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正道修士不約而同, 抬眼就朝內窟外看去。
站在內窟口子那處的,是一對並肩而立、臉上戴著面具的年輕男修——但儘管看不到面容,也能讓人輕易分辨出他們的氣息, 很純正,明顯都不是邪道的修士。
莫非,這兩個就是得了邪修傳訊後來得最快的?
正道修士們頓時驚駭,好幾人都是脫口而出:
“快逃!”
“趕緊離開, 有陷阱!”
“快跑——”
然而兩個男修非但沒跑, 反倒是走進內窟來。
正道修士們頓時鬱卒,完了,又來了兩個倒黴蛋, 要跟他們一起被凶獸吃掉了。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原以為會立刻暴起的白色絲線全無反應,而那頭趴在一邊、仿佛是在消化血食的巨蠍, 也依舊一動不動。
正道修士們正都不解,卻見兩位男修中、削痩冷淡的那個微微抬手, 朝著巨蠍招了招, 道:“凶面, 還不將諸位道友放開?”
巨蠍不情不願, 搖動著蠍尾。
這時候,其中那個身形高大的劍修走過來,開始用手拉住那糊住正道修士們的白色絲網,把人從裡面拉出來。
有趣的是,那些絲網在被劍修觸碰到的刹那就主動彈起, 似乎壓根就不想被他碰上。
隨後, 正道修士們身上的絲網就都迅速飛了起來, 簌簌地回到了那頭巨蠍的腹下。
內窟裡的所有修士, 都不再被巨網控製,而許多受了邪術壓製的修士,因著邪修們身死,術法解開,也很快恢複了一些。
與此同時,巨蠍也終於動了。它慢吞吞地朝著冷淡男修的面前爬去,每爬過去幾步,身形就縮小一圈,最終到了冷淡男修腳邊時,就已然隻有拇指蓋的大小。
它再猛地一跳,扒拉住冷淡男修的衣擺,順著不斷向上,沒入到了冷淡男修的後頸某處,被其垂落的發絲蓋住了。
眾多正道修士們都是目瞪口呆,他們現下還哪裡不明白?那頭巨蠍分明就是這冷淡男修所契約的凶蟲,全然受其操控的。那麼它先前隻顧著吞吃邪修們,並非是邪修們活躍,而是他們是敵人?它之所以用絲網把他們這些被俘虜的正道修士蓋住,並非是想要把他們當成儲備的糧食,反而是護持他們、避免他們被邪修抓住做人質麼?
這、這可真是不可思議!
如此凶蟲,竟然也有修士能契約?也著實太了不起了。
在眾人驚詫無比時,高大劍修也沒閒著,一時動手將幾位修士琵琶骨上的鎖鏈抽走,一時將對方要害處插入的利器拔掉,一時揭下他們身上控製人的符咒,一時又取出一些萬化丹來給他們服食,解除他們體內的部分藥性……他動作極快,在修士們回過神來時,竟然大半都已自由。
不過自由歸自由,邪修們可不是什麼善茬,正道修士們身上依舊有不少傷勢,都各自取出他們的儲物之物來,找出傷藥給自己治一治。
而此刻,收起了巨蠍的那個冷淡修士,卻走到了幾個男女修士身前,取出幾個瓶子,一一分到他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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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殊和晏長瀾來到內窟後,當然就看到了堆積成山的骨皮以及滿臉都是無力沮喪的正道修士們。不過這些修士在看到兩人的瞬間並不提其他,反倒是讓他們立刻逃離,品行著實不差。
自然,兩人就很快開始解救這些修士們了。
晏長瀾主要是動手,而葉殊在收回凶面蛛蠍後,拿出了幾瓶子煥顏靈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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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分到豐容靈蜜的修士,這時候面上都是血肉模糊的。
——無他,被剝了面皮的。
這幾個修士被塞了瓶子,好奇地問:“道友,這是什麼物事?”
他們現下難看得很,但也沒露出什麼痛苦之色——都被人救下來了,還有什麼可絕望的?
