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紅蓮宴(八)(1 / 1)

直至仙君為他重新戴上面具,岑雙才將將回過神來,他下意識按了按面具,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保持著一個不會讓心臟從裡面跳出來的安全距離,悄然從指頭的縫隙裡端詳那個還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的人。

沒意識到,可能也不知道那是多了不得的話。

其實也沒多了不得。岑雙想,那不過是從沒有人對他說過的話,他乍一聽覺得稀奇罷了,畢竟連他自己也不覺得當誘餌這種事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但是仙君覺得這是很讓人擔心的事。

岑雙倏地側過身,按著面具的手往下壓了壓,直到確定自己的表情應該不會很丟人後,才若無其事地轉了回來。

仙君仍看著他,但神色間並沒有什麼顯著變化。岑雙忽然明白,與其說仙君沒意識到、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倒不如說仙君並不覺得那是多不得了的囑咐。

被他這樣瞧著,岑雙的心湖逐漸平靜下來。

他又開始覺得仙君笨了。

仙君也真是,永遠分不清朋友和那什麼的區彆,總喜歡說一些惹人誤會,但實際上隻是在叮囑友人的話,岑雙自覺不是一個多自戀的人,但遇上仙君之後,總是不可避免地因誤會而多想。

連他這個清楚仙君對他無意的當局者都時常誤會,也難怪他忘憂城的小半妖胡言亂語,隨便路過個妖王也要調侃他們。

都怪仙君。

轉念想起仙君天上人間無親無故,就自己一個朋友,又不想勸阻了。

至於這份“不想”中究竟涵蓋了哪些情緒,因為過於雜亂,岑雙理不清,也不想理,乾脆將之團起來埋到深處,假裝自己也是個什麼都不明白的人,任由那個真正不懂的人愈發模糊兩人所謂的朋友界限。

故而,岑雙沒有直接回應清音的話,還佯裝之前的糾結全不存在,在露出一個不可捉摸的笑後,目光緩緩挪至另一個方向,一邊做出四下打量的樣子,一邊道:“方才那個分身道出具體地點後就沒了性命,看他不像是會自儘的樣子,想來沒有撒謊。

“若他沒有撒謊,那麼眼下以紅蕖君為首的幾個妖王、包括小燭在內的另外幾個被控製住的妖王,以及妖王們一眾部下,此刻均身處活死人城。

“如此多的妖精,如此短的時間,不可能用元神出竅這種充滿變數的方式傳送過去,所以我猜,除了將你帶過來的那個元神傳送陣外,必然還存在其他的傳送法陣,隻是不知紅蕖君將那法陣藏在何處……”

“我大概知道在哪。”清音道。

岑雙不得不將目光偏回來。

清音解釋道:“之前被我引走的那部分妖兵知道。”

當時那些妖兵滿以為清音困住他們是為了吃掉他們增長妖力,是以不等清音詢問什麼,便嚇得一股腦地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都吐露了出來,其中就包含紅蕖君已離開紅蕖井一事。

親眼見到紅蕖君離開的小妖,自然也知道紅蕖君是從何處離開的,於是從頭到尾除

了布陣便在打坐等待岑雙訊靈的清音,可謂莫名其妙就知道了另一座傳送陣的存在。

岑雙聽罷,沉吟片刻,道:“能這般輕易讓留守在此的小妖知道,這紅蕖君,倒像是在故意引我們過去。”

提及此,岑雙忽而想起另一件與之相關的事——他最初接觸活死人城的原因,便是紅蕖君用手段將自己引誘過去,布下結界法陣以及一城活死人對付自己,那時他根據從老頭處得來的消息,再結合自身處境,推測此人要麼成了叛變相君的走狗,要麼便是想趁亂坑自己一把。

不管對方究竟處於何種情況,總歸想要將自己困死在活死人城的目的是錯不了的,可這事若隻發生一次他尚且不會多在意,偏生這回他都親自來到他紅蕖君的老巢了,對方居然還是挖空心思地將自己往活死人城引……

他為何那般想讓自己死在那裡?

