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天的休整,杜姝苑魂體總算凝實了些,施慈也著手準備找魂。
午夜,正是一天之中陰氣最重的時候,施慈面色嚴肅,左手掐訣,右手畫符,金色的法力順著軌跡在空中凝聚成一道符咒。
他神情嚴肅,口中念念有詞:“蕩蕩遊魂,何處生存,三魂早降,七魄來臨,河邊野處,廟宇村莊,宮廷牢獄,墳墓山林……敬請路神,快快幫尋!敕!”
話音剛落,符咒猛得朝北方飛去,杜姝苑一驚,下意識跟上去,杜夫人和她一起學了許久鬼怪的移動方式,也飄起來跟著一起去了。
隻有施慈沒有快速移動的法門,無奈,他隻好讓明遐化作利刃,自己握住刀柄,借明遐刀往前飛。
符咒一開始在夜晚十分顯眼,漸漸的竟然黯淡下來,施慈追上它的時候它隻往北方畫了個圈,隨後消散在空中。
一人二鬼,在街上面面相覷,施慈不信邪,又畫了一道符咒,哪料符咒剛出來,就在原地消散。
杜姝苑緊咬下唇,一臉緊張:“先生,這是何意?”
施慈思索片刻,道:“杜老爺的靈魂在北方,但是有什麼遮擋了他具體的位置,符咒也尋不到。”
聽到杜老爺靈魂還在,杜姝苑總算舒了口氣:“爹爹還在世上就好。勞煩先生,接下來我和娘親自己尋人吧。”
施慈知道她是不想太麻煩自己,但是送佛送到西,他也沒有事情做到一半放棄的習慣:“無礙。我等先回客棧,既然他還在世間,總有辦法找到。”
杜姝苑頓時感激地點頭道謝:“讓先生費心了。”
不趕時間,施慈索性慢悠悠走回去,倒是杜姝苑和杜夫人說還有些雜事要處理,先行一步。
等施慈回到客棧的時候杜夫人已經捧著一隻小箱子等在一邊了。
杜姝苑正好回來,懷中還抱著一堆書本,看起來頗有些年頭。
母女二人見施慈推門而入,連忙迎上去:“先生,我等正有謝禮送給先生。”
雖然施慈說了不用謝,但她二人也不能理所應當接受他的幫助,否則豈不是小人所為。
杜家家教極好,哪怕當了二十年怨鬼,杜姝苑還是謹記有恩必報。
“先生,這是老身替先生準備的五十兩黃金和一百兩銀子,來路絕對乾淨。這幾日見先生不太清楚凡塵銀兩價值幾何,想來先生不是紅塵中人……隻是世間行走,萬萬不能沒有銀錢,先生暫且收下。老身身無長物,還請先生不要嫌棄。”
杜夫人將箱子放在桌上,一打開,金光閃閃差點晃了施慈的眼。
施慈:“……多謝杜夫人。”
他還真缺銀子,本來明日打算離開客棧另尋住處,杜夫人這箱銀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見他收下,杜夫人這才鬆了口氣:“是杜家該謝過先生才是,先生對我等恩同再造……阿苑,過來。”
杜姝苑將抱著的書籍也放到桌上,側身站在杜夫人身邊。
“這些都是我讓阿苑準備的古籍,記載了許多神鬼誌怪之事,可信度極高。先生實力不俗,定然不懼牛鬼蛇神,這些書籍就當給先生解解悶。”
施慈一身能力不俗,輕而易舉解決杜姝苑渾身纏繞的怨氣,讓她不至於魂飛魄散,但對黃白之物並沒有什麼概念,且對許多常識不太了解……在杜家母女的猜測中,他應該是避世不出的高人,陡然入世不是為了修行就是身負重任。
她們沒什麼能幫得上忙,隻能解決銀子產生的煩惱,以及找點書籍讓他快些了解凡間。
施慈可沒有她們所想的那麼高不可攀,他隻是個俗人,銀子正是他缺的,書籍也是他缺的,杜家母女準備的謝禮可謂是送到了他心坎上。
施慈認真道:“杜夫人過謙了,這些東西,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
杜家母女這才笑開:“先生滿意就好。我等不打擾先生了,先告辭。”
說罷,杜夫人拉著杜姝苑進了畫中。
自從知道畫能養魂,她二人就寄居在畫裡了。
畫軸自動卷起來,規規矩矩放在桌上,和那堆書籍待在一起。
望著堆滿桌子的金銀和書籍,施慈後知後覺有些頭疼,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些東西。
他沒有袖裡乾坤的本事,也沒有能儲物的工具,帶它們上路實在有些不方便,但這些也的確是他目前需要的……
既然如此,不如在寧撫鎮買一套宅子,暫且先住下來,等大概了解一下這個世界再出發!
