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仙道大會(十)(1 / 1)

但岑雙這句話落下許久,也不曾有人應答。

倒不是說他們突然又不想挑戰岑雙了,而是在隻有一次挑戰機會的情況下,面對的又是岑雙這樣充滿變數的仙人,他們既不想做出頭鳥,也不想輕易將自己寶貴的機會用出去,萬一岑雙真是個難對付的主,那他們豈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還給旁人做嫁衣。

不錯,這仙台挑戰有且隻有一次機會,無論是守仙台的仙人,還是攻仙台的仙人,一旦從仙台跌落,就將徹底失去挑戰其他人的資格,若非如此,在岑雙過來之前,他們便不至於在這裡枯等這麼久,在岑雙過來之後,也不至於在八座仙台之間猶豫不決,遲遲做不出決定。

而在他們如此忌憚岑雙,覺得直接挑戰岑雙並不是一個穩妥選擇的情況下,卻還是對第一仙台很有想法,當然不止是為了“第一”這個虛名,歸根結底,乃是因為最終對決。

在最後一場名為“八仙擷彩”的對決中,會將八位仙台之主劃分為三等,每一等所獲得的提示數量均不一致,其中以第一等提示最多,共計三條,而能獲得這三條提示之人,唯有第一仙台一位。

故而,這能直接影響最終對決輸贏的仙台之爭,實為重中之重。

岑雙掃視了一遍台下那些即使見到他這個樣子,仍瞻前顧後的仙人們,唇角的笑並沒有明顯變化,手卻是放了下來,他並沒有急聲催促什麼,而是側頭打量起了其他仙台。

立於會場之中,共有八座仙台,分彆設立於會場八方,由東到北,由高到低,既對應著仙雲榜上前八位參會仙人,也決定著能參與最終對決的八個名額。

八座仙台之間相隔了一定距離,四周還設下了特殊的結界法陣,在防止因台上仙人鬥法而波及雲席看客外,也避免著幾座仙台上的仙人互相影響,除此之外,岑雙能隱約感覺到這無形的結界還有著一定的限製作用,想來是限製某些可能會殺紅眼的仙人用的。

另外七位仙台上的仙人或負手而立,或盤膝而坐,有人面無表情,有人面露不耐,也有人如岑雙一般好奇,四下打量,最後很是巧合的,與岑雙目光對上。

岑雙微微一笑,與灰衣青年錯開視線,向宛如被八座仙台包圍著的一眾仙人看去。

台下那九十二位仙人仍舊沒有動作。他們都在等一個能夠探一探岑雙虛實的炮灰。

岑雙控製住想要打哈欠的欲望,轉頭又去打量雲席——可他這頭剛轉過去,原本逐漸熱鬨起來的雲席便再次安靜下來,且大部分仙人不約而同地移開了視線,更有部分先天仙人,直接將手按在了他們剛學會化形的幼崽眼睛上。

隻有一桌例外。

那一桌仙人不止沒被岑雙這副尊容嚇到,反而滿面笑容地看著他,其中一人右手高舉,不斷朝他揮動。

即使揮手之人用了凡間散修易容的法子,岑雙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沒辦法,某人那種不大聰明的氣質,實在過於突出了。

因著江笑上來之

前問他借了蠢骨頭,也提過一嘴聞人晉以及非要跟上來且美其名曰看著江笑的遊相輕,所以岑雙倒是能根據那兩人的特征猜出他們的具體位置,至於與他們同坐一席的綠裳仙人以及藕裙仙子……

那兩位約莫是察覺到了岑雙的注視,所以都有了相應反應,藕裙仙子含羞帶怯地抬起左手,以袖子遮住了半張臉;綠裳仙人折扇合攏,雙手抬起,遠遠朝岑雙拱了下手。

岑雙將頭轉了回去。

下方的仙人安靜依舊,沒有半點反應,大抵還在等炮灰。

但是,能在數萬人中脫穎而出,艱難登上仙雲榜的人,怎可能心甘情願做這個炮灰。

沒人願意當炮灰,也沒人願意輕易放棄第一仙台所代表的三則提示,於是這群仙人便陷入了僵持,僵持到最後,便是另外幾座仙台上的仙人不滿起來。

除了岑雙與一位灰衣散仙外,另外六座仙台幾乎被先天仙人包攬,這些天之驕子,心生不滿如何能忍,當即發泄了出來,可下方的先天仙人同樣不少,被嘲諷了更無法忍,又陰陽怪氣了回去,一時間,兩方爭執愈演愈烈。

