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風中降生·圓腦袋·大犢子(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7511 字 3個月前

果斷將身上的毯子丟給披在拴在邊上的黑馬蘇木背上, 林雪君咬著牙到篝火邊擼袖子重新戴好膠皮手套,接過阿木古楞遞過來的繩子, 喊烏力吉拽緊綁住母牛後腿的繩子,不讓母牛踢到她。

每個人都在她的指揮下有序地忙碌,雖然眼看著小牛犢子生不出來,烏力吉卻沒有過分著急。

他動作穩健,不慌也不亂,因為有林雪君在,她肅著臉目光炯炯的樣子讓人安心。

林雪君用繩子拴住小牛犢已經伸出來的前肢, 又伸進母牛水門尋找另一隻前肢。原來是小牛的另一隻蹄子橫卡在了水門口, 幸虧她伸手幫忙將小牛蹄子捋直了,不然母牛再努責下去,小牛蹄子恐怕會將母牛水門劃破。

這隻蹄子也係好, 捋著繩子拽出蜷在裡面的小蹄子, 林雪君快速將胳膊遞給阿木古楞, 在對方手腳利落地幫她擦乾手臂,暖過手臂後,迅速穿好袖子,裹好蒙古袍。

這才回頭喊大家抓緊繩子, 準備拽犢子了。

“那頭饞嘴牛呢?”林雪君昂起頭便朝著琪琪格喊起來。

“在這呢,在這呢!”琪琪格從擋風的牛群中昂起頭, 小小的女孩子,拽著一頭大母牛就跑了過來。

林雪君忙用繩子將饞嘴牛和生犢子母牛的胸肩綁在一起, 然後對著琪琪格一打手勢, 琪琪格當即取出之前林雪君交給她的東西。

烏力吉幾人不明就裡,探頭探腦地看林雪君在乾啥。

下一瞬,正生犢子的母牛忽然被跟它綁在一起的饞嘴牛帶得直往前走。

因為草原上沒有地方能將產犢母牛綁緊, 他原本還擔心他們扯犢子時母牛會被他們拽著後退,那他們再用力扯拽,犢子也拽不下來——他們一用勁兒往後拽,母牛就後退,他們的力氣不全被卸掉了嘛。

這個問題居然被林雪君輕鬆解決了,饞嘴牛幾千斤的體重,它往前拽產犢牛,就能跟拽犢子的力量形成拉扯,這就沒問題。

再抬眸朝饞嘴牛和琪琪格手裡拿著的東西一掃望,烏力吉險些笑出來。

林同誌太聰明了,這樣的主意都能想到。

琪琪格手裡拿的是玉米棒子,饞嘴牛吃了一冬乾草了,看見還掛著幾粒玉米粒的玉米棒子,立即饞得口水大量分泌,使了牛勁兒往前走,去夠琪琪格舉著的玉米棒子。

琪琪格一往前走,饞嘴牛就跟著往前走,產犢牛就被拽著也隻能前進,不能後退了。

林同誌也太周到了,在出發前就想到了草原上沒有能綁住產犢牛的牛棚,也沒有那麼多能幫忙拽住牛的人手,這才提前準備了玉米棒子,找到了最嘴饞的母牛,來負責這個工作。

烏力吉揉了下鼻子,心裡又是感動,又是幸福。

真好啊,林同誌真好啊,有她在真好啊。

“來了來了,快,都拽起來。”林雪君見琪琪格引著饞嘴牛拽住產犢牛的方法奏效,當即伸手護住母牛水門,一邊觀察母牛努責的節奏和牛犢的姿勢狀態,一邊給拽牛犢子的人喊起號子來。

