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疼痛的羊媽媽(6更)(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15652 字 3個月前

一針又一針, 打到最後,腰都直不起來了。

大隊長家裡的篝火堆慢慢縮小,夜裡忽然飄起雪花, 溫度也越來越冷。

公社的針筒等器具數量有限,大隊這邊就2個針管,2個吊瓶, 林雪君也不舍得挨個用,隻省著專用一個。

每打一針之前都先用篝火燒著的開水為針尖消毒, 確保安全衛生後循環利用。

打到天黑得透透的, 篝火也快不中用時, 這一根針管的針頭都卷邊了, 變成個魚鉤。

每次羊挨針, 都疼得嗷嗷叫。再好的醫生用這樣的針, 也得不到患者的誇獎,羊們咩咩叫罵得很難聽。

實在打不動了, 隻得跟大隊長約好,剩下的羊羔明天早上放牧前接著打,再打不完, 就明天晚上下牧後繼續打。

王英幫她收拾東西的時候, 林雪君走到大隊長身邊跟他打聽隊裡的鐵匠能不能把這麼精細的針尖捋直,還不損害它功效的鐵匠?

大隊長便拿著針管,連夜跑去住在大隊的鄂溫克族獵戶家, 對方不狩獵的時候,會兼職大隊的鐵匠。大隊裡鋤頭、鎬子等等用具上的鐵東西, 都是這位鄂溫克獵戶打的。

這任務交給大隊長,整理大隊長家院子裡那一攤的工作交給王英和阿木古楞等人,林雪君先一瘸一拐地扶著腰收工回家。

到了家裡, 她立即脫掉大衣往被窩裡鑽,暖和透了,才拉著衣秀玉幫她按摩腰腿。

等她這邊享受夠了服務,再反過來幫衣秀玉挑掉腳上的水泡,上藥包紮,順便給衣秀玉因為騎馬而磨得紅腫的大腿內側和屁股蛋上塗抹碘酒。

兩個相依為命的小姑娘最後在臨睡前奢侈地用熱水洗了洗腳,才暖烘烘的鑽被窩。

臨睡前,她們依偎在一起,忍不住嘀咕:

“也不知道劉紅的燒退了沒有。”

“孟天霞什麼時候才開著拖拉機,帶劉紅和大隊的物資回駐地啊……”

……

因為第二天要趕在放牧前再給一批滿齡羊羔打針,所以林雪君起得很早。

可等她出門倒臟水桶的時候,阿木古楞已經坐在大瓦房門口的台階上了。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眼前的世界沉浸在朦朧的雪霧和清晨的冷藍色調中。

院子裡的雪已經被阿木古楞掃乾淨了,少年坐在台階上仰起頭與她對視了一眼,便起身拎過臟桶,沉默地跑去幫她倒臟水。

林雪君站在台階上跺了跺腳,才回屋戴上羊皮帽子,抓緊時間去大食堂吃飯。

走到院門口時,她與阿木古楞堆成的醜雪人打了個照面,蹲身在雪地裡挖出兩個鬆樹塔,頂在雪人頭頂。

醜雪人變成醜怪物。

早飯後趕到大隊長家時,配合打針的王英等人都已經到了,排隊打針的小羊羔們也咩咩咩地候在了院外。

大隊長正蹲在新碼起來的篝火邊,用白樺樹皮點火。

“針頭弄好了嗎?”林雪君走到大隊長身邊,蹲下來一邊看他點火,一邊關心昨晚那隻分叉的針頭。

“蓋旺說早上給我送過來,估計一會兒就到了。”大隊長點好火,轉頭問:“吃飯了沒?”

“吃了。”林雪君笑著起身,站在剛燒起來的火堆邊跺腳。

鄂溫克族鐵匠的名字‘蓋旺’是日出的意思,這位鐵匠可彆真等到太陽變大了才來呀,那他們可就白起得這麼早了。

轉頭看去,院裡院外的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團白氣。

每次白氣要消散,便會有一團新的噴出來,很好玩。

大家剛睡醒,不像白天時那麼喜歡聊天,全半眯著眼睛搖晃著跺腳。

等待蓋旺來送針頭的時間裡,林雪君一直在東張西望。

最後得出個結論:東北人是貓係的。

因為他們都喜歡揣手手。

無論大叔還是大媽,年輕姑娘還是小夥子,各個都將手揣在袖子裡,穿得毛茸茸,像一隻隻直立的肥貓。

陸續有大隊的社員起床,穿得球一樣出門掃雪。枝條做的大掃帚劃拉劃拉地重複著,圓滾滾的麻雀一群一群地在樹上唱歌,因為它們站在枝頭,原本舒展的乾枝都被墜得沉甸甸,像掛滿了果子一樣。

