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斬白蛇2 書生轉世姓……(1 / 1)

書生轉世姓張。

張生自幼父母雙亡,借住長姊家中,到了及冠,也才隻有一個秀才功名。

張生家庭並不富裕,是以一直未娶妻,平日裡就在學堂教書,維持生計。

轉世後的靈魂並不如前世那般耀眼,金光散儘,顯得有些灰撲撲。

但是白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說來也巧,書生家住寧撫鎮,距離白蛇所在的佘山不過兩裡路。

化形之後的白蛇為自己取名佘姬,在佘山腳下變化了一座府邸,環境清幽,凡人輕易尋不著。蛇蟲鼠蟻變作丫鬟婆子,碎石枯葉變作金銀珠寶,看起來好不富貴。

她自稱是商人之女,父親外出行商,她在此地暫住,如此月餘,街坊鄰裡都知道隔壁街來了一位佘姓小姐,出手闊綽,家中仆人成群,身價不凡。

這日正好是重陽,九月九日,不少人都在佘山登高望遠,張生也不例外。

佘姬早早帶上丫鬟,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順勢邀請張生去府邸做客,張生望著佘姬昳麗的容貌,答應下來。

一切就和話本裡寫的一樣,書生和小姐,一對璧人,英雄救美相識,小姐芳心暗許,同書生結為夫妻,萬貫家財傾囊相贈。

隻可惜話本寫得太過美好,現實往往經不住考驗。

張生借口去朋友家溫書,日日流連青樓,佘姬沉浸在愛情中,竟什麼都沒察覺。

假象向來維持不了多久,正如紙包不住火。

變故,發生在第二年七月。

張生終於不再滿足這樣的日子,他覺得自己被限製了自由,哪怕佘姬再美豔,日日看總有膩的時候,更何況她太過單純,遠不如外面的女子刺-激。

他借口找個清靜的地方溫書準備來年的鄉試,央佘姬在佘山的半山腰買了棟宅子,說是要頭懸梁錐刺股。

佘姬不疑有他,隻覺得張生讀書上進又努力,全然沒想到如果他真的努力,為何二十餘年也隻得了個秀才。

張生離了佘姬猶如猛虎歸山,偷偷在山上養了一位美嬌娘,日日紅袖添香,好不快活。

佘姬拎著親手做的羹湯,推門而入就是張生摟著美嬌娘喂她吃點心的模樣,她驚得打翻了食盒,心如刀絞。

她還很年輕,才剛體會到愛情的甜蜜,就學會了什麼是嫉妒。

“張生,我自認待你不薄,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佘姬眼眶通紅,竭力克製自己,才沒在張生面前露出醜態。

都說妖是沒有眼淚的,佘姬縱使撕心裂肺,也流不出半點眼淚。

張生驚慌失措推開方才還你儂我儂的美人,上前就要摟她:“娘子!是這賤-人勾引我!我隻是一不小心著了道……你信我,我對你絕無二心!”

佘姬二話不說撇開他:“我長了眼睛。”

大抵是怕失去這麼一棵搖錢樹,張生真的慌了,跪在地上賭咒發誓,說自己如何如何忠貞不二,那美人又何如如何可惡。美人也的確配合,磕頭認錯,哭得淒淒慘慘,將所有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二人一唱一和,就要將她哄騙過去。

佘姬望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書生溫聲教她認字的模樣仿佛還在眼前,她卻仿佛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

她閉了閉眼,艱難道:“我且信你一次,隨我回去。”

張生如蒙大赦,朝美人使了個眼色,隨後老老實實跟在佘姬身邊獻殷勤。

佘姬隻當沒看到。

美人施施然爬起來,她已經見識過不少正妻捉拿外室的場面,心說這位張夫人果然也如同張生說的那般心軟。

她在無人的宅子裡逛了一圈,金銀珠寶儘數掏空,甚至連擺件上鑲嵌的玉石也摳了下來,這才扭動著身子妖妖嬈嬈下了山。

美人一邊盤算這一趟自己賺了多少,一邊計劃著該怎麼重新搭上張生,畢竟這麼闊綽的客人,實在少見。

她還沒來得及得意,心口就被一隻手洞穿,艱難回頭,入目的是方才被她腹誹的“張夫人”的臉。

美人心口破了個大窟窿,明豔的臉蛋蒙上一層青灰色,倒地的時候臉上還滿是震驚,似乎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死。

佘姬森然一笑,伸出分叉的舌頭舔了舔手上的鮮血,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這是她千餘年來,沾染的第一條人命。

白玉般的鱗片蒙上一層灰色,像是從珍珠變成了魚目,再也不見之前的溫潤。

而她毫無所覺。

回到佘府的日子一如往常,張生老實了很長一段時間,確認佘姬真的信了他,這才按捺不住出門尋歡的心。

說有什麼變化,不過是從前的佘姬喜歡素衣,如今更喜歡深色衣裙罷了。

張生每日出門都有小廝跟著,他知道是佘姬派來監視他的,縱使心中憋屈,也敢怒不敢言。

與此同時,他更加好奇佘府的銀錢從哪裡來了。

佘姬說他的嶽父從商,可自家女兒成親這種時候都沒能趕回來,生活這麼久,這位嶽父也從沒有遞來消息,張生忍不住生了好奇心。

他故意更加大手大腳花錢,買了無數古董字畫,佘府的錢財如流水一般往外支出,終於有一天,管家來報最近支出太多,銀錢短缺。

他暗中觀察佘姬臉色,見她不慌不忙,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佘姬這段時間也過得很開心,從山上下來之後張生對她溫柔小意,時不時從外面帶一株花回來,簪在她發間,每日不忘帶回她最愛的桂花糕,二人倒真有了些夫妻恩愛的模樣。

哪怕張生最近花銷大了些,也沒什麼,她有的是銀子。

夜半,月黑風高。

確認張生已經熟睡,佘姬悄悄起身,披上外衣,出了門。

在她走後,張生睜開了眼睛。

佘姬點著一盞燈,穿過曲折的回廊。

她如今的行為越來越像人類,有時候竟然產生了自己就是人類的錯覺,唯有在解決錢財問題的時候,才能意識到自己還是一隻妖。

以前她渴望變成人,如今卻更慶幸自己是妖了,否則哪裡能解決佘府的開銷,哪裡能除掉張生在外的花花草草呢?

