第 176 章 紅蓮宴(九)(1 / 1)

千年之前的人間,人皇未立,世家不顯,仙門強盛,各般勢力錯綜複雜,往來之人魚龍混雜,尋常百姓多依賴或有善人坐鎮、或投身仙門名下的城池照拂,是以在當時,各城城主之間身份相當,各自為主。

水芸城,便是當時頗負盛名的城池之一。

儘管水芸城一無善人守護,二無仙門客卿掛名,但這座城池仍是妖怪們不敢輕易招惹的存在,不止因為水芸城主仁慈心善、治理有方,更重要的,是她有四個修入世之道,且天賦卓絕的兒女。

“蘭城主與其三個兒女均死在了水芸城破那一日,唯有因在外遊曆,而錯過水芸城最後一次采荷節的小公子,有幸逃過一劫,”岑雙道,“蘭城主那個喜歡把除魔衛道掛嘴邊,到處行俠仗義的小兒子,就是你吧,蘭風荷?”

紅蕖君沒給他半點回應,隻呆呆看著城牆下的活死人。

活死人們之前被青焰驅趕到一處後,又被岑雙丟下去的妖王們包圍了,有岑雙吩咐在前,妖王們不敢跟岑雙之前一樣將這些活死人大卸八塊,隻能想方設法地用各種法器困住它們。

這些活死人雖然被古怪的霧氣控製,但殺傷力並沒有多強,至少對這些妖王而言不過是撓癢癢,那些霧氣似乎對妖王們也不感興趣,至少活死人們都被綁得動彈不得了,也沒見有半點霧氣從活死人體內鑽出。

但妖王們仍舊在城外看似忙碌地來回打轉——他們又不蠢,怎麼可能看不出岑雙將他們丟下來,除了看不得他們清閒外,便是要單獨和紅蕖君聊事情,因此,妖王們看似“忙碌”,實則一直偷偷豎著耳朵。

岑雙收回目光。

身邊的紅蕖君還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臉上以血勾勒出的“我是傻X”四字瞧來十分滑稽,與對方凶神惡煞的樣子極不相稱,更與他滿身邪戾之氣格格不入。

如此打量一番,岑雙掀了掀唇角,平緩卻談不上客氣地道:“一心降妖除魔立誌要還人間太平的水芸城小公子,竟成了個不人不妖的東西,蘭城主一生最恨妖孽,沒承想她最驕傲的幺兒最後成了妖怪頭子,你說可不可笑。”

“幾時輪得到你來說我?”紅蕖君終於有了反應,他道,“你以為我變成今日這個樣子是因為誰?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淪落至此?!”

岑雙先是丟了道法術過去,用以加固他身上的定身法咒,以免他暴起之下衝破禁製用自爆妖丹的方式找自己打架,完了才納悶道:“你自甘墮落,還能怪我?”

這一句話後,若非紅蕖君動不了,隻怕要暴跳如雷了。

但他沒法跳起來,所以隻能自己平複心情,良久,才聽得他涼涼道:“昔年,我覺得這世道黑白分明,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亦是天經地義,我也一度相信,像你這樣的惡妖,一定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可結果呢?

“你殺我血親屠我城民,為非作歹罪惡滔天,這樣的你,便是千刀萬剮灰飛煙滅都不為過!可你居然還活著。

“說什麼流放混沌荒原比死更痛苦

,我看那群神仙就是存了私心罔顧天條!一開始我還不明白,後來知道了,原來是這樣,原來還藏著這樣的隱秘,原來你是天帝的兒子,天宮的二殿下,原來就算是神仙,也會徇私枉法!

“如此看來,是仙如何,是妖又如何?天帝包庇你,天命也對此視而不見,憑什麼啊岑雙,你做了那樣的惡事,還能活得好好的,還能回到人間逍遙自在地當你的妖皇,憑什麼?!!”

妖王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齊刷刷瞪大眼睛看向岑雙,膽子大一些的,好奇心旺盛一些的,比如寒星,已然脫口而出:“啊?尊主,您居然是唔唔——!!”

這次倒沒誰給他下禁製,而是盛落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兄長的嘴巴。

他們鬨出的動靜太大,岑雙想不注意都難,是以他漫不經心地看了城下的妖王們一眼後,便確認他們到底是太閒了,遂吩咐他們帶著綁好的活死人們去忘憂城找炎七枝。

將妖王們趕走後,岑雙又讓紅蕖君自己冷靜了一會兒,才淡淡開口:“我也想知道憑什麼。”

紅蕖君直直看著他,眸中儘是譏諷。

岑雙沒有理會他的態度,轉口道:“我沒猜錯的話,一心鈴就在這座城中的某個地方罷?”

紅蕖君不語,岑雙便繼續道:“你留著這個東西,又四下散布謠言,說是我忘憂城的人盜竊了一心鈴,還讓這事被暮幸知曉了,不就是特意要引我過來麼,如今我來了,東西呢?”

紅蕖君都要被他這理直氣壯要東西的態度氣笑了,他是真覺得嘲諷,也是真的很好奇,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岑雙道:“你想知道水芸城滅城那日的具體經過麼?”

紅蕖君這會兒是真跟不上他的腦回路了,但這不耽誤他的譏誚:“怎麼,殺人屠城已經不能滿足你的變態心理,所以要在殺我之前,和我描述一下你當年是如何折磨侮辱我家人的?”

