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杜姝苑8 原來當日杜老……(1 / 1)

原來當日杜老爺離世,魂魄懵懵懂懂不知往何處去,馮國安見他身上有不少功德,散去了可惜,就將他魂魄護住,留在城隍廟裡。

馮國安本想將杜老爺封為坐下小仙,隻是杜老爺魂體受創,陷入沉睡,至今都還沒醒來,也就耽擱至此了。

施慈聞言不禁陷入沉思,看來怨氣對普通魂魄的傷害比他想象的嚴重得多。

“先生可要去看看杜崇德?”馮國安問道。

施慈這才知道杜老爺的名字,他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還請城隍大人帶路。”

杜崇德的魂魄被安置在一張白玉床上,此床僅僅是靠近都感覺到靈氣撲面而來,可見馮國安十分看重他。

杜姝苑輔一看到他就撲了上去,跪在白玉床邊喊爹,淚眼婆娑好不可憐。

施慈最見不得這種場面,當下朝馮國安拱拱手:“多謝城隍大人,否則我怕是要有負所托了。”

馮國安連聲道“不敢”,又問起他的打算:“先生欲往何處去?”

施慈沒有隱瞞:“我打算在寧撫買一處院子暫住,日後遊曆四方,多見見彆處風景。”

馮國安沒料到他竟然打算在寧撫落腳,當下大喜:“好!有先生在,安綏境內哪裡還有妖邪敢作亂!”

天下大亂,雖然捉妖師能抑製幾分作亂的妖魔鬼怪,但終究能力有限,馮國安身為城隍,因為沒有天庭的正式敕封,香火都不敢吸收太多,硬生生抑製了自身實力。

他不是正統神仙,所以授予屬下官銜並不能落到實處,他們空有名頭沒有福利,還要履行義務,要不是都是些心懷正義之輩,恐怕早就逃出去自立門戶了。

畢竟福利待遇好的私企和沒有福利的國企差彆挺大。

施慈也知道這一點,可是他暫時還沒摸清楚怎麼才能封神成功,愛莫能助。

不過為了不潑冷水,他也隻能對馮國安承諾隻要他在安綏境內,就會儘全力護住這方百姓。

杜姝苑見到杜崇德就不想走了,說是要儘全力讓她爹醒過來,杜夫人本來怕打擾馮國安,但在馮國安大度地表示不介意之後也準備留下來。

畢竟白玉床的功效比畫軸厲害多了。

馮國安的城隍廟隻有他一個人,平時來來往往的鬼卒也是為了彙報工作,他一個人無趣得很,如今多了杜姝苑等人,也熱鬨幾分。

其實他對杜姝苑挺欣賞,一介弱女子能在遭逢大變之後努力生活,已經很不容易了,雖然變成怨鬼,也是情有可原。更何況,杜姝苑挺像他早夭的女兒。

為了報答馮國安,杜姝苑也當他是長輩,平日裡除了照顧杜崇德,就是陪他下棋、喝茶。

她本來想為施慈為奴為婢,以償恩情,但被施慈拒絕,眼看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隻好放棄。

真的放棄還是準備暗中報答,施慈就不知道了。

不過施慈寡了這麼多年,實在不習慣一個美貌女子跟在身邊端茶遞水,總覺得彆扭得很。

施慈在客棧住了半個月之後,小院總算收拾出來,他在店小二看大金主的不舍目光中,搬進了這座被他題名“明月齋”的小院。

座間明月清風我,門外紅塵紫陌他。

門一關,這就是他自己的一方天地。

奮鬥這麼多年,自己第一套房子竟然在異界,這讓施慈十分感慨。

院子裡的槐樹被砍走,連樹根都被鏟了出來,整座小院寬敞了許多,後院的井被填平,最近的水井要繞過一條街才能看到,但並不妨礙施慈高興。

他買了不少蔬菜種子,隨便灑在牆邊,任它們自己生長,又在後院牆邊栽了一株梅,搬了躺椅坐在旁邊,好不愜意。

在入住明月齋的第三天,施慈久違地進入幻境。

上一秒他還優哉遊哉躺在躺椅上看書,下一秒就已經站在前院槐樹下。

夏日已經到了尾巴,可空氣中的燥熱還沒下去,槐樹的葉子被曬得打著卷,連土地都被曬得燙腳起來。

一身粗布衣裳的杜姝苑正提著桶打水,雖然荊釵布裙,卻還是難掩美貌。

正午的太陽十分毒辣,她頂著炎炎烈日,打水燒飯,一把米和一大瓢水煮成的清粥,就是她和杜崇德中午的口糧。

她生火還有些生疏,不過煮粥難度不大,粥熬好之後她將鍋底的米大部分裝在一個碗裡,端起來推開臥室的門。

“爹,吃飯了。”她輕聲道。

施慈這才看到昏暗的室內床榻上還躺著一個人。

杜老爺皮膚被灼傷了一大片,喉嚨被煙嗆傷不能說話,頭上還有房梁落下時砸到的傷,雙腿已經廢了,要不是小梅拚死將他背出來,恐怕他已經命喪火海。

他趴在床上,背後的傷格外重,整個人高燒不退,臉色通紅,燒傷處隱隱有些妖氣,和狐妖身上如出一轍。

妖氣附著在傷口上,上了藥的傷口不僅沒有愈合,還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施慈驀地想起無數火狐亂竄的樣子,看來沾染了妖氣的火比普通的火要折磨人得多。

杜崇德眉目間一片死氣,老淚縱橫:“阿苑,你不必管我,家中所剩銀子不多,我已經是個廢人……”

杜姝苑紅著眼眶打斷他:“爹!你怎麼又說這種話,阿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難道你舍得阿苑在世上無依無靠嗎?”

