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的晏浮琅被姬雲昭拉進了屋裡。

溫暖柔和的靈力拂過發梢，驅散了那些令人不適的濕冷，連背後被水浸透的衣衫也被姬雲昭一道用靈力烘乾了。

晏浮琅垂下眼睫，坐在床邊，身體一點一點地放鬆下來。

他還沒有完全習慣，這位神秘的前輩時不時冒出來的奇怪舉動。

姬雲昭的皮膚很白，要是力道重上一些，便很容易留下痕跡。

方才不小心撞出來的一抹淺粉還沒有完全褪去，隨著青年的動作，偶爾會從寬大的袖擺中露出些許。

晏浮琅收回視線，垂在身側的指節無意識地蜷了蜷。

“廚房有隻走地雞，晚上一半蔥油一半燒湯。”姬雲昭撥弄著晏浮琅的頭發，似是不經意地隨口說道。

沒有詢問他想吃什麼，也沒有任何商議的意思，理所應當的如同在下達命令一般。

思緒被打斷，晏浮琅怔然片刻：“……走地雞？哪裡來的走地雞？”

姬雲昭理直氣壯：“我帶回來的。”

手上的紅印子還沒消呢，他懶得跟晏浮琅演小雞迷路的戲碼了。

就帶雞回來！他明天還要獵隻兔子！

晏浮琅沉默了會兒，本想說廚房裡的食材已經很多了，一日三餐換著花樣做，也能做好幾天不重樣的。

但不知怎麼的，反對的話語在舌尖滾了一圈，還是被他咽回了喉嚨裡。

“好。”他問，“前輩還有什麼想吃的？”

姬雲昭威脅地扯了扯他的頭發，“剛才我都說了，要再加一盤桂花糕，你忘記啦？”

力道很輕，不疼，就像是被一隻調皮的小鳥啄了下似的，晏浮琅忽然有些想笑，便這麼低低地笑出了聲。

“沒忘，我知道的。”

有些低沉，還有些偏啞的嗓音傳入耳中，姬雲昭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指尖輕輕一顫，差點真的揪住晏浮琅的頭發。

“……你笑什麼。”

姬雲昭抿著唇，對自己莫名其妙退縮的舉動有些不解，但懶得內耗，便迅速給晏浮琅扣了口鍋。

他語氣不滿地說道：“笑我吃的太多了？”

“我沒有。”晏浮琅唇邊的笑意還未隱去，在燈光下明晃晃的招人，“前輩吃的不多，您喜歡的話，還可以再來一盤糕點。”

“一頓哪吃得了那麼多糕點。”

姬雲昭隻是想用這個借口，給晏浮琅找找麻煩而已，但聽到少年的回答，居然還有了種他真的在嫌棄自己吃得太多的感覺。

姬雲昭頓了頓，小聲咕噥：“男人吃多點兒怎麼了？你吃的比我還多呢。”

晏浮琅確實吃的比他還要多，畢竟還在長身體，再加上這段時日一直被冷泉淬煉靈根，消耗很大，要補充的也很多。

“你比桶桶還要飯桶。”他又添了一句。

趴在窗台上欣賞落日的係統聽到這話，感覺好像又被罵了，但被罵的也不止它一個，幸災樂禍地晃了晃漆黑的尾巴尖兒。

晚飯時，桌上出現了一盤一整隻雞做的蔥油雞，還有一整隻雞的燉出來的雞湯。

蔬菜是姬雲昭之前帶回來的一筐雜草一樣的東西，晏浮琅試了沒毒，看著也很鮮嫩，便清炒了一盤。

姬雲昭的座位前，還擺著一盤桂花紅糖米糕和一小碟桃花酥。

“誒？”姬雲昭捏著筷子，眨了眨眼，“……怎麼有兩隻雞？”

他以為自己看花眼了，仔細數了又數盤子裡雞腿和雞翅的數量。

確實是兩隻走地雞，四隻翅膀四隻腿。

“前輩帶回來一隻，我在院子外面撿到一隻。”

晏浮琅慢條斯理地給姬雲昭盛了飯，“那隻走地雞不知是不是迷了路，一頭撞暈在了院牆上。正好，前輩說我吃的多，就一起做了。”

姬雲昭：“……”

若不是知道當時晏浮琅在泡冷泉，沒辦法分身亂跑，不然姬雲昭都要懷疑自己和係統編的借口是不是被他聽見了。

嘖，崽子長大了就是有這點不好，開始皮了。

姬雲昭心中感歎，看向晏浮琅的眼神裡隱隱帶上了一絲嫌棄。

他眼疾手快地把雞翅夾進了碗裡。

晏浮琅見了，給他夾了蔥油雞的另一隻雞翅，“前輩不吃雞腿麼？”

