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姨下場(1 / 1)

轎車抵達沈家彆墅門口,沈嵐下車時才發現自己雙腿都是軟的,險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多虧李秘書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沈嵐才勉強靠著她的力氣支撐住。

但沈嵐卻連開口道謝的力氣都沒有了,喉嚨間蔓延著猩甜的血腥味,推開李秘書便麻木地飛奔了進去。

沈明玉緊隨其後,嗓子沙啞得說不出話來。

當人在短時間內接受太大刺激的時候,大腦會一片空白,忘記流淚,什麼都不記得了,隻覺一片空蕩蕩的。

沈嵐和沈明玉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

她們完全是靠著最後一口倔強的氣在硬撐著,硬撐著看到最後的結果。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沈嵐和沈明玉在一樓找遍了,也沒有尋到沈明姝的蹤跡。

她們胸口的那口氣並沒有鬆,沉甸甸地綴在胸腔處,讓人恍惚間快要窒息。

李秘書和司機對視一眼,雖然仍然沒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透過蛛絲馬跡也猜出了三分,急急忙忙地幫著尋找起來。

就在四人往二樓去的時候,儘職儘責的係統時時播報著她們的搜尋進度。

明姝的時間點掐得準極了,模擬過許多次的水果刀這次才真正地割了下去。

手腕處的靜脈被割開,鮮紅的血液源源不斷地流落,將浴缸中的一小片水都染成了淡粉色,空氣中滿是猩甜的氣味。

沈嵐和沈明玉推開浴室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臉色蒼白的少女靜靜地躺在浴缸中,割開的左手腕滴滴噠噠地流著血,順著浴缸的邊緣滑落,滿眼都是刺目的血色。

沾染了血液的水果刀落在了浴缸外的地上,濺開了一片鮮紅的顏色。

少女的臉蛋上毫無血色,被清水打濕的額發濕漉漉地貼在側邊。

唇瓣慘白,雙目微闔,虛弱得像是下一秒就沒了呼吸。

聽見浴室門被打開的聲音,少女無力地睜開眼睛,一雙烏黑水潤的杏眸沾染著晶瑩的水光,像是水洗過般清澈透亮。

濃密纖長的睫羽濕淋淋的,像是被雨水打濕的蝶翼,可憐又狼狽,讓人的心臟都快碎裂成一塊塊。

她似是有些驚訝,艱難地張了張唇,卻發不出聲音。

隻怔怔地看著浴室門口的兩人,眼神中有訝異、有愧疚,還有濃濃的無助和彷徨。

最終,萬千情緒都彙聚成了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白皙的面頰滑落,眼尾都泛上了濕潤的嫣粉色。

那顆淚珠像是滾燙的熱水滴入油鍋中,燙得沈母和沈明玉的心臟顫抖疼痛,痛入骨髓。

“姝姝……姝姝……”沈嵐三兩步跑進浴室,滿目血色,人生第一次這樣慌張無措。

她第一次覺得紅色是這麼恐怖,恐怖到她的心臟好像都快停止跳動,恐怖到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沈明姝的視線卻看向了浴室地上的水果刀,再看向沈嵐的眼神中,添上了濃濃的愧疚和自責。

她輕啟唇瓣,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需要沈嵐靠近了側過耳朵才能捕捉到隻言片語。

“對……對不起,媽媽,又……又給你……添麻煩了……彆討厭我……”

聽清了沈明姝的話,沈嵐的眼淚終於再也克製不住,洶湧而下,模糊了視線。

麻煩?她怎麼可能是麻煩!她從來都不是麻煩!

她是她的親生女兒!是她懷胎十月的寶貝!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她怎麼可能覺得她是麻煩!

她都做了什麼,以至於讓姝姝懷疑至此!

甚至到了最後一刻,性命垂危之時,痛不欲生之際,還隻惦記著她添了麻煩,擔心惹了她的討厭。

“不……不……不會的……不是的……”

一向被譽為商場老狐狸的沈嵐此時此刻卻笨拙得不行,她什麼都不會做了,好像隻會說這一句話。

沈明玉大腦嗡嗡嗡得叫,但還勉強存在著幾分理智,知道要趕緊打急救電話。

可是她的全身都在顫抖,肩膀在顫抖,雙手在顫抖。

以至於她努力許久,都沒能成功地從口袋中取出手機。

“小沈總,我來打電話。”現場最冷靜的竟然是李秘書。

雖然她的聲音乾澀沙啞得不行,但是動作還是很穩的。

李秘書第一時間撥通了急救電話,還不忘記提醒:“小沈總,家裡有醫療箱嗎,我們最好先給二小姐止血。”

