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國王的囑托(1 / 1)

溫莎城堡的宴會廳中, 國王正在招待自己的騎士們。

這間為了紀念滑鐵盧勝利而修築的宴會廳,裝修都是采用的是路易十六時期的波旁風。

宴會廳裡,巴洛克風的水晶枝形吊燈在不停散發著令人炫目的光芒。鑲嵌著塞夫勒白瓷板的圓桌, 則顯得高雅無比。

壁爐的兩端, 埃及斯芬克斯的青銅塑像和法王路易十五的黃銅雕像相映成趣。

光是這些華美炫目的金銀家具,就花去了國王5萬磅的年俸。更不要提那一牆倫勃朗和提香的畫。

每逢看到這一間間造價不菲的廳堂時,塞希利婭就會開始思索,國王每年85萬磅的年俸,是不是真如外界所說被他揮霍一空了?

“塞茜?你在出什麼神?”

塞希利婭的思路被鄰座的舅舅打斷了。

是的,憑借著厚顏無恥的極致之學, 埃斯特子爵成功將自己塞到了嘉德騎士團的專屬宴會上。

薩塞克斯公爵正和目前王位的第一繼承人——克拉倫斯公爵,坐在長桌的另一端談話。

看著舅舅在自己眼前放大的面龐,塞希利婭收斂了思緒開始調侃他,“我在想,您什麼時候會屈服於伊迪斯小姐的攻勢之下。”

未滿40且形容俊秀的埃斯特子爵,儼然和他的好友德文郡公爵一起,成了眾位大齡淑女眼中的黃金單身漢。

儘管對他以後能繼承的地產和其他遺產一無所知, 但埃斯特子爵每年約7千磅的年金,可瞞不過眾人的眼睛。

如果說之前的他, 在社交界是以揮霍無度而聞名。那麼最近幾年,慢慢控製了開銷的他, 在大齡淑女和孀居貴婦們的眼中,就變成了有藥可救的迷茫浪子。

此刻正急需一位明事理的子爵夫人, 指引他回歸正途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以薩塞克斯公爵和塞希利婭對他的“寵溺”,埃斯特子爵以後無論如何也不必為了錢而發愁。

而他混跡風月場多年,也沒鬨出什麼難堪的醜事, 更沒傳出什麼私生子女。

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父母那段尷尬的婚姻。

不過話又說回來,假設埃斯特子爵沒有這一重尷尬的身份。作為前任國王之孫的他,就隻能和某位公主締結婚約。

那英格蘭淑女們自然又都毫無機會了。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讓大家各憑本事去俘獲他的心。

伊迪斯伯爵小姐,就是帶著這樣的野心奔赴了溫莎這個古戰場。

由於沃裡克家族在南海泡沫中欠下了巨額債務。作為前任沃裡克伯爵的女兒,這一代沃裡克伯爵的妹妹,24歲且幾乎沒什麼嫁妝的伊迪斯小姐,在婚戀市場的處境就頗為尷尬了。

在如今的社交界,一旦一位淑女年過25,且沒什麼財產。那她就隻能如過季的水果一般,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慢慢腐爛。

要麼去修道院一輩子侍奉上帝;要麼在兄長的宅子裡寄人籬下;要麼去屈就那些中下階級且沒有頭銜的暴發戶們。

相比之下,嫁給一個不超過40歲的多金男貴族,簡直就是一條不能更好的出路了。

面對肉眼可見的悲慘命運,伊迪斯小姐決定孤注一擲。

於是在她跟隨表親來到溫莎城堡的第二天,就對埃斯特子爵展開了猛烈追求。

對這位伯爵小姐突如其來的熱情,埃斯特子爵實在無力招架。

他才不想為了拯救嫁妝稀薄的可憐小姐,而結束自己舒適的單身生活。

“我該怎麼做,給伊迪斯小姐介紹個願意娶她的男人?”不勝其煩的埃斯特子爵,極力想擺脫這個大麻煩。

雖然同情舅舅的遭遇,不過塞希利婭還是給他潑了盆冷水,“我認為在目前的社交圈子裡,恐怕沒有和你條件相等,又願意娶伊迪斯小姐的男人了。”

叮叮叮……

正在這舅甥二人商量對策的時候,主座上的國王用銀湯匙輕敲酒杯,示人眾人肅靜。

原本推杯換盞的眾人紛紛停止了談話,準備聆聽國王接下來的發言。

體態過分膨脹的國王,拒絕了侍從的攙扶,並自己扶著椅子站了起來。

他在勉力維持一個國王所剩無幾的尊嚴。

最終,他緩緩開口,“諸位閣下……”

