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亂鏡之地下秘境(1 / 1)

最後的畫面定格在一場妖異大火。

青色火焰以燎原之勢點燃了一整座城池,岑雙坐在牆頭,一條腿踩在城牆上,一條腿垂落下去,一隻手搭在腿上,上面捏著半截面具;另一隻手握著長刀,反複看了幾眼後,握刀的指頭一根根鬆開了。

長刀翻滾墜落,落入無儘業火,火焰舔舐刀尖,畫面就此定格。

不多時,畫面裂開一道道縫隙,如萬花筒斑駁細碎,最後徹底碎裂。

夢境破,魂歸兮。

岑雙睜開了雙眸。

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幻化出了一把長刀,除了顏色不對,形狀可謂是與夢中幻象裡的那把一模一樣。

岑雙垂眸將長刀看了幾眼,手一甩,那刀便在他手中散開,竹葉繞他周身盤旋一圈,化點點星光消散。

抬手將寬闊的袖子看了又看,才滿意地將雙手收攏回袖中,微笑回到他臉上的同時,也終於抬起了頭。

那些紙人不知何時不見了,連同之前莫名出現,縈繞在耳畔的絲竹之聲,在夢境碎裂後,也一同消失不見,整個宛如巨大山洞的空間中,隻有身後的枯樹,身前的石台,以及石台上熠熠閃光的明珠。

但也許,那些聲音隻消失在他耳邊,對於仍深陷夢境之人,仍然有著將自己包裝得極儘聖潔的魔音,持續不斷響在他們耳畔,用一個個魔障困住他們,讓他們深陷其中卻無法自拔。

就比如不遠處那個正垂著頭跪坐在地上的人。

豆大的汗珠自江笑臉上滑落,滴滴答答碎在地面,夢魘一樣含糊不清地低聲絮語,兩隻手不停抓撓著地面,若非他如今恢複了仙人之軀,隻怕要將自己的指尖都撓翻不可。

岑雙遠遠喚了他幾聲,見江笑沒有任何反應,便打算過去看看情況,隻是他還沒走兩步,明明對他聲音沒反應的人卻抬起了雙手,在空中胡亂揮打起來,聲音也終於變大,也清晰了很多,大叫著:“彆過來!!”

若不是他雙眸緊閉,汗如雨下,雙手沒個準頭地憑空揮舞,岑雙都要以為他已經醒過來了。

岑雙腳步一頓,片刻,繼續朝他走去。

江笑卻像是見到了什麼極其可怖的東西般,胡亂揮動的手止在空中,轉而往身後一放,整個人也隨之向後傾倒,手撐到地面時,雙腿同步用力,蜷縮著瘋狂後退,嘴裡還嚷嚷不休:“彆過來彆過來,男女授受不親啊!!就、就算你我有婚約在身,那也、也太超過了,這是不行的!不行的!!”

岑雙好似沒聽到一般,施施然向前走著,倒是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就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樣,躍躍欲試去驗證他的猜想。

江笑分辨不清正一步步走向他的人是誰,反倒因為現實與夢境交織,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意識到這樣躲並沒有用,他一個翻身爬了起來,手平舉身前,是個示意他夢中人停下的姿勢,腳步卻不斷往後退,直到退到了石台前,開始繞著石台跑了起來。

岑雙:

“………”

不愧是無期上仙,做個夢都能精準地找到可以繞圈跑的東西。

人上仙還一邊跑還一邊大叫:“遊小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遊小姐,這樣是不行的啊,你要飛升啊!!……遊小姐,小姐,小欒!你看清楚點我是你師父我們不可以的你彆過來啊!否則等你飛升之後恢複記憶就全完了……有違倫常,有違倫常啊!!”

岑雙揣著手,倚於身側的枯樹之上,靜靜看著對方表演——從方才江笑跑到石台邊時,他便停下了腳步。

你追我逃這種戲碼,他確實喜歡看,但並不太樂意參與,尤其是被追的那個還喜歡繞圈跑。

累得慌。

不過這麼看了一會兒,又聽了一會兒後,他大致也猜到了江笑陷在怎樣一個夢魘中,但看對方還能這麼神采奕奕地跑圈,估摸著這個幻夢對他的殺傷力不算太大,至少讓岑雙在一旁笑眯眯看了好一會兒後,才打算過去製住對方。

隻是在他直起身後,還沒來得及邁開腳步,一截瑩白的小骨頭便撞了過來,直直撞在岑雙身上,又急急忙忙爬起來,在岑雙面前好一陣比劃,眼見岑雙不明所以地看著它,又驚慌失措地開始在空中轉圈。

這個意思岑雙倒是明白了——急得團團轉。

岑雙被它轉得眼花,便伸手將小骨頭捏住,另一隻手彈了它一下,才道:“好好說,怎麼了。”

不會說話的小骨頭就特彆委屈,試圖拿那個小尖紮岑雙的手。岑雙沒搭理它,問起另一件事:“你不是跟著仙君麼,仙君呢?”

