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母羊為何不讓小羊喝奶了?(7更)(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20277 字 3個月前

北方冬季天黑得特彆早, 眼看著夕陽偏斜,晚霞映上天際,放牧的人就快回返了。

林雪君不想耽誤給放牧歸來的羊羔打疫苗,當即喊著寶姐幾人幫忙打下手。

“寶姐幫忙打一盆熱水, 霞姐幫忙找幾根麻繩, 翠姐幫忙找個可以盛汙水的桶……阿木古楞, 你去把我的藥箱和打針的器具帶過來。”

很快產房棚圈裡便擺開了架勢。

因為大隊裡沒有專門給動物做‘保定’的柱子,林雪君隻得將母羊前腿綁在產房棚圈的邊柱上。

要讓羊站立著治療, 後腿就不能跟前腿綁在一根柱子上。可是附近又沒有其他柱子了, 這怎麼辦?

“不綁不行嗎?之前給小羊羔打針不也沒綁嗎?”阿木古楞站在邊上,一邊幫林雪君為針頭消毒,一邊問。

“那不一樣, 小羊羔不如母羊力氣大,隻要有人幫我按住小羊羔,它不掙紮不跑就行。而且打針很快, 有時候小羊羔還來不及踢蹬就已經打完了, 當然沒事。”

林雪君摸了摸母羊的頭, 母羊便仰起臉舔她的手:

“可是母羊乳-房-炎的治療耗時久,也比較疼,母羊一定會掙紮。它有力氣,疼起來很可能踢傷我。之前我就見過獸醫給羊打針,羊一掙紮, 針頭不知怎麼就被紮到醫生胳膊上了。”

阿木古楞想象了下那畫面,忍俊不禁。

林雪君看到他笑,才想調侃他一句,忽然瞧見他站在母羊身後,小腿又長又直……很像柱子!

幾分鐘後, 母羊後腿被綁在了阿木古楞兩條小腿上。

他虎著臉撅著嘴,林雪君讓羊劈開些後腿,阿木古楞就把腿往開岔一小步。被綁著的母羊便像木偶一樣,也被綁拽著岔開了後腿。

圍著的大姐們本來還在擔心母羊,瞧見阿木古楞這樣子,都忍不住地笑,氣氛倒平和了許多。

……隻有阿木古楞還撅著嘴。

搬了個小馬紮,林雪君坐到母羊身邊。

先測體溫,有一點點發燒,考慮了下決定先不灌解熱劑,等治療過再跟進觀察。

她戴上已經徹底被征用的衛生員手套,開始用熱水清洗和按摩母羊腫硬的乳-房,一邊按揉,一邊把裡面稀薄的奶水擠出。

整個過程中,母羊不斷咩叫掙紮,幾個大姐看得呲牙咧嘴,好像疼的是她們一樣。

“看!奶水都稀了,真可憐。”

“哎呀我看不得這個,當初我生老大的時候就這樣,老疼了。羊就是不會說話,不然非得連哭帶罵人呢。”

“你當初是不是就又哭又罵人?”

“那肯定要罵的,罵得孩兒他爹狗血噴頭。”

“噗!”

“他挨完罵,還得幫我揉、幫我——”

“好了好了,都繼續擠奶去吧。”大隊長見幾位婦女越說越不像話,忙將她們分派回各自的工作崗位。

林雪君四周沒了大姐們或擔心或嘮叨的聲音,可是清靜沒維持兩分鐘,又被打破了:

“咩~”

“咩咩~”

“咩咩咩~”

綿羊本就有聚堆的本能,加上被治療的母羊一直叫,那些被擠過奶的母羊們一獲得自由,就都溜溜達達圍了過來。

它們身下掛著一隻或兩隻吃奶的小羊,一層一層地站成圈。一邊喂奶,一邊慢條斯理地反芻倒嚼,一邊還要看熱鬨,偶爾發出兩聲咩咩叫,參與感十足。

看熱鬨的母羊頑皮地翻著嘴唇啃阿木古楞的皮靴,他抬腿踢躲,帶得生病母羊也抬起後腿。

林雪君啪一下拍在阿木古楞小腿上,頭也不抬地斥責:“彆亂動。”

