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儀的臉很快複原, 蟾蜍精發誓會庇佑沈家之後便離開了,等回到破廟, 他才發現自己背後已經驚出一身冷汗。
單單施慈一個他就打不過,更何況還有季雲舒在旁邊,不言不語的模樣比施慈給他的壓力還大。
蟾蜍精心中暗自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會為了香火貿然出手。這次運氣好,那下次呢?要是碰到個嚴苛些的修士,恐怕自己小命難保。
索性他和張胥的交易已經完成,以後再無瓜葛。
他心中這麼想著,決定日後如非必要, 還是不要去見張胥才好。
蟾蜍精可謂是把牆頭草本質表現得淋漓儘致。
他不知道的是張胥已經拿著那本手抄的書,開始研究怎麼靈魂出竅。
上次他靈魂出竅是巧合,這次他卻想在保留理智的情況下前往沈府尋找沈靜儀。
蟾蜍精那本書記載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是他以前從一位瘋道人那裡得到的,他看不太懂上面的某些東西,卻也知道上面記載了很多法術, 是以之前張胥向他借書他才有些不情願。
不過說蟾蜍精狡詐,他卻直接承認他有書,說他老實,看他的行事作風又實在不適合“老實”這兩個字。
或許張胥的確是有些修道天賦在身上的, 那些晦澀難懂的法術叫他研究了兩天,竟然真的摸到了些許頭緒。
他仿佛入了魔一般,在院子裡用動物的鮮血依樣畫葫蘆擺出這個靈魂出竅的陣法,拿自己做實驗如何才能靈魂出竅。
他不眠不休研究陣法的這幾天,一直都是陳翠翠在照顧他,每日做好飯菜送到他手邊。大抵陳翠翠的確是對張胥情根深重,見他如此瘋魔, 竟然都沒有離去。
一開始陳翠翠的確是十分害怕,在成親的第二天,自己莫名其妙換了一張陌生的臉,枕邊人還是那種反應,如何能不叫她惶恐不安?
雖說那張臉比她自己的臉好看了無數倍,可張胥對她的態度難免讓她覺得十分割裂。好像張胥想娶的不是她,而是有這張臉的人。
後來沒過兩天,她的臉又換了回來,張胥卻開始研究起這些一看就是歪門邪道的東西,若不是陳翠翠“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想法太深入人心,她早就跑掉了。
眼見張胥瘋了一般坐在陣法中央,大半夜的對著虛空念念有詞,陳翠翠站在門後面,小心翼翼看著他,生怕他突然暴動。
而被認為瘋了的張胥卻盤腿而坐,口中念著從書上學來的咒語,漸漸整個人沒了聲息。
陳翠翠見他一動不動,一開始還以為他又在發瘋,可是漸漸的她發現了不對勁,張胥維持那個動作,半天沒有動靜,她慌忙跑上去輕輕搖晃張胥的肩膀:“相公?相公?”
隻見張胥雙眼緊閉,緩緩倒了下去。
陳翠翠心中“咯噔”一聲,顫抖著手伸到他鼻子底下探了探,發現還有鼻息,頓時鬆了口氣,連忙將人背回了臥房內。
而那邊成功靈魂出竅的張胥隻是遠遠看了她一眼,就朝沈府的方向去了。
魂魄移動的速度就是快,平時需要小半天的腳程,他竟然半個時辰便到了。
夜深人靜,隻有打更人的聲音回響在夜空中,這一幕和之前何其相似,隻是與之前不同的是,此次是張胥主動靈魂出竅,抱著不可言說的心思前往沈府。
不同於之前沈府對他的不設防,之前眾人並不知道他懷有齷齪心思,隻當他是用情至深情難自製,可是自從知道他同意蟾蜍精的意見,將沈靜儀的臉和他新婚妻子的臉互換之後,沈府眾人就對他有了防備。
施慈也擔心自己不在的時候張胥會再來一次靈魂出竅,畫了好幾張符,分彆貼在沈府四周,如今張胥想故技重施再進入沈府,可沒那麼容易了。
他到沈府大門口,剛要上前,就被一道金光彈開,他定睛一看,才發現沈府四周都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金色結界。
張胥伸手碰了碰,這看起來十分薄的結界卻將他牢牢擋在了門外。
他心中暗罵留下結界的人多事,繞著沈府轉了幾圈,最終發現了一個狗洞可以進去,當下顧不得其他,蹲下身便從狗洞鑽了過去。
此時沈府中的人都已經睡下了,況且就算有人醒著,也無法看穿魂魄的行動,張胥猶入無人之境,大大方方在院子裡逛了起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逛沈府的庭院,之前提親的時候也是老老實實到會客大廳等著沈圖見他,沒一會兒就被拒絕了,如今沈府之中無人能看得見他,倒叫他好好逛了一通。
張胥在院子裡逛了兩圈,便朝著沈靜閨房的方向去了,他之前清醒那次匆匆離開,倒也記清楚了具體方向。
他的膽子越來越大,好似完全丟掉了讀書人的禮義廉恥,竟然就這麼直接闖入了姑娘家的閨房。
沈靜儀正在熟睡,完全沒有察覺到不對勁,整個臥房內隻剩下她的呼吸聲。
眼看張胥的手就要撩開紗簾,安靜的房間內突然出現一道奶聲奶氣的小女娃的聲音:“娘親!”