至於這張沒了皮的臉……
說實在的,也就是尊嚴上受了打擊,論起傷勢的輕重來,還比不過那些被穿透琵琶骨的、被邪氣侵染經脈的、被下了毒|藥的。
唯一較為麻煩的地方,就在於這臉皮也是用邪術剝下,上面多少沾染了一些邪氣,要先將之祛除,再去尋一種可以生長皮膚的靈藥塗抹方可。
在這秘境裡,除非他們可以找到合適的寶藥,否則……他們大約隻能頂著這一張血糊糊的臉了。多少還是有些丟人的。
卻聽葉殊回答:“一種能面容重生的靈蜜。幾位道友將之敷在臉上,過不多會,就能肌膚重生,恢複原本的容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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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可半點不假。
早年得了煥顏花後,葉殊在混元珠裡將之種下,也澆灌了一些混沌水,使之生長得頗好,漸漸也成了一小片的煥顏花田。
涅金蜂蜜有時會專采這這種花的花蜜,釀製而成的就是涅金煥顏蜜。
煥顏靈蜜除了與尋常涅金蜂蜜一般的用處以外,還可以促進皮膚生長,也能滋養容顏,雖不能和定顏丹一般用途,但也可以和紫晶蜂蜜一樣,能有許多駐顏之功,叫修士始終能容光煥發,長久服食,比之同境界的修士的氣血都要活躍一些。
加之涅金蜂蜜是可以解毒、提純法力的,也能將那些覆蓋在臉上的陰毒邪氣淨化一些。
在此處,的確是極為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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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無臉”修士一聽,頓時笑了,紛紛抱拳致謝:“既如此,就多謝道友了。”
他們也沒什麼可懷疑的,對方都肯過來解救了他們,還主動給了他們靈蜜,又何必欺騙他們?能不出秘境就先將臉治好,自然是更好不過。
於是,幾個男女修士各自將面前的瓶子蓋兒打開,手指蘸了裡面的靈蜜,直接朝著各自的臉上塗抹上去。
其動作相當利落,也可謂是“面不改色”。
才塗上去,幾人臉上就陡然生出一股清涼之感,但凡是沾上了靈蜜的地方,那些火辣疼痛就會陡然消失,變得十分清爽,隻略帶一絲麻癢而已。
其他很多修士一邊療傷,一邊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忍不住側頭過來看。
這一看之下,就見到相當奇異的景象——每有靈蜜塗過之處,就倏然地生長出一片光潔的皮膚來,就猶若是什麼奇異的法術,當靈蜜塗遍整張臉,那整張臉便都恢複了從前的容貌,就像是從來不曾被剝下過臉皮一般!
女修們對各自的面容更敏銳些,就有一個女修察覺到什麼,取出一塊銅鏡,對準自己的臉。她原以為至少還會看到一些被剝皮的痕跡,孰料鏡子裡面的那張芙蓉玉面,比起她還沒被邪修扒下臉皮之前的那張面容,還要更嬌豔好看?
