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三個阿哥,按著年齡身高,整齊跪成一排。

什麼桀驁不馴,紫禁城第一霸王,在他們老子面前,隻有低頭乖乖聽訓的份。

胤禛跪的筆直,鬆綠色的衣裳,襯的他如一株挺拔的小鬆樹,氣節堅貞,不畏強權。

九阿哥噗通一跪,新傷疊上剛才被棗子滑摔倒的舊傷,疼的他眼淚直飆,五官皺成一團。

八阿哥夾在其中,左右為難,無辜的面龐,弱小又可憐。

三個兒子三種模樣,一個都不順眼。半大的少年了,還不如旁邊的小姑娘。

康熙吹胡子瞪眼,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的逆子們。

不對,哪來的小姑娘?康熙一驚。

佟妙安不怕生的,笑眼彎彎仰頭看向康熙:“奴才佟國公孫女、鄂倫岱長女佟妙安,給皇上表舅請安!”

“皇上表舅,您每年派人送去白雲觀的道袍,奴才都有好好穿。您眼光真好!”佟妙安大眼睛笑彎彎的樣子,十分討喜可愛。

表舅這個稱呼,是康熙派人往道觀送四季道袍時,特許佟妙安叫的。

兩位佟國舅家的其他幾個小子,一視同仁,都沒這個待遇。隻這一個嬌嬌弱弱的姑娘家,待遇不同。

“是舅舅家的歲歲啊!朕想起來了,今兒你是得皇貴妃傳召入宮的。朕還特許你在宮中乘轎,不必步行。”

“一眨眼,小娃娃都長這麼大了。朕上回見到你時,你還在繈褓裡,隻有這麼點兒大,小小一個。”康熙比劃著大小,又仔細觀察了佟妙安幾眼。

“還是現在好,長得胖乎乎的,一看就是健康孩子。看來白雲觀觀主沒騙舅舅,他當真把你的身體調養的很好。”康熙欣慰不已。

當年,鄂倫岱福晉懷孕時遭遇意外,懷胎七個多月就產下佟妙安。可想而知,這是個先天不足的小嬰兒。

全家人期盼下孕育的孩子,卻要面臨著早夭的結果,國公府的幾位主子情感上豈能接受。

佟國綱跑到宮裡,哭著向康熙求了近十個太醫,打包帶回國公府。鄂倫岱則在京城重金尋民間神醫,鄂倫岱福晉的娘家人,送上有名望的喇嘛祈福。

意料之內,求醫拜佛,皆無果。

不料,在國公府眾人絕望時,白雲觀觀主出現在佟國公府大門口。

一身道袍,仙風道骨,看著就是有本事的,立即成了國公府的救命甘霖。

白雲觀觀主留下一枚玉佩,塞到繈褓裡。小貓兒一般的嬰兒,在一家子提心吊膽的嗬護下,不可思議的順利長到一歲。

一年後的同一天,再次下山的白雲觀觀主,將剛斷奶的佟妙安抱上了白雲觀。

從此,山間一住就是六年。

“道觀?什麼白雲觀?皇家寺廟供的不是佛嗎?表妹你怎麼去了道觀啊?”九阿哥又忘了疼。

“方才沒來得及說。九阿哥,您不能叫我表妹的。”佟妙安道。

“為什麼不能?難道你還要和我客氣不成?你都叫汗阿瑪表舅了,怎麼厚此薄彼的。”九阿哥不高興的嚷嚷。

“朕讓你說話了嗎?跪直了,端正好態度。看看你們兄弟三個,大的手裡拿著尖銳利器,在宮裡肆意奔跑。小的披頭散發,形容狼狽,哭哭啼啼。”康熙指著胤禛、九阿哥罵,視線停留到中間的八阿哥,頓了頓,不好略過。

“你既為胤禛的弟弟,又是胤禟的哥哥,兄弟之間發生矛盾,為何不勸解?致使事態嚴重,難以收場。”康熙講究公平,三個兒子每個都罵。

九阿哥委屈的低下頭,他心裡苦啊。這頭發又不是他要散的,是四阿哥剪了他的頭發。汗阿瑪還牽連八哥,把八哥也一並連帶責罵。

九阿哥越想越難受,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

他長這麼大,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好看的小表妹也不願意叫他表哥。肯定是覺得他不如四哥威風。

他堂堂翊坤宮九阿哥的一世英明,毀於一旦,沒有了!

“哭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朕還沒責罰你,一會兒有的你哭的。”面對佟妙安和顏悅色的康熙,一轉臉面向九阿哥就是怒目金剛。

“不公平。表妹不叫我表哥,嗚嗚嗚。”九阿哥坐在地上直蹬腿。

九阿哥還隻是個五歲的小孩子,能晚上睡覺不尿床,已經是最棒的小孩子了。要求他情緒冷靜,實在是有點兒強人所難。

佟妙安看看康熙,又望望九阿哥。

“無量天尊。九阿哥,我是康熙二十年生的。”佟妙安蹲下去,視線和九阿哥齊平。

九阿哥傻眼了,他是康熙二十二年的出生的。

“表姐?”九阿哥眼眶包著淚,遲疑試探道。

“誒!九表弟。”佟妙安乾脆的答應著的。

康熙哈哈笑出聲,他在收到四阿哥拿剪刀追著九阿哥跑的消息後,升起的滿腹怒火,終於被澆滅一些。

算了,這幾個孩子中,最年長的也不過十歲。小孩子行事不衝動才違背人之本性。

一時怒火上頭做了出格事,勉強可以諒解一二。

“歲歲比胤禩小幾個月。胤禩,你素來穩重,待人親和,往後若是遇著你佟表妹,多照顧些她。她自幼身體羸弱,在白雲觀上跟隨觀主清修了六年,才將身體調養好了些。對世俗之事,大概多有不知。”康熙囑咐道。

