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小狼崽(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8320 字 3個月前

塔米爾和林雪君先去救小狼崽, 他們小心躲避母狼的頭,怕它忽然給他們來上一口。

野狼的咬合力很強,它可以隔著手套將人類的手腕扭斷。

塔米爾說, 林雪君這樣細細的手腕,母狼都不需要用全力,此刻它如此虛弱,也能輕易將之咬斷。

林雪君當然不服氣,自己在生產隊裡勞作了一個來月, 早已不是剛來呼色赫公社第七生產大隊時的那個樣子了。現在的她筋骨強健, 跟塔米爾摔跤的時候, 也不至於像個小孩子一樣毫無招架之力。

可她自然不會為了證明自己骨頭硬就將手腕送給母狼咬,她始終盯著母狼, 不敢稍有疏忽。

3隻小狼很快便被救到硬雪堆上, 怕濕漉漉的小狼被雪凍住,林雪君還用自己厚實的衣擺快速搓掉小狼崽身上的濕泥, 又在岸邊踢出一塊兒土地, 才將小狼放在上面。

小東西們很弱小,但凶性很大,明明很怕林雪君,還是嗚嗚嗷嗷地做出要咬人的架勢, 時刻炸毛恐嚇將它們擺弄來擺弄去的兩腳獸。

林雪君瞧著它們虛張聲勢的樣子隻覺得好笑, 在它們坐在土地上, 仰腦袋呲牙咧嘴時, 伸出大厚手套, 在個小東西腦袋上挨個拍過。

另外兩隻沒有落水的小狼崽躲在幾步外的雪堆後,害怕得想逃,卻又不敢離開媽媽, 隻得時不時探頭探腦,還以為人類沒有發現它們呢。

對上母狼,塔米爾抽出一根馬毛編的粗繩,他追著林雪君的馬趕過來時,便帶了這東西。

“你抓住它肩胛把它提起來,相信我,我會在它回頭咬你之前,用這個纏住它的嘴。”塔米爾扥了扥繩子,確保它很結實。

“你發誓!”林雪君在塔米爾吸引了母狼注意力後,劈開腿站到母狼身後,伺機而動。

“相信我。”塔米爾彎腰走向母狼,厚厚的像超大號蠶繭一般的‘羊咕嚕(用羊氈做的靴子)’踩在泥窪裡,因為受力面積大,絲毫未下陷。羊氈子也夠密夠厚,這樣的泥漿水竟無法滲透它。