嘿。
這女修收起銅鏡,心情甚好地誇讚道:“道友的靈蜜功效不凡!多謝道友!”說話間,她摸了摸自己的儲物戒,在裡面找出來好幾個匣子,統統地塞進了葉殊的懷裡。
葉殊從容地接過。
女修笑得開朗:“幾樣小東西,道友拿去賞玩。”
葉殊也沒去看裡面到底放著什麼,就點了點頭:“卻之不恭。”
這女修的意思也很明顯,一來感謝贈送靈蜜、恢複面容的恩情,二來也是感謝救命之恩。
因此,那匣子裡的東西的價值,必然不會太低。
接著,另外幾個重新長出臉皮的修士也都紛紛取出一些資源,用來感謝葉殊的多種相助。葉殊也都一一收下,了卻這段救命恩情。但是當這些修士還要再送晏長瀾一些寶物時,就被晏長瀾婉拒了。
晏長瀾輕咳一聲,說道:“諸位道友無須如此客氣,隻是舉手之勞罷了。”說話間,他頓了頓,“再者我二人同心同體,我之道侶接過了,也就等同於我。”
幾個修士一愣,恍然明白過來,都不由莞爾,但單單剛才那一份謝禮多少有些不足,他們就將取出來的東西又強行塞給了葉殊。
晏長瀾張了張口,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隨後葉晏二人一邊等著眾人療傷,一邊也說起了他們為何會來得及時。
當然,他們在礦洞中挖了什麼礦的事並未提起,隻說是在某個洞窟裡探索時,意外聽到了邪修們的對話,接著跟蹤而來,得知了道友們被困,遂想了個能用的法子雲雲。
兩人說得簡略,但前因後果都很清晰。
眾正道修士們自都明白其中的難處,在各自都恢複一些後,同樣都要給出寶物表示感謝——這原本都是理所應當,不該推拒才是,偏生這一回,葉殊和晏長瀾都暫時並未接受,就讓眾多修士有些不解。
晏長瀾似乎有些躊躇,又低聲說道:“還有一事——”
眾修士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都是看向了他,等他的下文。
卻聽晏長瀾發問:“不知各位之中,可有流雲宗的弟子?”為免引起誤會,他直接說道,“在下晏長瀾,我之道侶名為葉殊,皆出自流雲宗。”
這話一出,正道修士們便倏地沉默了。
當下裡,有幾個修士立刻露出笑容,看向葉晏二人時,眼裡也都是欣喜和欣慰:
“原來同是我宗的師兄!”
“原來是同宗的師弟……”
葉殊一眼掃去,是三男二女五位修士,金丹一轉二轉的都有。
晏長瀾笑道:“同門之間互相援手,豈有收禮的道理?幾位同門,還請將東西收回。”
流雲宗的弟子們互相搭救,除非是雙方之間有齟齬的,又或者拿出了什麼很是珍貴的寶物相救,否則的確不必收什麼救人的厚禮。如今的這幾個流雲宗弟子被救下後,各自都服用了他們自己的丹藥,不曾要葉晏二人額外付出,葉晏二人當然不好意思收他們的資源。
幾位流雲宗弟子也都知道緣由,爽快地收回了東西。
但他們也都鄭重抱拳,再次道謝。
葉殊微微搖頭,表示不必多謝。
晏長瀾則是摸了摸鼻子,取出一塊留影石,說道:“不知……可有玄英門的弟子?”
——葉殊和晏長瀾其實都知道,這裡必然是有玄英門弟子的。不是旁的緣故,隻因就連剛剛晏長瀾替人療傷時,都能瞧見有兩撥人似乎不太對付,哪怕誰更怕疼些都要低聲爭執一番,隻怕就是分彆出資玄英門和流雲宗的。
果不其然,在流雲宗弟子高興的時候,另一撥修士的臉色就微微有些泛青。
救了他們的,居然是流雲宗的……
當他們看見已然懸浮起來的留影石時,就更是嘴角抽搐。
尤其是一個剛剛被剝了面皮的男修,他剛好也是玄英門弟子,原本兩個門派同時都有好幾個弟子陷落在邪修手中,他們玄英門比流雲宗就多陷入了兩個,這已是輸了一籌。而兩邊被抓的人裡,他還被扒了臉,又落在流雲宗弟子的眼裡,被他們見到醜態,於是又輸了半籌。
而現下,他們都被流雲宗弟子給救了……
流雲宗自然就是揚眉吐氣,他們玄英門,就又丟了一次臉。
並且……
流雲宗幾個弟子興高采烈地呼喝起來:
“怎麼沒有玄英門的?剛剛被扒了臉的我就知道,是玄英門的左豐嵐!他們門派裡俊龍榜第七位!玄英門這些人裡,怕是就隻有他是被特意抓過來的,誰讓他臉長得好呢?”
——刹那間,本就鬱悶的玄英門扒臉男修,剛剛治好的俊面上陡然飛出一抹紅暈,同時紅暈迅速消失,他的臉色更發青了些。
“這個女修我知道,玄英門的蘇玉琪!前些年曾越個小境界斬殺了一頭妖豹的。不過聽說她向來腦子一根筋,這回被抓,想必是中了陷阱!”