“我喜歡雞翅。”姬雲昭又滿意了，“雞腿就賞給你了。”

晏浮琅輕笑，“嗯，多謝前輩。”

…

崖底的日子寧靜悠閒，姬雲昭每日出門閒逛，再督促晏浮琅泡泡冷泉修複靈根，時常感歎時間過得真快。

一晃眼的功夫，晏浮琅的靈根就修複的差不多了。

姬雲昭抱著一套黑色的衣服，站在岸邊，很是期待：“來來來，快讓我看看。”

根據係統的推算，今天是晏浮琅泡冷泉的最後一天，馬上就能開始修煉。

姬雲昭等這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美好的退休生活的進度條正在加載中，他此刻興奮得恨不得直接把人從水裡提溜出來烘乾修煉。

就是不知道晏浮琅還在水裡磨蹭什麼，一直不出來。

心中才浮現出把人直接撈上來的念頭，姬雲昭也沒細想，真就這麼乾了。

鹹魚從不委屈自己。

給晏浮琅準備的衣服被他隨手扔到了岸邊的石頭上，接著便是一陣嘩啦的水聲。

結果一下水，姬雲昭就後悔了。

“……這水……怎麼……那麼冷？！！”

他原本想著，這冷泉也沒多大，他隨便走兩步，伸手一撈，就能將晏浮琅撈出來。

況且，他跟晏浮琅有本質上的區彆。

修為要高出好幾個境界不說，若不是受到了書中世界的規則影響，他被壓製到了無相境，以他本身的修為，應該早就到了太清境。

——這個世界的修真境界分為：鳳初境、琴心境、騰雲境、暉陽境、乾元境、無相境、太清境，對應：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大乘、渡劫。

無論如何，按理來說，他認為進入冷泉之中，是不可能會感受到如此徹骨的寒意的。

姬雲昭僵在水裡，哆哆嗦嗦，腿都快邁不開了。

“好冷冷冷冷我受不了了阿統你快把我拉上去啊啊啊！！！”

【噓——】

係統都快要在岸邊跳起來了：【宿主，你彆直接在男主面前喊我啊！】

姬雲昭都快被凍麻了，腦子四舍五入都快凝成了一團冰疙瘩，哪裡還考慮得了那麼多。

泉水的冷，用深入骨髓來形容都算是保守了，寒冽的氣息纏繞著神魂，姬雲昭像是一腳踏入了極北之地，深陷於冰川之中。

冰凍的大腦艱難地轉了轉，姬雲昭低聲喃喃，“失策了……”

修真界的秘境靈寶之類的，包括各種武器道具，都按照天、地、玄、黃四個品級來劃分。天級是最好的，往下，效果逐級遞減。

崖底的這處冷泉，與明心石一樣，同屬於天級靈寶。尤其是冷泉的效果，無論使用者修為高低，皆一視同仁。

“……溜了溜了。”

姬雲昭轉身就走。

晏浮琅他不想撈了，係統說得對，修煉的劇情有個把月的誤差都是很正常的，倒也不急於一時！

可他低估了水底石頭的濕滑程度，對冷泉不熟悉的他，腿腳還被凍得差點邁不開，剛走一步，腳下就是一滑——

水流湧動，背對著岸邊的晏浮琅察覺到水中傳來的奇怪動靜，才一轉身，懷裡就撞進了一具冰涼柔軟的身軀。

他定定心神，將人從水裡撈起，扶穩了。

“前輩？”

“唔……”

懷中之人顫抖得不成樣子，長發被冷泉浸透了，像是凝著一層霜雪。

晏浮琅下意識抬手，碰了碰他的臉。

姬雲昭沒有在意少年的冒犯，更沒有從他懷裡掙開。

冰涼的指尖覆上了晏浮琅的手背，臉頰傳來的溫暖令他不受控製地貼了上去，小動物一般地蹭了蹭。

姬雲昭更深地埋進了少年懷裡，抱著熱源不鬆手，整個人都恨不得掛在他身上。

“帶我上去。”姬雲昭顫聲說道，“好冷……”

晏浮琅攬在他肩上的手緊了緊，“前輩還能自己走麼？”

“……”

姬雲昭沒有回答，隻是再往他懷裡埋了埋。

“那麼，得罪了。”

