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失蹤的幺弟3 你們都是青天大老爺(1 / 1)

長安鎮本就是幾個村合並成的鎮, 除了後遷來的,大部分人還是農民,養豬的人家都會積糞, 但有化糞池的地方並不多。

劉所說大的一共三個,一個在學校一個在鎮北塘子邊,另一個在新合村。

新合村跟長安鎮挨得很近,李貴是新合村人,住在村南緊挨著長安鎮的那條街,而那條街附近就有一個化糞池, 化糞池邊上有條很窄的小路。

原本這條路是不通的,但走的人多了, 連那堵矮牆都被踩出個豁口來,有些人從鎮上回新合村,懶得走大路, 就從那裡翻牆過糞池。

劉所道:“新合村的人要去坐車或者打電話寄東西,看病, 都要去長安鎮。我怕李貴是三更半夜往鎮上去,踩進那個化糞池裡,就趕緊組織人撈一撈, 其他池子可能性不大。”

顧平安說:“既然查了,怎麼都得全翻一遍啊。人手不夠就請村乾部一起協助, 把有可能出意外或者拋屍的地方都找一遍。”

劉所歎氣:“人家也不是不幫忙,也幫著找了,沒找見。反正都嘻嘻哈哈的, 覺得我們在出洋相,都說李貴去南邊了。”

顧平安皺眉:“他們怎麼這麼肯定李貴是跑南邊去了?之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小孟一邊刷臉盆一邊說:“李貴跟他四哥7號下午打了一架,那天中午媒婆給他四哥介紹的對象過來相看, 結果看上李貴了,李貴就說他看不上那姑娘,要去南邊賺錢自己娶媳婦。”

顧平安更不解了:“也就是說他自己說了要去南邊打工?那為什麼他家裡人這麼著急地找人?”

劉所歎口氣:“他說要去深圳,還跑去鎮上打聽邊防證怎麼辦,說第二天去換點糧票。現在介紹信沒開,證也沒辦,糧票也沒換,突然就不知所蹤。他媽急了,怕孩子出意外,又怕被拐去黑煤窯,急著印了一堆尋人啟事。”

顧平安這才想起來,這時候出門很麻煩,93年才停止使用糧票,現在出去還得開好介紹信換好全國糧票才行。

其實現在市場搞活,很多小攤販上不需要糧票了,顧大眼又能耐得很,又是買摩托又是買彩電,甚至還有輛面包車。這幾年顧家基本沒受過各種票證的製約,所以原主對此記憶不夠深刻。

連帶著顧平安也以為這個年代隻是高科技少,網絡還沒普及,都忘了這些限製。

她要求看案子的詳細筆錄:“李貴雖然有些木訥,但看著也不蠢啊,他媽媽怎麼會懷疑被拐?”

劉所把筆錄遞給她,又問她對李貴的印象,“找羊那天他跟你說什麼沒有?有沒有動手動腳,眼神是不是色眯眯的?”

“沒有啊,他一直跟我道歉,看著挺老實的。”

小雪說:“劉所,小顧可是警察,李貴就算真有那毛病也不可能對她動手動腳啊。”

小孟也說:“沒錯,他不可能那麼傻!不過我確實總見他往咱們這邊張望,不知道是在看誰。”

劉所無奈道:“也對,我也是病急亂投醫,我對這人沒印象,但他媽媽哭得就跟他已經死了一樣,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顧平安一邊翻筆錄,一邊指指她桌上那束花:“劉所,這是我在尋人啟事下邊發現的,看著像是祭奠死者,我打聽了下,可能是新合村的小玉扔在那兒的,暫時不確定有沒有這層含義。”

劉所走到桌前看了眼,更無奈了:“這就是地裡尋常的野花,小孩子們經常采來玩,能有什麼意思。”

小雪哈哈笑:“小顧,你不會是看人家的花好看才撿回來的吧,還非扯到案子身上。”

顧平安見小孟也在笑,還過來拿那束花要細看,也不再解釋,把花連袋子放包裡:“對,我就是看著好看,今晚還要拿去市裡。”

小雪這才想起她要調去市局,忙跟劉所說:“小顧說她要走,恐怕您還不知道吧。”

劉所隻知道4.7案要借調顧平安,沒想到黎旭會直接把她調去市局,她來時劉所不大樂意,聽見要走了,居然有點舍不得,畢竟怎麼看小顧也比小雪能乾。

小孟嬉皮笑臉的:“小顧,我就知道你在這兒待不長,沒想到這麼快啊,明天就走嗎?”

