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和晏長瀾藏身在山洞外的某處死角, 卻也看見了山洞的模樣,自然也看見了牌匾。
“上古洞府?”葉殊眉頭微動,先布置一個簡單的隔絕陣,再用神識給晏長瀾傳音, “若是那些邪修已然將此處好生探索過, 再於此處布置陷阱, 倒也合適。而這探索上古洞府的確是個好借口, 一旦把消息消息出去,那些金丹修士們自然可以分辨此事為真,待過來一看, 便更能取信他們。”
不過, 還需要特意布置這些陷阱,想必那些邪修裡面, 並無元嬰邪修——那位常師姐能被人那般巴結, 恐怕是一位元嬰, 但她卻要尋什麼寶藥,並未與之前那些邪修在一處。而另外的元嬰邪修, 大約要麼也去探索秘境, 要麼就去應對秘境裡的元嬰正道修士了。
邪修們用洞府引誘、布置陷阱,恐怕既是想要做這一票後就取了所謂的修煉資源遠去, 也是為了避免引起正道元嬰修士的注意。
·
晏長瀾擰起眉頭, 沉聲傳音:“阿拙,不可讓此處之物留在邪修手中。”
這上古洞府裡也不知留下了什麼,又在秘境的作用下衍生出什麼, 倘若都被邪修得到……雞肋的也還好, 可要是有大用, 就不妥了。
葉殊也是此意, 傳音回答:“正邪之間,此消彼長,本應如你所言。”莫看葉殊性子冷淡,也隻在意極少數人,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他卻不會有所偏移,“如今這些邪修想必已然將消息傳遞出去,人也該埋伏起來了。既如此,也不必等那些正道修士過來,你我想個法子,將洞裡的人一鍋端了就是。”
饒是此事情勢緊張,晏長瀾還是被愛侶話中的“一鍋端了”弄得有些發笑,但也就是一瞬,他迅速明白葉殊的意思,已然還是想法子了。
一定要儘快。
此刻洞府裡被抓的修士們約莫還沒事,可等到邪修們把正道修士引來發動陷阱後,不僅形勢混亂,邪修手頭還會有更多人質,隻怕兩人便要投鼠忌器了——倒是此刻,邪修們心神都在陷阱上,反而可以弄點手段。
葉晏二人腦子轉得很快,隻一會兒,就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傳音給對方。
“長瀾,便讓凶面進去捕獵罷。”
“阿拙,若是凶面吞吃那二十多個邪修,你可會覺得難受?”
兩人相伴多年,心意相通,對彼此的手段都了解得很。這時候想到同樣的主意,也不意外。
唯獨晏長瀾擔憂若是凶面蛛蠍因吞吃太多而提升太多,他家愛侶再鎮壓起來,可會覺得負擔太重?可會被凶面的戾氣所傷?
葉殊眸中微柔,傳音道:“無妨。區區二十餘邪修所帶來的力量,還不足以讓凶面突破到堪比二境妖修,它若不突破,還在這堪比一境之內,我就足以將它鎮壓。”
晏長瀾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都很清楚,這就是他們如今可以想出的最好法子。
凶面蛛蠍可以化作極小的蠍子潛入那洞府之內,為免打草驚蛇,它又可以無聲無息地結網,一面護持那些被捉拿的金丹修士,儘最大可能地避免邪修拿金丹修士作為威脅,一面還可以將邪修網住吞噬。
而葉殊和晏長瀾不必進入洞府裡,隻要凶面蛛蠍開始捕獵時,葉殊就可以布置出封鎖的陣法,將洞口封住,讓裡面的邪修一個也不能逃脫。
如此一來,這事自然就可以順利解決。
二人都是性情果斷,既有決定,便當行動。
葉殊眉眼微冷,伸手往腦後摸去。
刹那間,指腹一陣細微的刺痛——無疑,這是凶面蛛蠍以尾鉤紮了他一下。
但他到底是凶面蛛蠍的主人,凶面蛛蠍也不能當真傷害到他,自然是動作輕微,論起來隻是鬨個脾氣罷了。
隨後,葉殊手裡就趴了一隻小蠍子。
一直注意著葉殊的晏長瀾察覺到了葉殊被紮那瞬的微變神色,猜到是凶面蛛蠍對他做了點什麼,頓時有些不快,向凶面蛛蠍看去。然而這小蠍子趴著一動不動,乍一看竟有氣無力的,又讓人難以惱怒起來。
葉殊傳遞給凶面蛛蠍一道意念。
【凶面,你去洞中獵殺邪修,但那些正道修士,你不可妄動。】
凶面蛛蠍先是一個雀躍,可“聽”到後半段的時候,就又傳遞出憤怒的意思——在它看來,山洞裡那數十道血食都是生氣騰騰的,自然都該是給它吃的,哪有捕獵時不吃乾淨,反倒還留下一些護著的道理?