“……”阿木古楞不僅噘嘴,還把眉毛壓得很低很低。一臉怒容,偏偏那個欺負人還打人的家夥一直看也不看他一眼。

轉頭四望一圈兒,果然沒有可以分彆綁住大羊四條腿、相距一米多的木柱。

磨了磨牙,他暗暗決定:回頭一定找木匠大叔劈四根粗木樁,弄一個無論大羊怎麼掙紮都拽不倒的穩固木架結構,專門給林雪君同誌綁羊。、

下次他可無論如何不當人行柱子了,好沒面子。

漸漸的,母羊硬邦邦的乳-房在林雪君手下變得柔軟。

溫水不斷撫慰它的寒冷,溫柔不斷軟化它的僵硬。

待稀薄的奶水變成清水,直至再也擠不出什麼,林雪君才用針筒抽了一筒微溫的3%硼酸水,將之注入到母羊乳-房中,使其漲大如氣球。

大隊長看著看著五官逐漸皺到一起,他跺了跺腳,道一聲“你們先忙著,有事再喊我,我去院裡把晚上打疫苗的工作準備準備。”便揉著臉離開了。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醫療的場面都是令人難受的。

在這樣寒冷的環境裡,林雪君守著水盆和母羊,竟忙活出一頭汗。

汗水慢慢遇了冷氣,便結成冰,將頭頂的帽子和頭發凍成一團,拽也拽不開。

怕被風吹到著涼,林雪君用袖子蹭了蹭面上的汗水,顧不得凍結的頭發,便又繼續俯身輕輕地給母羊做按摩。

有消炎作用的硼酸水漸漸在按摩中把發炎導致的凝塊奶漿融化,林雪君再耐心地將之擠出……如此這般,不斷地用硼酸水稀釋、揉軟揉化、擠出,要重複到觸摸下再沒有壞掉的結塊為止。

遠處擠奶的大姐還能乾一會兒站起來歇一會兒腰,林雪君卻為了快點結束母羊的痛苦而一直不停地勞作,冷風時不時竄過棚圈,吹得累出一額汗水的女知青一陣寒顫。

寶姐緊了緊自己的圍巾,猶豫幾瞬便起身走到林雪君身邊,從兜裡掏出手帕來給林雪君將面頰、鼻尖和圍脖內存的汗都細細擦乾了。

林雪君仰起頭,眉宇間儘是疲倦,可對上寶姐的眼神,還是漾起親切的笑容。

寶姐原本想說笑兩句,看到對方這樣的表情,莫名從胸腔裡湧出一股酸意。她溫柔地幫林雪君整理了下圍巾和帽子,粗糙寒冷的指尖觸在林雪君潮熱的脖頸,激得對方縮了下脖子。

寶姐心都軟了,太不容易了,林同誌太不容易了。

才多大年紀啊,在這冰天雪地的大草原,蹲在四處漏風的棚圈裡一動不動地給母羊治療。累得手臂以上部分全是汗。

但寶姐知道,這樣一動不動,下半身不活血,腳肯定是冰涼冰涼的。

轉身走到霞姐、翠姐等幾個女人身邊,大家湊到一塊兒商量了幾句,翠姐便轉身出了棚圈。

幾分鐘後,她帶著自家爺們兒,各抱了一捧柴火過來。

到林雪君身邊,在對方疑惑眼神的注視下,翠姐夫妻倆利落地擺柴點火。

“謝謝翠姐、姐夫。”林雪君明白過來對方將自家用的柴抱過來給她取暖,忙要站起來道謝。

翠姐卻從懷裡抖出一個小毯子,壓著林雪君坐回去後,將毯子往她腿上一蓋,柔聲道:

“家裡孩子蓋的小毯子,上面有點奶味,不臟,你彆嫌棄。”

林雪君一手壓著小毯子,身側新燒起來的火堆逐漸散發出熱意,蓋在腿上的毯子瞬間攏住了溫度,冰冷的腳趾很快便有了暖暖麻麻的感覺。

“我——”抬起頭又想道謝。

翠姐忙擺擺手,拍拍丈夫肩膀將之轟走,不肯多承林雪君的謝意,自己也匆匆作彆,折回去繼續擠奶了。

林雪君心裡也暖和起來,揉著母羊乳-房的手臂都沒那麼酸了。

她抬起頭看向阿木古楞,想跟對方說兩句什麼,釋放一下胸腔裡盈得過滿的情緒。哪知剛跟阿木古楞對上視線,她都還沒開口,母羊卻先發作了——

它垂在阿木古楞胯-下的尾巴忽然撅高,在阿木古楞哎呦一聲低叫時,啪啦啦排了好幾個羊糞蛋。

阿木古楞驚得攥起雙拳舉到面前,奈何羊後腿綁在他腿上,使羊不得掙紮時,他也失去了自由,隻能低頭一臉不敢置信地瞪著靴子間的羊糞球,一動也不能動。

林雪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目瞪口呆,垂頭看看阿木古楞靴間還冒著熱氣兒的糞球,抬頭看看低頭怒瞪羊屁股的少年郎。

