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天宮舊事(三)(1 / 1)

火苗裹卷著木棍,燒到斷節處,發出了“啪嗒”的聲音。

衣衣重複了一遍“岑雙”這兩個字,見對方似乎不想多說,便很有分寸地沒有多問,她手中也握著一根木棍,撥弄著火堆,對岑雙道:“方才的事,謝謝你了。”

岑雙唇角彎了下,隨口道:“謝什麼,我也是為了自己,你若是死了,誰來幫我解開封印?”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衣衣整個人便僵了一下,良久,她抱著膝蓋道:“對不起,之前為了讓你幫我,騙了你。”

岑雙沒有說話。唇角一點點落了下去。

衣衣道:“你身上的封印太過複雜,少說有十層,如今的我還解不開,用儘全力,也隻是撕開一層,對不起。”

有風鑽了進來,從二人中間穿過。

火堆燒得更旺了。

岑雙的嘴角重新揚起,不知是在寬慰誰,緩緩道:“一層也足夠了,若是沒有你,我現在還用不出法力呢,咱們算是扯平了。”

這一句他倒是沒有說謊,他所修習的功法《涅槃》,極具攻擊性和殺傷力,隻要借助外力在封印上撕開一個裂口,即使這裂口微不足道,也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所以,他的《涅槃》早晚有一日,會將他身上的封印燒個精光。

所有阻止他變強的東西,所有妨礙《涅槃》汲取力量的東西,全都會被反噬。

因此,就如他所說,在這件事上,衣衣的確幫了大忙,不亞於他救她一命。

但衣衣似乎覺得這兩件事不能相提並論,便抱著膝蓋,一臉愧疚地重複了好幾遍“對不起”。

岑雙揉了揉耳朵,收回手時,恰好觸碰到臉上的面具,笑著轉過頭,對少女道:“這樣吧,這個面具我還挺喜歡的,不如你將它送給我,就當是你的謝禮了。”

衣衣眼眸微亮,大約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忙不迭答應了,二人說定之後,便翹著嘴角,一眨不眨地看著岑雙臉上的面具,似是怎麼看怎麼滿意,卻在看了一會兒後,目光一點點變得猶豫起來。

察覺到其中變化,岑雙詢問道:“怎麼了?”

衣衣抿了下唇,道:“你……你方才給我的靈藥,消痕效果還不錯,你要試試麼?”

岑雙道:“已經試過了。”

“……”衣衣又看了眼他下巴上的傷,朝他靠近了些,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沒關係的,肯定是因為這些靈藥效果不行,妖市裡的破爛貨治不了你,等我以後回家了,就給你找最好的消痕靈藥!”

再次被拍到傷處的岑雙指尖一抖,立即將她的手丟了下去,嘴角一扯,道:“那真是謝謝你了。”

怕這心血來潮的少女鑽研他的臉鑽研個沒完,岑雙主動換話題道:“話說,你到底在奇珍樓偷了多少東西,居然驚動了妖王,讓他將你打成這樣?”

“彆說了,什麼奇珍樓,除了我的寶貝,都是些什麼破爛玩意兒!”衣衣一臉不屑,拎出如意袋,將那些她搶過來的東西一一倒了出來,

大多是一些天材地寶,法器法寶之類的,唯有兩件東西是例外:一副畫卷,被少女隨意丟在地面;一塊玉佩,被她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

衣衣捧著她的寶貝玉佩,覷了一眼地上的東西,冷冷一哼,道:“什麼貨色,也配和我的東西放在一處?放便放了,可那些有眼無珠的家夥,居然將鎮樓之寶的位置給了其他物品!我倒要看看,到底什麼東西,能比得上我的寶貝?所以我一氣之下,就將這些東西全部收入袋中,想的便是帶出來細看。”

岑雙:“……”

可以的,少女。你不挨揍誰挨揍。

衣衣卻不在意這些,專注看著手中的玉佩,時不時拿衣袖擦一下,寶貝極了。

岑雙有些好奇,便問道:“所以,你這寶貝是……?”

衣衣反複擦拭著玉佩,像是要擦掉離開她之後沾染到的汙穢一樣,長久沒有回答,就在岑雙以為她不會說了,衣衣緩緩開了口:“這塊玉佩,是我娘親留給我的。”

岑雙靜靜看著她。

她擦拭玉佩的動作慢慢停下,轉而將玉佩按在心口,唇角漾開一抹淺笑,明顯是在追憶,道:“我家和大部分家族一樣,繼承家族之人,曆來都是長子,但到了我這裡,因為我娘身體不好,多年下來,也隻有我這一個女兒,我爹自不願從彆處過繼個兒子,也認為哪怕我是個女孩,家中的一切都該是我的,所以打小,便對我極為嚴厲。

“可我幼時極為調皮,不服管教,我爹雖然嚴厲,我卻不怎麼怕他,經常和他反著乾,讓我爹一個頭兩個大,我娘對我寵愛有加,本就不舍得我吃苦,哪裡見得我爹罰我,所以每次我爹被我氣得吹胡子瞪眼時,我就提前哀叫,娘親離得不遠,總會在第一時間趕過來,溫柔地將我抱起,什麼話也不說,隻紅著眼睛看我爹,每每這個時候,我爹便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不過不止我會叫娘,有時候我爹實在被我氣得牙癢,也會將我娘請出來,說來也怪,我爹凶巴巴地要罰我,我不害怕,但我娘那樣柔弱的女子,隻消看我一眼,我便乖巧得不行,怪道人家常言女兒像爹,我和我爹,都拿娘親沒有辦法……”

她零零碎碎說了很多,大多是他們一家三口相處時的趣事,岑雙都聽在耳中,聽得很是認真,眼中流露出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豔羨,衣衣卻注意到了,問他:“你爹娘平時對你不好嗎?”

