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狼媽媽(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5832 字 3個月前

隊尾胡其圖阿爸的妻子和烏力吉大哥的妻子紛紛點燃了火炬, 她們騎著馬舉高火炬,搖擺著讓火焰在空中呼呼咆哮。

在莊珠紮布老人再次拉槍栓時,大黑狼忽然伏低了身體, 謹慎地連退三四步。

頭狼一動, 其他餓狼立即便收了撲擊蓄勢的姿勢,倒退著躲得更遠。

白狼王和灰狼王也快速接收到信號, 帶著自己的小狼群向黑色頭狼聚攏。

隻眨眼睛,散開的狼群便收縮退進了白色的雪霧中。

與阿木古楞等人在其他方向對峙的幾隻狼同樣快速退逃, 並在隱入雪霧後, 紛紛仰天狼嚎。

林雪君鬆了一口氣, 瞬間感到脫力,幾乎握不住□□。

她將□□背回背後, 雙手扶撐住蘇木寬厚的背脊, 亢奮的血勇褪去, 熱汗轉冷,寒意汩汩往身體裡鑽,她不住地打顫。

莊珠紮布老人並未因狼群褪去而放鬆警惕, 身經百戰的老人知道草原狼有多狡猾——佯退,趁人類放鬆的瞬間突襲的戰術, 它們也曾使過。

他仍背著槍護在畜群側, 並安排了胡其圖等人同樣不得放鬆。

一眾人於是背好槍、握好投石器、舉好火把,時刻警惕四望, 護著畜群,更快速地沉默趕路。

經曆了與餓狼群的對峙,所有人都變得冷肅,每個人都擁有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滄桑面孔,眉頭緊皺, 雙目炯炯,閃爍著堅毅的光。

忽然起了風,積雪被風吹得順著草皮逃竄,露出貼地皮生長的一團一簇的黃草。

除了枯草,路途中還有許多城市裡想象不到的自然景象。

離開餓狼包圍圈後不一會兒的工夫,林雪君便看到一隻兔子殘破的屍體——半截脊骨、半扇胸骨,和一個被鷹喙啄得坑坑洞洞的頭骨,勉強拚湊出它生前的樣子。

穿越冰河時,烏力吉幾個漢子不得不跳入河中,拽著牛角與牛們拔河角力,才能將這些累了、不想再走了的牛脾氣孕婦們拉過冰河,繼續趕路。

而在他們所渡河流的一小段凍面裡,嵌著一匹小馬駒的半個身子。

它是來河邊喝水時不慎跌入河流,夜晚來臨忽然降溫,將一直未能脫落的小馬駒凍在冰裡,它保持著臨死時掙紮的姿態,要等到開春河流解凍,才能自由。它扒在河岸邊的上半截已經被野狼野狐山鷹禿鷲啃食得隻剩白骨,一隻前蹄和頭骨不翼而飛,不知被野獸帶去了哪裡。

穿過河流的畜群和牧民們更冷了,但尚未遠離餓狼群,隊伍還不敢停下取暖,他們要趁著短暫的白天,儘量趕更多的路。

冷風凍住牛馬沾水的皮毛,行走時,那些冰塊被折碎成冰片散落在雪地裡。沾濕毛發的河水沒有乾燥蒸發,卻也變成冰晶碎落了。

貼近軀乾的河水被體溫蒸發成團團白霧,這也消耗了畜群大量的體力,使它們更渴望休息和牧草。

隊伍路過一片坡脊,脊上被風吹得禿禿的,沒有積雪。坡脊陰面的雪被踢開,幾架黃羊屍骨重見天日。

它們的骨骼堆在一處,顯示著這裡曾經是一個避風的“食堂”。狼群在這裡將幾頭黃羊啃食殆儘,致使它們的骸骨胡亂堆疊。

阿木古楞在骸骨堆裡找到了一個完整漂亮的黃羊頭骨,用白雪將之擦得乾乾淨淨,然後掛在了大青馬屁股上。

每當阿木古楞縱馬馳騁,黃羊頭骨都會在顛簸中上下翻飛,使這一騎一人顯得威風凜凜,仿佛是草原上箭無虛發的冷血獵手。

後來林雪君也撿到一個漂亮的黃羊頭骨,將之綁在頭頂,覺得自己野性極了,酷極了。

可是它太重了,總往下掉,砸到鼻子酸痛難忍。隻好也僅做裝飾,掛在馬身上,將草原狼吃剩不要的部分權做戰利品,得意地假扮北方狼族,時不時仰天嚎一聲,引得蘇木不滿地前蹄刨地,側頭用一隻大馬眼不屑地橫她。

一路上,這樣的白骨太多了,草原是美的,但也是凜冽的。

大自然不僅是溫柔慷慨的家園,它也是殘酷的戰場。

原本騎馬行在前面的塔米爾忽然減速,慢慢落後到林雪君身側。

在與她並騎時,他伸長手臂,指著一個方向給林雪君看。

“草原上的水泡子,那裡是一小片濕地,有時冬天也不會完全結凍。你看到了嗎?”塔米爾收回手,轉頭看林雪君。

“有什麼掉進去了。”林雪君看到有動物在那一塊掙紮。

“是一頭母狼和它的崽子們,陷進去了。”塔米爾搖頭道:“狼群會吃掉過剩的鼠類,減少草原上的鼠洞。禿鷲會吃掉草原上腐爛的屍體,避免瘟疫。草原有時也會‘吃’掉這些狼和禿鷲……它的狼群放棄它們了,在這種天氣,陷進冰水窪裡,失去體力的它們很快也會失去體溫。”

“這麼遠都看得清?”林雪君吃驚地遠眺,這具身體視力很好,可也看不清那麼遠的情景。

“這片草場上會有的動物就那些,我一看顏色和大小,就能知道是什麼。”塔米爾拽著馬韁,保持與林雪君並行的速度,轉頭與她對視,隨即一挑眉,“敢不敢去看看?”