葉殊卻不會放任於它。
【若你胡亂吞吃,日後千萬年裡,你便都要囚禁在混元珠內,無物可食,直至你消耗而死。】
凶面蛛蠍頓時暴起。
然而,又一次被葉殊鎮壓下去。
最終無奈,凶面蛛蠍也隻得妥協,還要再聽葉殊吩咐。
【你且記得,入內後佯裝攻擊,用蛛網將正道修士捆縛,假作血食。再將洞府裡遍布蛛網,將所有邪修儘數網住吞吃……】
葉殊說到後面,到底輕撫了凶面蛛蠍的蠍頭。
【你也不必氣恨,裡面的邪修也不在少數,其修為都不弱,你至少也能吃一頓飽飯的。】
凶面蛛蠍微微甩動尾鉤,倒也有了些期待的意念傳出。
葉殊見它如此,便也放了心。
接著,凶面蛛蠍從葉殊的手中滑出,仍舊用這極小的體型,其足下生出道道雲霧,但因著它越飛越小,漸漸變得還不足先前的一分大,這點雲霧也是剛要出現就已消散,讓人根本無法用肉眼看出來。
葉殊卻能感知到,凶面蛛蠍落在了另一處死角,隨後順著那些雜亂的野草,自山洞的一側試圖鑽入其中。
大約是為了“引君入甕”,邪修並未用今朝的手段在山洞前布置陣法,唯恐會讓那些正道金丹們在進入之前就先發現破綻。故而凶面蛛蠍快速閃入,也不曾引起任何邪修的留意。
葉殊微微眯眼,自混元珠裡取出幾塊陣盤。
再等一等。
一旦凶面蛛蠍開始捕殺獵物,他就能立刻封鎖洞口——到那時,陣法的波動縱然會被邪修們發現,他們也沒法再做什麼。
·
上古洞府裡。
二十餘個邪修正在紛紛施展手段,要麼你爆出一團血霧,弄出一道用作偷襲的血影;要麼他做個怨魂飛刀的機關,可直接鎮壓修士的神魂;要麼另一人又布置出鬼幡,裡面藏有千百惡鬼,隱藏在一處已被取出秘寶的匣子裡,隻要被人打開,就是百鬼噬魂;還要麼弄出厄血、劇毒之物,塗抹在一些能破除機關之處,但有修士要來破這機關,就會沾染,從而被重創;要麼有許多陰毒的蟲子、有汙染金丹的毒|藥、有怨恨凝聚成的陰影毒蛇、有……
總之百般手段,一一使出,布置出來的各類陷阱可說是陰狠毒辣,讓人防不勝防。
·
整個洞府中有大小不一的內窟,仿佛都是天然生成,想來最早時也都是上古修士自擇一處山中福地,再隨手布置,就成了一處神仙府邸一般。
內窟與內窟之間或者有長而狹窄的石橋,或者是兩邊高崖瀑布倒掛,或者是洞中溪流之間嵌著亂而有序的石階,或者是突然開闊卻冒出團團冰錐,還或者數道狀若石門的巨岩層層相連……每個內窟裡面的形狀也並不相似,有的洞壁上會有許多奇異的紋路,像是多瞧一瞧就能自其中領悟出什麼玄妙來;有的裡面有一座石台,台子上幾個凹陷,擺著些外形古怪的物事;有的生出了成片的奇異植株,瞧不出究竟是個什麼品種,靈氣旺盛的靈氣稀薄的靈氣忽隱忽現的應有儘有;還有的裡面有蒲團、桌椅等物,隻是與內窟相連,也好像都形成了什麼紋路似的。
邪修們就是將這整座洞府都巡查一遍後,把有價值之物全都瓜分,隨後在各種原本就形態古怪的地方、地貌險峻之地布置手段——若非他們還想著要引誘正道修士過來、不讓他們生出懷疑來,恐怕這偌大的洞府,都早就變得鬼氣森森了。
倒不似現在,雖還有些詭譎之感,但大體來看,依舊是古拙自然的。
·
其中最大的一個石窟裡,擠擠挨挨地倒了一地的正道金丹修士。
他們被困在此處,卻並非猶如凡俗人被劫掠後那般五花大綁,而是身上或者貼著一些奇怪的符咒,或者被釘入了什麼尖銳之物,還或者直接被藥物禁錮了丹田,一應法力都無法施展,也沒有逃走的可能。
