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金鉤細 尤四姐 6498 字 6個月前

列祖列宗垂憐,寧少耘的天要塌了。沒想到出賣了她一回,她就想出這麼惡毒的計謀來報複他。

她口中那個人選是誰,他不知道,但僅憑大媒由她來保這一點,他就感覺眼前發黑,未來的日子,更是連想都不敢想。

宜鸞定眼看著他,看了半天大為驚訝,原來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心情好壞全體現在臉上。

淩王世子的臉,是她見過最會變色的臉,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每一刻都有新驚喜。她也看出來了,這短短的兩句話著實嚇壞了他,讓她不由開始反思,究竟是他膽子太小,還是自己人緣太差。

但是這種尷尬的心境,還是不戳破為好,她覺得應該給彼此一個台階下,便佯裝不知,笑道:“表兄彆害羞,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都十九了,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宜鳳聞言,好奇地湊了過來,轉頭問宜鸞,“你要給誰做媒?我可認得?”

宜鸞咧了下嘴,“給誰做媒不重要,重要的是表兄究竟有沒有定親。”

說起這個,總有人興致盎然,“沒有。今年太極觀道場開壇,少耘可是受邀壓壇請神的。”

這麼一宣揚,淩王世子簡直要暈倒,面紅耳赤回身揍了多嘴的人兩下,“閉嘴、閉嘴!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太極觀請神有門檻,須得是身家清白的童男子,普通人想去還沒這個造化呢。但這個消息也引來了宜鸞和姐妹們同情的目光,宜凰說:“少耘,今年怎麼又是你?我記得你已經連請三年了……”

三年了還是童子身,淩王家的家教果然嚴明。

大家忙著嘲笑他,宜鸞則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以前她不關心太極觀請神,也不關心寧少耘,沒想到現在一留神,發現他居然如此潔身自好,那麼他的雞賊和沒義氣,都是可以原諒的了。

寧少耘如芒刺在背,發慌找補:“不到正日子,情況還有變,誰說我一定會去!”

不去也不打緊,不妨礙他已經昭告天下,自己是個童男。

宜鸞語重心長,“如此表兄更要配個好姑娘了。我問你,你喜歡吃什麼點心?我宮裡來了一位手藝極好的鐺頭,讓他給你做火茸酥餅吃,好不好?”

寧少耘頭皮發麻,畏懼的問:“三公主,你究竟想乾什麼?”

宜鸞一臉無辜模樣,攤手道:“我能乾什麼,不過想對表兄好,對周遭的人好罷了。”

這話一說完,眾人都摸著鼻子散了。

還是長姐愛護她,憂心忡忡問:“宜鸞,你可是有什麼不舒服呀?若是覺得哪裡不好,一定要招太醫看一看,千萬不能諱疾忌醫。”

看吧,這就是至親兼同窗們對她的態度。也可能她以前護聞譽護得太厲害了,以至於現在她想作出改變,也還是讓他們退避三舍。

宜鸞隻得含糊應付,“我沒病,好著呢。”

忽然想起一年後宜鳳與駙馬不甚愉快的婚姻生活,她又開始擔心,拽著宜鳳的手問:“阿姊,你近來與駙馬相處得如何?他待你好不好?”

宜鳳的眼神變得茫然,她不能未卜先知,對目前的一切也尚算滿意,“駙馬待我很好啊……宜鸞,你到底怎麼了?”

宜凰已經收拾好了書匣,臨走之際隨意插了一句嘴:“你們真是稀奇,對你們好一點,怎麼反倒慌起來。”一面又朝淩王世子“喂”了一聲,“少耘,你既然沒定親,何不考慮一下三公主。”

宜凰就是這樣性格,快人快語,殺伐決斷。她與宜鳳不一樣,脾氣隨了她母親胡德妃,雖說大多時候不怎麼討喜,但緊要關頭比誰都透徹。

寧少耘嚇得舌根發麻,“這玩笑可開不得啊。”

宜凰哼笑了聲,“勸你不要不識時務。”

宜鸞沒有再說話,隻是眯眼望著他。

寧少耘自然知道宜鸞的厲害,權衡利弊了一番,艱難地說:“我愛吃火茸酥餅,極其愛吃。”

愛吃就好。宜鸞點頭,“那表兄等著,我過會兒親自給你送去。”

“勞煩……勞煩……”寧少耘笑得比哭還難看,等待點心的這段時間,注定要心驚膽戰了。

其實他一直覺得壓壇請神沒什麼壞處,萬沒想到,潔身自好會引來窺伺。所以他狼狽地帶著書童從華光殿逃出來,邊走邊苦惱,“我該怎麼辦?離太極觀開壇還有兩個月,現在奏請換人,來得及嗎?”

他的書童抱樸慘然看了他一眼,“換人不難,但您不怕郡主打死您嗎?”

前有狼後有虎,好像隻能坐以待斃。

他百思不得其解,“這三公主到底是中了什麼邪,居然對我生出非分之想。”

抱樸望天,“世子爺本來就很優秀,隻是您過去太自謙,小看自己了。”

是嗎?寧少耘愁眉苦臉搖著腦袋,邁出了上西門。

那廂宜鸞回到雲台殿,吩咐預備火茸酥餅,又去看了排雲。排雲替她撿毽子崴了腳,算因公負傷,這會兒正悠哉地坐在窗前吃果子。見她進門,忙單腿站起來,“殿下,臣的腳已經好多了,再養兩日,就能回去當值。”

宜鸞神情複雜地望了她半晌,還記得甫入渤海國境內,正趕上頭一場大雪。那雪下得好大啊,扯絮一樣漫天飛舞,遮擋住了行進的路線,車隊隻得就地紮營,等著大雪停息。荒郊野外無遮無擋,車輿內冷得冰窖一樣,宜鸞蜷縮在褥子裡,照樣瑟瑟發抖。排雲沒有辦法,解開衣裳把她的雙腳抱進懷裡給她取暖……這些零碎的細節到現在想起來,依舊讓她心頭隱隱作痛。

走上前,宜鸞伸手抱住了她,歎息著說:“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排雲愣了下,頗為不好意思,“臣隻是給殿下撿了一回毽子,殿下也不用如此感激臣吧!”

