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亂鏡之茶山縣(1 / 1)

這還是他們一人來到這個地方後首次單獨相處。

但由於之前討論了一會兒關於幻境錯亂的事,仙君從始至終都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並不像小狐王一樣咄咄逼人,之後岑雙還給仙君遞了個柿餅賠罪,便以為這事就這麼翻篇了。

果然,借花獻佛不可取。

被秋後算賬的妖皇面上不顯分毫,腦袋裡的理由已經滾過十幾個來回,隻是想來想去,最後卻一個都不合適對仙君用,不由在心底歎口氣,揣著手,垂眸道了一句:“本座錯了。”

似乎是沒料到他會這麼乾脆,又會對他說這句話,仙君那廂默了好一會兒,隨後拈花的指尖一鬆,那片花瓣款款落地時,他才道:“尊主何錯之有?”

岑雙還是垂眸道:“本座不該……”

他頓住了。

因為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視線中便映入了一道雪色。

不過十步之遙,確實舉步即達。

岑雙袖手立於花樹之下,抬眸看了立在眼前的清音一眼,見他白衣白發清淨從容,喧囂的內心忽地也跟著平靜下來,緩緩一笑,說道:“是我不該,隻顧安撫小王爺,不想跟他多做糾纏,卻扯到仙君身上,又在之前胡說八道,望仙君海涵。”

清音仙君道:“我並未有責怪之意,但尊主以後莫要再將我與他人相牽扯,我對此等情愛之事,並無興趣,尊主從我身上,也不會得到任何想看的東西。”

是了是了,你清清白白,你乾乾淨淨,你無情無欲,也不知道誰動情動欲的時候,明明比誰都……收。

再回憶就不禮貌了。

岑雙微笑道:“自然,以後斷不會了。”

但將那些如今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情壓下去後,又不免感慨起仙君的敏銳,也許是因為無心之人最為通透的關係,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岑雙隻是在他身上找樂子,而不是像小狐王一樣腦回路奇奇怪怪,總覺得岑雙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清音仙君不止敏銳,他觀察得也很仔細,因為在這個話題之後,他對岑雙道:“方才那位江公子在,我不便多言,不過早前我見到有一位狐仙拿走了尊主的紅線,隻是不知,如今我們幻境錯亂,是否與此有關。”

“咳咳咳……”岑雙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下,再看仙君時,險些穩不住自己的表情,滿心都是一句:怎麼回事,明明一直是我在暗中觀察仙君的事,怎麼我的事還能反讓他給瞧個一清一楚,我還不知道?!

或許是仙君的明目綾讓他什麼都看得清,也或許某人的書粉濾鏡讓他的偽裝到了仙君面前不知掉了多少檔次,於是什麼都逃不過仙君的法眼,總之仙君在岑雙乾咳了幾聲後,幾乎是一個肯定的語調,道:“看來,是這樣了。”

這麼輕描淡寫地說話時,那一陣礙眼的風又吹了過來,還輕輕搖動著仙君的衣擺,弧度不大,隻將那白衣吹得蹁躚輕晃,倒更襯得仙君道骨仙風,仿佛隨時能乘風而去。

岑雙想,他突然有點理解

小狐王的想法了。

因為他方才也有那麼點想將仙君的明目綾扯下來,看看他輕描淡寫的態度下,到底是個什麼眼神,是否如他本人一般剔透純澈。說起來,他記得《仙跡豔事》裡描述過仙君的眼眸,因天生失了顏色,所以是一雙無機質的灰眸,瞧人時,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畢竟是個瞎子,空蕩蕩的很正常。

但他終究不是小狐王,更沒什麼變態心理,連單純隻是想看對方眼眸顏色這個可有可無的想法,也不過煙雲過眼,轉瞬即逝。

再說回來,既然此前與容儀交易一事已經被仙君看得清楚明白,那麼也沒必要非說自己沒乾,那不是睜眼說瞎話麼。

所以岑雙垂下了眼眸,揣著一雙手,閉著眼睛說瞎話:“那狐仙是容儀小王爺假扮而來,說我手上紅線出了問題,要幫我換一根,他是九尾狐族裡的貴族,我隻是個沒權沒勢的半妖,豈敢不從,隻是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還連累耽擱了仙君。”

因為也不完全是瞎話,所以他說得理直氣壯,尤其是說到自己“沒權沒勢”時,還非常上道地露出一個虛弱的笑,雖然吧,那個笑容在他那張慘不忍睹的臉上,不止沒有什麼小可憐的感覺,反而更加讓人不忍直視了,尤其是日光之下,那些鱗片還亮閃閃的,任誰看了,都要被惡心得將視線挪開才能喘口氣不可。

但很神奇的,清音仙君沒有移開視線。不過也不好說,畢竟他眼神在看哪裡,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可對方這個態度,也讓岑雙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無奈感。老實說,他逗過的所有人中,隻有仙君的反饋永遠與眾不同——因為他就沒有反饋。該說不說,不愧是主人公麼,天上人間一道與眾不同的煙火?

便收斂了表情,正要說些什麼,忽地眼眸一凝,但不待他做出什麼反應,站在他身前的仙君便忽地伸手,一下拽住了岑雙的手,手上微一使力,便將岑雙拉到了他身後,另一隻手橫於胸前,一柄銀劍隨他心念浮現在他手中,“鏘”一聲,將那一擊給接住了。

這行雲流水的一套動作不過一瞬便完成,那廂接了一擊的仙君很快轉攻為守,提劍刺了過去,徒留被保護了一擊的岑雙在後面微微愣神。

當然,以岑雙的本領,彆說躲開那一擊了,就是反過去再戲耍那偷襲於他的妖精一通,也是輕而易舉之事……所以剛剛那種,就是彆人曾與他說過的,被保護的感覺?