“這有什麼?”林雪君扯唇,之前連餓狼群都見過了,握著□□發著抖也與狼群對峙到了最後,幾隻小狼有什麼可怕的?

“帶崽的母狼很凶的,有時殺傷力不遜色餓狼。”塔米爾像是那種最熊的熊孩子,又正處在青春期末端,總躍躍欲試與什麼人較較勁兒。

林雪君搖頭笑笑,不理他的挑釁,拽了馬韁朝水窪方向跑去。

馬的好奇心也很重,當蘇木覺得沒什麼危險時,它也很樂意於脫隊四處瞎轉悠。

塔米爾墜在林雪君身後,眼睛始終鎖著林雪君的背影,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待能看清母狼時,他才加快速度與她並行。

他時不時轉頭看她,一臉興味地仔細打量她的表情,仿佛想看透她對這片草原上正發生的事到底保持著怎樣的態度,是好奇,還是熱愛,亦或者是彆的什麼。

在塔米爾的眼中,林雪君就是比沿途任何見聞都更令人好奇的風景,對他來說,她周身充滿了吸引力,即便她隻是抬了下手臂,他都想知道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抬一下手臂?她為什麼仰著下巴打量母狼?她直望著母狼時在想什麼?

他不自覺驅使著馬匹靠近她,在蘇木不滿地踢跺前蹄,轉頭要咬塔米爾的馬時,塔米爾才拽著韁繩與她拉開了些距離。

“你要去救它們嗎?”塔米爾眼睛始終盯著林雪君,在風吹過來時,他不僅沒有將尤登帽係得更緊,反而將帽子往後一推,使自己兩條被雪霜染白的眉毛和飽滿的額頭全露出來,任勁風狠狠地吹,連汗毛也掛了霜。

他眉眼炯炯,好像因為冷風夠烈而覺得格外過癮。

“這是自然的選擇,就像獅子吃羊,狼吃兔子,你會去阻止嗎?”林雪君眼睛始終望著前方水窪泥沼裡的小狼和母狼。

水泡子有一半被凍住,母狼大概是帶著小狼在另一邊喝水的,不知怎麼母狼和3隻小狼陷進水窪。大概因為腳踩的都是老泥,越是掙紮越被泥吸住拔不出來,小狼怎麼掙紮都無法脫困。

母狼叼住一隻小狼,想要仰頭將之從泥水中舉起來,可它自己也深陷泥潭,就算抬起頭也無法將小狼丟出去。

另外還有2隻小狼崽圍在水窪邊嚶嚶唧唧地叫,每當它們想靠近媽媽,母狼便會朝它們呲牙嗚嗚,小狼於是又被嚇得退後,這才沒有跟母狼一起陷進水窪中。

林雪君二騎的靠近使母狼更加警覺,她轉頭又仰起腦袋朝不速之客呲牙,並企圖用低沉充滿威懾力的喉音嚇住來者。

小狼圍著它叫得更淒慘,不知是害怕還是著急。

陷進水窪中的3隻小狼已經脫力,不怎麼掙紮了,隻偶爾虛弱地嚶叫,聲音充滿了痛苦和絕望。

母狼更努力地掙紮,可拔出左腿,右腿深陷,拔出右腿,左腿又陷回去。它原本炸著被毛轉頭與林雪君二人對峙,掙紮幾下無果後,它臉上竟露出些許微妙表情,仿佛是種哀求。

“走吧。”塔米爾望了望遠處逐漸灰塵的天色,又轉頭看了看轉場的隊伍。

“嗯。”林雪君便拽了馬韁。

兩騎並行離開,揚起才落地的浮雪。

母狼目送著不速之客離開,這才轉頭又去叼漸漸虛弱的小狼崽。

明明是徒勞無功,平白浪費自己已不多的體力,它卻仍執拗地一次次叼起小狼,甩頭。小狼跌回泥窪,母狼幾乎一分不停歇地再次叼起小狼後頸,待竭力將小狼崽舉高後,用力甩頭……如此往複。

慢慢的,母狼喉間也發出嗚咽,它已逐漸絕望,身體也在打冷戰,可它還在跟命運做著抗爭。

於是,短暫的停頓和嚎叫後,它再次叼住狼崽的後勁。

忽然,土地再次傳來顛簸響動。

遠處雪屑飛揚,駿馬踏地時噠噠震起層層浮雪,一騎黑色身影忽從遠處掠來。母狼所陷的水窪慢慢也有了反應,地面的震動使平靜的水面蕩起微波。

雪片落在水面上,迅速融化。

母狼叼著小狼崽的後頸,望著逼近後跳下馬背,大步走來的人類。

這一次,它沒有豎起被毛,也沒有嗚咽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