“銀子的事我會想辦法,爹好好養傷,會好起來的。”

杜崇德不信:“咱們家的房契地契被火燒得乾乾淨淨,你能有什麼辦法?爹活著隻能拖累你,阿苑……”

眼看著他還要說喪氣話,杜姝苑隻好道:“爹爹放心,女兒藏了些銀子,還沒被人撿走,再多找一份活計,攢夠了銀子一定能治好你。”

杜崇德見她不似說謊,遲疑道:“阿苑,你不要騙爹。”

杜姝苑噗嗤一笑:“爹爹放心,阿苑從小就不會說謊,哪裡騙得過爹爹。”

杜崇德趴著看不真切她眼裡的悲傷,施慈卻看得一清二楚。

杜姝苑一個衣食不愁的千金小姐,藏銀子作甚?

她自然是安慰杜崇德的。

施慈看著她給杜崇德喂完飯,又檢查了一遍他的傷口,回到廚房喝完碗底隻有幾粒米的“粥”出了門。

杜姝苑先去交了這幾天漿洗的衣裳,又將自己收拾了一番,儘量顯得不那麼狼狽,才去尋那些以前交好的“叔叔伯伯”。

施慈跟在她身後不緊不慢,突如其來一陣扭曲感,回過神已經站在一座精美的府邸外了。

他已經習慣了時空忽然轉變,環顧四周,府邸門戶大開,上書“陳府”,兩座石獅子一左一右好不威風。

施慈徑直走了進去。

杜姝苑果然在裡面。

夏日的陽光從早曬到晚,看天色施慈分辨不出過了多久,但杜姝苑精心簪起的烏發已經有些淩亂,汗水打濕了背上的布料,想來已經跑了不少地方。

主座上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端著茶沒有放下,送客的暗示十分明顯,但是為了杜崇德,杜姝苑不得不假裝沒看見:“陳伯伯,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如今杜家遭逢大難,還請您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扶持一二。”

陳老爺顯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面帶微笑:“阿苑,杜家的事我也很心痛,可是我也沒辦法啊,銀子全都壓在北邊的貨上面,如今貨還沒回來,我也愛莫能助。”

杜姝苑咬緊下唇,眼眶通紅:“陳伯伯,您是我求的最後一位長輩,當初陳家遭難,我爹可是將半數家財借出相助……”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陳老爺打斷,語氣帶上了明顯的嘲諷,連表面功夫都懶得維持:“杜姝苑,你爹的銀子我可是一分不差全都還上了,怎麼,杜家沒了,你們就要借著往日的恩情賴上我?”

杜姝苑雙拳緊握,指甲幾乎掐進肉裡,卻還是不得不露出個討好的笑:“我不是這個意思,陳伯伯,往日裡您和我爹關係不錯,請您先借我些銀子應應急,我日後定會連本帶利還您的!”

陳老爺輕飄飄看了她一眼,將手中茶碗放到茶桌上:“就憑你?杜家什麼都不剩了,你也不會經商,杜崇德更是去了半條命,現在能活下來也是吊著一口氣,指不定哪天就……哼,你借了我的銀子,拿什麼還?”

陳老爺語氣十分不屑,連施慈都有些聽不下去。

他繞過杜姝苑,上前兩步,仔細看了看陳老爺的面相,忽然就放鬆了皺起的眉。

他在寧撫鎮沒見過此人,約莫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杜姝苑變成怨鬼複仇,定不會放過這種忘恩負義之輩。

等杜姝苑氣得臉色發白,幾乎要扭頭離開,陳老爺又道:“雖然杜崇德已經沒多久能活,但我也不是個冷心腸的。來人,取二十兩銀子送給杜小姐,算是我賞給杜崇德的!”

話音落下,立馬有婢女奉上一隻錢袋。

杜姝苑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生啖其血肉,竭力控製自己,才沒有露出仇恨的目光。

她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怒意和悲涼,將錢袋接過:“謝過伯伯,伯伯大恩大德,杜姝苑沒、齒、難、忘!”

陳老爺是個人精,哪裡看不出來她的恨意,但是杜家已經無力回天,哪怕杜姝苑再恨也沒辦法。

他臉上肌肉抽動,露出一個得意的笑:“阿苑不必客氣,替我向杜老弟問好。來人!請杜小姐回去!”

“不勞煩陳伯伯大架,我自己會走。”

杜姝苑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還沒出府,背後猛地傳來一陣大笑,叫她心中恨意越發洶湧。

如果是以前的杜姝苑,肯定會把區區二十兩扔到姓陳的臉上,但是現在已經不是她可以任性的時候了。

她爹每天吃藥需要花的銀子就不少,每個月替人漿洗衣服的錢不過兩貫,勉強夠她爺倆糊口,她已經沒有資格任性。

二十兩在一個普通百姓家,已經能算是一筆巨款了,她爹能靠著這二十兩再熬一段時間,所以哪怕明知道姓陳的在羞辱她、羞辱她爹,杜姝苑還是不得不接受他的羞辱。

隻是她的背,又佝僂了些。

施慈面無表情站在陳府大堂,看著陳老爺得意地笑出聲,在大堂裡來回踱步。

人性之惡,當真是毫無邏輯。

陳老爺不知道還有人在,撫掌大笑:“杜崇德啊杜崇德,你事事都要壓我一頭,哼,風水輪流轉,你也有今天!”

說罷,又陰沉下臉:“杜家這場大火燒得妙啊,安綏的生意,我看誰還能跟我搶!”

他喃喃自語說著對杜崇德的怨恨,守在旁邊的下人不敢吱聲。

施慈站了許久,實在聽不下去,最終轉身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