每當有麻雀飛走,枝條回彈時都抖落許多雪花,剛掃過的地面便再次蓋上一層薄雪,惹得掃雪人咕噥著罵人。

最後乾脆在樹乾上狠踹幾腳,驚得麻雀們隻好唧唧喳喳飛去冒著炊煙的房頂開會,也驚得樹上所有積雪散落,撲得踹樹人一身白,隻得先撲打掉身上的雪,再去掃地上的雪。

望著整個大隊依次從夜晚中蘇醒,鐵匠蓋旺終於踩著雪嘎吱嘎吱姍姍來遲。

蓋旺遞針過來的手很粗很臟,指甲和手指的褶皺裡都是黑色的,那是已經洗不去的勞作痕跡。他掌心布滿老繭,指甲又粗又厚,上面還布滿了溝溝壑壑的深色豎紋。

但蓋旺重新修整過的針頭卻又細又直又尖,將針頭送到眼前仔細地看,都看不出一丁點的分叉和彎曲。

林雪君又吸了滿針管的水,再推出去,無比順暢。

“太好了!”林雪君驚喜地挑高眉頭,朝蓋旺直點頭,“手藝真棒!”

時常孤身深入草原打野黃羊的獵人習慣了蹙眉和用力抿唇的表情,總給人一種嚴肅而凶狠的印象。但被年輕姑娘毫無保留地認同和誇讚時,他也會羞赧地臉紅,露出不擅長笑的不自然表情。

針頭來了,小羊羔們挨紮的時間也到了。

蓋旺從沒見過人給動物打針,就也留下來,圍在篝火邊看林雪君在王英和牧民按住小羊羔後,撥開羊羔大腿上柔軟的卷毛,在抹兩下消毒的液體後,一針紮進羊羔的皮肉裡。

在小羊羔掙紮無果、隻能梗著脖子咩咩嚎叫時,毫不留情地將藥劑推進羊羔體內……

蓋旺總算知道那堅硬的針尖是怎麼變彎的了。

所有帶小羊羔來打過疫苗的牧民都知道了,林雪君同誌雖然隻有16歲,看起來像是一隻小螞蟻都不敢踩似的,但給小羊紮針,無論小羊羔怎麼掙紮,她都不會手軟。

那一下子,咵一下紮進去,看的人都忍不住皺起五官,人家小同誌臉上一絲表情都不帶有的。

待整個大隊都蘇醒,放牧的人也準備出門了,林雪君這才收手。

小羊羔被帶走,她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上午沒什麼事,她回大瓦房睡了個回籠覺,起床後又跑去剛產羔的母羊棚圈溜達,挨個檢查小羊羔和母羊的健康狀況。

大隊裡的棚圈被打理得很乾淨,她做檢查的時候,兩名婦女還在掃棚圈,半個小時下來,羊糞等雜物就都被掃淨了,寒風一吹,什麼糟糕氣味都沒有。

林雪君一邊檢查一邊與打掃的大姐聊天,等大家工作都乾完,兩個大姐都喊她去家裡吃飯。

林雪君扭捏著不好意思去蹭飯,擺著手跑去大食堂。

結果吃完飯後回到大瓦房就發現門口被人放了兩個用棉布包著的大袋子,一個裡面裝著一碗酸菜、半盒小蘇打粉、一把乾豆角絲,另一個袋子裡一個小鐵盒子裡裝著三個硬幣大小的豬油塊、一遝折得很好的粗手紙。

林雪君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兩袋子寶藏,抬頭四望,隻看見在幾米外的小蒙古包外劈柴的阿木古楞。

“阿木古楞,你看到這是誰放我家門口的嗎?”她走到小院木圍欄前,扶欄仰頭扯開嗓子喊問。

阿木古楞的回答果然是那兩位打掃母羊產房棚圈的大姐,林雪君之前隻是隨意聊到自己手指上起了許多肉刺之類的窘況,不過是閒聊而已,沒想到兩位大姐就為她送來了可以治療肉刺的小蘇打、珍貴的豬油、知青們快用光的手紙等好東西。