幾秒鐘的凝滯後,兩人視線再次碰到一起。

莫名其妙的氛圍像搔人癢肉的手,使兩人不約而同笑出聲。

先是忍不住的“噗嗤”,接著擴大為喉間低沉的音節,然後又化成接連不斷的哈哈哈哈。

“你要擦擦靴子嗎?”林雪君笑了會兒,問他。

“跟羊打交道,哪有不沾點糞的,算了,你繼續忙吧。”他用蒙語說罷,又用漢語道:“不算事兒~”

這三個字說出來,腔調跟大隊裡的東北人一模一樣,還有點不流暢的古怪語氣。

林雪君於是又笑起來。

西北少數民族學漢話總帶著一股西北味兒,東北少數民族學漢話則會帶上東北味兒,有趣的地域特色。

阿木古楞被笑得惱羞成怒,撇開頭不看她,又不高興地撅起嘴。

林雪君抿著唇揉了揉鼻子,抽了抽鼻水,彎腰埋頭繼續為母羊服務。

衛生員王英陪大隊長將晚上打疫苗需要準備的東西都弄好後,又蹬蹬蹬跑到產房棚圈來找林雪君。

她剛趕進來,就聞到一股暖烘烘的……焦糊味?

王英忙趕開圍觀看熱鬨的母羊們,果然發現圍在火堆旁一邊烤火一邊咩咩咩看熱鬨的那頭羊,白羊已經熏成黃色,後屁股上的羊毛都烤糊了!

她忙捧了一把雪把羊屁股上的火星拍滅,隨即呼喝著把看熱鬨的母羊全轟離,自己大馬金刀地站在火堆邊,再不許任何綿羊靠近。

林雪君回頭瞧見捍衛火堆的王英,立即挑高眉頭。

王英胸口立即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之前每次林雪君要跟她借她寶貝的膠皮手套時,都是這個表情。

現在她已經習慣了膠皮手套被林雪君使用,然後又發現,每次林雪君有事請她做時,也會這樣挑眉毛——那是看到可用之人的驚喜表情,就像媽媽正想喊人去劈柴買醬油,恰巧看到傻兒子蹲在邊上無所事事時的表情。

果然,下一刻就聽林同誌道:

“衛生員同誌,請你幫我熬一碗緩瀉劑吧,這大隊上下,也就你能認得中藥,隻能請你幫忙了。”

“!”王英聽到林雪君說‘隻有你認得中藥’,立即昂起胸膛,沒錯!整個大隊隻有她一個衛生員。

可是轉念一尋思,她又露出了個尷尬的表情,“可是……我也不知道緩瀉劑的配方啊。”

“哈哈,用潤下劑‘當歸蓯蓉湯’吧。”林雪君給王英念了下組成所需的中藥和劑量,又補充道:“初春母羊體瘦氣虛,劑量減半吧。另外,母羊剛生產,把通草和瞿麥換成白芍吧。這個藥劑潤燥滑腸,理氣通便,可以在母羊乳-房炎的時候做內服輔藥。”

“好的,我這就去熬。”王英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刷刷記錄,然後如獲至寶般揣好本子,轉身跑去乾活。

找倉庫保管員取了中藥,王英又蹬蹬蹬跑回家熬煮起來。

看鍋的時候,她忽然撓著臉思索起一個問題:

自己作為大隊唯一的人醫衛生員,居然跟著林雪君這個獸醫衛生員學起打針、找靜脈、找肌肉的手法了。

獸醫衛生員誒!

她甚至把林雪君說的每一句與醫療、藥草相關的話都當寶貴知識記錄下來……

不僅開始高高興興不斷不斷地借出膠皮手套,還成了林雪君身邊數一數一的打雜小妹……

說起來,自己還比林雪君年紀大呢。

不過,好像連大隊長他們在乾活的時候,也會被林雪君使喚得團團轉。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林雪君給羊羔打疫苗的時候嗎?還是從她第一次給母牛接生,就開始了呢?