眾金丹修士心情都是既憤怒又後悔,他們自己不慎落入邪修手裡,大不了也就是一通折磨後慘死,再如何痛苦,也都是自己沒本事才導致那般的後果。可如今邪修們從他們身上搜走了傳訊之物,據說要引誘他們的親友同門過來這陷阱,到時候那些人被害,就都是他們這些無能之輩的過錯!
然而再如何悔恨也是無法,他們試圖自救已然許久,哪怕並非同門的修士,也都想方設法試圖以不同的手段合作接觸禁錮……可惜始終沒能成功。
到此刻,眾修士幾乎都有些絕望,又不願讓法力再因嘗試而大量消耗,隻得悻悻地放棄掙紮,再多想一想辦法再說。
不知不覺間,已然過了好些時間了。
突然,有幾個眼熟的邪修走了進來,正是之前坑害過他們的、最陰險狡詐的幾人。
有一位身形魁梧的金丹修士怒目圓睜,立時暴吼出聲:“無恥之輩,不敢與我等正面交手,隻能使出這等卑鄙手段!”
邪修們慣來被罵,又哪裡會將這些金丹修士的話放在心裡,就連冷笑也無,反而直接取出了一張傳訊符——其氣息分明,就是原本屬於魁梧修士的。
這魁梧修士頓時噤聲。
然而邪修已一手托著這傳訊符,另一手取刀子割掉了魁梧修士臂膀上的一塊肉。
魁梧修士眉頭皺了皺——若是尋常的割肉,於這個境界而言,這點傷勢根本不算什麼,可他偏偏露出異樣,必然是因著那刀子上有問題,絕非尋常之物。
在眾多正道金丹的注視下,邪修右手的五指輕柔地揉捏著這一塊人肉,上面的血水淋漓,將他的整隻手都布滿,而後他的手指間釋放出一種奇異的邪氣,包裹住這塊人肉,再一個用力捏碎——下一瞬,人肉全都變成了汁液,流淌在邪修的手心。
邪修好整以暇,將傳訊符在汁液裡泡了泡,再輸入法力,啟唇說道:“焦師姐,我探索到了一座上古洞府,如今正在洞中破解機關。我看裡面還有許多門道,自己一個人弄不開,你若有空便快些過來,遲了可要後悔!我所在之地是……”
魁梧修士聽得目瞪口呆。
隻因在邪修出聲的刹那,他就聽出其發出的根本就是魁梧大漢自己的聲音,就連腔調都一般無二,足以以假亂真了。
他可以想象,若他焦師姐真得了這個傳訊,但隻要她沒陷入什麼危險之地,隻怕都會將其他之事放下,先到這上古洞府探尋。
隨後,這洞裡的所有正道修士都已瞧見,那邪修一一取肉,又一一傳訊,著實是將他們底細摸得一清二楚。秘境如此之大,他們同門之間尚且不能保證儘數聯係上,邪修們卻知道他們的親友姓甚名誰,實在可怕。
——正道修士自然不知,這個割肉傳訊的邪修早年奇遇得了秘法,可以自修士的血肉中讀取一段記憶,即便能讀取的十分短暫,可用來糊弄人,倒也夠了。
眾多正道金丹修士目眥欲裂,誰都不能想到,邪修們的手段已到如此地步,不僅是千奇百怪,還讓人防不勝防!此番他們脫身的可能已是極小,而縱然他們還能保住性命,日後的無數年裡,隻怕他們都再難以輕易相信傳訊符中的傳訊了……
待邪修們在正道金丹修士們的眼皮子底下做完這一切後,就得意洋洋地轉身離開。很明顯,他們如今要聚集在一起,隻等他們的親友闖過來,就要分批地俘虜、甚至殺死。
·
一時間,洞窟裡的氣氛越發絕望起來。
已有修士忍不住用自己的腦袋朝洞壁上撞去,嘶喊道:“都是我的過錯,倘若我並未生出惻隱之心,就不會淪落至此!”