一群來鬥法的仙人,這法還沒鬥上,儘顧著鬥嘴了,好在仙台這邊各種陣法都有,其中就包括隔音法陣,所以這些爭吵的聲音不至於傳到雲席那裡,倒也避免了丟人丟太遠。

但雲台以及雲閣上的人,必定將這裡的聲音聽得分明,所以這樣的吵鬨沒有持續多久,就從上方飄下一句“肅靜”,將他們的理智喚了回來,整個會場隨之一靜。

岑雙負著的手也放了下來,捋了捋既是破洞又是碎布的衣袖,抬頭往雲台看去。

因第一仙台搭建得實在很高,幾乎與雲台持平,所以岑雙微微昂首,便望見了諸多熟面孔,在一眾隻是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仙人中,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位身著散靈殿仙官服飾,頭戴官帽,腰懸玉牌的白發仙官。

這還是岑雙第一次見到如此打扮的清音,少了幾分飄逸秀雅,多了幾分端莊清冷,原本就有些疏離冷淡的氣質,在這一襲衣著加持下,完全可以評價其一句“拒人於千裡之外”了,想來其他仙人也是如此認為,所以全都不自覺地與其保持著一定距離。

岑雙的注意力沒有在清音身上停留多久,便轉到了立在雲台首位的淩宣身上,他微微一笑,衝那位掐著拂塵的靈宣殿主拱手道:“如此僵持下去並不是個辦法,下仙以為,既然守仙台的仙人有一炷香的時間限製,那麼,對於遲遲未有行動的攻仙台一方,理當也有同等限製。

“我知殿主用意,將挑戰順序的選擇權交給諸位仙人,是想以此來考察諸位參會仙人的膽識與謀略,但依下仙看,各位仙人的表現已經再明顯不過,連下仙這樣人間來的區區半妖城主都如此忌憚,實在……”

“妖皇尊主這說的哪裡話,您之大名,如雷貫耳,我等猶豫再三,全是對您的尊重以及對您實力的認可,怎麼到了您口中,反倒成了膽小鼠輩?”台下三三兩兩站立的人群之中,忽地響起一個渾厚嗓音,打斷了岑雙的話。

這聲音一出,岑雙便收起了那副刻意表現出來的姿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沒太關注自己半真半假一席話後,淩宣那邊會如何反應,隻垂眸著往台下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反駁他的中年男子。

那大抵是一位散仙,無論衣著配飾還是言行舉止都十分明顯地表現出了這一點,此刻對方朝前走了兩步,高聲道:“早就聽聞妖皇岑雙深不可測,敝人一直想要討教一二,隻可惜從前無緣得見,今日既有機會,諸位仙友又如此謙讓,便讓敝人來會一會你!”

岑雙微笑道:“請。”

而不落仙台的第一場挑戰,便在這個字眼落下之後,正式開啟!

同一時間,雲席上的看客終於從詭異的安靜中相繼回神,他們雖然聽不到仙台那邊的聲音,但也能通過另一位仙人飛上仙台的舉動明白對方的選擇——他是要挑戰岑雙。

但這樣的發展大約在眾仙意料之中,所以他們並沒有很明顯的表情變化,其中更有人惋惜低歎,道:“唉,按我原本所想,那仙雲榜前八位仙人中,應當是梅雪宮的小王爺與那位妖皇最為棘手,也是最有可能奪得魁首之人,現下這妖皇半途似乎遇到了什麼事,竟弄得這般狼狽,也怪不得攻仙台的仙人首選便是他,這一場對決,懸了。”

坐在他身側的仙人聽到他的歎聲,深以為然,接口道:“這妖皇看著傷得不輕,卻仍堅持前來參與仙道大會,實在令我動容,可仙台爭奪總有輸贏,攻仙台的仙人也不會因為他是否有傷而放棄進攻,可惜了妖皇——

“兩度飛升天宮,闖出混沌荒原,十年蕩平五大妖域,迄今也不過兩千出頭的年歲,實在少年英才,後生可畏,可惜啊可惜,他雖有諸多傳奇事跡加身,今日竟然要敗在一名聲不顯的散仙之手……還好我之前猶豫了一下,將願力壓到容儀小王爺身上了!”

起先說話的仙人明顯鬱悶了一下,惆悵道:“仙友高見,隻可惜我那時萬萬沒料到妖皇身上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也不知這位散仙是誰,隻怕是要一戰成名了……哎,仙友啊,你說有沒有可能,妖皇雖然負傷,但還是能將那位散仙打下仙台?”

被詢問的仙人儼然已經提前開始慶幸自己押對人了,臉上的笑收都收不住,嘴上倒不忘安慰他,道:“仙友莫慌,那個散仙我倒是知道一點,他算不得什麼聰明人物,能爬上仙雲榜,是靠著一身蠻力以及一件上品法寶,可他既然之前憑借這個法寶躋身仙雲群英,說不得已經將法寶次數用儘了,若果如此,妖皇說不得能……”

“贏了!贏了贏了!他贏了!!”

