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妙安抱住康熙的手臂，就像在家中拉著佟國綱的手，撒嬌搖晃一樣。

她在山間，虎豹豺狼都見過。怒氣衝衝的人，不及餓肚子的綠眼睛野獸十分之一可怕。

“你要替胤禛求情？”康熙感受到袖子被拉扯，低頭看著小侄女簪著珍珠花的頭頂。

那麼大一顆南珠，佟家人真舍得。

佟妙安眨巴著大眼睛，搖搖頭。

“父子教育子女，師父教導徒弟，最忌諱的就是外人插手。歲歲不求情的。”佟妙安擺擺手道。

康熙繃緊的臉，稍稍放鬆。

這個時候，不論誰替胤禛和百福求情，除了去年剛過逝的太皇太後托夢，其他人來都是火上澆油。

“聽聽。你妹妹都比你懂事。”康熙指著胤禛罵道。

“皇上表舅。”佟妙安又晃晃康熙的手，把康熙注意力轉移過來。

胤禛身子貼伏在地面，濕漉的地面，寒氣透過石磚，浸到他手心裡，渾身冰涼。

“聽瑪法說過，您有一支獵犬隊，每回您去圍場狩獵時，都會帶上它們。特彆威風凜凜！比野狼和大老虎還要厲害，能一口一個小兔子。”佟妙安雙手握成爪狀，嗷嗚一聲，模仿的惟妙惟肖。

康熙緊皺的眉心，舒展開來，被她機靈的小模樣，逗的笑出聲。

人發脾氣的時候，不能笑。一笑就破功了，不好再生氣。

“一隻獵犬，難以比過野外的狼群和狼虎。但是，朕有一隊忠心護主，訓練有素的獵犬隊。它們合作狩獵，每回獵物頗豐，令朕驕傲自豪。”康熙自得道。

“朕記得，有一回朕去圍場狩獵時，遇到野狼偷襲。當時，侍衛們離朕尚有十米遠，來不及護駕。是朕最喜愛的那隻獵犬，迅速竄出鎖喉野狼，將狼咬死。”康熙聲音突然哽住。

佟妙安好似看不出康熙表情變化，她雙手用力啪啪的鼓掌：“真厲害，是好狗呢！皇上表舅，您有沒有給它封為禦犬大將軍？”

康熙被她弄的沒脾氣，小姑娘麼，活潑天真，理當不用看人眼色。

康熙彎下腰，把佟妙安抱起來。

一入手，份量有點兒壓秤，著實不輕。

康熙面不改色的，默默從單手抱，改為雙手托著。

“年紀小，心眼兒倒是不少。彎彎繞繞的說了一通，好狗忠犬的，還說不是替你四表哥求情？”康熙道。

“無量天尊，祖師爺作證，確實沒有求情啊。”佟妙安理直氣壯道。

“是沒提這兩個字，卻以朕的獵犬隊，令朕共情，勾起朕的心軟。讓朕無法下旨處死一隻無辜犬類。”康熙道。

胤禛猛的抬起頭，身子因為跪的太久，一時有些僵硬，脖子傳來咯噠一聲骨頭響。

汗阿瑪放棄處決百福了？

胤禛雙眼中迸發的亮光，灼熱的無法讓人忽視。

他感激的看向佟妙安，幸虧有表妹在。

佟妙安嘻嘻笑著，表情作怪的，向胤禛眨眨左眼。不用客氣啦，小狗無辜，拔刀相助嘛。

胤禛和佟妙安的眉眼官司，康熙當自己瞎了看不見。

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罵孩子的時候是真氣。罵完後，看胤禛頹唐低落的樣子，康熙又後悔心疼。

“你啊，脾氣真的得改改了。這樣的強脾氣，耿直衝動，不顧後果，等過幾年入朝辦差時，彆人與你政見不同，你也要動不動喊打喊殺嗎？。”康熙語重心長教子道。

“起來吧。”康熙道。

胤禛情緒一時控製不住，又哭又笑道：“汗阿瑪教訓的是。兒子謝汗阿瑪寬容，兒子日後一定管好自己的脾氣，也管好百福。”

