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亂鏡之茶山縣(1 / 1)

茶山縣與他們想象中的情形並不一樣。

就之前在悅來客棧那邊感受到的妖氣來預估,他們還以為來到此地後,就算不是偽裝成人間修士與包圍著茶山縣的妖怪們來一場惡戰,也要想方設法地遁入城中,獨獨沒料到這茶山縣城牆之外,竟然什麼也沒有。

沒有人,更沒有妖物,唯有濃重的妖氣從此地源源不斷向外擴散,證明著茶山縣的城外確實存在著諸多妖邪,隻是不知藏在哪裡。

江笑抬手抵上額頭,是個遠目的姿勢,喃喃道:“不對勁啊。”

是不對勁,群妖圍城,本就是主動方,為何卻不見蹤影?如此情形竟像是躲了起來。可群妖占儘優勢,眼下無仙人下凡,他們四個過來時也沒有暴露身份,又為何要藏起來?

“按照我朋友跟我說的,這茶山縣當初似乎還撐了很久才被攻破遇難,在有大妖率領攻城的情況下,人間修士是如何能撐得住的?”江笑繼續推測道,“那便隻能是群妖有意拖著,可我想不通,這麼做是圖什麼,他們就這麼篤定仙人一定不會收到請仙令麼?”

岑雙也將周圍打量一遍,面上情緒不顯,隻溫言道:“先入城罷,既然沒有守城的凡人,也沒有攻城的妖邪,倒也方便我們進去。”說著,率先一步往那大開的城門走去。

清音仙君緊隨其後,但他的銀劍並沒有因為城外無妖便收回去,仍是握在手中。江笑則嚷嚷著“小心有詐,等等我!”也追了上去,唯有容儀久久未動,而是看著走在最前方的岑雙,不知在思索什麼,良久,直到那幾個人快入城了,他才不急不緩地跟上去。

等幾人走近後才發現,在城門處,其實籠罩著一層用來抵禦妖邪的透明結界,這類結界隻攔妖物,並不會阻止凡人或仙人的進入,而他們方才沒有發現的原因,乃是因為這結界隻罩住了城門這一塊,並非是那等能籠罩一整個城池的大陣;

其次,也不知是哪個法力低微的修士布下的結界,竟然薄弱到不湊近看根本察覺不到上面幾不可察的法力,就這等防護,莫說大妖,哪怕是一個不過五百年修為的小妖怪,都能輕易將之捅破了。

說是抵禦惡妖的結界,不如說是用這樣一個東西來尋求一點心理安慰。

城外古怪,結界古怪,進入茶山縣主街後,便更古怪了。這古怪不是說城內也無人,恰恰相反,在昔日最繁華的茶山縣主街,竟是個人來人往熱鬨非凡的景象。小販還在擺攤,店鋪老板也未關門,酒樓茶館座無虛席,煙花柳巷笑罵不斷,人聲鼎沸,好似外面的豺狼虎豹俱不存在一樣。

“這些人都不怕的麼,這般若無其事?要不是妖氣濃鬱刺骨,我都要以為我們走錯地了。”人來人往的街頭,江笑前後左右看了一圈,沒忍住說了這麼一句,“而且我們明顯是來援救他們的,怎麼他們看到四個修士打扮的人突然出現,也不見任何喜色?”

岑雙道:“先前聽我這個身份的師弟提過,前段時間一直有散修趕來搭救,結果有來無回,要麼死在妖邪手

中,要麼同樣被困城中,可想而知,在這些人眼中,估摸著早就對修士失望透頂,自然對我們的到來沒點反應,不過也不是全無反應,你仔細看,那邊不是還有位大哥對著我們唉聲歎氣的。”

這般對江笑說完,岑雙臉上掛起一個笑,朝不遠處那位自他們入城後便時不時要看他們幾眼,偶爾還要歎一歎氣,情緒十分複雜,一看就不尋常的NPC紙人走去。

那位紙人大哥約莫而立,一臉的絡腮胡,臂彎處抱著一把刀,一身江湖氣息,估計是那前來搭救的幸存散修之一,所以對修士這等身份之人便比城中百姓多了幾分關注,不過他眼見岑雙朝他走近,卻是將刀一收,竟是轉身欲走。

可他還沒走兩步,身前忽然出現了一柄玄色長劍,直直擋住他的去路,打眼一看,是個高紮馬尾的華服少年,那少年咧嘴一笑,臉上漾開兩個甜甜梨渦,卻莫名給人一種被獸類盯上的危險感。少年將他攔住,道:“阿叔,彆急著走啊。”

“這位道友,我們並無惡意,隻想詢問你一些事情。”

那刀修正驚慌間,忽聽身後傳來一個溫和聲音,如潺潺流水瑞澤人心,比起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倨傲少年,顯然是身後那個聽聲音就知道是個教養良好的溫潤公子更讓人有親切感,刀修如此篤定,便回過頭,面向那個叫住他的人。

岑雙微微一笑,說道:“道友,我等是來自合歡派的修士,為援救一事而來,隻是我們來到此地後,發現情況與我們所想象中的大有出入,不知道友能否為我等解答一二。”

刀修再度抱起自己的刀,閉了下眼,沉沉說了句:“什麼修士都沒用!彆問那麼多,想活命就趁早離開,等天黑了,一切都晚了。”說完這句,也不管還有誰攔他,直接換了個方向離開了。

江笑歎道:“他可真瀟灑,若非這是個幻境,我一定要與他義結金蘭不可,可惜,千年前……君生我未生啊!”