還有,之前重柳說紅蕖君對他心存怨懟,但他分明對這隻妖王全無印象,就算對方是凡人墮妖,他也確定在此之前從未見過對方,既未見過,怨懟之情又是從何而來?

除非……

多思無益。就如重柳那個分身說的一樣,既然想知道問題的答案,那就去活死人城看看,就算不為自己的好奇心,也得為了月小燭。

哪怕知道這一切都是陽謀。

可岑雙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紅蕖君這謀能陽到如此……樸實無華的程度。

對此,站在城牆之上,正拿刀架著月小燭脖子的紅蕖君有話要說:“陰謀陽謀,對修為遠在本王之上的妖皇尊主而言有用嗎?論陰謀詭計歹毒心腸,誰又比得過你妖皇尊主!倒不如將你在乎的人挨個抓來,再讓他們慘死在你面前,看你痛苦萬分,豈不比殺了你更痛快?!”

“可是,紅蕖君,你要抓尊主在意的人便去抓嘛,天上的妖後人間的炎七枝,抓哪個不好要來抓我們兄弟兩個?小王雖然風流韻事不少,可與尊主那是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半點糾葛都沒有的啊!再說了,尊主這種暴力狂,哪個想不開的才會跟黑熊精一樣瞎看上……喂喂,有話好說彆動手啊——尊主!尊主!您說句話啊尊主!!”

岑雙:“…………”

活死人城原本該是極為安靜寂寥的,頂多在活死人們活動時響起一些淩亂詭異的腳步聲,但自打岑雙過來後,這裡便變得異常吵鬨起來,其中最鬨騰的,當屬那個阿巴阿巴沒完沒了的妖王寒星。

寒星盛落兩隻妖王對待紅蕖井的拉攏一直都持曖昧態度,端的是不拒絕也不接受,早就將紅蕖君吊得失了耐心,之前武鬥場上他兩兄弟又被岑雙逼著表明立場,此刻自然與月小燭一樣,都是被挾持的那一方。

不過,看這些妖王們的臉色,說不定都後悔將對方綁過來了,吵鬨不說,還搞不清自己的定位,動輒對身邊的妖王進行言語挑釁,瞧黑骷嶺那位方才被喊出真身的妖王,不就直接搶了紅湖林妖王手裡的刀,作勢要一刀劈死寒星……

與仙君見妖降妖遇陣破陣一路平推至城門外的岑雙,隔著法陣結界

微笑著看完這一幕,沒人能透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真正想法,但聽他道:“妖蹤密林裡的哥哥雖聒噪吵鬨,令人厭煩,卻勝在生就一副好皮囊,紅蕖君不覺得,若將他賞賜給部下,也許更受擁戴呢?”

寒星:“QAQ不要放棄我啊尊主,我錯了尊主,非要選的話人家超願意給尊主暖床的!退而求其次的話,讓紅蕖君給我暖床,我勉為其難大概也能考慮一下……”

“……”

“……”

忍無可忍的紅蕖君扭頭道:“閉嘴!”

轉頭又對岑雙出言譏諷:“即使妖王寒星三心二意,巧言令色,到底在你我之間選擇了你,也因為你而落到如此境地,隻怕他如何都料不到,自己選了一個如此無情無義之徒,不止冷眼看他被人挾持,還想讓他遭受那等折辱,該說不愧是你麼,岑雙?”

後面那句話,聲調拉得極長。

岑雙微笑著聽他說完,臨了抬手鼓了三下掌,頷首道:“不錯,說得不錯,本座就是這等心腸歹毒無情無義之徒,紅蕖君既然如此清楚,那也該知道旁人的死活本座全不在意,也不會管,所以,你將他們抓來威脅本座——怎麼想的?”

“是麼?”紅蕖君諷刺地勾了勾唇,接著他手中的刀用力往下壓了一分,便有一條清晰可見的血線沿著月小燭的脖子往下滑去。

岑雙的面色瞬間沉了下來。

原本渾渾噩噩的月小燭被這一陣刺痛驚醒,恢複神采的眼眸對上城下的岑雙,瞬間明白了目前的局勢,立即道:“尊主,不要管我,隻管做您想做的,小燭不怕!”