岑雙還是那句:“你想知道水芸城滅城那日的具體經過麼?”

紅蕖君道:“不想,滾!”

岑雙輕輕一歎,似乎在歎他冥頑不靈,但為了某個目的,他仍得耐著性子好言相勸:“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天命不公,所以覺得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在嘲諷你挑釁你,但是蘭風荷——”

紅蕖君驟然發怒:“彆叫我這個名字!你不配這麼叫我!!”

岑雙從容改口:“好吧,紅蕖君,我隻想告訴你,千年前的水遠比你想的要深,有很多事是你、是世人所不知情的,但這些事,在沒有找到我要找的人之前,恕我暫不能告訴你,如果你想知道,就將一心鈴給我。”

“怎麼,你是想告訴我你殺人是有苦衷的,還是想說真凶另有其人?哈哈哈哈哈哈——岑雙,彆搞笑了!這不是你自己承認的嗎?你自己認的罪,千年之後你反倒不認了?你這騙取神器的手段,未免也太低級了點!”紅蕖君道。

岑雙:“……”

他有點沒耐心了。

若非對方身份特殊,這麼多

年確實也挺慘的,岑雙早就對他用上一些特殊手段了,比如一刀做掉,再用搜魂術——等等,雖然混沌荒原大家都這麼乾,但在天宮這好像屬於違反天條那一類的,是要被送去散靈塔……

金盆洗手十餘年的岑雙謹慎地放棄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他開始思考其他能快速拿到一心鈴的辦法。

因著已經對身邊的人失了耐心,怕對方大喊大叫影響他的思緒,從而乾下某些違反天條的事,岑雙在對方“低級”二字落下的同時,便砸了道禁言術過去。

不過他沒思索多久,忽有所感地抬起頭,眨了下眼,便對那道禦劍而來的身影揮動爪子,喚道:“清音,我在這兒!”

旁邊的紅蕖君要死不活地看了他一眼。

便是岑雙不說話,有著明目綾的清音也能看到他在何處,但清音還是在空中回應了他的呼喚,才收起神劍,踏風落至他身前。

岑雙瞧了會兒他銀霜似的長發,又盯著他遮眼的白綾,非常廢話地道了句:“你換回來啦?”

清音輕輕頷首,隨後右手翻轉,變戲法一樣變出一個漂亮鈴鐺。見岑雙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手裡的鈴鐺,鳳眼瞪得大大的,他唇角微彎,問道:“你想要這個?”

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方才還在思索怎麼拿到一心鈴,轉眼一心鈴就被遞到他手邊,岑雙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心中肯定仙君方才定然聽到了他對紅蕖君說的那些話,又止不住好奇道:“清音在哪找到的?”

清音道:“路上遇見個行蹤鬼祟的小妖,將他攔下後,他便將此物交了過來。”

“……”岑雙回頭對紅蕖君道,“你平時沒少苛待你的小妖們吧,不然怎麼關鍵時刻沒一個頂用的,一遇到危險還能立馬將你賣了——這就是你當了妖王還不忘遷怒麾下妖怪的下場。”

紅蕖君:“……”

岑雙接過清音給他拿來的一心鈴,一手拎著鈴鐺上的紅線,另一隻手戳著鈴鐺,端詳著這鬨出一堆事情的神器的同時,蠢蠢欲動想用法力拍它幾下——被仙君攔住了。

清音握著他的指頭,勸道:“一心鈴乃是神器,不可隨意處置。”

岑雙道:“為什麼?”

清音道:“神器脾氣不好,若被你這樣吵醒,一氣之下,隻怕會將你心中的秘密一一道出。”

“……!”岑雙猛地將自己的手指抽了回來。

他的秘密可多了,有好多都不能被仙君知道。

如此想著,岑雙不著痕跡地瞥了對方一眼——也不知道仙君藏著什麼秘密。

他其實也沒多想知道仙君的秘密,就是有一丟丟好奇仙君的那個心上人,到底是誰而已。

就隻有一丟丟好奇。

奈何《仙跡豔事》死活不解鎖後續,仙君也不可能告訴他這種事,猜又猜不到,他好奇也沒用。

——要不乾脆找個機會把仙君給灌醉了,再借仙君之手打一心鈴兩巴掌,將一心鈴打得火冒三丈,說不定就將仙君的心上人給抖出來了……

岑雙忍了又忍,才將這個非常不友愛的想法給壓下去。為了不讓念頭重新升起,岑雙目光流轉,就轉到了紅蕖君身上。

紅蕖君:“……”

岑雙拎著鈴鐺停在他面前,不急不緩地解開了他身上的禁言術,微笑道:“我方才對你說的話仍然算數,即使這一心鈴不是你親自給我的,但如果你想親眼看看千年前的水芸城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可以帶你去看。

“不知你是否聽過一個傳聞,當兩件神器相合時,便會擁有回溯時光重返過往的能力,所以,我可以帶你回到城破那一日,讓你親自去看我無法告訴你的事,你可以認為我之前所言都是狡辯,但是,神器的能力不會欺騙你。”

也不會欺騙岑雙。

當他從天帝口中得知這些神器的妙用時,便明白他終於有機會尋到衣衣失蹤的線索。

他終於有機會,查到那個設計殺死莫詢,讓衣衣失蹤至今,令他落入混沌荒原的凶手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