“有!有的!”沈明玉二話不說飛速跑出去,重重地撞在牆角也不覺得痛,而是悶著頭快速下樓。

醫療箱在一樓客廳。

沈明玉下樓的時候一步三樓梯,急速往下跑,整個人差點就這麼栽到地上。

還是李秘書細心,看出了沈明玉的魂不守舍,提前叮囑司機師傅隨同照料著,緊急時拽了一把,才避免了慘案的發生。

不然的話,上急救車的除了沈明姝,恐怕還得加個摔得頭破血流的沈明玉。

醫藥不分家,明姝在煉藥一行浸淫了幾千年,自然也學會了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

她割手腕的位置選擇得格外巧妙,看著似乎流了些血,其實傷口算不得太深,也就是面上唬人罷了。

但現在的她越虛弱越好,加上對著虛擬屏幕練習那麼久確實耗費了不少心力,止了血被送上了救護車,明姝沒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明姝睡得香甜,沈嵐和沈明玉卻是徹夜難眠。

知曉了沈明姝平安無事的消息,精神上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放鬆了,轉而充斥心頭的是深切的後怕和壓抑的憤怒。

她們終於有時間完完整整地讀完那封信。

信紙不厚,隻有薄薄的五頁。

但在沈母和沈明玉看來,每個字好像都浸潤著鮮紅的血色,那都是沈明姝的血。

“宋阿姨說”、“蘭芳說”、“XX說”……

無數人說出來的話編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將沈明姝嚴嚴實實地黏在上面,拖入了痛苦的深淵。

她們從來不知道,沈明姝的身邊竟然有這樣多的閒言碎語,沈明姝竟然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

在她們的印象裡,小女兒/妹妹乖巧懂事,雖然少言寡語,性子也柔弱了些,但是出生在她們這樣的人家,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沈嵐和沈明玉完全沒想到,沈明姝的心理狀態竟然已經危險到了那樣的程度,自卑、自責,甚至已經產生了濃烈的自我厭棄。

那一片片乾涸的淚痕清晰地映入兩人的眼中,疼得兩人鮮血淋漓,仿若血肉模糊。

寫下這封最後的告彆遺書的時候,沈明姝得有多麼悲傷難受?

躺在浴缸裡割開手腕的時候,沈明姝又得有多麼痛苦絕望?

如今,這些排山倒海的情緒儘數施加於沈嵐和沈明玉兩人,全部都沉重地堆積在她們的心頭。

沈嵐緊緊地攥著信紙邊緣,透過敞開的門縫看到病床上虛弱的小女兒,五臟六腑都擰在了一起。

她的聲音如同往常一樣是冷的,卻浸染了壓抑的愧疚:“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

沈嵐的父母都是商業聯姻,並無感情,她本人就是在高壓冷漠的家庭氛圍中長大的,根本沒意識到其中不對。

後來沈嵐結婚也是因為到了年紀,選了個好把控的外表還不錯的男人,並沒有什麼男女情誼。

但男人有錢就變壞,那人也不例外,她懷沈明姝的時候,意外發現了那男人出軌的證據,毫不遲疑地將他淨身出戶。

那男人很會做表面功夫,面上沒的說,沈明玉小時候至少還享受過無微不至的父愛。

可沈明姝,成長的過程中並無父親的參與,她這個母親又全身心投入沈氏集團中,有和沒有一個樣。

如此算來,竟然和無父無母的孤兒也差不了多少,頂多就是經濟條件更寬裕些。

她對不起沈明姝,從未擔起過一個母親的責任。

空氣一時有些靜默,李秘書遲疑了幾秒,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安慰:“沈總,發生這種事情,誰也不想的……”

李秘書知道這樣貧瘠的語言並沒有什麼意義,但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還沒來得及多謝你。”

沈嵐不愧是沈嵐,濃烈的愧疚之後,她逐漸從失控的狀態中緩了過來,真誠地對著李秘書道謝。

“如果不是你提前送了這封信,姝姝恐怕就……”

沈明姝是打定了主意悄無聲息地自儘,給彆墅所有的幫傭放了假,又叮囑李秘書第二天再傳信。

若不是李秘書這兒出了些意外,明天早上,等她們回到彆墅,看到的恐怕是沈明姝早就冰涼的屍體,徹底失去了挽回的機會。

沈嵐抿唇,壓下了心頭的痛意,鄭重道:“這份恩情我記下了,我們整個沈家都欠你一份救命之恩。”

李秘書連連擺手,苦笑著道:“沈總您言重了,我要是再早一步就好了,提前察覺不對勁攔下來,這樣二小姐也不會……”

“不,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沈明玉終於開口,嗓音冰冷沙啞,帶著狠絕的殺意。

“可惜有些人就是愚蠢,得隴望蜀,貪得無厭!看來,是我們之前對她的態度太好,養大了她的心,讓她對我們沈家失去了敬畏!”

敢對她妹妹出手,就得做好付出慘烈代價的準備!

沈明玉的眼神落到了信紙上的“宋阿姨”三字上,寒意刺骨。

這上面提到的所有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