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火燒戰船 救命,牛屁股著火啦!(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8554 字 3個月前

轉場的隊伍停下來, 牲畜們樂見其成,開始四散刨雪找草吃,開開心心地休息。

正仰頭觀雲、查風向風力的莊珠紮布老人見烏力吉7歲的女兒琪琪格騎著小馬趕過來, 便望著遠處模糊的隊尾,問她:

“你阿爸他們在乾嘛呢?”

“他們在燒牛呢。”琪琪格深皺著眉頭, 做出成年人愁苦時的表情。

“燒牛?”莊珠紮布老人愕然地瞪大眼睛,仿佛想要隔著暮靄和整個長隊伍看清隊尾發生的怪事。

“嗯, 要點火,從牛屁股開始燒呢,母牛嚇得哞哞直叫。”琪琪格一本正經地點頭。

“我們急著趕路, 哪有時間停下來殺牛烤牛呢?就算嘴饞,也不能牛活著就烤吧?那麼厚的牛皮, 要烤熟得耗費多少燃料, 咱們哪有那麼多燃料啊?更何況……怎麼能做這種事呢,咱們的牛……咱們的牛……”胡其圖阿爸的妻子樂瑪聽著也大皺眉頭,一拉馬頭便要去隊尾看看怎麼回事。

“你在隊頭看著畜群, 我去看看。”莊珠紮布老人拽了下樂瑪的韁繩, 示意她留下, 自己卻駕馬朝隊尾奔去。

望著莊珠紮布老人的背影,樂瑪仍皺著五官, 嘴裡嘟囔著:“怎麼能火燒母牛呢,那都是咱們大隊的功臣啊, 就算母牛走不動了,丟在冰原上最終會被狼群吃掉,咱們牧民也沒有耽誤整個趕場隊伍的進度,停下來殺牛吃牛的慣例啊……這也太……太……”

樂瑪一時組織不起詞彙,見到琪琪格騎馬隨在身側, 忍不住再次不敢置信地詢問:

“真在燒牛?你阿爸和趕去隊尾的塔米爾都沒有攔著嗎?”

“真的要燒呢,我聽到林同誌親口用蒙語跟阿爸講的,要燒呢。我阿爸和塔米爾哥哥不僅沒有攔著,還幫忙要一起燒的。”琪琪格眉頭幾乎壓在眼睛上,小小年紀,卻有種曆儘滄桑般的憂鬱氣質。

“……”樂瑪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探頭向隊尾,乾脆將守著隊首牧牛的任務交給琪琪格,自己也駕馬朝隊尾趕去。

怎麼烏力吉和自己已經19歲的兒子塔米爾,居然也能跟著一起燒牛呢?

她非要自己看看是怎麼回事!

樂瑪的馬騎得很快,一眨眼就要追上先行的莊珠紮布老人了。

可她再快也沒有遠處林雪君的手快。

樂瑪距離臥倒的老母牛還有十幾頭牛的距離時,林雪君的火柴就已經丟在牛屁股上了。

“哎呀!”樂瑪急得瞪眼大叫,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火焰噗一下燃起,瞬間燒住了牛屁股。

不過於樂瑪想的不太一樣的是,林雪君不是直接燒牛屁股,而是在牛屁股上罩了個破床單,現在熊熊燃燒的是那四方塊的花床單。

火焰呼呼地燒,老母牛哞哞狂叫,煩躁地搖頭甩尾。

樂瑪心疼得眼眶都紅了,他們牧民從沒有這樣對待自己養的牲畜的!

用力夾馬屁股,樂瑪身體前傾,幾乎要駕馬飛縱。

……

遠處悄悄墜隨畜群的狐狸夫妻翹首看著可怕的人類連自己的牛都燒,火焰呼呼往天上卷,將所有飄飄忽忽的雪花都舔化了。

母牛屁股上方甚至出現了一片夢幻般扭曲視覺的空氣層區,老牛被燒得哞哞叫個不停。

嚇死狐狸了!

本來想等人類離開後,咬死老母牛,掏食牛肉的狐狸夫婦默默擠靠在一起,默契地對望一眼後,嗖一下轉身跑走了。

快跑,彆被人類抓住,不然要被烤屁股的!

……

就在樂瑪即將衝到老母牛近前時,她忽然聽到林雪君大聲命令:

“塔米爾,拽!”