——的確是中了陷阱的玄英門蘇玉琪,俏麗的臉微微抽搐。
“那個!還有那個!他是玄英門的裘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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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宗弟子們還沒把所有人的名字報出來,玄英門的弟子們就受不住了,趕緊都挪到一起,強撐著說道:“嚷什麼嚷?我們幾個都是玄英門的,要錄影就趕緊錄!”
總歸、總歸是有七個同門一起被留影,丟臉也在一起……
玄英門幾人不自在地看了彼此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也都不由有些羞窘。
這時候,晏長瀾有些好奇地問:“那俊龍榜是?”
葉殊的神色,則是有些幾不可察的微妙。
俊龍榜第七的左豐嵐一噎。
流雲宗其他弟子已經哈哈大笑起來:
“師弟有所不知,他們玄英門最喜歡搞什麼花頭,男修有個俊龍榜,女修有個麗鳳榜。門派裡面玄光以下的弟子裡,但凡是長得俊的修士都能參與排行,生得越是好看,排在越前面。”
“聽說那兩個榜單都是玄英門弟子自發弄出來的,上榜之人很受追捧,漸漸名聲都傳到玄英門外了。你們瞧,這邪修裡面不也是有人聽說了,這才特意將人找出來不是?”
“玄英門就愛花裡胡哨,哪像我們流雲宗,壓根不弄這玩意!”
這話裡話外,極儘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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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俊龍榜和麗鳳榜的確是玄英門的內部榜單不錯,卻並非當真是隻看臉的。最早出現這兩個榜單時,乃是某一代的玄英門弟子裡特彆出眾的男女修士裡,幾乎都是面容姣好的,也各自都有許多師弟師妹們追隨喜愛。
後來有好事者因著這些師弟師妹爭論不休,就搞出來這般兩個榜單,將長得好又實力高的推舉上去,列出一個綜合的排名來——至於為何要取出這樣兩個極為俗氣的榜單名,就是那好事者故意打趣的。
在弟子們之間,這排名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可是不知為何,分明隻是總內裡玩耍的榜單卻傳了出去。從此就有許多其他宗門都知道了這玄英門的內部雙榜,而當他們發現上榜的男女修士們全都是各有不俗的美人後,傳來傳去的,就都說這是單純的美人榜了。
作為對頭門派的流雲宗,當然知道這一雙榜單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知道歸知道,不妨礙他們故意曲解這榜單的含義,讓這倆俗氣榜單出一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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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英門眾人都是一個比一個臉黑,可若要反駁,也不知從何下口——說他們隻是個看實力的榜單麼?但實則並非如此,除卻實力,潛意識裡還真是也看臉的。
沒法子,現下他們也隻能憋屈不言了。
偏偏流雲宗的弟子還在叫囂:“玄英門的人可莫要賴賬,一轉一百!二轉兩百!趕緊的給出來,不拿出來留影?”
玄英門弟子們更憋屈了。
然而,還是得遵守這個潛在的規矩。
於是……
你一百我兩百,璀璨生光的中品靈石又堆積起來,都被葉殊收取了。
晏長瀾負責留影,也很快錄下了玄英門弟子們那不爽又不得不說出自己被救的影像。
……也好好地收起來了。