遼闊的草原上,於是響起拔河般有節奏的呼喊,人類的聲音被風傳得很遠,下風口的所有動物們都豎起耳朵,警惕地瞪大眼睛四望,不明就地、呆頭呆腦。

十幾分鐘後,上風口傳來的人類尖叫歡呼聲被風扭曲成鬼哭狼嚎,嚇得從洞口伸出腦袋聽熱鬨的旱獺蹭一下鑽回洞口,震得洞口雪屑簌簌往洞裡灌。

一隻正準備伏擊這隻旱獺的白狐懊惱地直起脖子,坐定雪中前豎耳朵仔細去聽那驚走旱獺的可恨人聲,蓬鬆的大尾巴不高興地在身後搖來擺去。

愉悅的人類並不能與捕獵失敗的狐狸共情,他們成功拽下一隻圓頭圓腦的牛犢子。

塔米爾抱著大筐跑回來,將自己辛辛苦苦采回來的乾草鋪在土盤子地上,用布巾擦過牛犢子後,又將乾草裹滿小牛全身。

母牛被解綁,轉身用屁股拱開礙事的烏力吉大哥和阿如嫂子,用肩膀擠走塔米爾,這才低頭舔舐起小牛犢子。

因為小牛身上沾滿乾草,母牛一邊舔食了犢子身上對它來說很有營養的羊水,一邊還吃上了美味的草料,濕漉漉的犢子皮毛也被舔乾淨了,可謂一舉得。

林雪君蹲在火堆邊縮肩搓手取暖,轉回頭朝阿木古楞道:“你朝著牛犢耳朵用力吹,刺激它把嗆的羊水排出來。”

在牛犢沒嗆羊水或嗆羊水較輕微的時候,用這個方法可以預防仍有少量羊水殘存在牛犢氣管裡。

阿木古楞應聲伏到牛犢頭前,像也要如母牛般舔舐小牛一般。

他揪起小牛兩隻耳朵挨個吹起時,背在他身後小包袱裡的狼崽用力擠出小腦袋,望著面前近在咫尺的、熱乎乎粘著羊水的小牛腦袋,完全驚呆了。

等它用力嗅過幾下,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昂起頭,興奮地朝天呼號:

“嗷嗚——嗷嗚——”

小奶音嚎高了還會破音,卻仍舊嚎得一板一眼。

烏力吉撫摸著隻吃到兩顆玉米粒的饞嘴牛,笑著對林雪君道:

“小狼崽這個小臥底,是在給狼群報數呢吧?哈哈。”

“哈哈哈,原來它嚎的是‘又生一頭’啊。”林雪君被逗笑。

阿木古楞站起身,林雪君恰走到他身後,伸手霸道地在小狼呲牙咧嘴狀態下仍擼了兩下它的頭毛。

“你想好給小狼崽起什麼名字了嗎?”阿木古楞回頭問。

林雪君歪頭想了想,轉移話題道:“咱們等一會兒,母牛把牛犢子舔得差不多乾了,就往胡其圖阿爸紮包的新家方向趕吧,到了地方,就暖和又安全了。”

“好啊。”烏力吉應聲,轉手摸了摸女兒琪琪格的腦袋,便去給牛糞堆添火。

原地留下的血怕引來狼或其他野獸,塔米爾在雪下挖了層土,將雪和其他液體壓在土下,又埋了層雪,一會兒牛糞堆滅了火,再將草灰也蓋上就行了。

大家圍著火堆又等了半個多小時,小牛犢成功站起來,在媽媽肚子下喝飽了初乳,隊伍便再次啟程。

塔米爾將小牛犢子裹嚴實後背在背上,牽著馬墜在隊伍最後。剛產犢的老母牛也走在他身邊,時刻守著自己的小牛犢,時不時探頭想要在塔米爾背後偷偷舔一口小牛頭。

烏力吉大哥幾人在牛群左右驅趕看護,林雪君則騎著蘇木,和阿木古楞並騎行在最前。

遠遠的終於能看到胡其圖阿爸搭建起來的氈包,和掛在氈包上迎風飄揚的哈達。

林雪君忽然回頭說:

“沃勒。”

“什麼?”阿木古楞問。

“小狼崽的名字。”

“禮物?”阿木古楞挑眉,沃勒這個發音在蒙語裡是禮物的意思。

“嗯。”林雪君點了點頭,“小狼崽是狼媽媽送給我的禮物,也是我在轉場途中,得到的大自然的饋贈。”