打開本子,上面新填的筆記上記錄著從什麼角度入針、用什麼速度推針、肌肉針和靜脈注射的優缺點、疫苗的簡單原理、消毒的重要性、土黴素可以治療的所有病症(包括人類拉肚子)等等等等。

都是在陪林雪君給羊羔打疫苗的過程中,慢慢聽林雪君講解時記下的。

許多都比場部醫生講得更細、更係統、更通俗易懂。

砸吧了下嘴,她覺得下次再去場部聽課,自己對醫學的掌握和了解,一定比其他大隊的衛生員學員更多更深入。

知識可是無價的,在實踐中觀察和掌握的內容可就更寶貴了。

嘖,給林同誌打下手就打下手吧,再怎麼被使喚,也還是自己更占便宜呀。

……

等林雪君終於幫母羊處理掉乳-房內的腫脹結塊,消毒等工作也做好了,王英終於熬好中藥趕回來。

寶姐勁大,過來一把掰開母羊嘴巴,林雪君捏碗毫不猶豫地往裡灌。

等一碗藥下去,寶姐鬆開手,母羊驚恐地瞪大眼睛,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隻砸吧嘴的時候咩咩直叫,估計是苦得罵人呢。

這下阿木古楞和母羊終於可以鬆綁,母羊一獲自由,嗖一下就跑進羊群中,身形依舊矯健。

阿木古楞就沒那麼幸運了,林雪君忙碌過程中,他全程一動不動地當木樁子,這會兒腿麻得厲害,動一下就全腿針紮一樣地疼。

林雪君伸手要幫他捏一下,他嚇得啊啊叫著不讓,逗得林雪君和邊上幾位大姐一疊聲地笑。

等腿緩過來了,阿木古楞拔腿便跑。

這個糟心的地方,是一秒鐘也待不下去了。

晚上打疫苗的時候,大隊長一直捏著下巴念叨去場部的4人的安危。

“就算孟天霞是第一次開拖拉機跨越草原,四天了,也該回來了啊。”大隊長心裡惦記得不得了,孟天霞以前從沒開拖拉機走過這麼遠的路,更何況是暴風雪後的大草原。

車上又拉著生病的劉紅,這一路也不知道平安不平安。

“婦女主任額仁花不是騎馬跟著護航呢嘛,就算拖拉機出事了,額仁花也該回來通個信啊。”大隊長站在院子門口,一邊給來打針的羊羔們維持秩序,一邊跟趕羊的戶主嘀咕。

“說不定有彆的事兒呢,比如照顧知青劉紅之類的。你彆自己嚇唬自己,準沒事兒。”戶主將一隻啃大隊長褲腿的羊羔拽回隊伍,那羊羔又扭頭來啃他的褲腿子,被他用腳尖踹了下屁股、咩咩咩地走了。

這一天林雪君又打針打到快半夜,趕在篝火燃儘之前,總算將早冬出生的滿齡羊羔全打好了疫苗。

所有要轉場的牧民也都準備好了去春牧場要用的氈房木架、羊氈等材料,連路上要吃的、接下來春天要用的也都整理裝箱完畢,隻等著孟天霞開著拖拉機載著從場部帶回來的物資回來,就好出發了。

眼看著冬牧場的草越來越少,羊再吃下去就要啃根了,對整個牧場春天返青都會有影響。

而且一旦雪開化,路上沒有雪吃,人和牲畜都受不了。

林雪君晚上回家,雖然連腰都快直不起來,胳膊酸痛得像墜了兩個大鐵坨,但被衣秀玉按過肩背腰和手臂後,她像死魚一樣躺在炕上時,惦記的還是孟天霞。

拖拉機小隊已經離開好幾天了,按理說怎麼也該回來了。

第一天早上,大隊長來敲門的時候,林雪君還以為是有孟天霞他們的消息了。

哪知大隊長居然牽著一隻母羊和一隻小羊羔過來,他將繩子遞到林雪君手裡,解釋道:“寶姐她們幾個說這羊你救得很辛苦,加上後續的治療還需要你繼續照看著,就一群人一起商量了讓我給你送來。一直到小羊斷奶,它們娘倆就托付給你了。去大隊領草料也好,托請放牧的幫你放一放也行,或者你自己要采專門的牧草給它也可以,反正把它們照顧好吧。”