說話間,雲席這邊忽然爆發出了陣陣喝彩,還伴隨著同席仙人一聲接一聲“贏了”的高呼,讓原本正在安慰旁人的仙人頓了頓,不受控地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問道:“什麼贏了?”

其實這話不用誰答,隻需抬頭往仙台那邊看上一眼,便能瞧見第一仙台之上,那位妖皇尊主仍然好端端立在上面呢,誰勝誰負,立見分曉。

但同席仙人也能理解他的驚訝,畢竟就這麼一眨眼的時間,這兩人還

說著話呢,那邊的勝負便定下來了,著實令人始料未及。因此,同席仙人回答道:“妖皇啊,當然是妖皇贏了!”

那位仙人沉默片刻,半是疑惑,半是不解,道:“妖皇如此情況,怎會贏得這般輕鬆……莫非,那位散仙的法寶次數當真用完了?”

“嗐,哪有什麼法寶不法寶,你剛才沒看到吧?”同席仙人道,“那個散仙剛飛上去,就被妖皇振袖打下去了!估計那散仙自己都懵著呢,哪能反應過來將法寶祭出。”

那仙人聽聞此言,明顯吃了一驚,不可置信道:“那妖皇竟仗著自己有傷在身,便如此不講武德,不給對方發揮出真正實力的機會麼?可如此一來,豈不是勝之不武,靈宣殿能判他贏下本次挑戰?”

同席仙人擺了擺手,提醒道:“這可不是勝之不武,仙友啊,你要知道,這仙道大會的第二場對決,名曰‘不落仙台’,這不落仙台,既不需要人提醒開始,也不必要誰叫結束,因為上台即為開始,落台即是結束,那位散仙的雙腳當時已經踏足了仙台,無論妖皇當時用何種手段,隻要不傷其性命,都在規則之內,至於那位散仙,他既摔了下去,便是他輸。”

正如這位仙人所言,那雲台之上的靈宣殿主,並未對岑雙這般行為有任何表示。

那仙人將一切看在眼中,表面不再發表有關此事的看法,心中定仍是不齒此般行徑的,是以,他道:“如此看來,他妖皇不愧是混沌荒原摸爬滾打出來的,以如此方式贏下對決,可真是開了以往仙人未開之先河啊!”

同席仙人自然聽得出他言下的諷刺之意,但他大抵不是那等輕易對誰下定論之人,所以沒有評判什麼,隻“嗬嗬”笑了兩聲。

另一位仙人卻不依不饒,繼續道:“但第一位仙人吃了這個虧,後來者可就沒那麼容易中招了,且看著吧,看看他妖皇還能用類似手段在仙台之上站多久——瞧,第二位仙人上台了。”

第二位飛上仙台的仙人果然吸取了前一位散仙的教訓,所以他在上去之前便將法器法寶通通祭了出來,一手編銀繩,一手辟地斧,落地便先發製人,左手甩繩,右手持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岑雙攻去!

面對如此攻勢,岑雙身形未動,周身卻有竹葉盤旋,那些竹葉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般,無需岑雙掐訣指揮,便自發擋到他身前,將對方蠻橫的攻勢儘數接下,漩渦般將那位仙人包圍,逼得那仙人隻得放棄攻擊岑雙,轉而專心對付身邊的竹葉,想要從中劈開一條出路。

可他不止沒有將路劈出,還被竹葉糾纏得煩悶不已,不知不覺間,竟被逼得破綻百出!

岑雙靜靜看著對方如陷迷霧的混亂模樣,看了好一會兒,才像是看夠了,左手向上一抬,那些竹葉霎時變換模樣,竟化作一條粗長青繩,而這條青繩,除了顏色與那位仙人握著的繩索不一樣外,可謂是完美複刻,尤其是在岑雙的操控之下,那條青繩將對方綁縛起來的畫面,直讓人想起“自食其果”之類的字眼。

下一刻,那被綁起來的仙人便被岑雙扔了下去,連

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雲席區域不知何時開始變得靜默無聲,原本滔滔不絕的仙人相繼住口,那些捂著幼崽眼睛的仙人也不自覺放下了手,轉而開始揉自己的眼睛——他們的確沒有看錯,事實就是如此,即使那位妖皇有傷在身,卻還是在一招之內,僅僅一招,便將另一位仙雲英才打落仙台!

可是……可是……

——可是仙雲榜上,均為五千歲以下的同齡仙人,即使他們修為深淺不一,也不該天差地彆到一方碾壓另一方的地步啊!