聽到月小燭如此說,紅蕖君不驚反笑,對岑雙道:“聽見了嗎岑雙,都這種時候了她還不忘寬慰你,你真能對她的死活視而不見?——妖皇尊主,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本王手上可不止月小燭一個,你留在忘憂城的半妖們,還有你那位炎小將軍,過不了多久就要在這裡與您見面了!”

被他這一通威脅,岑雙臉上的陰沉反倒慢慢散乾淨了,微笑重新回到他臉上,語調也是異常的溫和:“我說呢,怎麼也沒見著重柳兄,原來是受君所托,去我忘憂城做客了啊。”

紅蕖君道:“你笑什麼?”

岑雙搖頭道:“我笑,你真以為我出來之前不會做半點準備?還是你覺得,隻要我不在,忘憂城就是任由你們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

“難道不是?”紅蕖君冷笑道,“不是又如何,就算重柳一時無法擊殺他們,但隻要將他們拖住,你便孤立無援,總歸月小燭在我手中,你膽敢越我城池一步?!”

說著,手再度往下壓了一分。

岑雙收回試探結界的手,冷冷道:“放了小燭。”

紅蕖君還沒說話,寒星便哭訴道:“彆忘了我們啊尊主唔唔——!”

反手給寒星下了禁言術的紅蕖君重新將刀架回去,對岑雙道:“放了她?哈哈哈哈!妖皇尊主,你當我為什麼將她抓過來?!這個半妖,這兩個妖王,還有你帶來的下屬,我便是要當著

你的面,一刀一刀地將他們的肉剮下來,再一鞭一鞭地將他們的元神抽散!”

寒星:“唔唔唔唔唔唔!!”

岑雙原本正要適當地表露出一些符合當下處境的情緒,但下一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溫柔了下來,這溫柔轉瞬即逝,至少咬牙切齒去給寒星加固禁言術的紅蕖君沒有發現。

回過頭,紅蕖君繼續道:“不過,若是妖皇尊主願意與本王做個交易,這一切倒還能有商量的餘地。”

岑雙道:“你想做什麼交易?”

紅蕖君斂去唇邊的冷笑,再度變回岑雙初見他的冷漠模樣,冷冰冰道:“本王仇怨在你,如果你願意代替他們經受割肉抽魂之苦,本王自會放他們一條生路。”

他似乎也不能確定岑雙能否答應這種以命換命的條件,所以隔著兩人的結界仍然存在,但他大抵太過痛恨岑雙,此刻也顧不上許多了,手中的刀越壓越下,竟險些直接將月小燭脖子上一塊肉削下來!

岑雙難以自控地往前邁了一步,面上的擔憂毫不作假,急忙道:“住手!本座答應便是,你放了她!”

紅蕖君雖然沒有放人,但是動作緩了下來,力道也輕了許多,對於岑雙的鬆口,他的情緒有了明顯的起伏,語氣也變得急促,他道:“岑雙,彆想和本王耍手段,不想月小燭死,你就乖乖站在那彆動!”

岑雙道:“我不動。”

紅蕖君道:“你詭計多端,我不信你,所以我不會讓你進來,也不會出去找你,冤有頭債有主,本王雖不動你,但會在這裡看著你,待本王城民動手之時,你若躲一刀,本王便割一塊月小燭的肉丟下去……”

——城民?