他要封神,自然就要去找合適的人選,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呆很久,但是將寧撫鎮作為異世界的住所,也不是不行。
他總要有一個落腳的地方,正好對寧撫鎮還算熟悉。
施慈三兩下敲定主意,準備第二天去找牙行的人打聽打聽消息。
他看上的是杜姝苑住過的那處院子,一則因為鬨過鬼,價格十分便宜,二則他挺喜歡院子布局,買下來隻需要鏟除那棵槐樹和填平後院的井就行。
考慮到日後經常外出,邀請杜家人幫忙看院子也十分方便,畢竟是老地方。
牙行的人聯係上院子的主人,他們也想賣掉院子,隻可惜凶名在外無人敢買,一聽有買家,還以為牙行的人在開玩笑。
不過賣家也是實在人,同施慈講清楚有不乾淨的東西,見施慈執意要買,也不再勸。
“若是遇到什麼事,可去城北的城隍廟拜拜,城隍老爺十分靈驗,定然會保佑你的。”臨走之前賣家道。
施慈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多謝。”
聽他提起城隍廟,施慈有了些彆的想法。
他在客棧又多續了一段時間房,店小二和他已經混熟了,聽說他買了判官廟旁邊的院子,還請人去打理一番,不由露出佩服的神色。
畢竟聽說鬨鬼還往前湊,不是藝高人膽大就是頭鐵。
這天晚上施慈將杜姝苑喚出來,帶著明遐,往城隍廟去了。
白天人多眼雜,夜晚正是辦事的好時候。
杜姝苑有些不解:“先生可是有事詢問城隍爺?”
她一介鬼怪,曾經同城隍打過交道,對方品行端正,可能力卻不足。
施慈點點頭:“既然是一方城隍,定然知曉許多事,昨夜符咒往城北,城隍廟正好在城北,說不定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
杜姝苑聽完面上一喜:“先生所言極是!”
既然要拜訪城隍爺,施慈也不好太過寒酸,他帶上一壺好酒,明遐站在肩上,一身天青色長袍,襯得整個人瀟灑肆意氣質不俗。
明遐沒有隱藏氣息,至陽至剛之氣環繞周身,哪怕是在畫軸蘊養的杜姝苑都有些難以靠近。
這還是沒有變成明遐刀的時候,倘若變成刀,恐怕如今的杜姝苑隻能回避。
除了解決怨氣那次,施慈都是讓它隱藏氣息,畢竟身邊兩隻鬼,誤傷就不好了。
這也從側面證明當初杜姝苑怨氣之強。
如今既然上門拜訪他人,再隱藏彆人隻會覺得他弱,不配套近乎。
施慈站在城隍廟前,施施然拱了拱手:“在下施慈,特來拜訪城隍爺,還請城隍爺賞個面子。”
話音剛落,城隍廟驀地變作一座府邸,四合院的格局,其中有廂房有庭院,竟然和人間的宅邸差不多。
府邸門戶大開,一位老者從府中走出,面色有些激動:“稀客稀客,安綏縣城隍馮國安見過施道長。”
施慈沒想到他會這麼客氣,乾咳一聲,連忙作揖,竟然比他還客氣:“不敢,在下不過山野俗人,叫城隍大人笑話了。”
一聽“俗人”二字,馮國安就知道施慈並非哪家下山的道士,當下改口:“先生過謙了,能除去盤踞安綏縣二十年的怨氣,先生著實不凡。不若我等,先進去,叫人上些茶點,邊吃邊聊。”
施慈從善如流:“恭敬不如從命。”
因為施慈和馮國安是主人家和賓客,杜姝苑默默降低存在感跟在他後面。
沒有了怨氣的杜姝苑不過是個普通女鬼,自然也沒被馮國安放在心上。
他以為施慈已經將怨鬼打散,哪裡想得到他隻是清除了怨氣呢?
杜姝苑充當婢女的角色跟在施慈身後,一言不發。
馮國安邀請施慈在大堂入座,叫手下的小鬼奉上茶點:“先生今日不來找我,我過兩日也要請人來尋先生的。”
施慈了然:“可是為了井中怨鬼一事?”