這修士的身形稍矮,相貌也很尋常,他也是所有修士中最為後悔的其中一人。
你道緣由為何?
是因他這一回被擄,是步入了一個女邪修的美色陷阱。
女邪修儘管才隻是金丹修士,卻再將實力壓低些,偽裝成了了散修裡的築基大圓滿,自然是遠不如宗門弟子的。於是她氣喘籲籲地極力逃命,後方還追著一個滿臉邪笑的一轉邪修,她甚至連還手之力也無,當然是在情理之中。
可一個大境界的差距,築基修士逃走時哪裡還能抬眼看向一邊路過的修士,並露出個楚楚可憐、既堅韌又帶一絲哀求的眼神呢?但凡有警惕之心的,都要再多想一想。
但這稍矮的修士卻沒受住那眼神,即便心裡有些預兆翻湧之感,依舊是不由自主地過去救人。
於是……
他在與那邪修纏鬥時,就被與他同一個境界的女邪修所背刺活捉。
稍矮修士這才知道上當,可惜俘虜就是俘虜,他的不甘與怨恨反而成為邪修們汲取激烈情緒煉材的養料。待後來邪修從他那裡拿走傳訊之物、且傳訊給了他李師姐後,他才悔恨到了極致……能進入這一次秘境,那位始終很照顧他的李師姐出了大力氣,恐怕也用了許多資源打點。他卻無用至此,居然不顧警兆叫囂,跑去搭救什麼女邪修,也就將自己搭救進去了。
倘若李師姐真的因他而出事,即便是死,他也不能安心!
·
與稍矮修士一般回憶先前自己被俘經過的修士們,許多都露出了些許羞慚,還有些則是實在無能為力……他們以一人之力同時對上好幾個、十餘個邪修,當然討不了好,很容易就被邪修們捕獲,橫七豎八地倒在這裡。
這時候,被俘的修士們都是長歎,但都不發一言。
他們被抓過來後,並未各自介紹自己,唯恐邪修們還能從中得到什麼消息,如今歎息不語,亦是這個緣故。
不過,還是有些修士原本就曾見過、或者有些眼熟的。
也有極少數認出來彼此的……
在洞中,最為安靜的那些人裡,即便被禁錮住,也都壁壘分明的地分散道不同的方向。
他們時不時地就互相瞧過去,再惡狠狠地互瞪一眼。
·
所有正道修士都沒發現,在這個大內窟的某個角落裡,有一隻極小的蠍子爬過來,趴在洞壁一角的陰影裡。
這蠍子的腹部吐出許多白色的絲線,而這些絲線,終於不必再被用來挖礦了,而是該用過後的那一刻……那才是正經之事。
而邪道的修士們也沒察覺,他們以為防禦十分嚴密的洞府,無聲無息就鑽進來一隻極為可怕的凶蟲。
·
正在忙活最後一處機關的某個邪修忽然停下手,側耳傾聽。
就有另一個邪修問他:“發生何事?你在聽什麼?”
那邪修不很痛快,翻了個白眼,倒也沒賣關子,直接道:“好像是哪裡發出來的輕微聲音,噗噗的好似噴氣。”
前面那邪修神情頓時古怪起來:“或許是哪個正在釋放濁氣?想來是他最近修煉太用功,一時間濁氣沉積、未能及時清除,方會如此?”