冰寒徹骨的泉水中，晏浮琅微微俯下身來，一手穿過姬雲昭的腿彎，一手扶著他的背，將他打橫抱起，往岸邊走去。

係統頭一回主動乾起了活。

小黑貓叼起晏浮琅的衣服，再用尾巴卷起了和衣服放在一起的帕子。

但晏浮琅沒有將懷中的青年放下，也沒有停下腳步去接自己的衣服。

他一路抱著姬雲昭走進了主屋。

直到被溫柔地放在床上，姬雲昭才像是緩過了神來，鬆開了攬著少年脖頸的手。

其實一出冷泉，他差點被冰霜凝固的意識就清醒了許多，還沒被抱到主屋，人就已經恢複了個七七八八。

至於為什麼沒有出聲提醒晏浮琅，讓他將自己放下來……

大抵是因為感覺自己當時的模樣太過丟臉了吧。

鴕鳥心態在姬雲昭身上表現得淋漓儘致。

隻要他一直埋在晏浮琅懷裡，那麼那個明明已經是無相境了，卻還在冷泉裡瑟瑟發抖的人就不是自己。

當時，他幾乎整個人是栽進了水裡，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纖長的睫羽濕淋淋的，掛滿了細密的小水珠，長發滴滴答答地淌著水，很快就將床浸濕了一小片。

好丟人啊……

姬雲昭抿著唇，正準備用靈力將自己烘乾的時候，寬大的棉布帕子忽然蓋在了頭上，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過來，動作小心而輕柔地擦拭著他的頭發。

角色對調。

姬雲昭一怔，差點沒反應過來。

他張了張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任由晏浮琅幫他將頭發擦到半乾，才彆扭地在床上動了一下，往後挪了挪。

靈力緩緩從指尖溢出，似是被主人的情緒傳染，看起來有些卡頓。

他用了比尋常多一倍的時間，才將身上的水汽徹底烘乾。

再也不去冷泉那兒了。他在心裡決定，然後直起身體，將晏浮琅拉了過來。

少年渾身都還是濕的，從冷泉出來之後，他一直圍著姬雲昭忙忙碌碌，沒能顧得上自己。

姬雲昭沒有讓係統再拿一塊乾的帕子過來，靈力從掌心綿延而出，所過之處都變得溫暖而乾爽。

回到主屋之後，兩人便沒有再出過聲。

姬雲昭幫晏浮琅弄乾了上半身，到了下半身，要是以前，他是不介意幫忙一起弄乾的，反正也不用脫褲子。

但他猶豫了許久，還是從空間裡拿了條浴巾，將晏浮琅趕去了屏風後面。

主屋隻有一扇屏風，擺在床前。

屏風上繪製著連綿不斷的青山河川，日光從打開了半扇的窗戶灑入，落在山水之間，也落在了站在屏風之後少年身上。

絲綢畫布能遮住的地方有限，姬雲昭頭一回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抽空去買個新的屏風。

他偏過頭，逮住路過的係統，將它抱進了懷裡，並捂住了它看向屏風的眼睛。

【小色貓。】他說，【彆亂看。】

…

晏浮琅什麼時候換好衣服，又什麼時候走出去的，姬雲昭都沒有注意到。

係統在他懷裡掙紮扭動，根本抓不住。

都說貓是液體，穿了小黑貓皮膚的係統比液體還液體，滑不溜手，一直在扒拉姬雲昭捂住它眼睛的手。

姬雲昭沒辦法，隻能妥協，然後強行帶著係統背過身去，捏著它的小爪子，點開了係統商城。

【阿統，你覺得木質屏風比較好，還是竹製的好？】他盯著商城界面選了半天，都沒能選出新屏風來，【要不我乾脆去弄個隔斷牆算了。】

係統有點無語：【宿主，不用了吧，我覺得男主不會經常在你房間換衣服的。】

姬雲昭：【……】

姬雲昭：【你說得對。】

他把商場界面關掉，頭一回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跟晏浮琅保持一下距離。

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沒有很近吧？他會在這兒想七想八的，可能隻是因為要靠便宜徒弟才能從冷泉裡出來，覺得沒面子而已。

人一丟臉，就是會反複回想當時的情況，並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沒錯，就是這樣的。

姬雲昭晃晃腦袋，放開了係統。

係統沒走遠，在床邊繞了一圈又回來了，並用尾巴抽了一下姬雲昭的手臂提醒。

“喵~”

姬雲昭疑惑回頭，對上了一碗薑湯。

“前輩。”

晏浮琅將薑湯往前遞了遞，“水裡太冷，喝點薑湯暖暖身子。”

姬雲昭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緒再次變亂。

“我……我不需要喝薑湯的呀。”

他小聲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會生病的。”

修士確實不會因為落水而生病，即使那口泉眼是天級靈寶。

“我沒忘。”晏浮琅低聲道，“隻是，方才不小心多做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