她這個手裡隻有工資,卻什麼都沒囤、也什麼都買不到的窮光蛋,要怎麼回禮呀……

蹲回屋門口,她感動得咬著嘴唇,幾乎要流眼淚。

要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兩位大姐叫什麼,住哪裡。

仔細拎著兩袋物資回屋,她掛好帽子圍巾,便開始整理這兩袋獲贈的財富。

豬油放在灶台邊的櫥櫃裡,酸菜倒入舊飯盒,同豆角絲一起保存到涼爽又不至於結冰的側屋……

手紙和小蘇打也收好後,她站在灶台旁一邊取暖一邊思索起回禮的事。

林雪君從小就受父母教誨,寧可彆人欠自己,也決不能虧欠他人。這樣的家教使她從小到大,一旦受了他人的好處、善意,未回饋前都會持續地坐立難安。

思索半晌後,她將目光落在了穆俊卿送給她、本來留給劉紅和孟天霞的半袋白糖。

靈機一動,她有了主意。

拿過鐵盆,她戴上帽子跑出門,踩著木梯,采集了整一盆房頂乾淨的積雪。

轉頭準備下梯時,看到遠處自家蒙古包前還在劈柴的阿木古楞。

林雪君想起早上阿木古楞來找她一起去大隊長家給羊打針,等她起床的空檔裡幫她把院子裡的積雪掃了,還替她倒了臟水。

便舉臂喊道:“阿木古楞,來我家玩啊!”

正劈柴的阿木古楞將斧子砍嵌進木樁,轉身仰頭便看見站在梯子上、扶著房簷‘高高在上’的林雪君。

他踟躕了下,才問:“玩什麼啊?”

“你來嘛,我做神奇的東西給你看。”林雪君說罷便神秘兮兮地不再解釋。

阿木古楞丟下劈了一半的柴,直線走到院外,雙手在柵欄上一撐,輕盈地跳進來。

林雪君看得目瞪口呆,真難得他穿那麼厚,身手還這麼好。

估計是騎馬練出來的。

阿木古楞在門口仔仔細細將靴子上的雪拍掉,才跟著她進屋。

站在門口,他有些拘束地望了望知青大瓦房,隨即亦步亦趨地跟著林雪君,也不找凳子坐,像個跟著家長來到陌生人家的小孩子。

林雪君忍不住笑話他太客氣,他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把凳子坐到灶邊取暖。

“你要做什麼?”他雙手撐著凳子,探頭看她在灶邊忙活。

“魔法食物。”林雪君將半袋白糖全部倒入鐵鍋,又倒了小半盆雪到鍋裡。

“煮糖水嗎?這樣弄太可惜了。”阿木古楞心疼地盯著沉在鍋底的一層白糖,這麼多糖,可以吃好久好久呢。

“不是。”林雪君搖了搖頭,隨即也拉了把凳子坐到灶邊。

中小火煮糖水煮得很慢很慢很慢,兩個人誰都不講話,隻安靜望著鍋裡的雪化成水,漸漸冒出細小的泡泡。

房頂時而傳來啪嗒嗒的一串響動,大概有一隻小鬆鼠路過,說不定正在尋找秋天時藏起、後來忘掉在哪裡的食物。

因為圍著灶台,林雪君的小腿、胸口和面孔被烘得又暖又乾燥,皮膚都變緊繃了。

她開始昏昏欲睡,每每想乾脆去炕上睡午覺時,又舍不下這一鍋糖水,隻好忍耐。

在凳子上前後晃悠,林雪君轉頭看阿木古楞,他已經拱起背,撐著頭閉上眼開始點頭如搗蒜地打起瞌睡了。

窗外一群麻雀飛走,留下一串忽然嘹亮又逐漸淡出的鳴叫。

鐵鍋裡的糖水開始咕嘟咕嘟冒大泡。

阿木古楞睜開眼,打了個哈欠,轉頭問她:“水煮開了,你不喝嗎?”