說著,他拍了拍模樣的腦殼,也直至了它繼續啃他的靴子。

林雪君還以為母羊沒有被治好,剛想蹲身檢查下母羊,卻見小羊羔拱過去滋滋地喝奶,母羊並沒有排斥,目光掃過去便見小羊拱頂時,母羊乳-房會有正常健康的抖顫。

她抬起頭想開口說母羊已經好了,後續隻要注意保暖和觀察,不需要她再做什麼了。

可對上大隊長的笑容,她忽然反應過來——

寶姐她們商量的根本不是讓她幫忙照顧母羊和小羊羔,而是將母羊接下來產的所有奶都交由她來支配了!

在保證小羊羔有奶喝的情況下,母羊多出來的奶,她都可以自己擠來喝,不需要上交。

“大隊長——”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頭,有些不安地問:“這樣可以嗎?”

“有啥不可以的,你瞅瞅你瘦不拉嘰的,我們接下來還要跨越冰雪連天的草原轉場去春牧場,你一路要跟著我們為即將產犢的母牛和其他牲畜們保駕護航。這一路上沒遮沒擋的,冷得眼睛都能凍住,你不多喝點奶好好強健下身體,怎麼扛得住啊。”大隊長拍拍她肩膀,“你救巴虎家不吃奶的小羊羔、給大隊羊羔群打疫苗、回頭陪同轉場春牧場這些,我都請會計員幫你做記錄了,一次一交費太麻煩,還是記錄下來,回頭月底發工資的時候,連30塊工資加上這些單筆費用,一起結給你。到時候,你說不定就成咱們大隊最富裕的勞動者了。

“這麼大的貢獻,這麼優秀的幫手,咱們大隊也沒有條件給你補彆的,有羊奶,你就可勁兒喝吧。你要是倒下了,那就是我們大隊的牛羊要倒下,所以現在,保重自己的身體,就是為大隊做貢獻了。”

等開春懷孕母畜們下好崽了,還要林雪君給小崽子和母畜們打好幾批疫苗呢,什麼布病疫苗,什麼炭疽疫苗,什麼口蹄疫疫苗,都要指望這位新晉的獸醫衛生員啦!

各大隊都傳說城裡來的知青動不動就哭鼻子,還多的是好吃懶做、驕傲瞧不起勞動者的壞份子,但看看他們大隊這幾個知青,會開拖拉機、肯冒風險開拖拉機去場部的,更不要提救得了牲畜的林雪君同誌了!

人家是真的能乾,真的肯吃苦啊。

是以,這口羊奶就算自己喝不上,也得讓人家喝上嘛。

林雪君聽得眼睛亮晶晶,穿越前她實習打工的時候,也經常通宵達旦地乾活,尤其是在大廠趕上騸牲畜,那真是一頭接一頭、一匹接一匹,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手指頭腫得跟大顆的棗子似的,但那時候她也沒有拿到過比團隊大領導還高的工資。

聽說他們大隊官最大的大隊長,工資也才三十塊左右。她這麼一通乾下來,搞不好要賺大隊長的兩倍。

這個工資應該比公社場部許多人也高的。

這什麼好時代啊!

連續幾天晚上躺在床上,都累得肌肉酸痛,胳膊疼得吭吭唧唧的林雪君,竟忍不住發出誇讚的感慨。

沒辦法,人有時候不是怕吃苦,而是怕被欺負、被壓榨。

乾到猝死,拿的至少四千來塊的月薪。資本家每天坐辦公室卻能喝口水的工夫就賺幾個億,用的垃圾桶都是幾萬塊的大牌貨,睡的床墊要500萬……這樣的情況下,能不嫌苦怕累、哭著喊著要躺平嗎?

如果累死累活賺得比老板還高,你看看哪個員工不全心全意做事啊。

她高興地仰頭,覺得自己的辛苦沒有白費,勞動熱情沒有被消耗,舒眉展目朗聲道:“我一定大口地喝奶,把自己養得壯壯的。”

“好的,林同誌加油。”大隊長點點頭,也跟著嘿嘿笑了兩聲,這才轉身要離開。

羊羔的疫苗已經打完,接下來的工作要林雪君自己安排,大隊長也沒啥要交代的了。

林雪君卻忽然想起來問:“大隊長,還沒有孟天霞他們的消息嗎?”