紅蕖君看起來可不像是會管自己那群妖怪部下叫城民的主,對方不止不叫,還不知放了多少妖怪的血去養妖花呢。

正疑慮著,忽聽得一陣沉悶響動自前方傳來,舉目一看,便見原本緊閉的城門從裡面緩緩打開了,接著,是一道又一道,一群接一群雙目無神、身形僵硬、搖搖晃晃從中走出的人影。如果那還能稱之為“人”的話。

它們身上有著明顯的拚接痕跡,像是生前遭受過難以名狀的折磨,隻留下殘缺不全的遺骨,被人一點點尋回,按照生前模樣黏在一處。

可即使如此,它們當中大部分仍是不完整的:有的五官殘缺,有的缺頭少腳,有的半身隻剩白骨,有的連骨頭都不剩了。它們沒有魂魄,沒有執念,隻留下一具空殼,不知被什麼操控著,持著把長刀,一步一步地朝岑雙蹣跚走來。

岑雙見過它們,就在這座城內,就在上次他被誘騙進城之時。

它們就是活動在這座城中的活死人。

……所以紅蕖君口中的城民,是指這些活死人?!

城牆上的紅蕖君仍在道:“我的城民們,每有一人砍你一刀,我便少割你在意之人一塊肉,每有一人鞭你元神一次,我便少撕你在意之人一片魂魄,能否讓這些半妖活下來,就看妖皇尊主你,能做到何種地步了。”

說話間,活死人們也距離岑雙越來越近。

岑雙袖中的指頭緩慢敲擊著。他不急著應付這些死物,而是好奇地仰頭看向紅蕖君,問道:“其實本座一直很奇怪,紅蕖君,我與你無冤無仇,是什麼讓你恨我至此?”

“無冤無仇?好一個無冤無仇!”紅蕖君驟然憤怒起來,怒火將他籠罩著妖煞之氣的面龐灼燒得更為猙獰。他咒罵道,“對你的仇恨,讓我恨不能食你肉,飲你血,抽你魂,煉你魄,再將你挫骨揚灰!岑雙,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

“不知道,”岑雙誠實道,“要不你給我提個醒?畢竟我真的想不起哪裡得罪過你,我實在太好奇了,你要是不告訴我,我今日便是死,也是死不安寧的。”

“那你就帶著這滿腔疑問死不瞑目去吧。”紅蕖君道。

岑雙輕歎一聲,收攏在袖中的左手緩緩抽了出來。他道:“好罷,既然你不肯主動說,那本座便幫幫你,讓你不得不告訴本座了。”

紅蕖君眉頭一皺,還沒反應過來岑雙那句話的含義,就見岑雙左手一抬,無數片竹葉自他周身飛出,片片如利刃朝活死人群飛去!

眨眼時間,竹葉如驟雨來回吹打數遍,將活死人們儘數紮成篩子,又化為利劍,穿透活死人的軀殼,將它們牢牢釘死在地面!

紅蕖君勃然變色,下意識便要揮刀,要讓那言而無信的妖皇知道傷害他城民的下場!

可他動不了了。

身後的一眾妖王同時出手,給他下了定身禁製,而他帶來的妖怪下屬,也被這些妖王的部下拿下。

至於原本被他挾持的月小燭——在他不能動彈之後,對方便抬手挪開了他的刀。月小燭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舉起手瞅了眼上面的血跡,轉手便將之糊到了紅蕖君的臉上。

紅蕖君仍未從這一變故中回過神,直至月小燭用自己的鮮血在他臉上畫了個大大的“傻”字,才驚愕開口:“你!你們!!為什麼——”

“你是想問我們為什麼能蹦能跳,還能用出法力了?”月小燭笑嘻嘻地打斷他,“那當然是因為,你這活死人城的護城法陣,被人給破了呀。”

說著,又墊腳在紅蕖君右臉上畫了個“X”。

破陣之人,自然是與岑雙分頭行動的仙君了。這護城法陣仙君之前便研究過一陣,還在上面搞出了不少缺口,之後有岑雙拉著紅蕖君扯皮給仙君打掩護,仙君便一舉將這法陣給破了。

不過仙君在破陣之後並沒有立即過來,隻傳來了個訊靈,說他要先將自己的肉身換回來,再來與岑雙會合。

這些月小燭自然不知,但她也不需要知道這麼多,她隻需要與她身邊的妖王們看懂岑雙的暗示,在合適的時機配合岑雙一起行動,便能大獲全勝。

果真是大獲全勝。

藤琴瞧著月小燭抬手間又在紅蕖君額頭上留下了幾筆,直將人惹得額角青筋直跳,止不住掩唇輕笑道:“小燭妹妹真是天真浪漫。”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便引起

了紅蕖君的注意,即使身陷囹囫,他也不忘出言譏諷道:“我當諸位都是有骨氣之人,才願與諸位聯手,沒想到,你們都是如此鼠目寸光之輩,放著一域之主不當,偏要給他岑雙賣命!”