張胥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什麼力量退出門外,隻能那道小奶音怒喝:“壞人!走開!”
他還摸不清狀況,沈靜儀已經被驚醒,將外衣披在身上坐起,喝道:“什麼人在外面!”
她的聲音比小女娃的聲音大了不少,守夜的婢女和婆子被驚醒,幾個呼吸間便點亮蠟燭將整個屋子照得燈火通明。
張胥一驚,忘了自己現如今是魂魄,彆人看不見,連滾帶爬就往外跑,飛快順著鑽進來的狗洞逃出去,幾乎眨眼間便到了桐花村。
那廂陳翠翠照顧了張胥的肉身大半個晚上,忽然見他滿臉驚惶地坐起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陳翠翠又驚又喜:“相公!你可算醒了!”
張胥怔愣愣看著她那張臉,忽然臉色大變:“她竟然有孩子了!”
陳翠翠一愣:“什麼?”
她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相公方才靈魂出竅,做了一回真小人,還被一個小孩嚇得肝膽欲裂。
張胥咬牙切齒地從床上翻身起來,不停在房間裡踱步,將陳翠翠拋之腦後。
見他如此,陳翠翠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終究還是從臥房退出去了。
張胥並不關心陳翠翠怎麼想,他滿心都是在沈靜儀房間裡聽到的那個小女孩的聲音。
如果他沒有聽錯的話,那個女孩叫沈靜儀“娘親”。
沈靜儀不是沒有成親嗎?她不是不成親嗎?哪來的女兒?
張胥臉色越來越難看,忽然他餘光掃到桌上那本從蟾蜍精那裡抄來的書,步並作兩步上前,撈起這本書就開始猛翻起來。
他往後連續翻了七八頁,目光停在某行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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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張胥昨晚又來了?”
坐在沈圖左手邊的施慈皺眉,將茶杯放在桌案上。
被沈靜儀抱著坐在膝上的小山茶花點點頭,手中還拿著點心,啃得兩頰鼓鼓的。
聽到施慈開口,她咽下嘴裡的糕點,表情憤憤:“那個壞人!茶茶揍他!”
沈靜儀摸摸她的頭:“茶茶真厲害。”
小山茶花被她一誇,頓時滿足地眯起眼睛笑起來。
施慈皺眉:“張胥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沈圖狠狠一拍桌案:“他若還敢來,老夫叫人打得他滿地找牙!”
施慈歎了口氣:“恐怕沒那麼簡單。”
張胥此人看起來是個情種,實際上卻十分偏執,若是沒有遇到蟾蜍精,也不會這麼膽大妄為。
他道:“若是我所料不錯,他會對二小姐的血親出手。”
沈圖和沈夫人聽得此話彆扭,沈明軒卻並未多想,隻道:“我沈家人豈會怕他一個窮書生?”
沈靜儀擔憂地蹙起眉:“連累爹娘,是我的錯。”
沈圖和沈夫人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沈婉儀小時渾渾噩噩纏綿病榻,沈明軒又年紀小,都不知道沈靜儀並非沈家骨血,但他夫妻二人卻知道沈靜儀並非他們所生,連累的不會是他們,反而是她原本的親人。
施慈輕咳一聲,道:“我去桐花村,將張胥帶回來,季兄會留在沈府保護你們。”
沈圖鬆了口氣:“又得麻煩施道長,沈家承道長恩情,定不敢忘記。”
施慈搖搖頭,道:“有一事,待我將張胥之事解決完再和沈老爺沈夫人商量,事關十幾年前你們救下的那位孩子。”
沈圖心中一緊,下意識看了一眼沈靜儀,驚疑不定:“你……”
施慈道:“沈老爺,我先去了。”
沈圖點點頭,目光複雜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待施慈走後,他才道:“靜儀,你隨我來書房一趟。”
沈靜儀不解:“爹?”