先前的邪修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回答中的言下之意。他撇撇嘴,難得有一絲尷尬,自然也就沒有再關注那輕微的“噗”聲。
也是這緣故,邪修們並不知道,在這洞府裡的無數個陰影之處,都悄然張開了一張巨大的蛛網。每一聲“噗”,都至少是一張蛛網。
·
一炷香時間後。
邪修們各自吞服了一些藥物,要把自己的實力恢複到最強,來迎接接下來的那場廝殺。
但就在這時,忽然有人不耐煩道:“郭師弟去了何處?那些被傳訊的金丹也不知何時過來,我們原本就人手不足,他還躲懶去了?”
眾多邪修這才發現,一位姓郭的同伴居然不在,須知他平日裡可是最喜歡湊熱鬨之人,也最愛淩虐正道修士掠奪其血氣魂魄,煉為寶藥。如今眼見著有了挑選寶藥的機會,還會有許多人被探索時的各類陷阱所害,姓郭的該是歡喜雀躍才是——難不成,他還特地為此要去找個沒人之處把自己好生打理一番麼?
一個黃衣邪修沉聲道:“先去把人找到罷,我們若是不一起行動,各人的消息也會對不上,影響了獵捕,豈不可惜?”
其他邪修皆以為有道理,就分出來一人,去找那個姓郭的。
·
找人的邪修叫段明,他循著空氣中極其微小的郭道友的氣息,追蹤著對方的蹤跡。
洞窟再大,也談不上多麼難以尋找,段明還是快速地發現了郭道友何在的,並且快速地掠過去,要把人給帶出來。
於是,段明就走進了左邊第一個洞窟,他原先探索的不在這邊,故而也不知道這類洞窟裡原先的藏物為何。可他才剛進去,就發覺有一樣東西刺入他的眼——那是一具骨皮,一具已然被徹底吃乾淨的腔子。
段明的瞳孔劇烈收縮。
洞府裡有詭異!
同伴的修為都被吸乾了,除了一副死皮囊,真是什麼也不曾留下。
段明被這手段給震驚了,簡直是連滾帶爬地往外跑,可此事卻已然晚了……他剛剛轉身要遁走時,突然間,不知從洞府哪個角落裡倏然躥出的一張巨大蛛網,就“啪”的一聲,把洞口給糊住了。哪怕蛛網還很粗獷,蛛絲與蛛絲之間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連在一起,一旦糊上去了,除非蛛網的主人收回,否則也是撕都撕不下來了。
心臟一個猛跳之下,段明顧不上是不是浪費法力,就取出一隻明火骷髏,猛地拍在了骷髏頭上。緊接著,骷髏嘴裡吐出一團火,落在蛛網之上!
然而,蛛網根本沒有絲毫被焚毀的跡象。
段明心跳得更快了,渾身冒出黑霧,就像從蛛網的孔洞裡逃離!
隻可惜,黑霧才剛要穿透一個最大的網孔時,整張蛛網就劈頭蓋臉地籠罩下來,把黑霧裹在裡面。也是這一瞬,黑霧重新變成了人。
肉眼可見的,段明的血肉開始乾癟。
段明驚恐地感知著自己體內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地流失,幾乎就在短短數個呼吸的時間裡,他就沒有了一絲法力,也能察覺到,自己在枯萎,生命力在消逝,完全不能抵抗……
這一刻,段明的意識消失了。
他死在了蛛網的吞噬之下。
而蛛網本身還是雪白的,即便中間隱隱約約地泛起幾根血絲,卻也在不多會以後也被蛛網吞噬乾淨,再沒有一點殘留。
·
眼見著段明離去找人,卻也是半晌不可歸來,就連個傳訊都沒有,難道堂堂兩個金丹境界的修士,還會在這洞府裡迷路不成?
不過,也有邪修警惕起來。
“不對勁,他們兩個,不該總是不歸。”
又有邪修懷疑道:“那二人的性子,不會錯過這一場盛宴,也必然會在這裡與我們一同等候機會。他們不在,難不成……是遭遇了不測?”
很多邪修都有這個想法,可倘若此事為真,要麼那二人不慎落入了邪修們布置的惡毒機關,要麼就是,洞府裡還有什麼他們沒探索出來的未知危險。
於是,更多邪修開口了。
“不行,各自結伴去找一找,定要排除隱患!”