回頭,這些都是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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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玄英門的事處理完後,其他修士再給資源為謝禮時,葉殊和晏長瀾就不再推拒。
對於修士而言,若隻是萍水相逢之人,用資源解決掉救命之恩是最好不過的。日後還能不能結交,那都是日後的事,也不用等到許多年後,再去考慮從前救過的人是否忘恩負義——當然,這些修士們給多給少都由他們自己,是不必和玄英門那般的。
到這時,眾人的傷勢能恢複的也都差不離,也不必都還留在這裡。在療傷之餘,他們也趕緊再給各自的親友傳訊,說明所謂上古洞府乃是陷阱,讓他們無須再過來——誠然如今邪修死絕,也還可以探索探索,瞧瞧是否還能有所得,但流雲宗的人解救了他們,他們莫非還要在此地與他們相爭麼?自然還是早早離開,將此地留給流雲宗為好。
於是,眾修士很快道彆。
尤其是玄英門的,走得最快。
流雲宗弟子們暫且留下,有個金丹二轉的弟子似乎就已迫不及待地打探起來:“兩位師弟,先前葉師弟驅使的那頭巨蠍……”
這話的聲音並未刻意壓低,原本走出一段距離的修士們,也都各自駐足而聽。
葉殊淡淡回答:“此為我二人在下界遊曆時,奇遇所得的一枚蟲卵所化。其似乎是某種毒蛛與毒蠍交|配所得異種,生性殘暴,喜好血食。不過也因如此,不可放任其凶暴,我每每將其實力壓製為與我境界相當,待日後我若隕落,也讓它隨我而去……在同境界裡,它固然有些本事,卻也隻限於同一個大境界中,一次吞食得多了,要消化也得一段時日。”他神情裡略有無奈,“方才它趴在那處不同,亦是因著吃得太多。所幸邪修隻有二十餘,再多上幾個,它便要吃不下了。”
晏長瀾也是笑道:“不過那些邪修也真是皮薄餡兒脆,蛛絲一捅就開。”
二人之言已很清晰。
凶面蛛蠍的確凶暴,可一來境界不會提升太快,二來不能無限製地吞食,三來會被葉殊控製,四來若是煉體境界高的也不會輕易被它捕食……其威脅固然不低,但也並非不能束縛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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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宗那弟子特意在其他修士還未走完前大聲問出這話,自也是要葉晏二人解釋一番的,不論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能說得過去,大面兒上也就過去了,不能輕易將他們詆毀。
葉晏二人明白同門的好意,就直接說出了他們早就想定的說法。
然而實際上,凶面蛛蠍雖是被葉殊所限製,葉殊也可以隨時解開與它之間的契約,放它自由而去。而其他的限製,就更是胡說而已。
凶面蛛蠍可從不會有什麼“吃不下”,更不會畏懼什麼煉體不煉體的,它萬法不沾,煉體也是一種法門,它的蠍尾自也可以將之皮肉穿透。其境界提升不快又何妨?比它高出一兩個大境界的修士們對它的攻擊從無用處,不讓它接近也就罷了,一旦讓它接近,它亦可以將之皮肉捅破吞食——否則當年那無法天蠍,也不會是凶蟲中排在首位的恐怖之物!
隻是如今,除非萬不得已,葉殊不會讓它去吞噬高境界的修士。
它吞噬就會突破,而突破……就再難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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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葉晏二人的解釋完成,原本停下的腳步又繼續前行。
漸漸地,外面再沒其他宗門的弟子們了。