“沒有,咱們大隊住得太遠了,電話線和電線都拉不過來,大電池啥的用起來也不方便,真是落後哇。”大隊長站在門口,長歎一聲後道:“沒事兒,他們準沒事。”

口上雖然這樣安慰林雪君,實際上他自己心裡也沒底。

目送大隊長離開後,林雪君立即牽著母羊和小羊羔進了屋。

暖氣一烘,她和兩隻綿羊都發出一聲喟歎:

“呼~”

“咩~咩耶耶~”

“衣同誌,快看我們有什麼了!”林雪君朝著正整理爐灶的衣秀玉喊了一聲。

衣秀玉轉頭看到綿羊,驚喜地大叫:“啊!我們有羊肉吃了!”

“……”林雪君。

10分鐘後,衣秀玉坐在炕沿一邊晃悠著兩條腿,一邊捧著碗喝羊奶,一邊還用靴子蹭母羊的屁股,同時幸福地喟歎,嘴巴倒出空時還要跟羊娘倆道歉:

“大白,小白,對不起呀,我一定好好照顧你們,隻喝羊奶…咕咚咕咚…絕對不吃你們!”

“咩嘿~”母羊。

上午林雪君將牧民們采回來的草藥整理了一通,將魚目混珠的全部丟掉,重新分類分堆後,一部分送到倉庫給保管員登記保存,另一部分送到孕牛棚圈交給飼養員,叮囑對方將這些對孕牛好的草藥分批分頓投喂。

下午逛母羊產房時發現一隻著涼的母羊,給喂了一劑湯藥。

之後便跑去倉庫跟保管員聊了聊庫存的驅蟲藥的采購和儲存問題,準備等5月份左右再去落地執行。

乾完活想到一直忘記給大隊長的老婆薩仁阿媽送焦糖,忙跑回家拿了一罐給薩仁阿媽送過去,結果又被塞了一包老磚茶。

到家後她帶著被衣秀玉取名為‘大白’‘小白’的母子羊去後山上刨了會兒草吃,它們吃飽後再帶回家擠了一桶奶,恰夠她和衣秀玉晚上喝。

整理妥當上炕桌寫獸醫日記時,外面忽然熱鬨起來,一陣突突突的噪音由遠及近,林雪君眼睛猛然一亮,將本子往炕上一丟,戴上帽子圍巾便跑了出去。

果然一輛拖拉機滿載著一大車鬥的草料等物資開進大隊,拖拉機邊上騎馬隨行的正是婦女主任額仁花。

大隊長像聽說自家媳婦生娃的丈夫一樣又喜又急,一路從自家院子疾跑著迎出來,邊跑邊戴帽子。瞧見騎馬的額仁花、開車的孟天霞和采購員都在,他的心落了四分之三。

大隊長才奔到額仁花近前,那慢跑著的大馬似乎認識他,立即緩下來朝著大隊長打了個響鼻。

“劉紅呢?”他急脾氣在這時候儘顯,一連追問:

“怎麼這麼多天才回來?

“咋買了這麼多草料?

“咱們大隊哪有那麼多錢啊?

“肉菜糧油啥的都買了嗎?

“小賣部都空了,錢全買草料了,人吃啥?”

額仁花跟大隊長處久了,深知對方這個脾氣,面對這一股腦的脾氣也不惱,她拽一把韁繩跳下馬,慢條斯理地答:

“劉紅發燒兩天也不退,場部治不了,被人連夜送回北京了。

“這些草料沒把咱們的錢花光,11生產大隊今冬不是損失了一半牲畜嘛,他們存的草料用不掉白白浪費,就低價都賣給我們了。

“那些草料還有好些呢,我準備過兩天再跟孟天霞去一趟,把11大隊剩下的也買回來。還能幫11大隊減輕點損失。

“咱們的驢子和工作馬都不去春牧場,羊肯定也會留一部分嘛,到時候都給它們補膘。母羊和羊羔要去的是最近的春牧場,方便運輸的話,咱們也可以送些草料過去,在春牧場徹底返青前,就能把它們喂胖,到時候奶足,咱們產的奶量大,再搬去場部供銷社,可以賣更多錢。

