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金鉤細 尤四姐 6333 字 6個月前

好險,差點就被太傅坑了。先前布置的功課不算,還要讓她寫什麼心得,她這樣的人,是能靜下心來看書的嗎!

得虧自己機靈,事先就吩咐好了侍書,讓她見機行事。隻不過所托之人不甚靠譜,連謊都撒不圓滿。

宜鸞跑進宮門後,撫著胸說:“你人在我後面,怎麼聽見沙嬤嬤喚我吃豆沙團子?”

侍書咧著嘴道:“臣也害怕。剛才那一嗓子,臣把十年的修為都喊完了,殿下就擔待臣一些吧。”

唉,也是,但凡見過太傅授業模樣的人,有誰能不畏懼太傅。宜鸞安慰式的在侍書肩上拍了拍,兩個人一同邁進殿門。還真有那麼巧的事,沙嬤嬤端了荷葉碗來,老遠就招呼,“恭喜我們殿下今日平平安安把課上完,快來坐下,剛做好的芙蓉團子,趁熱吃吧。”

所以她身邊的人,每個都以她讀書不受罰為標準,隻要見她是笑著回來的,問題就不大,今日秋高氣爽,黃道吉日。但若是見她垮著臉回來,那麼大家就都低調點吧,該掌燈的掌燈,該研墨的研墨,誰也不要在這個時候嬉笑打鬨,會惹殿下不高興的。

排雲上來伺候,修整了多日,一副身輕如燕的模樣。

宜鸞坐在榻上,剛圍好她的小圍兜,高興地問:“你的腳都好了?”

排雲說是,踮著腳尖轉了兩圈,“都好了,一點沒留病根。明日開始,臣就可以陪著殿下去華光殿了。聽說清河郡主也上殿裡讀書來了,臣還沒見過她呢,據說長得很漂亮。”

宜鸞邊吃團子邊比手,“確實很漂亮,丹鳳眼,高鼻梁。”

宜鸞就有這點好,不因討厭一個人,就惡意詆毀人家。李懸子的顏色,在她看來也算上乘,要是少一些妖俏和自認為美麗,那就無可挑剔了。

沙嬤嬤在邊上打趣,“再漂亮,能漂亮得過咱們殿下?那位郡主我見過,太傲氣,不愛正眼看人。我們總說奸佞才斜著眼睛看人,好好的金枝玉葉,做什麼這副模樣!還是咱們殿下好,一瞅一個窟窿,誰敢說我們殿下不純良,不坦蕩?”

“嬤嬤這是誠心誇殿下嗎?”排雲她們大笑起來,“什麼一瞅一個窟窿,嬤嬤這是話裡有話。”

宜鸞卻笑不出來,她想起上輩子沙嬤嬤也這麼說她,說她純良。

舊時的記憶,排山倒海一樣湧來,那時候自己多可憐,已經操控不得這具身體了,隻能天天躺在床上看雪。好在老天爺有眼,沒讓她這麼不明不白地消失……想到這裡,愈發要給自己加油鼓勁,既然回來,就不能白跑這一趟。

碗裡的團子漸次變涼,宜鸞擱下了勺子。

沙嬤嬤她們原本還笑著,見她忽然低落,一時面面相覷,忙上來問她:“殿下可是不高興了?老嬤兒說錯話了?”

宜鸞勉強擠出個笑容,說沒有,“想起老師布置的課業,心裡彷徨。”

沙嬤嬤一聽轉身吩咐:“趕緊張羅起來吧,給殿下預備文房。”

宜鸞站起身打了個飽嗝,“剛吃完團子就讓我寫功課,嬤嬤比太傅還要嚴苛。”邊說邊踱了兩步,“容我消消食。”又喊上排雲,一起上外面轉轉去。

永和裡,她以前也常來,不過隻在章德殿這一片打轉,沒有往南去過。現在搬來了,總得熟悉一下地形,於是兩個人從北一路走到南。將近一片連綿的恢弘建築時,宜鸞指著翠色琉璃瓦的院落說:“看,那就是太傅官署。”

排雲本來隻在北宮伺候,走不進這西陵王朝的中樞來,眨巴著眼睛問:“為什麼太傅官署的頂是綠色的?”

這就到了宜鸞一展才學的時候了,“因為太傅官署裡藏了好多書,最怕失火。綠主水,水能克火,所以唯獨太傅的官署頂是綠色的……圖個好寓意。”

排雲“哦”了聲,“咱們上太傅官署前溜達溜達去?”

宜鸞沒那麼勇敢,支支吾吾說:“上那兒去,萬一遇見太傅,他問我乾什麼來了,我編不出好借口,他又要讓我讀書。”

那就遠觀吧,彆湊近,轉轉就回去。正當兩人探頭探腦之際,見有人從宣平門上進來,一身茜素青色的月華裙,腰肢一扭,裙片在午後的日光下閃出粼粼水波。

排雲問:“那是誰?不會是清河郡主吧?”