到這時,先前主動發問的流雲宗弟子才歉然道:“方才還請兩位師弟莫要介意。”
另一流雲宗弟子歎道:“剛剛與我等同樣困在洞中之人,除卻我宗與玄英門外,另有二十餘是出自其他大小宗派,還有七八人則是散修。”他徐徐道來,“雖說同為正道修士,可人有多樣,即便被兩位師弟救了性命,見識到那巨蠍的威能後,心裡也難免生出忌憚來。短時間裡自然是不怕什麼,時間久了,畏懼多過了感激,說不得就會生出什麼亂子來。”
更何況,先前有流雲宗弟子瞧見在眾多宗門弟子給出謝禮後,有兩三個散修其實並不願意用資源感謝。散修們的資源大多有限,好容易來到秘境裡,又得了一些寶物,還要送給他人,怎能不肉疼呢?即便給的是恩人,可是恩人也不是單單為了救他們而來,多想一想後,感激之心淡了點,不甘之情就多了點。
且不論這些散修會不會因著想不開而起了不好的心思,提前防備一番也更妥當一些。
若說讓葉晏二人乾脆不收這些散修的資源……流雲宗的弟子們卻從未想過。
同是救了這些人,非是同宗弟子也不是玄英門弟子的情形下,當然要一視同仁。
晏長瀾笑道:“師兄好意,我二人明白。”
葉殊頷首,表示他也明白。
流雲宗的弟子們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也都向葉晏二人告辭。
彆的正道修士們覺得他們在這洞府裡探索不妥,這些流雲宗弟子也覺得自己等人不能太占同門的便宜,不便一起探索。
晏長瀾卻勸道:“這上古洞府裡,早先邪修們布置的陷阱雖被巨蠍摧毀了一些,但也有很多細處的並未仔細搜查。我二人自己探查,要是遇上個沒發現的,怕是等不到旁人來搭把手。幾位同門若不嫌棄,就在此間隨意逛一逛。”
葉殊也道:“無須避諱,隨意即可。眾邪修已搜索一回,但其眼界如此,未必無有遺漏。諸位自行探索,若能有所得,於我宗也是好事。”
流雲宗弟子們見兩人將話說到這地步,想了想後,也就不再推辭了。
倒也是這個道理,都被邪修走過一遭了,最好的東西想來都在他們的儲物之物中,如今也都會被葉晏兩位同門所得,洞府裡縱然還有點東西遺漏,也必定不多,他們四處看看,也隻當是見識見識上古洞府了。所得不所得的,反倒無關緊要。
於是,這些流雲宗弟子就笑著應下,各自三兩在一處,分開去探索。
隻留下這一句:“倘若有什麼要出力的,隻管大聲叫我們。”
葉殊和晏長瀾自都是應下。
然後,他們倆暫且留在了內窟裡。
·
葉殊手掌翻動,三陽真火迸發而出,落在一直堆在一邊的邪修屍骨上。
火焰熊熊燃燒,將那些骨皮儘數焚毀。
最後留下來的,就是好幾十個儲物之物——大多都是儲物戒、儲物袋之類。
七八隻齧牙凶蟲落在地上,各自撿起儲物之物,積極地送到葉殊和晏長瀾的面前,兩人乾脆盤膝坐下,將這些東西一一整理起來。
·
邪修們最重視的寶物,都是充滿了怨氣與罪孽的邪道寶物,對於葉殊和晏長瀾而言毫無用處。其他的且不論,這些但凡沾上一點邪氣的,都被兩人先挑了出來。
晏長瀾看著那琳琅滿目的邪寶,感知到裡面充斥著的怨毒、仇恨、嫉妒、悲慟以及痛苦到極點的嚎叫,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葉殊神情不動,隻用一隻儲物戒將這些物事全都裝上,隨後將儲物戒包在一張靈符裡,就開始翻檢其他的。
與此同時,他淡淡說道:“這些回去交給宗門,能得些流雲點就得一些,就不必出售給外面的商行了。”
晏長瀾一笑:“也好。”
還是阿拙最有主意,想得總是周到。
誠然邪道的寶物若是出售給某些商行裡,能換取到不少靈石或者其他資源,可那些商行買下這些寶物,難道是做善事不成?那恐怕是反個手,又賣給其他的邪道修士。而邪道修士拿了這些邪道寶物,當然也都是去做惡事。
而上交給宗門後,宗門裡的師長們的手段更多,想來可以能將邪寶中煉化的怨魂等物救治一番。縱然救不了,宗門應當也能將邪寶或是摧毀,或是用在正途。
如此,就可以放心了。
·
邪寶全都收拾起來後,還有很多用來煉製邪寶的材料。
晏長瀾就發現其中有個錮魂瓶,裡面裝著有上百條無時無刻不在慘嚎著的凡人魂魄,無須細看,就能知道他們在生前遭遇過多少痛苦,才能釋放出如此強大的怨氣。
