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天宮舊事(九)(1 / 1)

“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殿下得知此事後,可有將賢弟乃殿下手足一事告知陛下與娘娘?”

遠離天上疆域,朝著臨壍進發,越往前,風越大,疾風呼嘯如槌,擊得眾將士身上的盔甲咚咚作響。

即使如此,聖武軍的步伐仍舊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跟在他們大將軍身後,而聖武大將軍,即聖武殿主虞景上仙則騎著與他一同飛升的坐騎白虎,行於聖武軍前,先鋒之後,太子鳳泱左側。

鳳泱太子則騎著他的坐騎九頭象獅,身後的玄色鬥篷迎風獵獵,右側跟著禦器追來的舊友,即前任散靈殿主,如今的凡人江笑。

方才那句問話,也是出自江笑之口。

鳳泱太子卻沒有急著回答,他眼眸略有些空泛,不知在想什麼。

就在江笑以為他不會再說,也打算放棄從這位殿下口中探聽與他賢弟有關的往事時,忽又聽到對方出聲了:“後來,父帝知曉了此事,母後也知曉了。”

看著江笑欲言又止舉棋不定一副藏不住心事的樣子,鳳泱太子似乎笑了,又似乎沒有,他抬眸,靜靜凝望著前方大片灰白迷霧,眸光悠遠,像是在追憶,緩緩道:“將此事告知給父帝母後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嬈兒L。”

“公主殿下?!”

“是啊,那時小雙突然對我使用那個法訣,我在毫無防備之下,得知了這樣一件事,整個識海都在發懵,連嬈兒L何時來的都沒有察覺,驚醒過來時,她已經拉著同樣呆愣的小雙去找父帝了,”鳳泱道,“不巧的是,那時父帝正在仙池與幾l位殿主議事,母後,也在那裡。”

從迷霧中刮出的風越來越強烈,刮得江笑齜牙咧嘴,半響沒有回話。

鳳泱自顧自道:“後來嬈兒L告訴我,她那時實在太過憤怒,也不可置信,她不覺得小雙會和我有關,更不敢想他和父帝母後有關係——當然,小雙在魔淵半現原形之前,我們都沒想過他會和母後有關,哪怕……”

哪怕如今天後吩咐他,要他無論如何都要完好無損地將岑雙帶回去,叮囑他從此對待岑雙,要像對待鳳嬈一樣,卻又在他問起岑雙身世時不予回答,都讓他猜不透天後的心思。

將一些不便宣之於口的話按下,鳳泱繼續道:“嬈兒L當時心中隱約有個猜測,與我的猜測一致,但嬈兒L不敢深想,便將所有的怒氣全部撒到了小雙身上,她認為,這都是小雙的詭計,是他想飛上枝頭想瘋了才琢磨出的邪術,於是她衝動地帶走小雙,想讓父帝拆穿他的把戲。”

“殿下也是這樣想的麼?”江笑忽然問道。

鳳泱的眸光猝然落下,良久,他輕聲道:“我倒是希望那一切都是他的計謀,至少這樣,後面就不會發生那麼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了。

“可小雙他至情至性,聰慧卻又糊塗,誰待他好上一分,他嘴上不說,卻早已將對方記掛在心上,尋著機會,便要十倍百倍地報答回去,這樣的他——至少那時的他,不會在這種事上算計我。”

江笑聽他這樣說,下意識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轉了回去,遲疑著道:“我也覺得賢弟不會拿血脈一事開玩笑,就算賢弟本領高強,能蒙騙過兩位殿下,可陛下面前,他如何能以假亂真?若是被陛下拆穿,那可是欺君……

“咦,莫非公主殿下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既不讓賢弟再施法術,也不想讓殿下您施法,直接就去找陛下了?”

鳳泱道:“也許罷,但也可能是她因著心中不敢深想的猜測,而無意識在興師問罪,所以不管不顧,大喊大叫,都沒察覺到有其他人在,隔著一定距離,就將小雙與我血線相連的事抖落了出來。

“我趕到仙池時,父帝正抱著母後駕雲離開,匆忙之間,我注意到母後臉色慘白,唇角溢出鮮血,衣襟上都沾染了血色,我便知不好了,偏在此時,小雙擺脫嬈兒L的糾纏追了過來,一看見我,馬上靠了過來,問我娘娘怎麼了,頓了頓,又問我怎麼了。

“他不知我那時的心情,當然,我現在也不知道我那時是什麼心情了,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總之那時,我沒有理會他,轉頭就離開了。”

江笑喃喃道:“賢弟那時肯定很難過吧。”