“烏力吉大哥,阿木古楞,我們一起推。”

下一瞬,莊珠紮布老人趕到了老母牛跟前,可他看著林雪君帶著三個漢子使勁兒,一時竟插不上嘴去詢問或組織什麼。

“一,二,三!一,二,三!”林雪君高聲大喊,聲音洪亮,莫名給人一種不容拒絕之感。

樂瑪縱馬趕至,跳下馬想要靠近阻止,卻隻能看著男人們用勁兒拉或推,她根本靠近不得。

眼看著牛屁股上的火勢小了,林雪君拿起地上一個小碗,抓了一把裡面的液體,便往牛屁股上潑灑起來。

火勢噗噗噗又旺了起來。

“林同誌!烏力吉——”樂瑪想要上前拉人。

“用力!”林雪君背對著樂瑪,大聲催促烏力吉幾人,根本沒注意到樂瑪的存在。

火勢呼呼又有些過大了,林雪君放下手中的小碗,又端起另一隻碗,把裡面棕色的液體潑灑向牛屁股。

滋滋一陣液體蒸發響聲,樂瑪用力一嗅,一股香噴噴的酸味。

“?”疑惑地望住林雪君端著的小碗,樂瑪一時也忘記了要阻止他們燒牛。

下一瞬,男人們忽然齊聲高呼,老母牛也仰起頭梗著脖子大聲哞叫,伴隨著一陣蹬蹄聲,眼前景象一晃,林雪君和男人們一起嗷嗷叫起來。

樂瑪愣在原地,傻傻看著面前高聲歡呼的幾人,還有——站起來的老母牛。

竟!竟然站起來了!

“啊,啊啊,啊……”樂瑪驚得張嘴啊啊直叫,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會講話。

她已經被嚇得失語了。

老母牛踢踏著往前走了兩步,並沒有再倒下,它真的站起來了。

林雪君二話不說,轉手就去拎另一個厚實些的破褥子,喊上阿木古楞,兩人抖開褥子,跑到牛屁股後面,呼一下便將褥子蓋在了還燃著火的牛屁股上。

噗噗幾聲,火焰被褥子壓滅。

烏力吉和塔米爾似乎也早受過林雪君指示,在火勢被滅後,他們一個人拽住牛屁股和牛角,使之不得亂動,另一個用繩子將褥子緊緊綁在了牛身上。

褥子下冒出汩汩熱氣,可以想象,此刻被蓋住的牛背和牛屁股該多熱乎。

大家一起鬆口氣,終於搞定了。

每個人都垮下肩,累的。可接著,他們目光又望向踢蹬著腿,速速逃離林雪君幾人,朝畜群躲去的老母牛,於是又都彎了眼睛、呲起牙。

視線回收,幾人對望,掛著傻笑,呆呆地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忽地齊聲大笑。

烏力吉大悲後大喜,笑得眼眶裡溢出熱熱的液體。他覺得那不是淚水,人在這麼開心的時候,怎麼會流淚呢。

塔米爾激動得展開兩臂,左胳膊摟住阿木古楞,右胳膊摟住林雪君,笑得胸腔直顫,男低音版的“哈哈哈”從喉嚨中溢出,帶得阿木古楞和林雪君靠著他的肩膀都跟著抖顫起來。

林雪君彎著眼睛,一直目送老母牛歸隊,擠進畜群還在往裡鑽,那副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樣子昭然若揭。

成就感灌滿胸腔,靠著一座山般的塔米爾,她又冷又幸福。

沾了液體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凍得哆哆嗦嗦地往袖子裡縮,低頭找到掛在脖子上的手套,忙套上手。嫌不夠暖,又把兩隻手套揣進寬長的蒙古袍袖筒裡,嘶嘶哈哈地等待凍僵的手指慢慢回暖。

大家笑夠了,才注意到趕過來的莊珠紮布老人和樂瑪。

烏力吉疑惑地問:“你們怎麼趕過來了?”

“那個……琪琪格說你們燒牛呢……”樂瑪目光還追著屁股上裹了褥子的老母牛,尚未完全回神。

原來……林雪君燒牛,不是怕牛死了被狼吃太浪費、想自己烤來吃,而是要把牛燒得站起來嗎?

她……林同誌燒牛是為了救牛?

這辦法也太……太嚇人了。

“是啊,林同誌說她能讓牛重新站起來。你看著沒有,老母牛逃走的樣子,走得多利索,多好!”烏力吉一揚眉,驕傲地炫耀。

“看到了,走得可快了,生怕我們再燒它似的。”樂瑪忽然笑起來,懸著心落下了,心酸心痛啥的都變成了愉悅。

真是驚喜!

太驚,也太喜了!

阿木古楞幫林雪君收起兩個小碗裡的液體,整理好器具回紅包袱,大家騎上馬,趕著畜群再次啟航。

往前趕時,樂瑪阿媽一直跟在林雪君身邊,睜大眼睛,好奇地問東問西:

“那以後咱們要是有牛站不起來了,癱瘓了,是不是都可以往牛屁股上點一把火?”