葉殊也找到了很多出自各種不同生靈身上的皮膚、骨頭、經絡、心臟,全都是充滿了凶煞之氣,叫人一見心驚。
兩人對視一眼,把這類東西也都仔細挑選了出來。
其中很多東西,哪怕對於擅長煉器的葉殊而言,也都沒什麼用處——它們已被汙染到深處,拿來煉製邪寶倒能威力巨大,可若是將之淨化後再來煉製成正常的法寶,其煉材反而普通,實在用不著特意花費時間去淨化的。
兩人將這些也都裝進一個儲物戒裡,同樣用靈符包裹住。
二者統統收在一起,回頭也都上交給宗門。
·
到這時還餘下來的,應該大多都是葉晏二人可以收攏的資源了。
首先就是靈石,大量的靈石。
二十六個邪修中有十五個都出自修羅門,他們為金丹修士,又是喜好掠奪的邪修,花費的靈石少,四處索取的邪道材料多。
於是在他們的儲物之物裡,最少的那個將所有靈石折算起來,也有千餘中品靈石,而最多的那個,他有八千中品靈石。
除卻中品靈石外,邪修們還有很多丹藥。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是,他們儲存的丹藥中,一半是與修煉邪道法門相關的,另一半則都是用來自我治療、解毒、驅逐詛咒、磨礪肉身的——想來也是,畢竟他們才這個境界,同為血肉之軀,修煉邪法時必然會受很多傷,為能更好的修煉,這些品類的丹藥也該多多籌備。
修煉邪道相關的丹藥也被挑出放在一邊,另一半的就可以收起來,回頭再想是出售還是泡著。
丹藥過後,有很多秘籍。
邪道會收藏的秘籍,七成都是與邪道修煉有關,跟邪道丹藥丟在一起;餘下三成裡多是一些天材地寶的雜記、一些邪道和正道都可以修煉的法門——往往邪道修煉時會改得更加凶殘——倒是可以回去問問宗門是否已有儲存,若是沒有的,就出售給宗門,放進藏書樓裡去。
秘籍之外,有一些零零碎碎,看起來好像是從遺跡、秘境裡所得,上面帶著一些很玄妙的氣息,或許日後能用得上。
又有少數的羊皮卷、絲絹等古老的圖畫,也許是藏寶圖?某些遺跡的地形圖?上古傳下來的、還未能解開的秘法?
另外還有更多數目的就是一些收藏已久的寶藥了。
大多數都是適合金丹境界的,少數邪修的囊中居然存有適合元嬰修士甚至神遊修士的,可謂是籌謀得相當久遠。
但現下,也便宜了葉殊和晏長瀾。
回頭葉殊將其中一些挑了種下,多餘的自也可以出售。
當然,還是賣給宗門,造福其他同門。
以及還有一些並非靈植的天材地寶,有的適合邪道修士,有的適合正道修士。
而天材地寶為天地孕育而出,就算是適合邪修的也未必沾染了什麼罪孽,挑一挑後,倒是可以暫時留下來。
晏長瀾見葉殊將幾顆血種放進另外的儲物戒裡,分明就不曾與其他邪道之物置於一處,不由心有所感。
“阿拙,這些血種……”
葉殊道:“或可留給陸爭。”
晏長瀾失笑:“難怪陸師弟對阿拙敬重非常,也是阿拙待他親厚。”
而且,晏長瀾心裡也很明白,自家愛侶之所以會偶爾想起陸爭師弟,大半都是因著陸師弟有幾分像是他前世的影子,才愛屋及烏。他也更明白,阿拙此舉,更有前世阿拙未能陪他同行的憐惜之意。
因此晏長瀾的心中,也不禁生出幾分溫暖來。
葉殊抬眼看他,眼裡帶上微微的笑意:“若是在他之前遇上了更需要之人,就不留了。”
晏長瀾笑道:“那就是陸師弟沒運道,我自然都聽阿拙的話。”
·
待兩人將所有邪修的資源都挑揀分開,還有幾樣東西,被他們擺在了面前。
有一個看起來好像燭台之物,又有兩個蒲團、一根長鞭、一隻有些奇異形狀的有封口器皿。
每一樣物事上都散發出若有似無的、與今時不甚相似的氣息,其韻味悠遠古老,仿佛蘊含著無儘的歲月痕跡。
葉殊道:“這些應當便是邪修們自這洞府中所得了。”
晏長瀾有些啞然:“就隻有這幾樣?難怪他們不精心探索此處,反倒是將心思都用在布置陷阱上了。”
葉殊將幾樣物事拿到手中,一一查看。
其品相好似法寶,又好似帶著靈性,難不成,在極久遠之前,其實是幾件靈寶麼?隨著歲月流逝,靈寶中靈性泯滅,再與周遭環境結合、發生異變,從而變得如此模樣……倒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