沈圖深深歎了口氣。
而那邊的張胥,在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後連忙點了炷香,朝蟾蜍精的方向拜了拜,香飛快燃儘,蟾蜍精也出現在他面前。
張胥這幾天已經將賣房子得來的銀錢交給了桐花村的村長,說是要在村中建一座土地廟,供奉土地公。
這種為神明修建廟堂的活計桐花村的人不會拒絕,更何況還是他們一直信奉的土地公。被張胥這麼一提醒,他們才恍然村中並沒有土地廟。
這幾天村中在建土地廟,蟾蜍精便一直在旁邊看著,這就是他日後吸收香火的地方,他如何不高興?對張胥的些許不滿也叫他拋之腦後。
如今張胥忽然請他過去,他隻猶豫了一會兒,便去了。
“土地爺。”
張胥朝他拜了拜。
“你找我所謂何事?”
蟾蜍精負手而立,並不是很想理他。
他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一人一妖毫無瓜葛,可是心中好奇張胥還有什麼事,他便來了。
反正自己和沈府已經兩清,沈府也沒派人來找張胥,應當是不計較,既然沈府不計較,那他們背後的施慈應當也是不計較的。
所以他見一見張胥,應當問題不大?
蟾蜍精全然不知道張胥偷偷靈魂出竅去找過沈靜儀,否則無論如何他也不會來。
隻聽張胥道:“我十分感謝土地爺給的機遇,才叫我學會了點石成金的幻術,恰巧當日我研究仙法時看到一個法陣,能加大香火的吸收率,所以請土地爺來看看是否有用。”
蟾蜍精有些狐疑:“你一介凡人,怎會懂陣法?”
張胥道:“世間一切皆有關聯,我雖說不懂陣法,可是書上曾教過陰陽之道,陣法便是轉化陰陽的過程,結合書中所學,還是能看懂一二。”
蟾蜍精雖說修煉多年,卻對凡人嗤之以鼻,打心眼裡覺得這些蟲子不如自己,是以並未研究過凡人的所學,加之他並不懂陣法,被張胥這麼一忽悠,竟然有些心動。
“你說這陣法,當真可行?”
張胥態度越發懇切:“不敢說十成把握,五成還是有的。”
若是張胥一口咬定,蟾蜍精肯定會覺得他在說大話,可他直說有五成,蟾蜍精便信了七八分。
妖怪修行是與天爭,修行不易,哪怕隻有一二分的機遇也要上,更何況張胥有五分把握?
他從心底裡覺得張胥一個小小的凡人,玩不出什麼花樣,當即道:“是什麼陣法?”
見他上鉤,張胥微微勾起嘴角:“請土地公隨我來。”
他心中有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自從接觸到仙法之後,他膽子便大了許多,覺得神仙妖怪也就那麼回事,隻要他修道,成就不會比那些人低!
張胥此人因自己的身世有些自卑,可自卑的同時又有些自傲,否則不會一面悄悄跟著沈靜儀不敢直接上前表明心意,又一面去沈家提親。
他在沈靜儀面前自慚形穢,卻又抱有希望帶著聘禮去沈家,是個十分矛盾的人。
如今成功瞞過蟾蜍精抄錄了學習法術的書,讓他覺得蟾蜍精身為一位土地,也不過如此。
隻要他略施小計,計劃便能得逞。
他利用了蟾蜍精看不起凡人這點,知道他不會對一隻小小的“蟲子”設防,便布下大陣瞞天過海,將蟾蜍精引到陣法中。
而蟾蜍精果然如他所料,並未多想便隨他走了,等蟾蜍精到了陣法中央,張胥才露出笑容:“土地爺,您在這裡等一下,我這便向你展示陣法的威力。”
蟾蜍精隻覺得他的笑有些有些奇怪,還未多想,就看到地上的陣法亮起,緊接著他一身法力不受控製湧向陣法。
他大驚失色:“這不是吸收香火的陣法!這是什麼!”
張胥一笑:“這當然不是吸收香火的陣法,這是吸收妖力的陣法。”
“妖力”兩個字一出,蟾蜍精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