她一手拽著韁繩,另一手伸進蒙古袍的交領大開襟裡。被塞在裡面的小狼崽立即伸嘴來咬,嗷嗚嗷嗚地拿林雪君的厚手套磨牙。

小狼的胎毛還沒退,軟乎乎毛茸茸的,揣在懷裡特彆暖,揉起來特彆舒服。

她將小狼拎出來,一手托住它的屁股,一手不顧抗議地一直揉它的頭。

“你吃屎嗎?”她將小狼湊到自己面前,與它對視,一本正經地問。

“嗚嗚……”小狼崽張開嘴巴,露出紅色的舌頭和可愛的小乳牙。

“哦,你不吃屎,隻吃肉啊?”林雪君對著小狼崽,笑嘻嘻地跟它聊了起來。

“嗷嗚嗚……”小狼崽紮著被綁板的左前腿,不滿意地扭了扭肥嘟嘟的屁股。

“哈哈,那來親親。”她另一手束住小狼的嘴巴,用自己鼻子拱了下小狼濕潤的黑鼻子。

小狼崽的屁股扭得更厲害了,大概是害怕她忽然張嘴把它吃掉吧。

哈哈笑笑,她又將小狼塞回懷裡。

伸手攏順了黑馬蘇木的馬鬃,一邊騎著它朝著胡其圖阿爸的新家晃悠,一邊用蘇木的馬鬃編起小辮子。

在隊伍趕到胡其圖阿爸新紮起的大蒙古包時,蘇木耳後的馬鬃都被編成了細細的小編,昂著頭唏律律嘶鳴時,威風凜凜。

蘇木,整個春牧場最靚的崽。

驕傲,四腿跺地,轉圈圈。

看見樂瑪阿媽後,林雪君歡喜地跳下馬,快跑兩步趕過去接過阿媽遞來的茶碗,仰頭咕咚咕咚喝儘,身體瞬間暖起來,連快沒知覺的腳趾都酥酥麻麻地熱乎了。

“樂瑪阿媽,我們又添了一頭小公牛!頭這麼大,腦袋這麼圓!”她將茶碗遞還給樂瑪阿媽,被樂瑪阿媽挽著鑽進新氈包。

剛燃起來沒多久的爐灶還沒將大氈包完全烘熱,可一進來還是被暖得打激靈。

林雪君被樂瑪阿媽安頓在爐子邊,又被塞了一碗熱茶。

“母牛呢?我去擠點牛奶,給你煮奶茶!”樂瑪阿媽見她蒼白的臉色恢複紅潤了,扭著腰便朝氈包外走去。

“母牛在畜群最後呢,阿媽你也歇會兒吧,坐一坐,坐一坐啊……”林雪君捧著熱茶,抬頭喊阿媽。

樂瑪阿媽卻隻回頭朝她憨憨笑笑,推開木門,拉開氈簾,又出去忙活了。

一時間,這大氈包裡隻剩下林雪君一人。

她低頭小口小口地喝熱茶,仰起頭看看近10米高的尖頂,忽然長舒一口氣。

漫長的趕畜轉場路終於走完了,在臨莫爾格勒河的春牧場上,隨季節遷徙的牧民們再次安頓下來,開啟了新一季的繁衍生息。

……

在草原上呼色赫公社第七大隊第二批轉場隊伍落定春牧場,紮包拉棚,安頓好所有牲畜和所有人時,遙遠首都機關單位辦公室裡的林父收到了林雪君的又一封信。

不似之前那般字裡行間充斥求救的哭訴,一心隻求父母快將她調回北京。

這封信裡女兒的語氣平和許多,她描繪了自己在大隊裡的生活。一改之前的風格,女兒好像忽然長大了,變得報喜不報憂。語句裡隻有大隊社員們多麼多麼熱情善良,一起來的知青同誌們多麼互助友愛,工作雖累卻都能駕馭,爸媽不用擔心,如果可以,請多寄些獸醫方面的書籍和草原相關的書籍吧……

林父這些日子一直在想辦法,可是現在隻有從城裡往外送的知青,哪有從外面往回調的。

而且全國都在響應領袖的號召,林老爺子聽說孫女林雪君居然哭著喊著嫌苦,還沒到大隊就想回來,恨鐵不成鋼,在家裡氣得把拐杖敲得邦邦響。

林父走動無果,家裡老爺子又不同意,正為難間,怎麼也沒想到會忽然收到女兒表示在大隊呆得挺好,不用他救她回北京的信。

帶著信回家後,他將這封信交到老爺子手裡。老頭子讀過信,終於點了頭,“小梅這個樣子這才像我的孫女。”

林雪君小時候一直叫林梅,家人都習慣叫她小名‘小梅’。

林父隨著老爺子笑了笑,可心裡其實不僅沒放心,反而更擔心了。

最新這封信的字跡,比前面幾封的都遲滯,雖然能看出書寫者在儘力將字寫好,但還是能看出生疏和扭曲。

林父拇指搓著信紙,想象著女兒在邊疆凍得手上起瘡,裂得一條條血口子,忍著疼痛握著筆,一筆一劃竭力將橫寫平、豎寫直。

眼眶都紅了。

太不容易了,太苦了,孩子太苦了,也……也太堅強了!

他一拍大腿,當即對老爺子道:“等小梅她哥從隊伍回來,讓他帶著錢和吃的穿的,親自去一趟呼倫貝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