他嗅到甜味,開始有點點饞。

“再等等。”林雪君伸個懶腰,低叫一聲,振奮了下精神。

阿木古楞抱住自己,他想回家睡覺了。

開水裡的大泡泡逐漸變黃,阿木古楞打了第十八個哈欠。

開水裡的大泡泡逐漸轉棕,阿木古楞越發坐不住了,他轉頭瞪林雪君:“糖會糊掉的。”

林雪君哈哈一笑,忽然跳下凳子,一把將鍋端下爐灶。喊阿木古楞用鐵圈蓋住爐灶後,她才將鍋放到上面,轉手挖了一勺小蘇打進鍋內,她捏了雙筷子,在鍋內快速攪拌。

下一瞬,鍋內焦黃色的糖水忽然變成大團大團的焦黃色氣泡。粘稠的泡泡迅速膨脹,大有冒出鐵鍋的架勢。

“謔!”阿木古楞一下站得筆直,他一瞬不瞬地瞪著鍋裡發生的奇妙變化,緊張地快速看一眼林雪君,見她滿臉還掛著笑,這才放心——不是要爆-炸。

粘稠的泡泡膨脹成個大圓團才停止,在林雪君收回筷子的瞬間,它們就凝固成了奇怪的大圓硬餅。

真的像魔法!

太神奇了!

展現了一個小小化學反應的林雪君轉過頭,看到阿木古楞嘴巴張成O型的驚異表情,她終於快活了。

總算這麼長時間的耐心等待沒有白費。

“有意思嗎?”她得意地挑眉。

“有意思,這是什麼?”他指了指鍋裡的東西。

林雪君笑著找出四個之前從倉房裡翻出來的舊鐵罐子,擦洗乾淨後走回灶邊。

她將鐵勺交給阿木古楞,指了指鍋裡的東西,“敲碎它。”

阿木古楞接過鐵勺,有些不敢下手,又躍躍欲試。

林雪君哈哈一笑,乾脆握住他手腕,操縱著他朝鍋內的硬殼餅敲了下去。

“哢嚓!”,焦糖被敲碎。

林雪君從碎口處捏出一塊,“伸手。”

阿木古楞用膝蓋夾住手套,手抽出後掌心朝上伸向林雪君。

尚有餘溫的焦糖落在他掌心,在林雪君的授意下,他將之放入口中。

帶著奇特焦香的甜味炸開,牙齒輕輕咬下去,酥脆的焦糖發出哢嚓聲,碎成一顆顆小粒,滾向口腔各處,也甜了口腔各處。

“甜吧?”林雪君得意地問。其實看到他眉眼舒展的樣子,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阿木古楞用力點頭,又像玩遊戲般繼續敲擊焦糖。

林雪君將他敲碎的糖塊撿進鐵盒子,膨脹後呈蜂窩狀的焦糖塊頭很大,它們形狀不規則,隻八九塊就能占滿一整個鐵盒。

小小半袋白糖,在如此烹飪之下,變成了超大的許多許多塊焦糖。裝滿四個鐵盒後都還綽綽有餘,實在是當做禮物的好東西,既新奇好吃,又顯得量很足。

鍋裡還剩許多,林雪君隻得又找了幾個大小形狀不一的罐子,最後足足裝了7個罐子。

鍋底還剩最後一小層焦糖凝固在鐵鍋表面,林雪君用溫水將糖攪化成焦糖水,倒進兩個小碗裡,蜷坐在凳子上,跟阿木古楞一人捧著一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個過癮。

糖真的讓人幸福,兩個人坐在火爐邊,都產生了溫暖又滿足的感受。

方才那種倦倦的困意也消散了,阿木古楞於是抱著大罐小罐地跟著林雪君去回禮。她不認識那兩位送豬油和小蘇打等物的大姐,隻得請阿木古楞帶路。

本來想著去兩個大姐家裡送完東西,再回家睡個午覺。哪知道在第一個大姐家裡,他們就被扣下了。

寶姐家的院子和瓦房都比知青住的小許多,但走進院子柴火堆牆、單輪車等雜物整齊擺放,屋子裡桌子板凳洗手盆衣架等家用也放得滿滿當當,小屋雖小卻燒得熱烘烘,撲面都是豐富而熱鬨的生活氣息。

家裡的男人們都在外面乾活,屋子裡坐了三位大姐,中午給林雪君送東西的另一位霞姐也在,她們正坐在炕上一邊織毛衣一邊嘮嗑。

林雪君和阿木古楞一進屋,就被請上了炕。

兩罐焦糖放在炕桌上,兩個大姐笑著直道林雪君太客氣了:

“你們知青千裡迢迢過來,身上啥也沒有,院子和屋子裡都空的。大食堂裡哪有什麼油水兒啊,現在取消大鍋飯了,咱們要想吃好,還是得自己在家裡做。”

“現在你們知青沒吃用,就先拿著,乾嘛這麼急著回禮?等回頭你們攢下東西了,我們再去你們那兒串門吃飯不就得了。”

兩個大姐笑著說過兩句,還是開開心心將焦糖捧在手裡把弄看是什麼東西。

“我聽我家爺們說,你們知青從老家帶的硬面包都被你們當寶一樣啃了,也沒剩啥了,還往外送呢。”寶姐笑著開了蓋子,想著林同誌恐怕將家底都送出來了吧,也沒覺得能是什麼好東西。

隻想著這大閨女又會治羊,又這麼講禮貌,真是好孩子。就是這禮物再寒磣,她也一定開開心心做出很喜歡的樣子,決不能讓林同誌覺得沒面子。

可是罐子一打開,一股撲鼻的焦甜香氣鋪面,還沒嘗上一口呢,已經覺得喜歡了。

“這是什麼?”寶姐捧著罐子深嗅一口,轉頭好奇地問。

東北吃過灶糖,也吃過冰糖葫蘆上的糖稀,還從沒見過這樣成蜂窩狀、乾燥又酥脆的棕色糖塊。

霞姐瞧見是稀奇東西,忙也將林雪君送給她的那一罐打開了,她手快,捏起一顆便送入口中。

哢嚓一聲後,她眉毛挑起老高,眼睛瞪圓了,口中發出一陣“嗯!嗯~!”的驚讚聲。

寶姐瞧見了忙也吃一顆,同樣被那奇特的焦香甜味征服,捧著罐子快速又捏了一顆。

坐在炕桌最裡面,第一次見林雪君的翠姐眼巴巴看著這邊寶姐吃一顆,那邊霞姐吃一顆,也不知道那香噴噴的酥糖是什麼滋味,饞得眼睛從左邊罐子轉到右邊罐子,終於忍不得了,開口道:

“倒是也給我嘗一顆啊。”

隻恨自己早上沒跟著一起去掃產房棚圈、沒給林雪君送上點吃的用的。

寶姐和霞姐都有點舍不得這一罐子奇特的酥糖,全指望對方能拿一塊給翠姐,不要從自己罐子裡拿。

兩個人對上眼,立馬察覺出對方跟自己是一個意思,最後沒轍,隻得各分了一顆糖給翠姐。

林雪君見她們喜歡,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看樣子自己這個回禮選對了,沒有被嫌棄。

“這個叫焦糖。”林雪君解答了它的名字。

“咋做的?”翠姐連吃兩顆也覺得好吃,忙開口詢問。

現在這個時代,有手藝的人都將手藝當家傳密寶一樣藏著。

許多人想跟大師傅學廚、學打鐵之類的手藝,都要磕頭拜師父,以後說不定還要養師父老——因為沒有網絡、沒有廣大圖書科普的時代,不通過這樣口口相傳的方式,的確學不到可能要當做維生手段的手藝。

焦糖的做法雖然未必能稱得上‘維生手藝’‘非遺傳承’,但她要是把著這個方子不放,靠焦糖說不定也能換取不少好處。

因為稀奇,也許還能換來諸如肉菜糧油布匹等更貴重的東西。

林雪君也懂這個道理,但這個念頭隻在腦袋裡轉了一圈兒,她就滿不在意地開口道出了配方。

之前兩位大姐給她送吃用時沒想從她這裡換取到什麼好處,她也沒必要為了這麼點事斤斤計較。

三個女人聽了方子,高興地全從炕上跳下來。

寶姐拿了糖和蘇打,當即帶著另外兩個大姐嘗試起來。

林雪君坐在邊上指導,三個大姐便圍著她聊天。

聊著聊著,大姐們就忍不住誇起她來了。什麼發燒剛好就掏牛屁股救牛,真是楊家女將一樣大義英勇,什麼不怕臟臭救牛犢比花木蘭還了不起……

說得林雪君逐漸尷尬,東北人貓冬時無聊起來,什麼嗑都能嘮、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再羞人的內容,相視著哈哈一笑也混不在乎地往外傾倒。