宜鸞一看身形,不是李懸子還能是誰。

“這人還不死心,又追到官署來了。”她搖頭歎息,“你說這永和裡好賴算是內城,還住著陛下呢,結果誰都能進來,真是沒規矩。”

排雲到底是她的得力膀臂,躍躍欲試道:“咱們上前,壞了她的好事。”

宜鸞有些意外,“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排雲道:“殿下搬到金馬殿,難道不是衝著太傅嗎?以前讀書磨磨蹭蹭,這陣子跑得比誰都快,以臣對您的了解,其中必有玄機。”

所以說,排雲真是無可替代的存在啊,她都還沒和她交底,她就已經洞悉了。

隻不過這次不能莽撞行事,宜鸞拽住她道:“我今日已經阻攔過她一回了,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現在就看太傅的了,若是太傅願意與她周旋,那我再使勁也是枉然。”

排雲覺得有道理,兩個人遂扒在牆角,隻露出一雙眼睛朝外探看著,看清河郡主興衝衝地來,還沒進門,就被午真擋在了門外。

因為距離遠,聽不真切,看樣子午真不太好說話。清河郡主畢竟是相王的嬌嬌女,脾氣很有一些,說不通就硬闖。午真礙於她的身份,不能和她撕扯,幾番勸退無果,還是讓她擠進了門檻。

排雲比宜鸞還要著急,摩拳擦掌道:“殿下,咱們殺過去吧。”

宜鸞也有幾分動搖,畢竟事關聞譽,要是他們聯上手,那少帝的大權更要縮水了。

正打算有所行動,不想李懸子又原封不動退了出來,看表情與姿態,除了無奈,還多了幾分局促。

月華裙退到檻外,旋即一片玄色的袍裾也從檻內邁了出來,幾乎是腳尖抵著腳尖,讓人隻能後退不能前進。

宜鸞和排雲瞪大了眼睛,看太傅與李懸子對峙。太傅的雲淡風輕裡,從來不乏威嚴與冷峻,他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沒有過多的贅言,隻有一個字,“退”。

宜鸞看出了李懸子的狼狽,不知怎麼,竟有些同情她。

接下來的結果自不用說,清河郡主被請出了太傅官署,待也待不住,隻好回去了。

排雲說:“這下郡主肯定不好意思再招惹太傅了,都被人趕出來了,多羞啊。”

宜鸞這個時候反倒覺得李懸子不夠果敢了,“她不是一心喜歡太傅,要與他成婚嗎,那她就得豁得出去才行。先前太傅這麼攆人,前胸都快貼著前胸了,這麼好的機會,她不曾把握住,實在可惜。”

排雲詫然,“換作殿下,殿下打算如何應對?”

宜鸞說:“抱上去呀,還等什麼!咱們西陵女子不興畏畏縮縮的,既然敢想,就要敢做。”

排雲對她肅然起敬,“殿下不愧是殿下,大刀闊斧、雷厲風行!不過殿下不是正跟郡主較勁嗎,若是郡主當真抱上去,殿下不著急嗎?”

雖然宜鸞很願意讓所有人都誤會太傅和她有私情,但並不願意貼身的人也認為她愛慕太傅,便擺了擺手,“太傅可是恩師,我哪能和李懸子一樣。”

排雲發懵的樣子,看上去不大聰明,一張圓圓的臉,因為迷茫變得更無棱角了。

宜鸞把自己的計劃完整地告訴了她,最後著重申明了一點,“我想借東風,對不起老師了。將來隻要度過此劫,我再好好向他賠罪。”

說句良心話,排雲確實鬨不明白殿下到底中了什麼邪,一口咬定自己死過一回又還魂,擔驚受怕著唯恐要和親。西陵建朝八十餘年,還沒有過與外邦聯姻的先例,到了少帝這一輩,難道就要違反祖宗的章程嗎?

迷惑歸迷惑,作為一名忠心耿耿的女官,就算主子要發瘋,自己也得跟著一起發瘋。

所以三公主問:“排雲,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排雲點頭如搗蒜,“不由得臣不信。”

“如此你也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了?”

排雲說是,“臣感同身受。”

很好,至少身邊有人信她,她再不是單槍匹馬了。

第二日宜鸞去華光殿,裝模作樣說起前一日和太傅同行的事,“老師送我到北門,就讓我回去。我原打算陪他去官署的,結果老師說去了官署就不能空手而歸,那我怎麼好意思,隻得作罷。”

臉不紅心不跳,把一切說得那麼曖昧又不失真,哪怕太傅來了也挑不出毛病,實在是佩服自己啊!

正在宜鸞接受眾人讚歎的目光時,忽然感受到了清河郡主冰冷的視線。她還是比較仁慈的,沒打算把自己目睹的一切抖出來,畢竟傷人自尊。可誰知清河郡主反倒自己撞上來,“三公主年紀小,果然天真。像太傅這樣的人,誰能走進他心裡去,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妄念罷了。”

宜鸞不能看著自己苦心經營的口碑被她破壞,衝她笑了笑道:“郡主做不到的事,彆人未必做不到,有時候甘拜下風,可以成全自己的體面。”

她話沒說破,但清河郡主卻知道她暗指什麼。這下真的氣壞了,紅著臉道:“你再說一遍,讓誰甘拜下風。”

尖利的嗓音引來了眾人的目光,連靜心讀書的少帝也站了起來,繼續劍拔弩張下去,怕是會鬨得不好收場。

好在宜鸞能屈能伸,知道沒有必要和她爭高低,便沉默著翻開書,鋪好了宣紙,不再理會她。

清河郡主卻因她的漠視更惱火,這回課是上不成了,砸了滿桌的文房,轉頭就往外跑。大家目送她走遠,料想她這下是不會再回華光殿來了。

課堂上缺一個人,對教學沒有任何影響,太傅還是如常授課,反倒因為沒人不時插嘴,課時進行順利了不少。

宜鸞覺得自己做了一樁好事,至少天下太平了,華光殿的讀書氣氛也回到了原先。但卻沒料到,吃了癟的清河郡主沒打算善罷甘休,回去之後又哭又鬨,一會兒要上吊,一會兒要抹脖子,差點把相王夫婦嚇瘋。

消息傳到宜鸞耳朵裡,她面上鎮定,心裡有點慌,暗想這件事不會牽扯到自己頭上吧!

結果怕什麼來什麼,第二天太後殿裡的傅母過來了,直著嗓子傳話:“太後有命,請長公主過德陽殿一趟。不要耽擱了,這就隨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