“若是等那些正道修士們過來了,再遇見那隱患就對我等不利了。”
“不錯,我等快去,互相留心一把,大事做完以前,就莫要再勾心鬥角了。”
還有邪修大聲提醒:“俘虜那邊去幾個人!可千萬莫要讓他們逃走才是!”
其他邪修,都是深以為然。
·
俘虜所在洞窟裡。
數個邪修快速奔赴而來,見到眾多俘虜的反應與先前並無不同,就都鬆了口氣。於是盤膝坐在了洞窟的口子處,一邊防備著這些正道修士的手段,一邊謹慎地探查四周。
而這一探查,幾個邪修忽然神情一滯,突兀地發出一聲慘叫!
“啊!”
原來,是有數根白色的猶若繩索般的絲線倏地刺過來,一瞬穿透了邪修們的心臟,並將他們高高地懸掛起來!
可詭異的是,穿透心臟後原本會順著胸口的血,卻絲毫不見。
正道修士們震驚了,他們都不知道那些絲線是哪裡來的,還竟然立刻殺死了好幾個邪修!莫非、莫非是有其他同道早早潛入此間,將計就計埋伏了這些邪修麼?
可正道修士們還來不及欣喜,就發現了一件極為可怕之事。
從暗影裡,爬出來一頭一丈多高的巨蠍,其體型看起來比尋常的妖獸都要更小一些,但是那些白色繩索所牽連的另一頭,卻是出自它的下腹。
氣氛凝滯。
然而,白色絲線懸掛著的邪修們,血肉漸漸地消失,他們的身體不斷地凹陷,從血肉豐足到血肉儘數被抽乾,也僅僅隻在數個呼吸的時間而已。
並且……
在所有正道修士的注視下,白色絲線很快被染紅,變成了十分鮮豔的血液一般的色澤。
一小會兒後,幾具屍體被扔到了一邊。
正道修士們眼睜睜地看著邪修們被穿透心臟、在絲線上掙紮,卻猶若無力的小蟲一般,任由那些絲線宰割。
他們的心裡發寒,這巨蠍身上的凶暴之氣太重了,也根本還未開靈,無法與之溝通。如今可見,它似乎對修士的血肉情有獨鐘,在它的本能驅使之下,難道他們還能幻想巨蠍隻吃邪修而不吃他們這些正道的修士嗎?
果不其然,無數絲線從巨蠍的下腹鑽出,結成了好些巨網,分彆朝著這些正道修士們的身上籠罩下來。
正道修士們的面色發白,可一轉念,死在這巨蠍的吞噬下,好歹也算是給妖獸提供了一份口糧,比起最終被邪修折磨,也還是要強上許多——更何況,倘若這巨蠍吃完他們後再吞吃掉所有的邪修,或許就能飽足?介時它一離開,被引誘過來的親友同門們見到邪修和他們的屍身,也就該知道大概,並且,也逃過了一命。
就在這時,幾個邪修的身影掠過,是因著聽見了慘叫趕來的。
他們進來的刹那就看到了四處的絲網、凶戾的巨蠍,以及那穿著熟悉衣物的骨皮們。
當下裡,落在後面的就已飛速後退逃走,反應不可謂不快。
而在前面的、已進入內窟的幾個邪修,發現所有正道修士都似乎要被包在一個絲網形成的繭子裡,而他們正面對著亟欲進食的巨蠍。
“嗖嗖嗖——”
又是幾根白色絲線刺來,邪修們慌忙躲閃,可惜才避開了前面,就有更多的絲網突然從幾個正道修士的身上飄出來,八方夾擊,生生地也裹住了邪修們!
巨網在裹住邪修們的瞬間收攏——“噗!噗!”
幾道輕微的悶響,每一聲悶響,都有一個邪修被巨網擠壓到爆碎,而爆開的血肉居然連一滴都沒有迸濺出去,全都被巨網吸食了乾淨。
最後留下來的,皮囊還是完整的,隻裂開了一個大口子,但裡面的骨頭卻都因為剛剛的擠壓,也都成為了碎骨。
正道修士們面皮抽搐,既是為看見邪修們的慘狀而覺得出了口氣,又覺得自己馬上要步入後塵,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不過這些正道修士卻沒能想到,這頭巨蠍並沒有急著吞吃他們,反而開始朝外面爬去。
有修士嘴角微抽:“難不成,我們都是儲備的糧食?”