“皇上英明，您果然如瑪法和阿瑪所說，是最睿智仁慈公正的君主，也是最最疼愛孩子的長輩。您的仁德，就像是天上的太陽一樣，光芒萬丈，溫暖世間。歲歲好崇拜您呢！”佟妙安摟著康熙的脖子，溢美之詞，連綿不絕。

字字浮誇，句句真誠。

康熙對胤禛的話，沒什麼反應，倒是喜歡聽佟妙安直接的崇拜。

他疼寵的捏了捏佟妙安的鼻子：“諂媚。”

小姑娘的鼻子長得好看，山根高，鼻梁挺翹，是貴相。

康熙又看了眼胤禛，兩相對比，他的兒子多不如矣。

胤禛沉浸在百福死裡逃生的喜悅中，嘿嘿傻笑。

九阿哥小心翼翼的挪了挪位置，貼著八阿哥靠著。

“八哥，四哥不會是瘋了吧？哪有正常人又哭又笑的。”九阿哥小聲嘀咕，但人人都能聽見。

胤禛現在心情好，九阿哥說的話再不中聽，他都不計較。

康熙瞪向九阿哥，收拾完一個逆子，還剩一個孽障，真是操不完的心。

“胤禟，朕讓你挪動了嗎？跪回去。”

“今日之事，起因在你。你好端端的，去剃你四哥愛犬的毛作甚？獵犬凶猛，即使百福被馴的脾氣溫順，也有著尖牙利爪。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回是你運氣好，毫發無傷。被狗咬的面目全非的人，民間多有案例。你隻跪了會兒，就哭天喊地的說疼。若是皮膚血肉被撕咬，朕看你還笑不笑的出來。”康熙現在心裡後怕的很。

九阿哥挨罵，佟妙安毫不吱聲。

她乖乖摟著康熙脖子，眺望著不遠處垂頭喪氣的百福。多好看的一隻細犬啊，即使現在是隻禿毛小狗，也帥氣的很呢。

熊孩子，該罵！

九阿哥揉了揉自己膝蓋，今兒他的膝蓋受苦了，又摔又跪的。

“汗阿瑪，您兒子又不傻。我當時叫了四個小太監，兩個人把百福按著，兩個人在旁邊守著，這才敢去剃百福毛的。其實，也沒什麼原因，就是覺得天氣熱，想著給百福剃了毛，讓它涼快涼快。這是好心啊。哪裡料到百福和四哥的反應那麼大。兒子大概是好心辦壞事了吧。”九阿哥扁扁嘴道。

康熙感覺自己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

他咬著後槽牙，用力閉起眼睛，不斷深呼吸著平複心情。

混賬！混賬！

難怪胤禛氣的沒了理智，追了胤禟半個紫禁城。

這要是年少時的他，他也一樣。不，他會更過分。辮子至少得剪掉一半，豈是一個發尾就夠解氣的。

方才，他訓斥胤禛的有些過了。過幾日，賞些東西給胤禛，以作補償吧。

九阿哥白長了雙漂亮的眼睛，根本看不到康熙怒氣勃發的樣子。

他嘚吧嘚的繼續說著：“還有，汗阿瑪，兒子不是跪了會兒，就喊腿疼的。兒子是因為，是……”

九阿哥卡殼了。

九阿哥暗暗瞅了眼佟妙安，他不能說，不能讓汗阿瑪怪罪小表姐。

“是什麼？”康熙追問道。

“皇上表舅，這事兒和奴才有關。是奴才在轎子裡吃棗子時，沒握住棗子，讓棗子滾了出去，停到九表弟腳下。九表弟摔得可疼了。”佟妙安舉起手，主動自首道。

康熙看了看九阿哥，終於有了點好臉色。還算是個男子漢，有擔當，知道護人。

“剛才還誇你心眼兒多，現在朕又要說你太實誠了。宮裡的奴才，做事最穩當。好好的路，沒坑沒絆的，轎子抬的穩，棗子怎麼會掉了出去。無非是百福或者胤禟莽撞跑出來，嚇到了人，才讓轎子晃動，棗子從你手裡掉出。所以，他摔倒了，是他自食其果，與你無關。”康熙道。