鳳泱道:“我知道,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無期,我也很難過。”

江笑幽幽長歎,不知怎麼想到了“孽緣”二字。

一邊的鳳泱也歎了一聲,比起江笑的歎息更為複雜,一如他此刻的語氣:“母後舊疾在身,沉屙難愈,乍然受到這樣的刺激,幾l乎要了半條命去,即使沉夢殿主儘心竭力,母後還是昏迷不醒。

“我攔住容易衝動的嬈兒L,拉著她等在母後的寢殿外,那時,我看著來來往往的醫仙,又見仙侍們跪了一地,惶恐心慌擔憂茫然,既不能罔顧父帝之令闖入其中,卻也站不下去了,不知不覺鬆開手,走到青凰宮外,一眼便看見躲在一邊偷偷張望的他。

“嬈兒L也跟在我身後出來了,同樣看到了他,我沒來得及攔下她,看著她掐了道法訣將他擊倒,走過去對他尖聲斥責,他沒有還手,更沒有回嘴,維持著半跌在地的姿勢,舉目朝我這裡看。

“我避開他的目光,轉身要回到原本的位置,卻聽到嬈兒L喚來守衛,說要將他打入天牢,才止住腳步,回頭將守衛攔下,隻讓他們將他帶回他住的小院即可,我現在還記得,那時我跟他說的唯一一句話,便是讓他無事不要過來。

“其實我那時想的是,最好他有事也不要過來,因為不管是母後還是嬈兒L,都再也受不得刺激了,而我那時,也確實不想見他,但我也知道這話傷人,我雖惱他,卻仍然不願意用類似的話傷害他,可他大抵是明白的,所以之後我再也沒在青凰宮外看見過他。”

江笑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他想說的話,肯定是不能當著鳳泱的面說的,而且他自問也沒有揭人傷疤的愛好,所以斟酌了一會兒L,便根據方才鳳泱太子所言,主動轉移話題道:“娘娘那時病了很久嗎?”

鳳泱道:“昏迷了整整一個月,能再次下榻,已經

是三個月後的事情了。”

江笑想了想,問道:“所以,是因為當時賢弟已經面目全非,體無完膚,容貌儘毀,完全看不出一點與娘娘相似的地方,又不知經曆了什麼,連本該屬於仙人的氣息都成了妖氣,以至於娘娘認為自己與一個半妖飛升的仙君毫無關係,便從未想過與賢弟驗一驗親緣關係?”

鳳泱苦笑道:“你知道便好,以母後的氣性,一般的仙官都入不了她的眼,更彆說一隻撞大運飛升的半妖,她怎麼可能想得到,又怎麼可能做出和妖怪驗親這種貶低她身份,侮辱她名節的事?”

但凡天後做得到,也不至於一想到天帝可能與妖女私通,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地背叛了她,就氣得舊疾複發,口吐鮮血,病了那樣久,醒來後還將天帝趕出了青凰宮,沒過幾l年又帶上鳳嬈公主回了仙羽宮,從此分居兩地,讓天帝就是想見她一面,都難如登天。

江笑雖然在天宮待的時間不長,但也是見過這位娘娘幾l次的,是以深感認同地點了點頭,旋即想到什麼,奇怪道:“還是有不對的地方——若說娘娘是因為對此事一無所知,才沒有驗親的想法,尚且說得過去,可賢弟沒道理不知道自己的真容是隨了誰啊,難道他當年上天尋親,言語之中竟從未透露一二?”

鳳泱道:“這也是我如今好奇的事情,因為他不止瞞下了與母後的關係,還隱瞞了自己先天仙人的身份。”

“竟是這樣!那怪不得,怪不得我之前與他幾l次同行,都沒有看出他的真身,原是他有心瞞著……所以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心甘情願頂著半妖仙君的名頭,一頂便是一千五百多年?”疑問之後,又是感歎,“一千五百多年啊,他瞞得也太好了吧!”

鳳泱按著韁繩的手驟然緊握。

江笑沒有注意到這位殿下的小動作,他摸著下巴嘖歎了幾l句後,又一副想起重要之事的樣子,遲疑道:“娘娘不知,賢弟不說,那陛下呢?陛下總不能被賢弟騙過去吧?”

鳳泱回過神來,搖頭道:“父帝的心思,即使是我,也不太看得明白,而他對小雙的態度,我也不太能說明白,若說母後當年對小雙是厭極惡極,父帝應當是喜愛小雙的,他會教導小雙法術,也會偶爾去探望小雙,但對於小雙身上發生的事,以及小雙的來曆,他似乎都沒有探究的想法。”

江笑還惦記著自己原本的問題,在聽到這一通不是回答卻勝似回答的話後,試探道:“也就是說,陛下其實是知道些什麼的,所以才將賢弟留了下來,留在身邊,隻是這些事他不便道出,才沒有告訴娘娘與殿下?”