她一路來到庫房,全然沒注意到身後跟著的小尾巴。

佘姬白日裡才叫手下送來幾箱子石頭和樹葉,如今正端端正正擺在庫房中央。

她一揮袖,箱子齊齊打開,金光一閃,碎石枯葉就變成了金條和金葉子,耀眼的光照亮了大半房間,同樣也照出了身後張生的影子。

“誰?!”佘姬眼神一厲,控製不了露出臉頰的鱗片。

本來跟在她身後的張生這才從震撼中回過神,後知後覺驚出一身冷汗,在看到佘姬的真實面目之後更是嚇得肝膽欲裂,驚叫一聲逃了。

佘姬也聽出了張生的聲音,眼看他連滾帶爬逃出佘府,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縱使早就知道張生發現她是妖的反應,真到了這一天,也不可避免有些心涼。

前世那位書生,也會在知道她是妖之後嚇得逃竄嗎?

佘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隻覺得有些累了。

張生逃出佘府,一路跑到寶方寺前,才勉強定了定神,回頭看了看確認佘姬沒追上來,頓時鬆了口氣。

一切都說得通了,佘府仿佛用之不儘的錢財從何而來,他的紅顏知己為何一直聯係不上,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張生用力將門板拍得“啪啪”響,口中高呼“聖僧救我”,哪裡還有平時的人模狗樣。

寶方寺的大門很快打開,小沙彌將他帶進去。

主殿燈火通明,一身袈裟的中年僧人盤腿坐在蒲團上,手持佛珠念念有詞,直到張生走了進去才睜開眼。

張生一眼就認出此人是寶方寺的主持,當即神色慌張衝到他面前,頭嗑得“砰砰”響。

“聖僧救我!我家有妖怪!”

主持連忙將他扶起來:“施主無需行此大禮,降妖除魔乃貧僧分內之事,還請施主將前因後果細細道來!”

張生當即一把鼻涕一把淚,開始敘述起來。

在他口中那妖怪青面獠牙,不知什麼畜生變化而來,迷得他神誌不清。甚至這妖怪還濫殺無辜,滿手鮮血,不知多少人遭她毒手。

此時的張生眼中,往日情意綿綿都是妖怪蠱惑了他,他一時被迷了心智。

主持聽完他的話,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鄭重叮囑:“那妖怪道行不淺,我恐怕不是她的對手,你將這道符咒燒成灰摻雜在飲食中哄她吃下,待她法力全失,我才好降服她!”

張生大驚失色,連連擺手:“不不不!聖僧,我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可怖,哪裡還敢靠近!”

主持面色一肅:“當真如施主所說,此妖不除,施主後半生恐難得安穩啊!”

張生思索再三,終是一咬牙:“我且試一試!”

等天色大亮,張生便緊攥著符紙走了。

他先到街上買了一份桂花糕,到無人的角落將符紙燒成灰,用水和著細細塗在桂花糕上,等桂花糕晾乾,竟然絲毫都看不出來。

他躡手躡腳回了佘府,平日裡熱熱鬨鬨的佘府格外冷清,竟連仆人都見不到一個。

張生小心翼翼推門而入,順著回廊走到臥房,躊躇半天,終於推開房門。

佘姬坐在桌邊,還是往日裡見到的那般美麗,張生卻不敢多看,壯著膽子上前:“娘子,我回來了。”

佘姬一雙美目盈滿淚水,眉目間繚繞著憂愁,含嗔帶怨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怕我嗎?還回來做什麼?”

張生被瞪得心頭一酥,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妖怪,他早就摟著人好好哄了,如今隻能硬著頭皮裝深情:“是我錯了。乍然得知娘子真實身份,我著實被嚇了一跳,經過一晚上的冷靜,回首以往,我夫妻二人琴瑟和鳴,娘子待我情深義重……如果因為娘子的身份就恐懼,豈不是禽獸不如?”

佘姬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見他眉目間雖然還有些害怕,但仍然小心翼翼待她,生怕她傷心,頓時就將昨晚的事拋在腦後:“油嘴滑舌!”

張生見她放下戒心,輕輕將桂花糕推過去:“以上字字句句皆發自肺腑,不敢花言巧語。好娘子,為夫買了些你愛吃的桂花糕向你賠罪,快嘗嘗,我可是守了好長時間才買到第一份。”

佘姬嬌笑著拆開油紙,三塊桂花糕整整齊齊堆在上面,是她最愛的那家鋪子。

她當即伸手拿起一塊,喂到張生嘴邊:“這塊獎勵給夫君。”

張生哪裡敢吃,將糕點推回去,深情款款道:“我愛看娘子吃。”

佘姬抿唇一笑,低頭咬了一口。

三塊糕點十分精致,佘姬不一會兒就吃完了,最後一塊糕點下肚的瞬間,她臉色大變,猛地推開桌子,腹內仿佛有幾十把刀在攪動。

張生早有準備,立馬跳開,高聲喊道:“聖僧!動手吧!”

主持手持佛珠和禪杖,破門而入。

佘姬哪裡還不明白,身上不受控製浮現出灰撲撲的鱗片,一雙眸子紅得幾欲滴血:“張生!你竟負我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