“肉菜糧油我們都買了好多的,都在草料裡面裝著,保暖又防撞,你就放心吧。

“我還專門多買了些給牲畜用的土黴素,小羊羔受冷容易拉稀嘛,場部的獸醫正從第一大隊開始打疫苗。今年冬天冷,好多牲畜生病,距離場部近的大隊天天去場部找獸醫,這也要治那也要治,等來咱們大隊還不知道要猴年馬月呢,不如先給牲畜們吃點土黴素、再多吃點好草料,把抵抗力往上提一提。”

“行,行,挺好,挺好。”大隊長一邊聽一邊點頭,轉而又忽然笑著道:“咱們大隊的牲畜不用有事沒事吃土黴素,不需要預防啥。”

“你看你這話說的,那冬羔子有的都下生快一個多月了。半個月就應該打的疫苗,現在也打不上,冬羔雖然體壯,但是缺奶,天冷又容易降低牲畜抵抗力,萬一得了急症,那不得一片一片的死?!這能不防著點?羊羔子就是咱們一年的收成,你這大隊長怎麼這麼不——”額仁花聽了大隊長的話,當即就急了,開口劈裡啪啦便是一通辯。

大隊長忙笑著擺手,搶話道:“咱們羊羔子的疫苗都打完了!”

“我早就說你做事情急,脾氣又——啥?”額仁花一下拽住馬停了步,馬兒被韁繩勒得唏律律一通叫,額仁花沒聽到一樣,隻轉頭瞪圓了眼睛,質問大隊長:

“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額仁花本就身高體壯,是大隊裡數一數一好體魄的蒙族婦女,如此這樣冷肅地瞪人,氣勢十足。

往常脾氣火爆的大隊長要是被額仁花這樣瞪上一瞪,準要把眉毛豎起來,針尖對麥芒地跟額仁花吵上一架,今天卻難得地好心情,不僅沒生氣,反而還笑得更愉快了:

“咱們滿齡的羊羔子,都打好疫苗了。”

“說啥呢?幾百隻冬羔呢,都打了?你打的呀?”額仁花掐住腰,不僅沒有笑,怒容反而更甚,一副你敢繼續騙老娘,老娘就一拳頭錘爆你腦殼的架勢。

大隊長怕她真的動手,不自覺後退兩步,隨即也板起面孔,一本正經、一字一頓地道:

“大隊幾百隻滿齡的冬羔,全打好疫苗了!”

接著不等額仁花繼續追問,機關槍一樣率先大聲道:

“咱們新來的知青,林雪君同誌,讀了好多獸醫的書,懂些獸醫知識,之前給母牛接生你也看到了嘛。

“你們去場部之後,她又給一隻小羊羔治好了不吃飯的病症,還給咱們的所有牲畜做了簡單的檢查,得乳-房炎的母羊也治好了。

“去年咱們也有好幾隻母羊不產奶你記不記得,拖到小羊羔不得不用彆的方法喂。

“等場部的獸醫來的時候,小羊羔因為人喂得不及時,又瘦又小又沒精神。母羊更慘,下面都腫得像腦袋一樣大了,硬得石頭似的,切了口子,裡面全是膿,組織都壞死了,再也產不出奶,後來隻好殺了。

“咱們今年有林雪君同誌在,那羊剛有點不好就被發現,她出手揉了幾下子,嗨,你猜怎麼著,哈哈哈,讓她給揉好了。

“就是林同誌啊,每天放牧前和放牧後,在我院子裡挨個給羔子打針。針頭都打成魚鉤了,被鐵匠蓋旺捋直了,再繼續打,連打了幾天。

“哈哈,這下你們回來了,咱們後天就能開始往春牧場分隊挪窩。產羔的母羊和羔子們最後出發,不用擔心得傳染病了。”

“……”額仁花不敢置信地聽著大隊長講完,嘴巴好半晌合不上,“都打完了?咱們……咱們……都打完了?”