宜鸞搖搖頭,遠不止這些,但說出來又怕她不安,遂搪塞:“我做了個很真的夢,夢裡我們吃了很多苦,闖不過生死劫。”說著勉強一笑,“總之再見到你,我很高興。我們就在礱城裡安身立命,哪兒也不去。將來我要給你找個好門戶,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嫁到人家府上,做當家的少夫人。”

排雲都聽傻了,不知公主吃錯了什麼藥。但她既然情真意切,自己又怎麼忍心拒絕呢,忙點頭不迭,“說準了,不許反悔。”

宜鸞說當然,那些陪她走了一路的故人,個個都要善待。所以眼下第一要緊的,就是杜絕再次和親的風險。

宮人進來稟報,說點心已經做好了,問殿下現在用不用。宜鸞大手一揮,“找個精美的食盒裝起來,我要送到淩王府上去。”

排雲想當然,“寧世子又得罪殿下了?”

宜鸞心平氣和說不是,“你們對我的誤會太深了。像我這樣光明磊落的人,以德報怨的事,何曾做過?”

她說完,轉身往外去了,留下排雲咂摸了好一會兒,殿下是不是說錯了?她想說的是以怨報怨吧!

反正不要太在意這些細節,宜鸞帶上那盒火茸酥餅直奔淩王府,因為身份的緣故,受到了蒲城郡主熱情的款待。

照著輩分來說,宜鸞得喚郡主一聲表姑母,親戚裡道的,本來就比一般人親近。蒲城郡主又很喜歡宜鸞,以前是自知深淺,沒敢奢望。這回聽少耘期期艾艾說起今天的遭遇,蒲城郡主高興得連連拍打他,拍得他的胳膊都快青了。

“哎呀,好……好好好……”郡主喜滋滋道,“長公主殿下鮮少登門,我曾吩咐少耘邀你來赴春宴的,可惜一直沒能把你請來。今日好不容易有空,一定要留下吃飯,讓少耘好好作陪。”

宜鸞了然,蒲城郡主明白了她的意思,接下來就看寧少耘的了。

當然了,以權壓人不好,宜鸞在郡主面前裝得很乖巧,輕聲細語道:“姑母,我來得唐突。先前和表兄說起,他還不大情願,就怕我固執己見,惹他不高興。要是他生我的氣,那可怎麼辦!”

這番話說完,連陪同來的宮人都連瞥了她好幾眼。

蒲城郡主則奇異地心疼起來,都說常山長公主霸道,看看,哪裡霸道了?一定是那些嫉妒她的人惡意中傷她,畢竟金枝玉葉,又生得花容月貌,世間的“好”都被她占全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是古來就有的惡事嗎。

郡主大包大攬,給她吃了定心丸,“他不敢,你放心吧!殿下這樣的好姑娘,撥冗登門是看得起他,他還不情願起來,真是給他臉了。”

越看越覺得歡喜,這可是少帝胞姐,西陵實打實的長公主。淩家若能尚主,多大的榮耀!

宜鸞聞言,文靜地笑了笑,“其實我來,主要還是為看望姑母。但願沒有讓人誤會,引出什麼閒話來。”

郡主說哪能呢,“咱們原本就連著親,殿下走動,不是很尋常嗎。再說礱城民風開放,相王家的清河郡主,半路堵截太傅都沒人議論,長公主殿下來看姑母,誰會多嘴?”

這個消息倒很讓人意外,世上還有人敢打太傅的主意?

“太傅師從皋府,據說皋府的人不能娶親,李懸子堵他做什麼?”

這說來話就長了,蒲城郡主道:“一是看中人才,二是存心拉攏。”

當初先帝過世,聞譽年少,令鄢皇後臨朝稱製,相王和太傅左右輔弼。這些年太傅的精力都放在教授少帝上,不佐王事,不表示他沒有輔政的權力。相王這人,仗著功高把持朝政,太傅受顧命,也有牽製相王的作用。

朝堂上不能儘情放開手腳,相王一定很苦惱。恰好他有個驕縱的好女兒,有信心讓他把同僚變成女婿。

宜鸞早前隻顧著玩,並不關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連太傅被清河郡主糾纏都不知道,實在汗顏。

蒲城郡主對這個話題不太感興趣,說完又關注當下要務去了,不耐煩地偏頭問傅母:“少耘怎麼還沒來?”

傅母忙去外面查問,才見世子磨磨蹭蹭從院門上進來。正要回稟,宜鸞站起身對郡主道:“姑母,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等改日早些來,再陪姑母暢飲。”

郡主很遺憾,卻也不能強求,嘴裡應著好,吩咐世子:“你送送殿下。”

寧少耘一臉菜色,亦步亦趨把人送到了大門外。

有句話他忍了半天,一直不敢問出口,眼看夜幕微張,暮色給他壯了膽,他頓住步子問:“三公主,你到底看上我什麼?難道是因為我過於風流倜儻?”

宜鸞嫌棄地撇了下嘴。要是換作平常,她會搭理他才怪,現在事出無奈,是不得不將就。

既然打算做交易,就不能得罪他。她絞儘腦汁,找到了他身上唯一的閃光點,“像你這樣守身如玉的男子不多了,我打算遵從天意,好好珍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