鳳泱道:“大約如此,那年母後因小雙之事病重,父帝擔憂之餘,曾秘密召見過小雙一次,具體說了些什麼不得而知,有沒有用驗證親緣關係的法術也不知曉——其實以父帝的修為,想必他已經不需要借助任何手段,一眼便能看出小雙是否是他的血脈。

“總之,他們密談之後,父帝雖沒有公開小雙的身份,可他既沒有責罰或者驅趕小雙,也沒有否認小雙與我們的關係,便讓母後嬈兒

L還有我,甚至於靈宣姻緣靈仁幾l位被嬈兒L嚷嚷得也知曉了此事的殿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都因此確定了——小雙當真是父帝與人間某一妖怪所生之子,而父帝,無論是被動還是主動,都背叛了母後!

“我雖不知父帝當初與小雙說了什麼,但後來小雙被貶下凡,我從父帝與母後的爭執中,隱約察覺到,當年父帝似乎是為了天宮的名聲與母後的顏面,讓小雙守住秘密,我曾一度以為,父帝想讓小雙守住的秘密,是他天帝之子這個身份,如今看來……”

他雖然沒把話說全,但江笑大概也能猜出他後面想說什麼:如今看來,是為了天後顏面不錯,但本質上卻有了區彆,因為岑雙極有可能不是天帝之子,而是天帝考慮到某些事情,選擇替天後認下了岑雙……

江笑甩了甩頭,把腦袋裡那些多餘的不該知道的天家秘聞甩出去,專心致誌詢問他家賢弟的事:“那之後呢,賢弟到底是因為犯了哪些天條,才會被剔骨貶謫?不瞞殿下,關於賢弟的事我這些年雖然聽了不少,但沒有一個說得清他所犯何事的,過往我不知賢弟是誰,不曾刻意探尋,如今追問起來,每每提起,俱是一句‘已不可追’。”

擔任先鋒的仙官們已駕著各自坐騎深入迷霧,以鳳泱太子為首的聖武軍止步迷霧之外,等待探查結果。

不知鳳泱太子是在思考進入魔淵的辦法,還是沒有聽清江笑的問題,久久沒有回答。

江笑抬頭看著他,試探著喚了聲:“殿下?”

像是將走神的鳳泱太子喚醒了,但見他唇角溫和地彎起,語氣也是溫和的,卻又好像帶著些難以掩蓋的傷感。

他道:“之後,因著父帝的態度,我們自認對小雙的身份已經心知肚明,隻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雖然從表象看,嬈兒L是最遷怒小雙的那個,她的一言一行,都明明白白排斥著小雙,有她做對比,似乎我的沉默都變成了接納。

“但不是的,我那時,其實也為母後感到憤怒,也因小雙的妖怪娘親而厭惡他,甚至因父帝的處理方式而遷怒他,可我又清楚知道小雙也是無辜的,他並不知道他從出生開始就是個錯誤,我不能怪他,卻也無法接受他,便隻能避開他。

“但小雙何其敏銳,如何會感覺不到我的糾結?所以在小雙可以與以往一樣自由行走天宮後,他日日都會抱著壇酒來找我,我不見他,他就坐在那棵梧桐樹上等上整整一天,等到仙侍請他離開,才會拍拍衣服,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他的住處。

“那時我很煩他,我不明白他為何如此不懂看人眼色,我分明不想看見他,他卻如此討嫌,日日都要在我眼前晃蕩?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我才明白,不是他不懂看人眼色,而是因為除了我之外,他在那個天宮,也沒有其他能說得上話的人了,他太孤單了……”

……

……

一千五百年前。

岑雙從一陣驚戰中醒來,面孔還殘留著因痛苦而產生的扭曲,他幾l乎是慌亂地坐直身子,四下檢查自己是不

是被玄黑的暗火烤得隻剩個殘魂了,等發現自己一身血肉還在?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也確實從那無邊無際的熔爐逃出來很久後,才拍了拍胸口,吐出口冷氣。

大抵是左右摸索的動靜太大,以至於他懷裡的酒壇不受控地向右一歪,直直往下跌去,好在跌出不遠,就被一隻著黑靴的腳背勾住,稍一施力,便踢了回來。

岑雙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搭在膝蓋上,像是徹底清醒了,身體重新放鬆下來,倚在身後的梧桐樹上,偏頭朝太子宮的方向看了一眼,等發現那裡還是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時,又將頭扭回來,繼續盯著手裡的酒壇發呆。