顧平安知道他的潛台詞,也懶得搭理,其實她想先查清楚李貴究竟有沒有跑去南邊。不過她已經跟黎旭說好了,明天怎麼也得先去市局報到,順便查一下那束花上的指紋。

她跟劉所說了自己的打算,劉所大方地擺手道:“你走你的吧,這麼好的機會彆耽誤了。李貴這案子也不難查,把他周圍人排查一遍,糞坑水池子翻一遍,真找不到也就算了。李貴大哥說李貴跟他借了二十塊錢,沒準真扒車當盲流去了。”

顧平安記得以前看過九零年代的記錄片,在廣州沒有介紹信就辦不了暫住證,這類人員都會集中管控,有人認領的可以加急辦暫住證,沒人認領的就遣返原籍。

這樣看來,確實有不少人什麼證都沒有就亂跑,可既然李貴知道去深圳要辦各種手續,他身上又有錢,為什麼不等兩天呢?

見顧平安不解,劉所苦笑:“你去他家看看就知道了,李貴爸腦子不是很清楚,他媽是盲人,兩口子生了五個兒子。隻老大娶上媳婦了,媳婦也是半殘廢。老二去年就留了封信跑了,老三跟新革村的姑娘正談婚事,要入贅過去。給老四說的這姑娘是個斜眼,結果人家還一眼看上老五了,你說老四能不生氣嗎?斜眼都看不上他!家裡煩心事太多,李貴受不了,急著想跑也能理解。”

顧平安聽得唏噓,之前她幫李貴家找過羊,還以為能養羊的人家不會太窮,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情況。

這樣的兩口子為什麼要生五個孩子?

不過她又疑惑地問:“聽起來他們家沒幾個能辦事的,而且他家老二還跑了,看筆錄村民們也都說李貴肯定是嫌棄家裡人都是累贅,自己跑出去混日子。那他們家怎麼這麼快就把尋人啟事印出來了。”

劉所說:“他家老大念過兩年高中,還算能頂門立戶,李貴媽對老大最好,又是供念書又賣血給他娶媳婦,這老大也最孝順。李貴媽哭鬨著說夢見老五出事了,非要讓他們去找,老大就過來報了警,又花錢印了不少尋人啟事。”

“他還借給李貴二十塊錢,看來他不隻孝順,跟兄弟們關係應該都不錯。”

“結了婚沒有宅基地,隻能跟他媳婦住在家裡,關係能好到哪兒去?這老大已經生了兩個娃,第二個是躲著生的,罰了三百塊錢。”

小孟這時突然長歎一聲:“劉所,你跟小顧這種城裡人說不明白,她隻有去李家看看才能明白那是個什麼家庭!”

劉所也深以為然,跟顧平安說:“行了,這就是個小案子,不用你管,趕緊回宿舍收拾收拾,你這一去市局,恐怕就不回來了吧。”

顧平安突然不急著去市局了,她越聽越覺得李家太過複雜,李貴很可能凶多吉少。反正她要提取那束花的指紋,明天肯定還要回來一趟。

她把筆錄本遞回去,“不急的劉所,我還有個疑問,你們都去翻化糞池了,為什麼沒懷疑過李貴四哥?來相看老四的人看上了李貴,老四跟他打了一架,然後第二天李貴就失了蹤,怎麼想也是老四嫌疑最大吧。可不管是你們,還是李家人和村民的筆錄,都沒人提到老四。”

劉所又苦笑起來,還是那句話:“你去他家看看就知道了,老四打不過老五!就算打得過,也不可能在他家裡殺人,還不被家人發現。”

“也許是老四把老五騙出去了呢?”

劉所擺手:“老四根本沒那個腦子,各方面都隨了他爸!”

看來劉所說李貴爸腦子不清楚,應該是委婉說法,他可能有智力障礙。

顧平安又問:“還有筆錄裡隻有三個人說李貴有偷雞摸狗,偷看大姑娘小媳婦的毛病,其中的李水全跟新合村二隊的寡婦不清不楚,這事整個村的人都知道,李水全的話可信嗎?”

“李貴確實跟他二哥一起偷過鄰居家的雞,被人家罵了個狗血淋頭,他二哥可能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才跑的。李貴還硬拉過村裡大姑娘的手,被那姑娘的家人看見了。”

“哪家的姑娘?”顧平安問。

劉所皺眉:“村裡人都保守,這種事不能亂說,你還想去盤問人家姑娘是真是假嗎?再說李貴家裡人都不否認他有這些毛病,當時還賠了人家錢。”

小孟嗬了一聲:“小顧,你彆在這兒刨根問底了。去他家看看就知道了,怎麼?不敢去啊?”