八阿哥友善的向佟妙安點點頭,打招呼道:“佟表妹,你和小九一樣,喚我八哥就好。”

胤禛見康熙不提他,心裡刺撓撓的,有些不舒服。

他和佟表妹之間,不比八弟和佟表妹之間更親近些?他們是有一棗緣分的。

胤禛左等右等,還等不到康熙提他的名字。

他忍不住主動道:“汗阿瑪,兒子也會照顧好歲歲的。”

“歲歲是乳名,是長輩才能叫的稱呼。你跟著叫什麼?在尚書房讀的書,都念哪兒去了。”康熙皺起眉。

想起皇貴妃近日和他說的話,他語氣稍稍軟了些:“你年長歲歲三歲,不必朕提,作為表兄,也該照顧好妹妹的。”

胤禛薄唇微翹,心頭歡喜浮於臉上。

“兒子謹遵汗阿瑪口諭。妙安表妹,我養在皇貴妃宮中,是你正經表哥。你叫我四哥就好。凡是在宮裡遇著事,隻管派奴才去找我。”胤禛熱情無比,莫名有種狗狗圈地霸占所有物的疑似感。

“四哥。”佟妙安同樣乾脆利落的喊道。

她對待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態度,讓胤禛高漲的心情,有些受挫。

難道她不該看他與彆人不同嗎?

畢竟,她替百福攔住了九弟這個剃狗毛凶手。雖然全是意外,那也應當是不一樣的。

胤禛心裡的小彆扭,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康熙陰森的冷笑打斷。

“現在,該說說你們幾個闖的禍了。胤禛,你可知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也,孝之始也。你為了一隻狗,去剪了你弟弟的頭發?你讀的聖賢書,學的禮儀呢?”康熙怒斥道。

“當初多爾袞采納漢臣孫之獬諫言,頒布剃發令,強命漢人剃發。多少漢人,寧願掉頭也不剃發。頭發約等同於項上人頭,你是要砍了你弟弟的腦袋嗎。”康熙道。

“如此行事衝動,喜怒不定,令朕失望。”康熙怒下判語。

剃發剃須這個行為,列入上古五刑之一,名為髡刑,是一種恥辱刑。可見一斑。

胤禛剪了九阿哥的頭發,哪怕隻是發尾不到三寸的長度。不似髡刑剃光頭發和胡須,這個舉動也是極為羞辱人的。

滿人對頭發亦是十分看重。

在滿人信仰的薩滿教教義中,頭發在頭的頂部,最靠近天,是靈魂歸放之處,神聖無比。

滿族人如果戰死沙場,屍骨可以埋在外地,辮子必須剪下來送回家,係上姓名籍貫招魂葬之。

也就是九阿哥年紀小,字都不認識多少。否則,兄弟倆兒能結一輩子的死仇。

胤禛咬緊了牙,面色被康熙罵得發白,跪直的上半身搖搖欲墜。

他沒有想到那麼多。

隻想著胤禟剃了百福的毛,他也剪胤禟的頭發,一報還一報,公平公正。

“汗阿瑪,兒子知錯。是兒子行為衝動,犯了大錯,兒子認罰。”胤禛被康熙說的一身冷汗,他衝動且無知了。

“九弟,對不起,是四哥的錯。四哥不該剪你的頭發。你要怎麼出氣都可以。”胤禛誠懇的向九阿哥道歉。

九阿哥漂亮的桃花眼,靈動的眨了眨。

九阿哥視線不安分的挪向被侍衛套上項圈,牽住狗繩的百福。

百福還垂著頭,不敢接受自己是個禿毛狗的現實。

它是一條醜狗了,好抑鬱,狗生灰暗了,沒意思。

“百福不行。”胤禛忙喊道。

康熙聞聲望向不遠處那條引起兄弟紛爭的狗。

那雙和胤禛極為相似的丹鳳眼,微微眯起,眸色深沉,風雨欲來。

胤禛心臟似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他的莽撞,為百福闖下了大禍。

“汗阿瑪。”胤禛哀求的跪伏在地上。

百福陪伴他五年了,是他進阿哥所時,皇貴妃擔心他貿然換了住處,睡不安穩時,為他找的一隻小奶狗。

數千個日子的日夜相伴,他陪它玩耍,給它梳毛喂吃的,和它說著不能和外人說的心裡話。他們共同度過許多開心、不開心,還有平淡普通的日子。

而看汗阿瑪怒火壓製的樣子,似要處死百福。

“無量天尊。”

胤禛驚恐的雙耳耳鳴,什麼聲音都聽不進去,唯獨聽到這一聲“無量天尊。”

他眼睛一亮,期待的看向佟妙安。

她能救百福,胤禛無比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