她有些語無倫次地努力消化大隊長的話,驚愕地跟著大隊長慢騰騰往前走,連拖拉機和去場部發生的事兒都給忘記了。

“就是那個瘦不拉幾,把胳膊塞進牛屁股的閨女啊?”額仁花摸了摸腦袋上的尤登帽,將劉海上結的冰晶水霧擼掉,口中嘖嘖,時不時轉頭拿眼睛仔仔細細打量大隊長一番,一副猶不敢相信的樣子。

大隊長瞧著她難得露出這副傻樣,忍不住仰起頭捧腹大笑。

額仁花還從來沒見過大隊長這個樣子,終於受他影響,也跟著漸漸笑起來。

走到駐地岔路口時,她朝著拖拉機車庫的方向挑起下巴,“你跟過去看看吧,有啥事不明白就問采購員,問孟天霞也行。我去產房看看羊。”

說罷,翻身上馬,“駕”一聲,得得得地跑了。

大隊長看著額仁花的背影,嗬嗬嗬傻笑了會兒,才轉身大步走向拖拉機車庫。

……

拖拉機停車場上,孟天霞才從拖拉機上跳下來,林雪君便迎了上去,她想拉住孟天霞的手,又覺幾天不見有些生疏。

她這正進退之間有些踟躕,孟天霞已興奮地抓住了林雪君的手。

“林同誌,你們這幾天還好嗎?”孟天霞問候了這麼一句,卻不等林雪君回答,自己已忍耐不住地分享起自己的見聞:

“場部真大,人可多了,特熱鬨。

“咱們公社的社長真年輕,才三十出頭,也沒結婚。

“你沒看到,那邊好多蘇-聯建的房子,可不一樣了。有的房子下面是空的,打的架子,說是房子下面有空氣,保暖。不連接土地,沒有寒氣潮氣。還有人往那個空隙裡存東西呢,那裡面能鑽進去好幾個人,要是打仗了,附近的人都可以往裡面藏呢。我還從來沒見過那樣的房子……

“那邊的供銷社賣的東西真多呀,狼皮馬鞍、狼尾圍脖…我都是第一次見,額仁花大姐說咱們在草原上不能用狼皮東西,狼看見了生氣會報複人的。我還看到了殺的羊,掛在棚子下面,肉都紅鮮鮮的,真饞人。

“對了,劉紅一直發燒,被人帶著坐火車回北京了。有衛生員一路照顧她,咱們不用惦記擔心。額仁花大姐說劉紅治好了可能也不會回來了,布病好像要終生攜帶呢,真可怕。社長聽說咱們同誌有染布病的,專門交代額仁花大姐回來後要找大隊長一起檢疫防疫呢,他們說這個的時候表情可嚇人了……

“衣秀玉同誌呢?放牧還沒回來嗎?誒?你咋沒去放牧呢?

“我買了好多東西,還有你的。”

孟天霞忽然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她展示給林雪君看了一眼,忙又塞回胸口繼續保暖:

“你的鋼筆水不是放在窗口被凍炸了嘛,我又給你買了一瓶新的。當時多虧你陪我一起練習開拖拉機的口訣和應對方法,不然那麼晚那麼黑,我自己一個人肯定害怕,說不定練不好,就不能開拖拉機了呢。”

林雪君聽著孟天霞一股腦說了一堆,隻覺精彩紛呈,認真地想象那些場面和那些人,慢慢消化。

她尚來不及為那瓶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鋼筆水感到開心,孟天霞又回身彎腰去她車座邊撈了團東西,兜在懷裡,轉身後湊到林雪君面前,拉開被子團一角展示給林雪君:

“你看,場部那邊有個人不知道從哪裡弄了條外國狗,叫什麼科利牛奶狗,還是邊境放羊狗的,我也沒記住。不過人家說這狗病的快不行了,獸醫隻治大牲口,不知道這狗咋治。彆人也都說它要死了,想丟雪地裡埋了,還讓我燒掉,省得帶病菌影響牲畜。我沒忍心,把它包起來不讓它接觸其他牲畜,就這麼帶來了。

“他們說這狗病不傳染人的,我想著你不是懂一點獸醫嘛,也許能治。

“你給看看唄,要是實在不行,那再埋再燒也不遲。

“你看,它鼻頭都乾巴巴的,呼哧呼哧地也沒精神,多可憐啊。”

孟天霞伸手在幼犬頭上摸了下,小狗明明閉著眼睛一副要死了的樣子,卻還是努力抬起頭,竭力用鼻頭蹭了下孟天霞的手指,一邊發抖,一邊在喉間掙紮著發出一聲吭嘰。

孟天霞立即露出不忍心的表情,抬頭巴巴地望向林雪君。

林雪君湊頭往被團裡一看,忍不住“啊”了一聲。

是號稱‘狗是狗,邊牧是邊牧’的狗界智力天花板的黑白花邊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