這二度飛升的妖皇,究竟是修為高深,還是如那容小王爺一般,降伏了幻影劍此等神物,才擁有遠超同齡仙人的實力?

在這樣因心思各異而造成的極端安靜中,隻有一桌仙人熱鬨依舊。

當然,也不是說這桌仙人一點都不吃驚,更不是他們不想安靜,而是因為某人的存在,實在安靜不下來。

那憑借一己之力讓這朵祥雲熱鬨過頭的人,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一雙手臂高高舉起,又蹦又跳,大喊大叫,雖克製住了“賢弟”二字,但一聲聲“岑雙”還是吸引了不少注意,嚇得聞人晉與遊相輕連忙起身,匆匆將他拉回來坐好。

江笑可一點都坐不好,仍時不時往岑雙那裡看去,直到耳畔傳來一個柔婉女聲,詢問著道了句:“仙友如此關注妖皇,莫非與他是故識?”

他才回過神來,撓了撓下巴,答道:“仙子莫要誤會,我與妖皇素不相識,隻是太過崇拜於他,見他獲勝,喜不自勝,才如此激動。”

明珠仙子托腮笑道:“原來是這樣。”

江笑煞有其事地點著頭,點了一會兒,他看著岑雙那一身破破爛爛還沾染了不少血跡的衣服,皺了皺眉,道:“他該是遇見了什麼蹊蹺事,才能傷成這樣,憑他在人間的身份,誰敢如此對他,誰又能如此傷他?苦了他,都這樣了還得過來……唉!”

坐在側方的陸過聞言一笑,也不知在笑些什麼,直到另外幾人幽幽看了過來,他才咳上一聲,輕搖折扇,慢悠悠道:“我隻是在想,仙友果真很是崇拜妖皇,竟如此關心於他,早前聽人說,妖皇在天上人緣極差,如今看來並非如此啊。”

不等江笑插話,他合上折扇,朝幾人靠近了些,繼續道:“不過,說起妖皇負傷一事,仙友難道就沒有想過,也許並不是人間的誰想要害他,而是某些特定的人故意阻攔,不想讓他來這裡呢?”

江笑不解道:“為何不讓他來這裡,難道他不來,還能有什麼好處……”

陸過見他忽然停頓,明白他是難以避免地想到了與“好處”相關的人,唇勾了勾,也壓低聲音,徐徐道:“是啊,好處,你們想想,倘若妖皇來不了,或者,即使他來了但還是因為傷重而不能使出全力,那麼這事,對誰最為有利?”

江笑沒有說話,聞人晉與遊相輕卻情不自禁地往仙台下的九十二位仙人看去。

明珠仙子坐直身子,臉上是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低低道:“我明白了!妖皇身處第一仙台,是最讓人

忌憚也最讓人嫉妒的那個,而他又是唯一一個需要從人間趕過來的仙人,自然最容易下手,若有人看不慣他,想趁此時機將他鏟除,是完全有可能的!”

沉默了許久的江笑忽然搖頭,否定道:“可能性不大,方才你們也見到了,即使妖皇受傷,那些仙人也不是他的對手,而那些先天仙人身後的宮殿,更沒必要為這樣的事大動乾戈,尤其是梅雪宮,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明珠仙子卻不這樣認為,她直視江笑,爭辯道:“畫虎畫皮難畫骨,你如何能肯定他們不會這樣做?再說,本次仙道大會的彩頭可是浮世鑒,怎麼就不值得他們大動乾戈了?而且他們也不需要大動乾戈,隻需要將妖皇身邊的人買通,不就能輕而易舉地困住他?”

江笑固執道:“我就是覺得他們不可能這樣做。”

明珠仙子咬了咬牙,拍著桌道:“你這人,好不講道理!”

江笑呆了呆,下意識道:“我講道理啊。”

明珠仙子道:“你不講!”

江笑道:“我講的。”

明珠道:“不講!”

江笑道:“講的。”

明珠道:“不!”

江笑道:“講。”

“……”

“……”

“……”

陸過的折扇收了開開了收,反複幾次後,笑著對另外兩人道:“今日的天氣真不錯啊,你們覺得呢?”

“啊……”聞人晉大約在糾結該怎麼與這位仙人說話,所以久久沒有回答,直到雲席上突然爆發出一聲接一聲的驚呼,才教他回過神來,暗暗鬆了口氣,順勢道,“發生什麼了,他們怎麼了?”

江笑與明珠仙子也被這樣的動靜驚動,二人先是一頓,隨後停下爭執,後者似有些乏了,所以撐腮倚在桌上,半闔上了眼眸;前者則順著呼聲往仙台那邊看去,隻一眼,險些脫口而出:容儀那小崽子想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