另一修士冷哼道:“等著吧,有咱們被吞吃的時候。”
·
還未進入內窟就逃出去的那個邪修,並未離開太遠,就被黏在了一張蛛網上,很快就被吸乾。洞府裡的還活著的邪修們也越來越覺得不對,他們逐漸嗅到了絲絲縷縷的血腥氣,自洞府裡好幾個地方飄過來——那些地方,都是先前有邪修過去探查危機的——顯然,他們都遇見了危機,也都沒能回來。
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逐漸彌漫上了這些邪修們的心頭。
邪修無情自私,一應所為都是為了提升他們的修為、滿足他們內心的欲|望。同樣的,他們也都非常怕死,並不會因為一時的利益就過於貪婪,寧可失去自己的小命。
眼見現下似乎性命將要不保,眾邪修再沒了以陷阱捕獵正道修士的意思,都壓根不再去推測彆的——應付不了那就不應付了!
於是,他們爭先恐後的朝著洞府之外遁去。
然而,抵達洞口的邪修們卻發現,那處不知被布置了什麼手段,根本出不去了。
洞口,被封鎖了!
邪修們頓時驚恐起來。
有什麼人知道了他們的計劃!那個危機不是來自洞府,而是人為——
正這般想時,有一股力量穿透了他們,邪修們看到自己身邊的其他邪修被白色絲線穿透,硬生生地拖拽到洞府裡面。一邊拖拽,那些邪修的血肉也逐漸消失,將白色絲線從內而外地染成了血紅色。邪修們再艱難地低頭,發現不僅周圍的其他同伴如此,他們自己……也是如此。
這些邪修裡面,但凡是一轉的都迅速被吸乾了,再被拖走的不過是乾癟的屍體。但二轉的卻還能勉強保住一口氣,隻是渾身無力,被直接朝著裡面安放俘虜的內窟拖拽而去。
實力最高的少數三轉邪修親眼瞧見,隨著他們被拖走,洞府裡其他的大小內窟中,也不時冒出幾根堅韌的白色絲線,那些絲線上,同樣都拽著乾癟之物,也不知還有沒有一絲活氣。
·
正道修士們驚悚地發現,白色的絲線們,陸陸續續地拖著乾癟屍體進入內窟,並且在進來之後,就毫不留情地丟到了角落處。原本死得七零八落的那些,也都被橫掃過去。
有修士苦中作樂,還默默地數起乾癟屍體來。
三具、五具……十具……十八具……
總共沒有用上一炷香的時間,足足有二十六具屍體都被白色絲線拖著堆積起來!
而目前同樣被拖進來的、目前氣若遊絲還能死撐著不死的癟屍,就是邪修裡唯一金丹圓滿、被其他邪修們勉強承認為領頭人的那位。
癟屍都看不出五官了,卻還能讓人瞧出他的不甘心。
他的帶皮骷髏嘴一張一合,像是在說著什麼話。
“不該如此……”
“為何會……”
“是不是你們——”
在斷氣的那一瞬,癟屍的嘴“哢噠哢噠”地最後張合了一次。
“馬上……要輪到……”
“……你們。”
正道修士們的眼力都很好,即便對方發不出聲音來,卻也能“看”出他在說什麼。
是的,他們也覺得馬上自己等人也會落入巨蠍的口中——先前沒被吞吃,大約是因著他們是靜止不動的獵物,就暫時儲備起來。而邪修們是活動著的,巨蠍不想血食逃脫,就要把那些先吃到肚子裡再說。
可就算馬上被吃又怎麼樣?
坑害他們的邪修先死光了,這就很痛快的。
·
於是,很多正道修士互相對視了幾眼,都是無力地朝後面靠了靠。
要吃趕緊吃吧,吃了趕緊走。
然而,巨蠍沒有立刻過來吞吃。
它貪婪地盯著正道修士們好一會兒,慢吞吞地趴在了洞口的一側。
接著,有兩道人影出現在了內窟前。
有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諸位道友,可都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