被拴在遠處的蘇木和塔米爾的馬不安地唏律律低鳴,仿佛很擔心它們主人的安危。

林雪君忽然發動,戴著厚手套的魔爪扣住母狼肩胛,一把將之拎起。

塔米爾在她動的瞬間也猛向前一跨,在母狼本能回首準備咬林雪君時,塔米爾將繩子壓在母狼嘴巴子上方,接著快手一繞,不顧母狼掙紮,下五除二捆住了母狼的長嘴。

兩人不多停留,一齊往邊上一跳,不約而同地跺腳,甩去粘在羊氈靴上的泥水。

母狼在林雪君手中竭力掙紮,力氣大得驚人。

林雪君瞪圓了眼睛,在母狼脫手之前將之塞給了塔米爾。

幸虧母狼陷進泥漿水窪裡太久,已經掙紮得脫了力,爪子即便鋒利也沒能傷到兩個人類。

塔米爾接過母狼,將之轉向放在地上,一手用力壓住它背骨,使它沒辦法起身,一手拽住捆它長嘴的粗繩。

“跑。”塔米爾回頭朝林雪君喝罷,手上一扯,母狼嘴上的繩子便開了。

在母狼回頭咬人前,塔米爾跳起來旋身狂奔。

母狼嗷嗚著追在塔米爾身後,呲著的牙泛著冷光,誓要給這兩個冒犯它的人類來上一口似的。

林雪君穿得實在太厚了,本來速度就不快,現在更是慢得像爬。

塔米爾衝到她身邊,毫不猶豫展臂在她腰上一攔。下一瞬,林雪君便騰空被他半扛抱在懷裡了,仿佛抱了一個小孩。

林雪君雙手撐著他肩膀,正對著他背後。

母狼呲牙急追了一會兒,終於在聽到水窪邊狼崽的呼喚後停了步。

塔米爾扛抱著林雪君到蘇木身邊,將她往地上一丟,率先解開自己的馬,一騰身便翻了上去。

林雪君速度也不慢,上馬後頭都沒回,一夾馬肚子便跑。

直到靠近畜群了,她才敢回頭,那隻母狼已經帶著5隻崽子逃到另一邊的雪坡上了。

相比兩個人類,它恐怕才是更害怕的那個。

林雪君在回頭看母狼,塔米爾卻在看她。

那雙狹長的眼睛眨巴眨巴,上下睫毛都掛了霜,每次閉眼時睫毛尖尖上的冰霜都會粘黏一下。在眼睛半張不張時,透過冰霜看林雪君,朦朦朧朧的,好像她正被罩在光暈裡。

仿佛一切隻是個模糊的夢。

塔米爾忽然想起什麼,扭動了下方才攔腰攏起林雪君的肘部,他忽然仰頭發笑。

雪花落在嘴裡,冰冰涼涼。落在牙上,凍凍的。他全顧不上,隻是無聲地笑。

然後忽地一夾馬肚子,縱馬馳騁而去,留下一個神經兮兮的瘋癲背影,好似很快活。

林雪君最後看一眼已變成一團小黑點的狼媽媽,便也駕馬朝畜群追去。

入夜時,男人們拉了臨時的棚圈將畜群圈圍。

蒙獒們在棚圈外分散趴臥,機警地看守畜群。

畜群中心搭建了一個簡易的小帳篷,隻能擋住西邊吹來的風,另一邊還是開闊的。人們則圍在小帳篷裡,點著火取暖。

林雪君縮成一團,捧了燒熱的老磚茶一邊吹一邊喝,饑渴地汲取磚茶帶來的暖意。

硬饃早凍得冰一樣硬了,要在磚茶裡泡軟才能吃。

烏力吉的妻子取了奶壺,擰開蓋子,往林雪君的磚茶裡倒了好些奶。

白色液體在磚紅色的茶水中化開,香醇的氣息逐漸籠在鼻尖,林雪君咕咚咕咚連喝了兩大口。

還是奶茶好喝啊。

晚飯後男人們輪流看守畜群,以防狼群夜裡偷襲。

女人們則鋪開羊皮褥子,跟孩子們擠在一起睡覺。

即便在地上鋪蓋了兩層厚羊皮,合衣躺下時仍感覺有陣陣寒意企圖尋找空隙入侵身體。

林雪君冷得可以無視任何醜八怪,隻要對方懷抱溫暖,都願意鑽去擁抱取暖。

可是阿木古楞卻很堅強,他明明才十二歲,卻擺出絕不需要任何人擁抱的忍耐模樣,像個最決絕的義士。

林雪君靠著烏力吉大哥家7歲的小女兒,另一邊睡著烏力吉的蒙古族妻子。

裹緊羊皮襖子,她閉上眼,聽著帳篷口火焰劈啪的響動,男人圍坐喝茶時吸溜吸溜的聲音,還有他們壓低聲音的蒙語對話。

腦海裡不時浮現後世的暖器、空調、電暖爐、暖寶寶等所有跟‘溫暖’相關的詞彙,入睡前,林雪君還在心裡慨歎:

要是能泡個熱水澡就好了……

不知睡了多久,林雪君聽到嘈雜的腳步聲,勉強睜開眼後,她聽到了烏力吉壓低聲音說話,提及了“狼”這個詞。

猛吸一口沁涼的空氣,林雪君坐起身,在不吵醒左右的情況下,小心翼翼鑽出帳篷。

撈過自己的□□背在背上,林雪君追上烏力吉,低聲問:“怎麼了?”

“有一隻孤狼一直在附近逡巡。”烏力吉看她一眼,“莊珠紮布老阿爸懷疑是狼群的前哨。”

“我們圈了臨時棚圈,不怕狼群把畜群衝散,就算有狼來,損失可控,也還好吧?”

“是的,我們畢竟是牛群,狼掏羊容易,想從我們面前把牛掏走可就難了。”

兩個人說話間已走到棚圈外,胡其圖阿爸正舉著槍防備著遠處的孤狼。

月光灑在白雪上,晃得遠處霧氣茫茫,一匹臟兮兮的孤狼站在遠處,靜默地與人類對峙。

林雪君眯眼看了會兒,越看越眼熟,“是我們白天救的那匹母狼。”

遠處的母狼似乎也看到了林雪君,忽然仰頭長嚎,隨即轉身奔跑進黃色的高草平窩。等它再轉出來時,口中叼了一隻軟趴趴的小狼。

母狼無視了胡其圖阿爸的槍口,一直叼著小狼崽跑到距離胡其圖阿爸10米的距離才慢下來。接著它伏低頭,做出臣服的模樣,一點一點地前挪。

胡其圖阿爸的槍口始終追著它的腦袋,它似乎知道那東西能輕易要它的命,像匍匐一樣前行,絕不做任何有威懾意味的動作。

距離胡其圖阿爸5米遠時,它終於停了下來。

林雪君覺得母狼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下一瞬,它放下口中的小狼,然後倒退著緩慢離開了。

