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亂鏡之地下秘境(1 / 1)

碎石鋪滿地,枯枝如鬼影。

傾斜的火光搖搖晃晃,照在那條墓道入口上,火光的主人由於一直聽到意外之事,心神不定,都忘記挪動荷花燈,所以隻有一點熹微火光落在他們身上。

落在岑雙面上。

那人似乎對岑雙面無表情的模樣很滿意,在說了那一席話後,又連連笑了幾聲,才又說話,語調中的歉疚十分刻意:“對不起啊尊主,有人出大價錢買你性命,還一定要求我在你臨死之前給你看這樣一出戲,他給的實在太多了,我也沒辦法,其實我本人啊,可是很敬仰您的。”

岑雙雙唇開合一陣,像是方寸大亂,最後才壓抑著什麼道了句:“是麼。”

毫無疑問,岑雙這個狀態極大地取悅了暗處的人,畢竟,能讓今非昔比的妖皇尊主再次露出這樣惶然的神色,試問人間那些個妖王,哪個不想?隻是沒本事罷了。

那人便哈哈一笑,繼續道:“當然了,因為敬仰,所以,我可不敢小覷於您啊,不過你們來得確實太快了,這讓我稍稍有些困擾,請恕我不敬,要用些東西阻攔您一陣,放心,它們不會真的傷害你們——暫時不會哦。”

至於為什麼是暫時,那自然是因為他還沒搞定容小王爺,也還沒抹去法器烙印。

岑雙的臉不知何時垂了下去,目光落在他的左手指尖,唇角似有如無地勾了勾,又道了句:“是麼。”

那人看不到岑雙的表情,但根據他之前種種反應,大抵也猜到他已經心神大亂,暫時無心與任何人交談,何況他剛剛雖然隻寥寥數語,卻也足夠這三人生出隔閡,見此行目的達到,他便心滿意足,收尾般道:“那麼,在下這便告辭,靜候諸位上仙佳音,也希望各位能——”

話語戛然而止,像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岑雙唇邊的弧度越來越大,指尖在空中虛虛撥動了幾下,周身陰冷的氣息便無聲蔓延,意味不明的話從他口中道出:“來而不往非禮也,所以,城主大人,彆急著走啊。”

那聲音再響起時,變得驚疑不定:“你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隻是在你長篇大論的時候,布了個陣,”岑雙抬起頭,臉上早已恢複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悠悠道,“城主放心,此地特殊,本座法力受限,傷不到你本體,不過麼……”

說話間,他左手已經抬了起來,空中明明什麼都沒有,他卻目標明確,指尖悠悠一點,憑空點在其間,便有一道熒光亮起,那熒光好似蛛絲一般,迅速在這片空間編織起來,不過刹那,蛛絲便蔓延了半個地洞!

尚未完,他唇角微揚,對身邊人道:“清音,收陣。”

清音已然抬手,與岑雙之前的動作如出一轍,也是憑空一點,卻仿佛是補足了陣法的最後一部分,霎時熒光大作,另一道熒光如水線般將另一半洞府橫掃,枯枝劇烈搖晃,沙石被絲線卷起,發出轟隆響聲。

天羅地網之下,妖邪無處遁形。

沒錯,他二人使的,正是當初

晴雪村用到過的天羅地網,那時有仙君傾囊相授,岑雙已然學會,之前一直不用,也隻是法力不夠,但法力不夠,人頭來湊,隻要時間把握恰當,施法之人配合完美,那麼法力問題也就不再是什麼大問題。

而此陣法,從岑雙走到清音身邊時,便開始布置了。

那時他借機走到清音身邊,悄悄抬手在清音手背上勾勒了幾筆,兩人對視之際,他用眼神給仙君示意,兩人便通了氣,開始合力設陣,再之後,便是岑雙假意示弱,讓那人放鬆警惕,才能如此輕易地被陣法困於這一片空間。

岑雙選擇這個陣法的原因也很簡單,除卻其有著更強的束縛能力外,便是因為這個陣法可以困住各種邪魔,如此,若對方無法被困住,則說明對方並非妖邪,大概率是一位居心叵測的仙人,反之,對方若是妖邪能被困住,豈不更好。

微微一笑,岑雙指尖一動,便可看見他左手指頭上纏著一些細絲,再一用力,向後拽動之際,一道黑影不受控製,被他憑空拽了出來。

江笑此時心神已定,知曉現下不是說話的時候,便乾脆將注意力轉移到那個被拽出來的黑影上。

隻一眼,他便道:“是他!”

