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亂鏡之地下秘境(1 / 1)

好不容易穩住江笑,三人一骨頭回到了原本的石台前。

江笑指尖點起一盞燈,虛虛實實的光影中,他繞著石台走了一圈,最終蹲在一地碎片前,托著手中的荷花小燈仔細打量起來。

已經恢複瑩白的小骨頭飛來飛去,一下停在岑雙肩上,一下又鑽進仙君袖子,偶爾會跑到兩人之間,用跳躍的方式丈量他二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想不通為什麼前一刻還互相脫衣服吧唧嘴的兩個人,此刻要隔開這麼遠的距離。

仙骨到底是仙骨,脫離仙人之軀久了,再有靈性,再似其主,終究也不是人,並不能明白一個人可以在一瞬間擁有多少種情緒,又會轉過多少念頭,這其中的念頭,甚至可以是自相矛盾的。

小骨頭想不通,就開始吵岑雙,指望岑雙給它解釋,可它在岑雙袖子和肩角打滾半響,岑雙都沒有搭理它,小骨頭憋悶良久,報複性地開始在岑雙身上蹦來蹦去,最後居然還爬到人頭上去了,簡直是耗子睡貓窩——不知死活。

一片竹葉出現在岑雙頭頂,一下便將那截骨頭束縛,不待小骨頭掙紮,轉眼便落在岑雙手中。

翻開手掌,岑雙伸出另一隻手,指尖將被裹成粽子的小骨頭當成什麼菜品一樣翻來炒去,炒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便將指頭按在那個唯一露出來的骨頭尖上,正要將蠢骨頭關於枯樹林裡的記憶泡戳破,眼前忽然多出一隻玉白的手,手心攤開,露出個白玉瓶。

隨著那人的到來,清幽的香氣也飄了過來,縈繞在他周身。

岑雙的視線從白玉瓶漸漸上移,移到清音仙君臉上。

仙君神色淡淡,讓人看不懂他此舉何意,是以岑雙久久未動,也沒管那截在竹葉消散後便鑽入清音袖子的蠢骨頭。

蠢骨頭在仙君雪白的寬袖裡委屈地翻滾了幾圈,睡著了。

清音也沒管它。他的注意力都在岑雙身上。

見岑雙不動,也不語,清音握著玉瓶的指尖微屈,手卻沒有收回,解釋道:“這裡面是一些丹藥,食之固本培元,也可穩固法力。”

但這個作用說出來似乎並不吸引人,所以清音斟酌片刻,說出了另一句在他看來也不怎麼吸引人,但其他仙人似乎很喜歡的,關於此丹的特點:“它,味道不錯。”

味道不錯?

能讓仙君說出味道不錯的……岑雙原本看向仙君的視線,倏地挪回到了玉瓶上,好像這樣看著就能透過玉瓶看到裡面的丹藥似的。他好奇道:“莫不是蓮華丹?”

仙君點了點頭。

岑雙看著白玉瓶的視線更火熱了,連帶指尖都變得蠢蠢欲動起來,好在沒有明搶,還記得問上一句:“給我的嗎?

清音瞧著他眼巴巴的視線,蜷縮的指尖才緩緩鬆開,語調也放緩了許多,輕聲道:“嗯,給你的。”

說話間,握著白玉瓶的手再次朝岑雙遞去,而岑雙這次也迅速接了過來,打開瓶塞,一瞬清香撲鼻,倒出一顆,乃呈蓮花形狀,晶瑩剔透,乍一

看宛如琉璃,細看之下,便能發現每片蓮花瓣上,還有著細致花紋,精雕細琢,煞費苦心,果真是上品仙丹——蓮華丹。

蓮華丹,因其形似蓮花而有此名,其作用便如仙君方才所言,對仙人隻有一點增益作用,但在同類型仙丹中,蓮華丹卻是唯一被奉為上品,千金難求的仙丹。

究其原因,並不是因為蓮華丹的增益效果有多強,而是——它能讓仙人們品嘗到念念不忘的美味。

仙體澄淨,不宜攝入過多人間食物,偶爾吃一些嘗嘗鮮還好,但一直吃就會導致仙骨沾染上汙濁之氣,屆時便需要吃一些祛濁的仙丹輔助去汙的法術將其淨化,可由於這個過程過於繁瑣,大多數仙人並不想折騰自己,像紅芪上仙那樣的,就岑雙所見,天上眾仙也就獨他一份了。

人間五穀,先天仙人們大多不感興趣,畢竟他們都是天上的土著,天上的飲食才是他們最習慣的;但凡間飛升上來的仙人們就不一樣了,不管是真的惦記人間美味,還是想要憶苦思甜,總歸都放不下那一口人間煙火,如此,才誕生了憑想象就能滿足味蕾的蓮華丹。