等岑雙回神時,地上已經跪伏了一個顫抖不休的妖精。這是必然的,先不說清音仙君的神秘本事,隻說這妖精那幾招使得,實在也沒見著有什麼真本事,自然能被仙君輕而易舉地降伏。

倒也有意思,明知打不過卻要湊上來,就這麼喜歡給他送線索?

岑雙都不想回憶自己走到哪都是提示的經曆,估摸著其他幻境裡的仙人還在苦苦思索是個什麼謎題,而好不容易尋到謎題的仙人又開始絞儘腦汁尋找解題線索時,他這邊都能把線索當垃圾滿地亂撿了。

要不是知道那陣風會時不時

探個頭出來,他還真以為自己那喝口涼水都塞牙的運氣要逆轉了。

瑟瑟發抖的紙人妖精果然是送上門的線索,眼下她被仙君拿劍抵著脖子,連抖動的幅度都不敢太大,低泣著絮絮訴說來曆。

原來這妖精起初並不是妖,而是悅來客棧外這一大片海棠花樹中結出的花靈,花靈受善人身上的仙緣福澤庇佑,自海棠花樹中化形而出,一心向善,又感念善人福澤恩情,便一直護佑著這方圓百裡的行人安危。

可就如古話所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來來往往的行人一多,便什麼人都有,自然也就有一些並不知道感恩的,其中便有一個被悅來客棧收留半月有餘的乞丐,那乞丐本是雲遊而來,沿途乞討,行至這周邊時,聽說了茶山縣的善人善事,還聽聞了悅來客棧來者不拒的名頭,此後便心安理得地住進了給那些身無分文卻急需投宿的可憐人暫住的地方。

一般來說,大多數人包括以往也有不少乞丐頂多待上個一兩日便離開了,離開前不說千恩萬謝,至少也不會口出惡言,可此人卻不同尋常,他不止在此地賴上了一月有餘,還儼然一副將那屋子當成自己私屬物品的模樣,平常掌櫃又接濟了誰來住一晚時,那人還總要看這乞丐的臉色,時間久了,連掌櫃都會被這乞丐陰陽怪氣幾句。

不止如此,這人分明遊手好閒卻還貪慕虛榮,這客棧每每有人來時,那些人若是衣著樸素,他便會遠遠啐上一口痰,而若是看到寶馬雕車衣著華貴之人,便眼睛都長人身上去了,想方設法地混入客棧,便要跟那富貴之人搭話。對於此人,掌櫃也是苦不堪言,可善人說過無論對誰,都要禮讓善待之,兼此前從未有驅趕乞兒的前科,若將此人趕走,又怕汙了善人的好名聲。

如此又過了幾日,掌櫃終於等到善人過來與他論事,便連忙將這事與善人說了,善人聽罷,沉吟片刻,便與掌櫃說,可以先嘗試讓那乞丐在附近做個幫工,若是對方不願或行為不端,便將之打發了事。

可想而知,憑借那乞丐的德性,到最後自然是被打發走的。

海棠花靈因寄居花樹之中,對這一切全部看在眼中,她早便看那乞丐不順眼,眼見對方終於被打發走,心中長長出了一口惡氣,但總覺得如此還不夠,她還想看那不知好歹的乞丐後悔不已的樣子,便悄悄隱匿行蹤,尋了過去,可花靈怎麼也沒想到,“悔不當初”之類的場面她是沒見到,隻見到對方汙蔑善人的情形。

乞丐被趕出去的當日,便一直喃喃自語,啐道:“他那麼有錢,就不能直接給我銀子?悅來客棧那麼大,修建得那麼豪華,卻隻肯讓我住破茅草屋,那些鑲金戴玉的東西全都是拿去討好那些貴人的,還有那破草屋平時都沒人去,就不能給我住?什麼大善人,我可從沒見過這麼虛偽的人,幫人都不知道幫到點子上。”

他若自己發發牢騷,花靈也頂多咬咬牙,不管他了,偏偏他還到處跟人訴“苦”,他是隻字不提他那些作為,隻添油加醋他被歧視被驅趕一事,他也是聰明,不與那些受過恩惠的人說,隻與那些到處取材的遊人先生說。

花靈暗中觀察了那個乞丐好些時日,隻覺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之後還見他說話越來越口無遮攔,已經是含血噴人了,便忍無可忍,終於現了形,將那乞丐狠狠修理了一通。

卻不曾想到這一幕被三個路過的道士瞧見了,雖然花靈是善靈,但大多數修士是分不清靈與妖的,有些脾氣暴躁一點的,一話不說就將這些非人生物絞殺,信奉的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花靈修為尚淺,內心害怕,教訓了乞丐後,連忙跑了。

花靈本來以為此事合該到此結束,可就在她將那乞丐打了的隔日,她的恩公,即茶山縣善人竟也叫人給打了,打人的,正是那三個妖道!

這,便是茶山縣善人遭襲的始末了。隻是不知那三個妖道用了什麼法子,既接近了善人,還毆打了他,讓他一病不起不說,更將他命格毀去,教他散儘仙澤,引來群妖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