他方才醒過來時,早已將四周環顧一遍,但目之所及,唯有江笑蜷縮在地的身影,並沒有看到仙君,所以才跑去逗江笑玩。

也是因為他知曉仙君無心無情,無欲無念,兼之沒有經曆過原著那些汙糟之事,並無任何惡心記憶的前提下,便不擔心仙君中招,即使中招了,應該也能很快清醒過來,之所以沒見到對方,估摸著是見他們陷入夢魘後,去尋喚醒他們的方式了

可隨著他詢問的話落下,手中的蠢骨頭就像被提醒了什麼一樣,又著急起來,在他手中使勁掙紮,岑雙心念一動,將它放開,問道:“是仙君出事了?”

小骨頭在空中猛地跳了一下。

岑雙道:“還記得他在哪嗎,帶我過去。”

於是岑雙便在小骨頭的帶領下,原本要朝江笑走去的腳步一拐,極其自然地越拐越遠,拐到了昏暗的枯樹林後,是個能看到明珠,可明珠的光芒卻照不過來的地方。

仙君就在這幾棵光芒不達的枯樹之後。

岑雙過來時,仙君很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與往日並無不同,若非小骨頭過去後著急忙慌地蹭著仙君的面頰,對方也沒點反應,岑雙幾乎都要以為他並沒有陷入夢魘了。

但在小骨頭過去後,岑雙仍然停在原地好一陣。畢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種事,又不止小仙骨一個,尤其是這樣昏暗的環境,這樣龐大的枯樹之後,還有一個看起來這樣單薄無害的仙君。

這一切

都太相似了,和那時太相似了。

那時也是這樣,密林之中,落葉之上,那樣單薄的,無害的,可憐的人,卻在他靠近後,力氣突然大到不可思議,過程如何不多贅述,總之可憐了他的衣服。

所以,當兩種極其相似的環境重合,當同一個人出現在這樣的環境,也就怪不得岑雙會站在原地猶疑而不敢輕易靠近。

但當他的視線落在仙君的臉上,觸及他唇角血絲時,那根緊繃的弦突兀斷裂,又或是繃緊了一根新的弦,操控著他的快步走近對方,伸手將那截開始往仙君衣領裡鑽,試圖用自己冰涼的溫度凍醒仙君的蠢骨頭拽了過來。

隨手將骨頭塞入袖子,開始仔細打量起仙君狀態。

其實眼下細看,仙君與那時的狀態也算不上很像,畢竟他現在好端端站著,臉上也沒有什麼汗水,乾乾淨淨地站在這裡,幾乎讓人分辨不出他究竟入沒入夢,但他嘴角下滑的血線,又再清楚不過地昭示著這點——他被困在夢中,還被影響至此。

一個無心無念之人,不知夢到了什麼,忽地後退一步,半邊身子靠在了身後的樹上,面色空白而迷茫,右手抬了起來,按在心口,唇角的深色更濃,滑落下來,也讓他一身白衣染了血色。

岑雙也跟著走過去一步,顧不得這種時候到底應不應該靠近對方,抬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低聲詢問:“清音,你怎麼了?”

被詢問的人半垂著頭,按著胸口的手青筋暴露,看得出他有多用力,也看得出他在忍受多大的疼痛,而且就這麼一句話的工夫,對方居然吐出了一大口血,整個下巴都是血。

岑雙瞳色一瞬幽暗,搖晃的手頓在原地,直直盯著仙君下顎滑落的血跡,說不清的情緒在體內翻湧,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情緒,複雜到他弄不明白,剝絲抽繭後,唯一明白的一點是——很生氣。

岑雙很生氣。

想把讓仙君吐血的人從仙君夢裡拽出來砍幾刀的生氣。

但當務之急還是得先將人喚醒。岑雙將那口憋著的氣緩緩吐出來,正想著該說些什麼才能刺激到眼前人,忽然便聽見那半垂著頭的人低低說了句什麼,比江笑最初說的話還要含糊,讓岑雙沒聽清。