“紅蕖君,這事呀,我們也沒辦法,”藤琴惆悵道,“如從前一般自立為王,確實誘人,可若是背叛了尊主,這一域之主也沒命當了啊。”

溪聞上前拍了拍紅蕖君的肩膀,與他推心置腹:“好兄弟,你的勇氣我很敬佩,你的計劃我也很支持,隻不過,尊主日前送小王的‘禮物’,眼下還紮根在小王元神中,所以隻能在識海中淺淺支持一下了,這行動上嘛……”

恰逢月小燭收手,斜眼將他們看了一圈,意味不明道:“你們好像很遺憾?”

溪聞笑容一僵,眼睛左閃右躲,又忽然頓住,直直看著城下,道:“咦,那些活死人有些古怪啊,似乎不管尊主怎麼動手,都無法徹底擊倒它們——你們看!它們身上那些尊主留下的傷口,不多時便恢複如初了!”

“是啊,而且你們沒發現嗎,護城法陣都已經破了,紅蕖君也被我們控製住了,它們怎麼還是隻攻擊尊主啊?”

“我說你們,能不能彆隻顧著看熱鬨了?再不去幫忙,也不怕尊主之後找我們算賬?”

“有必要嗎?尊主之前也沒說讓我們幫這個啊!再說了,這些活死人若是連尊主都對付不了,我們下去又能做什麼?——喂,寒星,你擠本王乾嘛?”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

妖王們在城牆之上都看得分明的事,被活死人包圍的岑雙,其感受更為鮮明。

他不止發現這些活死人自我修複速度奇快,還發現它們一直在和自己“溝通”。

沒錯,溝通。

這種“溝通”不是源自言語,而是在一隻隻活死人被岑雙的法力貫穿後,數縷肉眼難以察覺的灰紅霧氣從中飛出,糾纏著岑雙的法力想要往他靈台裡跑,即使岑雙閃身躲開幾次,還是被霧氣中的意識擦到了一兩次。

若非岑雙的識海時刻緊繃,幾乎沒察覺到霧氣傳遞給他的意念。

那意念隻有三個字——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

“滾開!!”

轟——!!

以岑雙為中心,霍然燃起的青焰以燎原之勢朝活死人們席卷而去,每當青焰觸碰到一隻活死人,控製它們行動的灰紅霧氣便如碰到天敵一樣極快地消散,而活死人們,也會在霧氣徹底消散後化為飛灰。

“不要!!!”

沒管城牆上傳來的驚吼,岑雙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既然兵刃無法殺死它們,那便用這世上最霸道的火,將它們通通燒成灰!

都成灰了,還能恢複個什麼出來?

“岑雙!——彆枝,住手!!”紅蕖君神魂巨顫,幾近崩潰道,“千年前他們便是死於你手,彆枝,你是要再殺他們一次嗎?!”

“……”

快要攀升到城牆高度的青焰凝滯片刻,再一點點落下,露出岑雙面具之下夾霜帶雪的眉眼。

“你說什麼?”他道,“你叫我什麼?”

紅蕖君臉色灰敗,卻忽然像瘋了一樣大笑起來,他笑出眼淚,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前言不搭後語,對岑雙道:“裝什麼呢彆枝,彆說你忘了,你做下的事,天上人間誰都忘不了!千年前,采荷節,滿城上下,一個活口也不曾留下——你憑什麼忘記!!”

千年前,采荷節。

憶荷城,思荷城。

原來都隻是為了——水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