岑雙眼眸動了動,朝江笑看去,意外道:“賢侄認識此人?”

江笑擺擺手,道:“賢弟說笑了,認識倒說不上,隻是剛剛乍一看,我才想起來,之前的岔道口,我和小仙骨見到的,便是他了……不過,我怎麼感覺這人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怪哉。”

被絲線牢牢束縛住的是個表情呆滯的人,瞧身形不過少年,卻不知為何雙目無神,眼中倒映不出任何光影,一張臉大抵曾被烈火灼燒,所以遍布燒傷,慘不忍睹,上半張臉尤其嚴重,痕跡深得已經完全無法看出他原本長什麼樣子。

這張臉,說醜陋都是高攀,應該說,惡鬼都沒他嚇人。

他穿著一身黑衣,身上也有痕跡,尤其是胸口處還有一個破口,看著像是被誰捅了一刀,一雙手更是染滿鮮血,由此來看,他身上那些深一團淺一團的印子,大抵也都是血跡了。

那少年被束縛了一會兒,忽然扭頭看向他們,嘴角微微一勾,看著很是邪氣,隻是表情與眼眸仍然是呆滯無神的,但他說出的話卻與表情極其不符,似是無奈,道:“尊主,為了我一縷元神,如此耗費心思,於我而言卻又不痛不癢,這是何必?”

少年說話時,因動靜不小,引起了某骨頭的注意,從清音袖中探出了個小白尖,熟料剛探出來,便撞見那少年邪魅一笑,霎時記憶泡都要被嚇得挨個碎裂,連滾帶爬從清音袖中飛出去,倏地鑽到岑雙袖子裡,還是裡衣袖子,緊貼著岑雙手腕瑟瑟發抖。

岑雙將它取出來,塞入袍袖,才轉過眼朝那少年看去,眸中寒光泠泠,面上笑意盈盈,道:“耗費心思倒也說不上,不過你若真想要又痛又癢,我倒也能滿足你,雖說是一縷元神分身,但我記得,五感是共享的,所以——”

他指尖的絲線忽而燃燒起來——不,不該說

燃燒,是絲絲縷縷的青焰被注入其中,沿著蛛絲一樣的絲線向那少年蔓延過去,速度極快,在那少年還沒反應過來時,便被青焰包裹,在青色烈焰灼燒至他心口時,少年再也維持不了那樣惡意的笑,原先的從容輕鬆儘數褪去,淒厲慘叫隨之響起,一聲聲似能泣血。

不消片刻,那少年身形便漸漸扭曲,原來這所謂的少年,不過是一層障眼法,如今在烈火的灼燒下,那層障眼法便要維持不住了。

該是多痛啊。

真可憐。

岑雙看著他,微笑道:“你看看你,這便忍受不住了?既然要假扮他,那便假扮得徹底一些啊,知道他臉上的燒傷是怎麼來的麼,知道那是被什麼燒出來的麼,知道他被燒了多久才燒成那個樣子麼……不知道?

“也對,這事除了他自己之外也沒其他人知道了,那個讓你幻化成這個樣子的人自然也不知曉,如此,也不能怪他沒告訴你,不過沒關係,我會告訴你,也會幫你的。

“既然你幻化成了這個樣子,我便幫你與這個形象更為貼合,你看你現在,不就和他更像了麼?”