顧平安乾脆道:“我有什麼不敢去的,才四點半,你陪我走一趟吧。”

小孟慌忙擺手:“不行,我還得趕緊回去洗洗呢,一會兒再把你們兩個小姑娘給薰臭了!”

劉所也表示要先洗洗吃點東西,倒是小雪也不顧剛才跟顧平安的矛盾,興奮地舉手:“小顧,我跟你去!”

劉所被顧平安一連串的問題問煩了,不讓她查好像顯得自己這個所長還不如她認真負責,於是也乾脆放了行。

“行,你們兩個再去一趟吧,看看還能不能找到彆的線索。”他甚至調侃道,“沒準虛驚一場,李貴跑市裡轉了一圈早回來了。”

新合村離派出所不遠,劉所還在紙上給他們畫了李貴家的位置,不過根本用不著看圖,一走到李貴家附近,就有人給他們指路。

這人拎著兩袋子豬草,熱情地跟顧平安她們打招呼:“警察同誌,又去李貴家啊,前些天幫著他們找羊,現在又幫著他家找人,怎麼老麻煩你們啊?”

顧平安跟人家說:“有麻煩事就得找警察,為人民服務嘛。”

這位鄰居八卦得很:“可他家老五根本不用找,肯定是跑了,你們怕是不知道吧,他家老二就是娶不上媳婦還偷人家雞吃,被罵得抬不起頭來,給跑了。老五不是為了娶媳婦的事跟他四哥乾起來了嗎?肯定也是為這事跑的,找什麼啊!”

顧平安就問:“他家老二哪年跑的?”

“去年還是前年來著?我也記不清了。”

旁邊就有人說:“去年啊,你這什麼腦子,就是他們這派出所成立前跑的。”

顧平安記在心裡,又問:“李貴還偷過彆人家的東西嗎?”

兩名村民齊齊搖頭:“那倒沒聽說過。”

“我聽說李貴總欺負村裡姑娘?你們見過嗎?”

拎豬草的愣了兩秒,慌亂擺手:“沒聽說啊!”

另一個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急事,“警察同誌,你們忙啊,我得趕緊去地裡一趟。”

顧平安看兩人反應就知道這裡邊有事。

就連小雪也察覺到了,等他們走了,她就問顧平安:“他們是怕你問是哪個大姑娘吧。”

她不由感慨:“這些村裡人還挺厚道,怕說出來對人家姑娘影響不好。”

“不一定是厚道,也許是害怕,可能他們都知道這事不可說。”

小雪愣住:“害怕什麼?難道怕李貴報複他們?”

顧平安看了眼天真的搭檔,歎口氣,“先去他家看看吧。”

李家的門是用木板隨意拚進來的柵欄門,此時斜斜地靠在牆上。找羊那天顧平安隻見到了李貴和他堂弟,還真不知道他家情況這麼糟。

院子裡三間土胚房,院子東邊蓋著的偏房倒是磚瓦的,也隻有小小的兩間。

院子靠門的西南角是廁所,那天找到的羊就栓在廁所外,地上扔著一堆雜草,旁邊的糞便也不知道多少天不清理了,一群蒼蠅圍著嗡嗡亂叫。

小雪嫌棄地捏著鼻子,見顧平安不動聲色,她忙放下手,“其實我沒那麼嬌氣,就是吧,這也太……”

顧平安說:“解釋就是掩飾,這才是院子裡,看小孟的反應,裡邊可能更糟糕,要不你在外邊等我?”

“不用!”小雪硬氣地說。

顧平安先在院子裡喊了兩聲,裡邊有人甕聲甕氣地答應著:“誰啊!”卻沒人出來。

顧平安領著小雪走到堂屋門口,發現門口的簾子還是冬天的棉門簾,黑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她歎口氣,男主人智力缺陷,女主人盲人,能養大五個孩子也算有本事了,家裡肯定一團糟。

“你好,我們是派出所的,李貴失蹤案還需要你們配合調查,可以進來嗎?”

裡邊好像有人在走動,窸窸窣窣的,但沒人說話。顧平安剛要再問,就聽見哐當一聲,好像有人碰翻了東西,然後吃痛地喊了出來。

顧平安不能再等了,直接用手肘撩開門簾,裡邊的人被凳子拌倒,正半趴著跪在門口地上。

聽見門簾被撩開,頭發花白的瞎眼老太太眼淚鼻涕一起下來:“警察同誌,你們都是青天大老爺,一定能幫我把我家老幺找回來!我信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