自打五個月前,天後舊疾複發纏綿病榻,原本對他大開的太子宮便結了層結界,如今岑雙彆說是進去了,就連宮中的光景,都瞧不見了。

今日也與往日沒有區彆,依舊在生他氣的鳳泱太子還是沒有將結界打開,仙侍照舊從那片白茫茫裡走出,來到了樹下,未語先歎,算得上委婉地道:“今日殿下亦不曾出關,想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靜了,岑仙友今日回去後,實不必日日過來的。”

也不知岑雙聽懂他話中的含義沒有,倚在樹上的腦袋歪了歪,像是思索了片刻,才搭仙侍的腔:“你們殿下還沒有出關啊。”

仙侍又是一歎,深沉道:“殿下以往閉關,長則數百年,短也要數十年,既然殿下已決意閉關,短時間內是出不來了,岑仙友還是回去罷。”

岑仙友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良久,慢吞吞道:“可我昨日在鳳嬈殿下的桐樂宮外看見鳳泱殿下了。”

仙侍溫和淺笑的表情有些龜裂。

岑仙友表情認真,幽幽問道:“殿下以往閉關修煉之時,也會像這次一樣,到處夢遊麼?”

“仙友真會說笑,”仙侍明顯已經反應過來,是以笑容重新回到他臉上,反問道,“說起來,岑仙友怎麼忽然想到去桐樂宮了?”

岑雙盯著他瞧了很久,直到那仙侍都要被他瞧得不自在了,才順了對方轉移話題的意,閒閒答道:“還有不到四個月,便是鳳嬈公主的千歲生辰,我想送她一份禮物,但又不知道她喜歡什麼。”

所以,在尋太子殿下無果之後,這位小仙君乾脆去問公主本人了?

這麼哭笑不得地想著,仙侍臉上的表情未變,問道:“那你可問出什麼了?”

岑雙道:“沒有,我看到你們殿下在夢遊,就追過來了,他跑太快,我沒追上。”

仙侍:“……”

岑雙欣賞了會兒L仙侍此時的表情,見好就收地沒再提“夢遊”的事,他問道:“所以你知道嗎?”

仙侍道:“什麼?”

岑雙道:“知道鳳嬈公主會喜歡什麼——你跟在太子殿下身邊這麼久,與公主殿下頻頻接觸,定然也見過太子為公主準備生辰賀禮,沒道理不知曉罷?”

仙侍沉吟片刻,答道:“其實我跟在太子殿下的身邊並不久,而公主殿下的喜好也總是多變,並非我一介仙侍能揣測的,不過小仙飛升之前,常聽凡人說起

一句話——禮輕情意重——想來隻要岑仙友心意到了,哪怕不是特彆名貴的禮品,公主殿下也會喜歡的。”

岑雙琢磨了一下“心意”這兩個字,沒琢磨出個所以然,隻好又問:“難道公主連一個固定愛好都沒有?大致方向也沒有?”

仙侍想了想,道:“鳳嬈殿下貴為公主,無論在天宮還是仙羽宮都是極為尊貴的存在,所見過的奇珍異寶不知凡幾l,一般的物品,大概率是入不了公主殿下眼的,但換個角度想,殿下自幼生長在天上,甚少有機會涉足凡間,那麼即使是凡間最泛濫的物事,對公主而言,可能都是稀罕物。”

說到這裡,仙侍看著岑雙笑了笑,徐徐道:“對尚能在靈宣殿接取卷宗任務,隨時可以下至凡間的仙友而言,這不失為一個尋找賀禮的法子。”

岑雙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因為岑雙在這一瞬間立即想起了前幾l年初入凡間的自己,那當真是看這個也稀奇,看那個也有趣,是這個想碰碰,那個想摸摸,隨便一道凡食,都想往肚子裡塞,若非仙人吃多了凡食於仙體有損,而凡間的物品也不能隨意帶到天上來,岑雙覺得他能將凡間的東西都搬空。

也因此,若是岑雙真要給鳳嬈送凡間的東西,甭管那東西是好是壞,他都是不能隨意帶到天上來的,唯一的辦法,便是岑雙相中要送的禮物後,記下那物事的製作步驟,再回到天上尋找可用來製作該物事的類似材料,如此一番操作,才能讓其存在於天上。

岑雙幾l次下凡,頻頻越過規定的下凡時間,被靈宣殿仙官多次約談後,終於在一個張燈結彩的日子,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仰頭望著滿街花燈,第一次對自己要送的東西有了個大概輪廓。