才不是。

在那明明滅滅的青焰之間,少年身上的障眼法徹底崩裂,當對方原貌全然顯現時,那可就一點都不像了。

這人穿一身並不顯眼的素色衣裳,臉也是一張十足路人臉,看著十分眼熟。

岑雙將其上下打量一眼,忽而樂了,嗬嗬笑道:“原來是你啊,陸忍仙友,不曾想,上次梅花林一彆,再見面時竟在此地,會是如此場面,又是這般身份立場。”

在陸忍的那縷元神化身現出與其本體一般無二的樣貌時,目的達到的岑雙便將青焰收了回來,於是回蕩在地洞中的慘叫終於止住,隻留下斷斷續續的虛弱喘息,而陸忍本人,也頹然地癱倒在地。

小骨頭一直躲在岑雙的袍袖裡暗中觀察,在發現它所害怕的少年忽然變成了另一個模樣後,便探出了一半的骨頭,等那人癱倒在地,又晃晃悠悠地從袖子裡爬了出來,小心翼翼地飛到陸忍身邊,繞著他飛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觀察他還會不會變回那個黑衣少年。

江笑先是憐愛地看了小仙骨一眼,又瞅了瞅虛弱無力的陸忍,最後看回岑雙,問道:“賢弟,你認識他?”

這話起先還是他問江笑的,沒想到,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便被人問了回來。如此想著,岑雙失笑一聲,搖頭道:“算不上認識,隻是入群芳殿前,我曾在殿前的梅林中逛過一會兒,與這位陸仙友有過一面之緣,不過那時我並不知他是妖邪所化,也不知用了何種隱秘法子。”

這話恰好落到陸忍那邊,他掙紮著似乎想翻個身,卻被羅網束縛得不得動彈,一身雖不見什麼傷口,卻又面色痛苦,似痛疼難忍。

他緩了一會兒,大抵是恢複了一點力氣,便虛弱開口:“喬敷仙友,我之所以幻化成那般模樣,也是按吩咐行事,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再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次可好?亦或者,您乾脆燒個痛快,彆這樣不上不下的…

…”

原來那些青焰明面上是被收回了,但還有一些看不見的暗火,時不時將陸忍這一縷元神分身燒一下,又因這痛沒有方才厲害,尚在忍受範圍內,所以陸忍也就忍住了那一聲聲聽著便丟人的慘叫,隻時不時□□幾聲。

岑雙尚未說話,江笑便看向他,冷笑道:“大膽妖孽,竟敢潛入梅雪宮,是欺我天上無仙人麼?屢次三番暗害我等,辱我賢弟,死不足惜!既然你一心求死,本仙便滿足你!!”

說罷,雙手結印,一道流光劃過,流纓槍便出現在他身側,他並沒有握槍,流纓槍卻已與他心意相通,迅速向陸忍飛去,自他額心一穿而過。

流纓槍回到江笑身側時,陸忍已倒地不起,那一縷元神所化的分身已開始潰散,小骨頭在他頭頂晃了晃,一開始是開心,隨後又不解,最後湊到了陸忍頭發邊,推了推他,看起來很難過。

這蠢骨頭。

估摸著它是真把陸忍當成黑衣少年了,還以為這人是少年變的,在那哭喪呢。

岑雙原本想看它能蠢多久,才一直沒搭理它,誰想到它竟然無可救藥,隻能喚道:“骨頭,回來。”

聽到岑雙的聲音,小骨頭疑惑地晃了晃,骨頭尖轉來轉去,轉了兩三下,最終還是拋下陸忍,向岑雙飛去——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

陸忍的嘴角勾了勾,徹底潰散的那一刻,一縷黑霧從他額心鑽了出來,裹住了小骨頭,揚起一陣飛沙。

“不好!!”

江笑連忙掐訣抵擋那些毒沙,岑雙也撐起了一把青傘。

待毒沙散去,岑雙將傘收起,視線看向原本陸忍所在的地方——那裡已空空如也,黑霧與小骨頭一道消失了。

江笑也反應過來,剛要去追,地面便忽地震動起來,待穩住身子,定睛一看,原來是那些沉睡於牆壁與枯木中的東西,隨著陸忍分身的潰散,全都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