所以蓮華丹,賣的遠不止美味這麼簡單。

它賣的是情懷。

情懷無價,所以情懷很貴,所以蓮華丹,很貴。

岑雙吃不起。

畢竟這玩意可不是隨便一個藥仙就做得出來的,其工序之複雜足以擔得起上品身價,因此,就算岑雙從靈仁殿騙個藥仙回來,對方也不一定能做出來,又因為天上人間貨幣並不互通,所以不管妖怪們給岑雙進獻了什麼稀罕玩意兒,都換不來被各大宮殿壟斷的願力。

就岑雙那點俸祿,連蓮華丹的一片花瓣都買不起。

岑雙往嘴裡塞了一顆蓮華丹,將丹藥咬開,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在口中逸開時,在心中幽幽感慨了一句“要在這個世界吃上辣條也不容易啊”,轉而將手中玉瓶蓋好,笑眯眯問清音:“無功不受祿,仙君贈我如此稀罕之物,可是有什麼事用得上我的?”

清音微微蹙眉,問道:“這個很稀罕麼?”

“……?”岑雙想到什麼,摩挲了下瓶口,斟酌道,“莫非,這是你自己煉製的?”

清音點頭道:“之前為靈仁殿主送藥,她贈了我一顆蓮華丹作為酬勞,我那時手頭正好有煉藥材料,便試著煉製了幾顆。”

岑雙摩挲瓶口的手頓了下來。

所以,就因為沉夢上仙難得大方一次,大抵還是因為看清音順眼,送了他一顆千金難求的蓮華丹,在隻有成品而不涉及任何藥方的情況下,就讓仙君研究得透透的了?

這該是什麼級彆的煉藥天賦啊……

如此想著,岑雙又打量起仙君的面容,一眼便看到他面上殘留的困惑,這困惑毫不作假,便證明他是真不知道蓮華丹有多珍貴,想來他之所以去研究這個,還是因為這丹藥他從未見過,好奇所致。

既然仙君不知道此丹有多珍貴,自然也就不存在有求於他這種事了。

那麼問題又繞了回來—

—仙君為何要送他蓮華丹?

是因為他之前百密一疏,讓仙君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痕跡,於是仙君根據這些痕跡猜出了前因後果,覺得將他當成白月光咬了幾口的事有愧於他,所以才贈丹致歉?

還是因為仙君初次煉製蓮華丹,所以想著找個小白鼠來試吃一下?

小白鼠拉了下鬥篷,將自己裹了又裹的同時,砸吧了一下嘴,覺得味道好極了,吃了一顆還想再吃一顆。

但是掂量了一下手心的玉瓶,又舍不得了。

清音將他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唇角微揚,緩聲道:“上次沒煉多少,若你喜歡,下次多給你帶一些。”

還有下次?

岑雙把玩著手中的白玉瓶,聞言歪了歪頭,雖未說話,但疑問之意十分明顯。

清音垂眸看著他,不知怎的又笑了一下,輕輕道:“姻緣殿主如意袋中的吃食固然不錯,但不宜多食,你若喜愛凡食,可用此物暫做替代……方才,我陷入夢魘之際,是你喚醒我,不過是蓮華丹,我既然有,你不嫌棄,又算得上什麼?”

岑雙笑道:“所以,這是清音的謝禮麼?”

清音沒有立即回答,不知是因為岑雙這個猜想與他本意相差太大,還是在措辭,總之過了好一會兒,他袖中的骨頭又開始打滾時,他才道:“我不在意幾時蘇醒,夢魘並不能真正傷到我,我在意的,是你方才與我說的那一席話。”

岑雙定定看了他一眼,將手一收,似笑非笑:“原來如此,那便多謝仙君了。”

這句話落,又說了句自己去江笑那邊看看,便笑著抬腿離開了。

一旋身,笑容漸淡,目光直視前方,不著邊際地想:原來仙君贈我蓮華丹,非是答謝我將他從夢魘中喚醒,而是感謝我點醒他有多喜歡那位神秘的白月光?

咋,是準備去追白月光了?

所以仙君剛剛笑得那麼甜,也是因為想起了白月光?畢竟仙君從前,可從未對任何人那樣笑過。

岑雙袖中的手敲了一下玉瓶,總覺得裡面裝的也不是蓮華丹了,而是狗糧。

將滿滿一瓶狗糧塞入如意袋,岑雙決定等離開水月鏡花後,一定得去尋紅芪上仙交流一下拉郎心得,畢竟照他這個情況來看,牽紅線是有點厲害的,回頭說不定可以去姻緣殿搞一下兼職賺點外快。

心中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人已經來到江笑身側。

江笑正撿起一片明珠碎片起身,他瞧見岑雙走過來,便招呼他,道:“賢弟,我發現了一些東西。”

岑雙將那碎片隨便看了一眼,徐徐道:“妖魂香,對麼。”

江笑訝異地看著他,道:“是妖魂香沒錯,不過,方才我查看了很久才確認是這東西,沒曾想,被賢弟一眼就分辨出來了。”