九阿哥向康熙投向佩服的眼神，道：“汗阿瑪，您真神機妙算。確實是百福先跑過來的，不過兒子也緊追著百福。”

“表姐，你彆覺得愧疚，這事兒和你一點關係沒有。反而是你受了我和百福的無妄之災，要不然這時候你都該在承乾宮裡，陪著皇貴妃喝茶吃點心了。哪用在這兒站著，陪我們兄弟幾個，挨汗阿瑪的罵啊。汗阿瑪發火的時候，真嚇人！”九阿哥道。

“沒有哦，我沒有站著。師父說過，相逢就是緣。這也是我和四哥、八哥、九表弟的緣分。”佟妙安開心笑道。

能看皇阿哥被訓斥，多難得的場面啊。比喝茶吃點心有趣多了。

九阿哥仰頭看著被康熙抱著的佟妙安，羨慕不已：“表姐說的有道理。表姐，被汗阿瑪抱著，是什麼感覺啊？汗阿瑪都沒抱過我呢。”

“汗阿瑪，您罰完兒子以後，能不能也抱一抱兒子啊？”九阿哥道。

九阿哥記吃不記打的皮實樣子，讓康熙頗為頭疼。

“行啊。你去領十個板子。打完了長了記性以後，朕就抱你回翊坤宮。”康熙冷笑道。

九阿哥忙雙手背後，捂住屁股：“不了不了，也不是很想讓汗阿瑪抱的。”

康熙拒絕了九阿哥，不僅九阿哥心裡有些失落，胤禛和八阿哥也是一樣。

孩子對高大威嚴的父親，既崇敬又想親近。

看到康熙也能抱著彆人家的孩子，他們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也能被汗阿瑪抱起來，坐在汗阿瑪的胳膊上，摟著汗阿瑪的脖子，關係十分親近。

“胤禛，你有陣時日沒去陪你額娘說話了吧？”康熙問道。

胤禛反應了一下，猜測康熙指的是皇貴妃。

“是。最近尚書房師傅們布置的功課多，也沒有假期，一直沒有空閒時間去給額娘請安。”胤禛道。

“剛下完雨，地面還是濕的，你們又跑又跪的，衣服都濕了。胤禛，你跟著朕一起去承乾宮，給你額娘請個安，也換身乾淨衣服，免得著涼生病。你們兩個直接回阿哥所。尤其是胤禟，一身衣服沒個乾淨的，還黏著狗毛。都洗個澡，把衣服換了。還有，胤禟的頭發，趕緊重新編好了。”康熙道。

“汗阿瑪，兒子能著去承乾宮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嗎？”九阿哥道。

康熙斜睨他一眼：“你是想去皇貴妃那兒告狀吧。朕告訴你，你四哥有錯，你錯也不小。朕是念在你年紀小，才沒有打板子罰你。回去以後，每個人都好好反思自省，寫一份檢討書，明日交給朕。”

胤禛沒有二話的答應，八阿哥猶豫的望向九阿哥。

“汗阿瑪，九弟字還未認全，寫字更是有些為難他。”八阿哥道。

“朕差點兒忘了你。正好你的字還需多練一練。胤禟的檢討書，就由他口述，你代寫吧。”康熙道。

八阿哥耷拉著腦袋，怪他話多，怪他話多！

寫字真的好難的，寫好字更難。毛筆在他手裡，完全不聽話啊。

八阿哥滿肚子後悔藥亂晃，有氣無力答應道：“是，兒子記下了。”

“汗阿瑪，那兒子和八哥告退？”九阿哥自認躲過一劫。

他屁股和胳膊處的衣服，都濕答答的，貼著黏在身上難受。汗阿瑪不說還好，一說他就想趕緊回去沐浴更衣。

“先彆急著告退。你還沒向你四哥道歉。認錯吧，快點！”康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