容儀:“……”

岑雙:“……”

沒再管那個喜好到處結義的江賢侄,畢竟岑雙有點害怕自己被降智,因此他稍稍離那兩個家夥遠了一點,側頭去問那個向來安靜,戳一下才給點反應的仙君:“清音,你有沒有發現一處不對勁。”

“嗯?”仙君似乎在思索,如今聽到岑雙的聲音,才從沉思中回神,也側過臉去看岑雙,是個略略帶著疑問的意思。

岑雙眨了下眼,用同樣的話頭再戳他一下:“問你,可有發現不對勁之處?”

清音點點頭,低聲道與他聽:“人群形形色色,獨獨不見老者。”

的確。

從他們入城之後一路走來,在這條長長的主街之上,與他們擦肩而過之人不在少數,也能見到不同年齡段的路人,獨獨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一個都沒有。

另一邊,感慨了好一會兒的江笑總算感慨完了,察覺到他們這邊的動靜後,提議道:“那位仁兄想必也是為了我們好,也不知道他說等天黑了是什麼意思,剛剛又忘記問他善人府在哪,要不我們再攔

個人問問?”

岑雙也有此意,正打算再物色一個人選時,於那人群之中,突兀跑出一個人,那人手持小鑼,邊跑邊敲,路上行人一見是他,一聽鑼聲,竟個個嚇得面色慘白,更有甚者,慌不擇路地跑了起來,哪裡還有方才從容淡定的閒逛姿態。

人群紛亂,吵吵嚷嚷,儘數躲回室內,也是直到此刻他們四人才發現,原來之前看到的熱鬨景象,那些來來往往的行人,其實要麼是在自家附近走動,要麼就是因為害怕才出來與朋友呆在大一點的酒樓茶館,隻等這敲鑼聲一響,那各大茶館便迅速將門窗鎖死,那些人則手持棍棒,抱團躲在一起,讓彼此有個照應。

由於那些人跑得又急又快,揚起一地灰塵不說,手中的東西都不要了,有的扔掉了不久前才購置的成衣,還有的扔掉了新出鍋的熱粥,更有甚者,還打翻了手中菜籃,雞蛋白菜扔得滿天都是。

於是前一刻還乾淨熱鬨的茶山縣主街,隻片刻後,便變得烏煙瘴氣一塌糊塗,於這條已經糟糕至極的長街上,隻有他們四個還站在那裡。

當然,也不全是站,比如容儀小王爺在那些瓜果蔬菜臭雞蛋飛得滿街都是的時候,就已經禦劍飛到了高空,避免了被雞蛋白菜糊臉的狀況。不過,也隻有他禦劍飛天,剩下三人都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江笑將頭頂的菜葉摘下來,順便吐出一口灰塵,再把肩膀上的雞蛋殼給拍到地上,一時之間,可謂是塵埃滿面,怨氣橫生,而他看向岑雙的眼神,也極為幽怨,他幽怨道:“賢弟,你方才撐傘時,為何不往我這裡躲,原來你與清音仙君的關係,比與我好些?”

岑雙手中確實握著一把青傘,那傘的傘柄像是一根細小竹竿,撐起的傘面則鋪開片片竹葉,隻這麼簡簡單單撐著,卻連塵埃都無法靠近他們,因此岑雙與仙君二人清清靜靜地站在原地,和江笑簡直形成了鮮明對比。又因為岑雙原本是站在江笑與清音之間,他那傘卻隻撐了仙君與他自己,而江笑被臭雞蛋糊了一身,也無怪乎江公子如此幽怨。

岑雙將傘朝上方一打,掃過江公子那一身狼藉,愧疚道:“方才是因為離仙君更近,不過順手而為,去賢侄那裡隻怕是來不及了,委屈你了。”

江笑還是幽怨,道:“哦,原來是為兄與賢弟不夠近。”

岑雙無奈道:“賢侄莫氣,下次一定。”

江笑卻在這時“哈哈”笑了聲,臉上幽怨的神情也都收起,一邊給自己施清潔咒,一邊道:“我開個玩笑,不過賢弟的反應可真快,一瞬便從如意袋裡將這把傘給……咦,這好像不是普通的傘?”

不待岑雙回答,小王爺已經飛了回來,落地的同時,也將他玄色的佩劍收了起來,目光放在岑雙手持的青傘上,又流露出之前尋釁時那種感興趣的神色,緩緩道:“你之前與孤會武時,用的也是這個罷,隻是那時它幻化成了劍,眼下化作了傘。”

岑雙沒有回答,隻是笑著鬆了手。自他鬆手後,那把傘瞬間散成片片竹葉,又消失不見。而這景象,也如之前他會武結束,青劍分解的場面一般無二,也算側面肯定了容儀的猜測。

方才那二人一個忙著禦劍升空,另一個被雞蛋砸得猝不及防,都沒有注意到岑雙這邊的情況——於那人群紛亂情況緊急之際,有無數片竹葉迅速出現在岑雙身側,又飛速編織成了一把竹葉青傘,本來那傘隻有一個傘面,卻不知他想起了什麼,忽地伸手虛虛一握,便握住了竹節傘柄,挪動一步,舉傘撐在清音頭頂。

還道了句:“仙君小心。”

清音本要施法的手頓了頓,便收了回去,垂眸看著岑雙,回道:“多謝。”

岑雙笑眯眯道:“禮尚往來,不必客氣。”

早前仙君為他擋了花靈一擊,他眼下撐傘為仙君擋下那些肮臟之物,彆讓白雪似的仙君蒙塵,可不就是禮尚往來麼。

但這些沒什麼好說的。

不過也不待江笑好奇詢問,於這片空間之中,又生一出變故。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