岑雙笑了笑,道:“妖魂香,無色無味,我哪有一眼分辨的本事,不過是因為曾有一位故友被下過這毒香,種種狀態,與我們方才表現十成相似,鬥膽猜測罷了。”

江笑“啊”了一聲,

關心道:“賢弟,你故交應當不是凡人罷?此物乃一半妖魂所製,若是下到凡人身上,那可糟了大罪,此前,我可從未聽說有哪個凡人能在身中毒香後安然無恙。”

岑雙笑眯眯道:“雖然我很想說不是,但很遺憾,我故友確實是再普通不過的凡人。”

江笑見岑雙表情沒什麼異樣,便猜測對方大抵為其故友尋到過解毒之法,所以在岑雙說完後,他所詢問的“那麼你那位故友之後怎麼樣了”的話,並無惡意,隻是想知曉凡人中妖魂香後,可有什麼後遺症。

他沒料到岑雙會笑著道:“他啊,挺好的,在夢中做成了他夢寐以求的大英雄,還手刃了罪魁禍首,就算轉世,也了無遺憾了罷。”

江笑愣了愣,隱約明白了岑雙言外之意,一時恨不得扇自己一下,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當下趕緊轉移話題道:“咳,沒錯,說得對——對了賢弟,你說,究竟是誰將妖魂香下在此地的?那時我們不過是看了一場紙人戲,怎麼突然便入了夢,此前也無一點預兆,奇也怪哉。”

這句後,江笑面上流露出明顯的憤怒,又道:“雖然妖邪慣來喪心病狂,對於那些作惡的妖,我也從不心慈手軟,但是它們再該死,也不該用這麼殘忍的方式將它們淩虐至死,這樣做的人,與妖邪何異?!”

江笑如此說也是有道理的,因為妖魂香的製作方式,便是製香人將一半妖魂切割入香,另一半妖魂製成傀儡,二者合用,才能發揮出毒香最大威力——可將妖怪們的元神切割,當做算計他人的利器,何其殘忍?而這樣殘忍的事,最初,竟還是一位先天仙人做下的。

雖殘忍,卻也好用,因為一旦用出完整的毒香,哪怕是仙人,也難以擺脫妖魂香的糾纏,陷入夢魘的仙人會因夢中所見而在現實中做出種種失控行為,又因為妖魂香要麼會重演一個人最痛苦的一段回憶,要麼會喚醒對方心中的執念,再將美好打碎給那人看,所以可想而知,這些中了毒香的仙人,一不小心,就會犯下大錯。

如此,就算妖魂香要不了他們的命,之後的天條也不會放過他們。

江笑道:“現下回憶,之前我好像是聽到了樂聲才陷入夢魘,後來被困在夢境,似乎也能聽到那個聲音,那好像是……”

江笑糾結許久也想不起那是什麼樂器,還是緩緩走來的仙君,在聽到他們討論後,淡淡道:“琵琶。”

江笑撫掌道:“對!是琵琶聲!所以這幕後賊人用來算計我們的妖魂香,其原型莫不是琵琶?……可問題是,我隻在這裡發現了香,不曾發現什麼琵琶,那麼引我等入夢的琵琶聲是從何而來?”

岑雙突然抬頭,眼眸波動,定格在一個黑暗角落,同時不忘提醒江笑,道:“賢侄,你有沒有想過,琵琶聲不一定會出現在山靈洞府,也許,早在我們進入此地前,另一半毒香,便以曲聲的方式種在我等識海中了。”

“你的意思是——”雖然記憶算不得多好,但自從來到相絕城,便隻在一個地方聽過琵琶曲的江笑,沒過多久便回憶了起來,震驚道,“你是說,城主府?!”

岑雙微微一笑,道:“當時相絕城的善人城主設宴款待我等,席間,那琵琶女手中的琵琶,我總覺得有幾分古怪,便用法術塞住了耳朵,將聲音隔絕在外,如今想想,那琵琶大抵真有問題,因為我這次能這麼快從夢魘中出來,便是源自我並沒有完全中毒。

“唯一可惜的是,那時事發突然,又不知道敵人所在,便沒來得及提醒你們,隻想著以不變應萬變了。”

江笑擺手道:“敵暗我明,不說也好,否則,保不齊那賊人要換什麼手段對付我們,所以賢弟,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暗算我等之人就在城主府?”

岑雙還在微笑,但這笑容顯然一直是朝著一片黑暗流露的,無端顯出幾分詭異。

他道:“原本我也隻是猜測,但現下看來,我猜得沒錯,對吧,城主大人?”

“噗嗤。”

黑暗之中,忽然傳來一陣輕笑,那笑聲似有若無,時遠時近,讓人覺得他就在前方,又讓人覺得他似乎隻是借助什麼東西發聲,而他本人在很遠的地方一樣。

那聲音道:“哎呀,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