岑雙搖了搖頭,道:“我沒有爹娘。”

衣衣微愣,下意識道:“每個人都有爹娘,你怎麼會沒有呢?”

岑雙道:“可能有,但從我出生到現在,都不曾見過他們。”

“你……”衣衣強行將滿心的疑問咽了回去,還將自己的玉佩收了起來,轉而開始擺弄地上的玩意兒,十分蹩腳地轉移話題,道,“其實,仔細一看,這些東西勉強也能入眼,我挨這一頓,也不算特彆虧了……來來來,你看看有什麼喜歡的,隻要看中了,你隻管拿去!”

“這麼大氣,”岑雙笑了笑,順著她的話題往下道,“對了,你之前說,那

什麼鎮樓之寶你也一塊兒帶出來了,是哪個來著?”

“我想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好像是這個——”衣衣將那些被她撥亂的東西拂開,撿起落在最下面的畫卷,一邊展開,一邊道,“你說這些妖怪奇不奇怪,放著一堆寶貝不藏,居然如珠如寶地對待一幅怎麼看怎麼普通的畫,連能驚動妖王的東西都被它們轉移到了上面,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岑雙隨口猜測道:“也許,畫是普通的畫,畫著的東西卻不普通,比如藏寶圖之類的。”

衣衣道:“不無可能,不過依我和那些妖怪打交道的經驗看,大概率——操!”

岑雙:“……?”

已經把畫卷完全展開的衣衣,在看了一眼畫後,不止爆了聲粗口,還將眼睛瞪圓了,瞬也不瞬地盯著畫上的人,嘴唇開合幾次,什麼都吐不出來,還是岑雙推了她一下,才稍稍回過神,卻還是舍不得移開眼,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岑雙見她跟傻了一樣,念叨了半天的“怪不得”也沒個怪出個下文,不免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挪了挪身子,探頭看了一眼——

衣衣眨了眨眼,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後知後覺地扭過頭,看向那個搶她畫的罪魁禍首,卻在看清對方濕紅的眼睛後,呆了一瞬,愣愣道:“你怎麼了?”

岑雙一手捂住頭,一手握著畫,畫卷有一半滾到了地上,他抖著手將畫卷拾起,表情痛苦而扭曲,嘴唇都被咬破了,最後竟一頭栽在地上,將畫丟開,痛得滿地打滾。

衣衣被他嚇了一跳,無暇再去管那幅畫,忙伸手將他按住,慌亂道:“你怎麼了,剛剛不還好好的,彆嚇我啊……難道你也在妖市受傷了?”

他搖著頭,將她的手推開,掙紮著朝那副畫卷爬去。

衣衣看出他的想法,幫他將畫卷拿過來,看著他將畫卷抱在懷裡,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隨後聽到他叫了自己一聲,緩聲道:“我想起來了。”

衣衣疑惑地看著他,問道:“想起了什麼?”

岑雙道:“想起了娘親,娘親救了我,還讓我去找她。”

衣衣道:“你娘親……”

岑雙自顧自道:“現在,我找到她了。”

衣衣見他抱著畫像的手越來越緊,再聯想到他剛剛的反常,瞬間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他懷裡的畫,轉而看著他臉上的面具,又看看那幅畫,來回看了好幾次後,脫口而出:“你的意思該不會是——不是,你是說,這幅畫上畫的,就是你娘親?!”

岑雙抬眸與她對視,良久之後,點了點頭。

衣衣一屁股坐了下去,啼笑皆非道:“這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岑雙點點頭,表示認同,隨後抱著畫卷,站了起來。

衣衣抬頭一看,見他似乎要走,連忙問道:“你要去哪兒?找你娘親?”

岑雙再次點頭。

衣衣道:“你娘有告訴你她在哪裡麼?”

岑雙回憶了一番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在熔爐中的靈體,想著對方在自己耳邊說起的那幾句模糊的話,隻是無論他怎麼回想,都想不起對方是否說過,對方身處何方。

便搖了搖頭,歎道:“我不記得了。”

也不知衣衣因為他這句話聯想到什麼去了,是以一臉同情地看著他,也跟著站了起來,安慰道:“沒關係,咱們也不是全無線索,你手上的畫,可不就是重要線索嘛!”

岑雙垂眸看著懷裡的畫卷。

衣衣繼續道:“這畫既是被人賣到妖市,那麼我們就去妖市找那些妖精問一問,再順著這條線索一直查下去,不信找不到你娘!”

岑雙唇角微彎,道:“謝謝。”

衣衣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勾唇道:“謝啥,咱也是過命的交情了,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陪你走這一趟,萬一你爹娘是什麼大人物,而你其實是流落在人間的王孫公子,哎呀呀,到那時候,我豈不是要拿好處拿到手軟?”

岑雙抽著冷氣將她的手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