林雪君前世不過是個正讀研的學生,就算是跟媽媽出去串門,嬸嬸奶奶們看她這個孩子在,都不會胡柴。

但到了大隊裡,林雪君雖然隻有16歲,可她能放牧、能當獸醫衛生員,大姐們便將她當成大人看待,連“我看你們那四個知青小夥子,都長得不錯誒,尤其那個戴眼鏡、卷卷毛的,長得真精神,還特有禮貌。”“哎,額仁花的兒子也19了吧?長得真高真壯實,回頭大姐帶你去瞅瞅……”“長得真俊!在咱們草原,這個年紀也可以嫁人了,你來沒來月事啊?來了啊?那就可以了嘛。”之類也笑鬨著講了出來。

林雪君自認不是社恐,面對這三位過於開朗的大姐也覺如坐針氈,屁股在板凳上挪來蹭去,都快要摩擦起火了。

3個大姐瞧她這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又捏她的手,又親熱地摸她的膝蓋,坐在她對面的大姐不落人後,直接捋了一把她的麻花辮。

林雪君臉紅得充血,轉頭看到阿木古楞坐在小馬紮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著她,就更加羞窘難當了。

第一鍋焦糖一做好,她就跳起來告辭。步出小磚房時,她還聽到屋內傳出三位大姐爽朗的笑聲。

林雪君有理由相信,草原上再嚴酷的苦難,也攔不住大姐們自娛自樂的無畏精神。再大的風嚎,也壓不住大姐們的笑聲。

回家又取了一罐焦糖給阿木古楞,林雪君在家裡睡了一覺,便去大隊長家報道,整理東西為晚上打針做準備。

結果才落腳就被寶姐找上門。

“林同誌,產房裡有一隻母羊不給小羊羔喂奶呢,小羊羔一湊過去要喝奶,它就拿後蹄踢小羊羔。那小羊羔才出生3天,這要是餓上兩頓,不白生了嘛。”寶姐站在大隊長家院門口,目光隻盯著林雪君,對站在院子中的大隊長視若無睹。

大隊長站在院子中央,五味雜陳。

以前牲畜要是生病了,土獸醫又治不了,牧民就來找他。他又不會給牲畜看病,總是趕過去了又束手無策。要是趕不及去場部喊獸醫,牲畜病死了,就總有一種都怪自己無能的愧疚感。

沒想到林雪君才做上獸醫衛生員,牲畜有事,社員就都不來找他這個大隊長,改找林雪君了。

深吸一口沁涼的空氣,大隊長手往外一指,果斷道:

“走!一起去看看!”

這一回,總算不是垂頭喪氣地走向病畜。

有林雪君在身邊,他底氣足,走路都帶風了。

……

產房棚圈裡,通身白卷毛的小羊羔卻有一個黑鼻子兩隻黑耳朵,它已經好長時間沒吃到奶了,正急得圍著媽媽直轉,小尾巴一撅一撅地使勁兒,卻無論怎麼嘗試,都總是被媽媽踢開。

來擠奶的幾位婦女時不時過來看看小羊羔,想要將它帶到其他母羊那裡吃點,偏偏彆的母羊不熟悉小羊羔的味道,也不願意給它喂奶。

小羊又不會就著碗喝奶,大隊裡更沒有奶嘴這種東西,婦女們隻好看著小羊羔乾著急。

一位婦女用手指沾了其他母羊的奶水送到小羊羔面前,小羊羔立即蹬直腿,昂著頭急切地舔舐沾了奶水的手指,惹得人一陣陣地惋惜:

“真可憐啊……”

林雪君趕到的時候,正看到幾位婦女圍著小羊羔又是痛惜又是憐愛。

霞姐看到寶姐把林雪君同誌請來了,忙驚喜地嚷嚷:“林同誌來了,快讓林同誌幫忙看看。”

其他幾位婦女便讓開空間給林雪君,見對方彎腰去檢查母羊,各個擔心地問:

“母羊這是咋地了?咋不認自己的羔子了呢?”

林雪君蹲身後先讓寶姐將母羊一隻前腿一隻後腿控製住,隨即便直接朝母羊沉甸甸的乳-房摸去。

母羊昂起頭疼得咩咩叫,蹬腿想要躲閃,寶姐忙將母羊腿攥得更緊了。

眾人見母羊躁動不安,望著林雪君的眼神透出更多的憂慮。

林雪君手指按壓了幾下,便撐膝站起身,蹙著眉道:

“母羊的乳-房都硬了,它疼得厲害,當然不肯讓小羊喝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