馮國安點點頭,又搖頭:“此為其一。不怕先生笑話,雖說我添為安綏縣城隍,卻一直沒等到天庭的敕令,隻是個勉強代任的城隍罷了。先生實力不俗,突然現身安綏縣,我等自然要關注一二,尤其是先生一出手便滅了那怨鬼,我若是不探查一二,難免落個玩忽職守的罪名。”
施慈表示理解:“城隍大人敬職敬責,在下佩服。”
馮國安苦笑:“先生抬舉我了,我為城隍一百六十載,毫無建樹,連護佑安綏縣的能力都沒有,手下僅有鬼卒雙十之數,實在慚愧。”
也是施慈渾身正氣眼神清明,否則他也不會實話實說。
施慈一驚,沒想到一地城隍竟然混得這麼慘:“城隍大人手下日遊、夜遊二神及土地公土地婆不在?”
馮國安抬頭看了他一眼,態度越發鄭重:“先生說笑,日遊神和夜遊神已經是數千年前的職位了,如今哪裡還有這兩位。至於土地公,唉,不說也罷。”
施慈一愣:“如今已是這等情況了嗎?”
他隻知道天上無神仙地下無閻羅,萬萬沒想到人間小仙也殘缺不全。
此話一出,馮國安越發肯定心中猜想,不由激動道:“聽先生此言,先生可是上界下來的?人間已是如此,上界可有指示?”
施慈哪裡聽不出來這是把他當成天庭的人了,連連擺手:“城隍大人誤會了,我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馮國安不信:“可是先生言語間對城隍手下仙職如此清楚……若非前輩提點,叫我也不知曉曾經還有其他下屬。”
施慈打了個哈哈糊弄過去:“因緣際會,因緣際會。”
見他不說城隍也不好追問,但心中也給他貼上了“神仙”的標簽,喃喃自語:“怪不得先生能除去怨鬼,原來來曆不凡。”
施慈略過他話中其他涵義,問道:“這怨氣有什麼說法?”
馮國安深深看了他一眼:“先生有所不知,天庭數萬年不曾有過動靜,地府也聯係不上,死去之人無法往生,多年來怨氣凝而不散,已是人間大患。那怨鬼不知從何而來,凝聚了不少怨氣,連湘水水神都奈何不得……所以先生能除去怨鬼,才叫我十分驚訝。”
施慈不解:“怨氣竟如此厲害?”
馮國安搖頭:“普通怨氣自然不會如此厲害,但這怨氣是從盲山出來的,那裡鎮壓了萬年來的無數怨氣,量變引起質變……已經不是我等能輕易抗衡的了。”
施慈愣住,他倒是不知道這一層。
馮國安又道:“既然先生不願承認身份,我也不會多張揚,隻求先生能像上面反應反應,怨氣若是不根除,恐怕人間不久便要生靈塗炭了。”
好嘛,他還真一根筋認定了自己是天庭來的。
施慈無奈,隻好點頭:“城隍大人放心,雖說我真的不是上界之人,但遇到怨氣也會儘力清除。”
馮國安如釋重負:“多謝先生。”
說了這麼多有些渴,施慈飲了一口茶潤潤喉,才說起自己來的本意:“這次在下貿然來訪,是有事請城隍大人幫忙。”
馮國安面色一肅:“先生請講。”
施慈歎了口氣:“寧撫鎮二十年前的杜府,城隍大人可有印象?”
馮國安皺起眉頭:“略知一二,先生是與杜家有舊?”
施慈搖頭:“受人之托罷了。”
說罷,他示意杜姝苑上前來,介紹道:“這位是杜家小姐。”
馮國安驚得差點打翻茶盞:“杜姝苑?她不是被先生除去了嗎?!”
施慈連忙示意他不必驚慌:“城隍大人放心,杜小姐怨氣已除,她如今不過是尋常鬼怪罷了。”
杜姝苑見狀朝馮國安福了福身:“小女子杜姝苑,見過城隍大人。”
馮國安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她兩眼,嘖嘖稱奇:“不愧是先生,竟有如此手段!”
施慈苦笑:“哪裡,不過是陰差陽錯除去怨氣,至於怎麼將她保下來的,我也還沒找到頭緒。”
他又道:“其實今日前來,就是想請問城隍大人可能見過杜老爺?我尋他魂魄,一路向北,私下想來,機緣應當就在城隍大人這邊了。”
馮國安撚著胡子,聞言頓時露出一抹笑意:“先生真是神機妙算,杜家老爺正是在我城隍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