“那可不行,這個叫火療,我們中獸醫又管它叫‘醋酒灸’‘火燒戰船’,可不能隨便點火燒牛屁股,真的會把牛燒傷燒死的。”林雪君嚇得忙擺手。

之前趙得勝大哥看見她把牛犢子拽出來,就也學著‘扯犢子’,不僅害他自己被母牛踹到要害,還差點把母牛產道拽壞,搞砸的話,牛犢子和母牛都會被扯死。

現在樂瑪阿媽他們看到她火燒牛屁股萬一也亂學一氣,把牛燒死了,甚至燒到自己,那可就糟糕了。

“那怎麼整的?你咋就沒燒傷老母牛呢?”樂瑪阿媽想起來就忍不住笑,一邊笑又一邊好奇地問。

“因為我還用了醋啊,得先用醋抹在牛背上,然後再把用水打濕的破被單蓋上,然後才灑酒精點火燒呢。要是火太大,就灑點醋。如果火太小,就加點酒精。可得把握著點呢,等牛出汗了、熱了,就得停火,蓋上棉被啥的裹上五六個小時。”林雪君並沒有被樂瑪阿媽問得不耐煩,反而認認真真地給樂瑪阿媽講解起來:

“像牛寒傷腰胯型麻痹症、風濕、產後癱瘓之類導致的牛癱瘓,站不起來,都可以試試這個辦法。嚴格按照我說的做,你們自己也能用這辦法。”

“真的嗎?哎呀,太好了!這可太好了。”樂瑪阿媽一邊拍著巴掌誇讚,一邊轉頭問塔米爾:“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塔米爾嘿嘿笑著回答自己的額吉(母親)。

另一邊的阿木古楞和烏力吉也正支棱著耳朵聽呢,他們全都學會了。

“林同誌,有你可太好了,我們不怕老牛受寒了、累了,臥下不走了!”樂瑪阿媽笑起來時眼睛完全被褶皺蓋住,顴骨卻圓圓的鼓起來,格外喜慶可愛。

“其實老母牛之所以臥倒不走,不僅是因為受寒受害,還可能是因為缺鈣。”林雪君被誇得心裡美滋滋,受到鼓勵,忍不住更加仔細地講解起來:

“母牛這一冬吃不到好草,瘦了,缺營養。小牛犢子成長過程需要大量營養,尤其長骨骼時需要鈣質。母牛補不上鈣,隻好把自己的鈣給小牛,就很容易缺鈣無力導致癱瘓。天冷和勞累也會加重這種症狀。

“火療可以疏通血管,使血管溫度上升、擴張,牛就有勁兒了。原本被自己過大的體重壓麻的腿,一活血也就好了。”

“啊啊,我知道了,還有就是,母牛被燒得疼了,一受刺激,想跑,就站起來了。”樂瑪阿媽忽然亮起眼睛,興致勃勃地搶答。

“太對了,就是這樣。”林雪君眼睛一彎,笑得格外溫柔。

騎馬隨在邊上的塔米爾聽著自己額吉纏著林雪君問東問西,聽著林雪君耐心解答,還在額吉猜想的時候,誇讚額吉,哄得額吉喜笑顏開。

他心裡像有一團火,被一把無形的鏟子翻來覆去地倒弄,燙一下,又燙一下。刺刺的,熱熱的,酸酸的,說不清楚,但就是……令他內心熨帖又焦躁。

他忽然一夾馬屁股,箭一樣衝出去,一路朝前,頂著風,被吹得眼睛臉都刺痛,超快的速度幫他宣泄了身體裡憋著的激情和衝動,寒風澆熄了他灼燙的躁動。

馬兒跑累了,他才終於好了。

於是放慢速度,等著隊伍慢慢趕上來。

在靠近額吉時,他聽到額吉正扭捏地跟林雪君解釋之前她的誤會。

“琪琪格這孩子說的,我還以為要現場烤牛吃呢,能不著急嘛。”樂瑪阿媽解釋了幾句,忽然笑著將鍋丟給了7歲的琪琪格。

“我都是照實說的,的確是要燒牛嘛……”琪琪格委屈,她也沒有說錯呀。

“……”樂瑪尷尬,隻得乾笑兩聲。

塔米爾見額吉吃癟,忍不住哈哈大笑。

樂瑪瞧見兒子笑自己,惱了下,可轉念回想一下自己居然真以為林雪君要帶著大家活燒牛臀,的確可笑,便也忍不住跟著兒子一起哈哈笑起來。

樂瑪阿媽的笑聲可真豪爽,比小夥子塔米爾的笑聲還嘹亮。

林雪君本來已經不笑了,可她聽著看著樂瑪阿媽笑,不由得也受了感染,竟再次跟著憨笑起來。

在這片土地上,大家實在太會大笑了。

嘴巴張大,一點也不擔心被人說‘不淑女’‘不紳士’‘太傻氣’。長生天從不斥責他們大笑,他們便要笑得大聲,笑得儘興。

把什麼煩惱都宣泄了,真是越笑心裡越敞亮,越笑,也就越開心了呢。

林雪君也學會了這樣的笑,的確很開心,就是有點撐。

嘴一張,西北風自己往肚子裡灌,她都快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