烏力吉和林雪君對望一眼,走到胡其圖阿爸身邊,一齊目送母狼退到草窩處。

胡其圖阿爸收了槍,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轉頭對林雪君和烏力吉道:“它的崽子病了,或許長生天告訴了它,我們的隊伍裡,有能給動物治病的大夫。”

小狼崽被林雪君撈起來的時候,身體軟趴趴的,狀態很糟糕。

轉頭看一眼遠處草窩中的母狼,它也站在那裡與林雪君隔著朦朧的夜對望。

將小狼崽攏在懷裡,林雪君大踏步折返畜群中心的小帳篷。

為小狼崽裹上被篝火烘得熱乎乎的舊布片,林雪君才開始給它做檢查。

體溫微高,身上臟兮兮的沾滿泥塊雪團,顯然它是陷進泥窪中的一個。

心音正常,肺音正常,應該不是嗆臟水導致肺炎。

在觸診到小狼崽左前肢時,一直蔫蔫的小狼崽霍地抬頭,呲牙嗷嗚了一聲。

烏力吉伸手幫她扣住狼口,林雪君仔細檢查了下,才低聲道:“骨折了。”

應該是在水窪中掙紮的時候折斷的。

給小狼喂了點自己的糖鹽水,林雪君又用自己的小木梳子和一截木棍做架,對上斷折的骨頭後,將之打板綁好。

因為沒有條件熬煮藥湯,林雪君隻用布巾把小狼崽的皮毛仔細擦了一遍,被泥水粘結的毛發被揉開,絨絨的狼毛又蓬鬆起來,保暖效果恢複如初。

抱著它在篝火邊取了會兒暖,時不時喂它兩口糖鹽水,緩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小狼崽逐漸恢複了精神。

之前軟趴趴的身體硬實起來,在林雪君懷裡越來越不老實。

被吵醒的阿木古楞蹲過來伸手要摸它的頭,小狼轉腦袋便是一下子,但因為嘴巴被繩子纏著,沒能咬住阿木古楞的手,隻是用鼻頭狠狠撞了下阿木古楞的虎口。

倒是把阿木古楞嚇了一大跳。

林雪君見阿木古楞猛地縮手時大驚失色的表情,忍俊不禁。

小少年愣了幾秒,也忍不住微微赧然地抿唇。

“就算綁得很結實,在野外跟著母親東奔西走,恐怕也還是會掉。”林雪君摸了摸給小狼綁住前腿的木梳子,有些憂慮。

如果小狼很快就將綁腿刮掉,病腿一直長不好,說不定會被母狼遺棄,最終會被凍死。

如果綁腿晚一點被刮掉,骨頭應該能長好,但有可能會長歪,說不定會變成個瘸腿狼。

想當狼王肯定是不行了,有可能會成為可憐的末狼,捕獵後狼王吃肉,小瘸腿隻能嗦骨頭。

伸手摸了摸小狼崽,任它憤怒地拿鼻子狠撞掌心,林雪君輕輕歎了口氣。

在林雪君給小狼治療的過程中,母狼一直未走遠。

它在隊伍的外圍徘徊,每每靠近,總被棚圈外的護衛犬驅離。

莊珠紮布老人帶著兩個守夜的牧民看守在畜群外,手握著□□,眼神如狼般戒備四望。

當林雪君治好小狼,將之抱出氈包,在持槍牧民的護衛下靠近母狼,準備將小狼歸還時。

母狼借著月光看清了小狼炯炯的眼神,聽到小狼昂頭嗷嗚的呼喚聲,也看到了小狼腿上的包紮。

林雪君距離它十幾步遠,蹲身欲將小狼放在地上,母狼忽然轉身奔離。

每跑出十幾步遠,母狼便會回頭張望,可看清小狼後,它又會轉身奔離更遠。如此往複四五次,它便隱進被雪覆蓋的乾枯高草叢中,再也看不到了。

小狼害怕又心急地在林雪君懷裡掙紮,時不時仰頭嚎叫。

每每這時,遠處都會傳來母狼的回應,“嗷嗚——嗷嗚——”。

可它再未回頭折返,也再沒出現於救了它們的人類面前。

它將自己的孩子,留給了林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