而且仙君似乎一直在重複那一句話,又低又輕,幾乎是執念一般的絮語,讓岑雙忽地意識到這可能是喚醒對方的關鍵,便湊過去了一點,認真聽了起來。

好在仙君反複重複時有幾次說清楚了一些,讓他聽清了,對方原來在說——我不知道。

仙君在反複重複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岑雙站直了身子,很認真地回想了一遍,還是沒想起《仙跡豔事》除了車之外還有什麼特彆提到的東西,關於對方的過去更是提都很少提及,如此情況,岑雙隻能放棄猜測對方究竟夢到了些什麼,轉而用最老套的方式,繼續伸手在仙君眼前晃,邊晃邊道:“那些都是假的,你不要信,快醒醒。”

顯然,這句話對深陷夢魘之人沒什麼作用,畢竟他們雖

然能隱約感知到周圍有人存在,但也隻會將身邊的人誤解成夢中之人,所以對身邊人所說的話,也會自動替換成夢中人說的那些話。

可一時間,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除非能找到牽引他們入夢的……

岑雙無意識晃動的手再次停下來,認真地看著清音,低聲道:“你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躲到這裡來才是,肯定是你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哪怕深陷夢中,也知道要往這裡走才有機會醒過來,對麼?”

夢外之人,已經聽不到那一陣樂聲,但夢中人卻還能對那些聲音做出反應,岑雙想起能那麼精準繞著石台跑的江笑,又看著眼前躲在黑暗中的清音。

“那麼,是那個罷。”目光透過枯枝,直直看向中心處的那三座石台,視線上移,落到石台上方的明珠之上。

找到源頭,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無形中鬆了口氣,岑雙正打算回到石台,卻在收回視線之際,陰差陽錯地和仙君的正臉撞上了。他當然知道眼下仙君已深陷夢境,不可能看得到他,或者說對方壓根就沒有睜開眼,之所以忽然抬頭,大抵是在和夢中之人對峙。

正是因為對方在和夢中人無聲對峙,才讓岑雙忽地生出一種說不上來的危險感。

他是知道的,不說以前的經曆,就方才通過對江笑的觀察,以及他自己蘇醒時手中還握著一把刀的事,都能看明白,陷在夢魘裡的人會將身邊人和夢中人弄混,也會根據夢境,對身邊人做出一些本該發生在夢中的行為。

其實正常情況,若無完全壓製住對方的實力,就該離被魘住的人越遠越好,若是運氣好,撞上江笑那樣被夢中人追著跑也不會還手的情況還好,若是運氣不好——

岑雙原本在清音眼前晃的,正打算收回的手,被另一隻手握住了。

那是一隻同樣很白的手,並非是岑雙那樣的蒼白,而是羊脂玉一樣的細膩潔白,連指尖都是好看又健康的淡粉色,就連尋常劍修有的劍繭,他都少有,在原著之中,作者甚至多次用“柔荑”這樣的詞彙來形容過這一雙手。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雙怎麼看都怎麼“柔軟”又“無力”的手才對,可是……岑雙瞪著這隻手,一時把握不住,究竟是他力氣太小,還是仙君力氣太大。

抽了幾下都抽不出來,甚至因為他的掙紮反抗,導致那隻手又加大了幾分力氣,岑雙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頭響了一聲,痛得他倒吸一口涼氣,由此也確定了,是仙君徒有其表!表裡不一!力氣忒大!!

不敢再掙動的岑雙盯著那隻手看了好一會兒,雖然知道這人聽不見,但還是不太開心地命令道:“你放開我。”

仙君自然是聽不到的,但不知他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面上的痛楚一點點散去,又抬起另一隻手擦去唇角血跡,握著岑雙的手稍稍用力,便輕易將人拉了過來。

是夢境與現實重合,溫度與氣息也合二為一,清音緩緩抬手,將岑雙落在臉頰上的發絲順到了耳後,指腹輕輕擦過岑雙的眉眼,說出口時,還是那句:“我不知道。”

岑雙卻被他這一個舉動搞得毛骨悚然,也不再好奇仙君究竟不知道些什麼了,直覺讓他應該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他也的確打算跑,可心慌意亂之下,儼然忘記自己的左手還被人握著,所以腳下才邁開一步,就被清音一拉,整個人摔了回去。

無論是擁著他的懷抱,還是撲面而來的清幽香氣,亦或是唇上的溫熱觸感,全都打了岑雙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