他要送鳳嬈一隻他親手做的花燈。

鳳凰花燈。

好在岑雙不止琴棋書畫學得快,動手能力也不算差,因而沒有浪費多少材料,就將他嘗試的幾l個花燈造型全部做出來了,甚至比他在凡間看到的那些個還要精美,他心中自是滿意非常,連忙將那些兔子錦鯉荷花蘑菇樣式的花燈推到一邊,正式著手鳳凰花燈的製作。

他怕有人泄露自己精心準備的驚喜,為此都不願在小院製燈,而是登上偶有仙人來往的靈花台,走過人煙罕至的觀雲橋,縱身躍入無人踏足的雲海深處,扯下一朵朵白雲拚成屏風擋在四周,專心致誌地盤腿坐在一朵棉花一樣的雲彩上。

岑雙完全沒有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風水寶地,屁股都沒有坐熱,就冒出一個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躬身拾起其中的兔子花燈,垂眸打量了幾l眼,帶著些久遠的懷念意味道:“花燈麼?好久不曾見到了。”

岑雙被嚇了一跳,連忙將手中的東西往身後藏去,等抬頭一看,正見到對方擺弄著他做的兔子燈,便明白自己剛剛的反應可謂此地無銀三百兩,隻好將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出來,放到一邊,不情不願地站起來,不自然地拱手喚道:“天帝陛下。”

天帝一隻手拿著兔子花燈,另一隻手負在身後,淡淡道:“怎麼突

然想做花燈了?朕記得天宮曆來沒有賞花燈的習俗。”

岑雙維持著拱手垂首的姿態,乾巴巴道:“我,不,下仙想在鳳嬈公主的千歲生辰上,送公主殿下一件禮物,又不知道要送什麼好,便在人間多走了幾l圈,後來看到這些花燈,就想親手做一盞獨一無二的花燈送給鳳嬈公主。”

天帝聽他說完,久久沒有說話,周遭一時安靜極了,安靜得岑雙一時覺得身上好似有無數隻螞蟻在爬,爬得他都在考慮要不要找個理由告退,換個地方繼續製花燈時,他聽到對方用溫和了許多的聲音道:“你有心了。”

垂眸見他還拱著個手,指尖一抖一抖,心下稍稍一軟,溫言道:“你不必如此緊張,面對我時,一如你面對泱兒L即可。”

岑雙可不敢。

他怎麼敢將面前的人和鳳泱混為一談,就算對方愛屋及烏,因為天後的關係對他還算和顏悅色,他也是不敢的。

畢竟,鳳泱是他親哥,鳳嬈是他親妹,而面前的人,可不是他親爹。

雖然他挺想這個對他娘特彆特彆好的人是他的親爹,但很可惜,他的親爹,是個人渣。

岑雙難過地想。

而岑雙之所以推測自己有個人渣親爹,都是有原因的。

還記得那時天後突然病倒,岑雙擔憂又茫然地蹲在青凰宮外守了好幾l天,直到被鳳泱令人拉回去,都還想著要找機會偷偷溜過去看他娘,隻是這個機會還沒被他找到,他人就被天帝派來的人拎到雲霄殿了。

當時的雲霄殿,隻有天帝和岑雙。

其實那個時候,即使天帝身上的威壓壓得岑雙快要喘不過氣,他都是不怕天帝的,甚至還想和天帝理論一番,因為那時,他堅定地認為帝後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直到天帝和他說起一段往事。

天帝說,鳳泱的確是岑雙的兄長,但他們暫時不能讓岑雙回來,因為天後目前接受不了岑雙,她隻是知道岑雙的存在,就病成這樣,若真以宣告天上人間的方式將岑雙認回,使天後顏面無光,必會讓她病得更重;

他還說,天後接受不了他,不能責怪天後,因為這是他們的錯,若不是他當年沒有保護好天後,讓天後遭遇了那樣的折磨,天後的元神便不會有異,若不是岑雙的出現,使得天後神魂激蕩,便不會導致天後元神上的疤痕再度撕裂,昏迷不醒;

他告訴岑雙,天後曾失蹤過一段時間,被尋回時丟失了失蹤階段的記憶,連元神都是不完整的,是天帝找遍了天上人間,最後委風相君在魔淵找回了天後另一半元神,雖然最後救回了天後,但還是留下了病根。

岑雙毫不猶豫地相信了天帝告訴他的,有關天後的往事,一方面是因為天帝沒必要騙他,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娘親,就是在魔淵!

是娘親將他帶出魔淵的!

天後果然是他的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