看了眼騎士團中唯一的女性成員塞希利婭,國王頓了一下,決定修改措辭。

“諸位閣下以及……我們的特蘭頓小姐。我很高興能與諸位一起身處於這個國家最榮耀的團體之中。儘管我並非是一位合格的國王,也並非是一位合格的騎士。不過每年的嘉德騎士團費用,我還是有按時繳納的,這一點大家大可以去和嘉德財務官核實。”

見嘉德財務官在國王的話語後認真地點頭,周圍的大家都配合地發出了陣陣哄笑。

場內的氛圍一時也詼諧起來。

“我曾經作為攝政王,陪伴這個國家走過了9個年頭。又在國王的禦座上度過了10年的春秋。在這期間,我們戰勝了拿破侖,我們挺過了1825年的危機,我們眼看著這個國家一步步走向強盛……”

見國王追憶往昔,大家都準備好要配合他,曆數他在位時的豐功偉績。

儘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更多是政府和軍隊的功勳。

不料國王話鋒一轉,提及了他最引以為傲的時尚領域:“當然,最重要的是,我也成功讓大家擯棄了沉重的假發,重新進入到以真發示人的時代。”

這下子,連塞希利婭都不由得會心一笑。

在時尚領域,這確實是一項了不起的壯舉。儘管與國家大事相比,它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總之,我的一生已經足夠漫長,足夠精彩了。儘管被我的開支弄得焦頭爛額的首相們可能不會認同,不過我已經無比滿足了。現在,祝福我吧,諸位!”

聽到這裡,連同塞希利婭在內,大家都紛紛舉起酒杯站起來祝禱,“天佑吾王!”(God save the King)

隨著國王滿意地坐下,場內又恢複了觥籌交錯。

然而不論是塞希利婭,還是埃斯特子爵,都並未選擇繼續剛剛的話題。

對塞希利婭而言,這種感覺十分微妙。不似父母去世時的撕心裂肺,也不似利物浦伯爵去世時的哀歎惋惜。

就像在面對一棵即將倒下的大樹。

即便這棵大樹不夠挺拔,枝葉也不夠繁茂。但在偶爾的炎炎夏日中,它也並不吝惜給塞希利婭提供一片遮陽的樹蔭。

當然,哪怕出於感激之情,塞希利婭也沒法真心喜歡上這棵樹扭曲的枝乾。

但顯然,她也沒什麼理由去討厭它。

不過塞希利婭的喜歡與否,看上去也絲毫不能動搖這棵樹半分。

總之,和所有人一樣,塞希利婭隻能眼睜睜看著它轟然倒下。

因為這是天生萬物,無可阻擋的自然規律。

對塞希利婭而言,這場晚宴最終以一種略為凝重的姿態,落下了帷幕。

連帶著心思各異的眾人,也失卻了之前的熱烈。

在國王因體力不支,率先離開宴會廳後,大家也正準備各自離場。

不料這時,早已等候在門口的國王侍從官卻叫住了塞希利婭,“特蘭頓小姐,請您現在立刻前往小客廳。這是來自國王的命令。”

在一眾貴族打量的神色中,塞希利婭還是告彆了外祖父和舅舅,獨自前往了小客廳。

侍從為塞希利婭推開了門,並示意塞希利婭一個人走進去。

昏黃的燭光下,喬治四世國王陛下已經在此靜坐多時了。而他的身邊還站著兩個人。

塞希利婭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人為溫莎主教。

塞希利婭行完屈膝禮後,國王直接招手示意她接近自己。

“過來這裡,特蘭頓小姐。”

待塞希利婭走到那二人跟前時,國王才開口說明,“溫莎主教,就不用我再給你介紹了。至於這一位,則是我的私人律師及公證員,邁克爾·戈登。”

塞希利婭分彆和二人打了招呼。

從他們平靜的臉龐上看,他們似乎早就對和塞希利婭的會面有所準備了。看來,國王已經籌劃了許久。

在國王的示意下,律師很快拿出了一份文件給塞希利婭過目。

塞希利婭接過來開始翻閱文件。然而上面的內容卻讓她瞠目。

這是一份財產托管協議。

托管的財產包括20萬磅現金,以及一大片倫敦地產的所有權。

了解過倫敦地產投資事宜的塞希利婭,一眼就看出了這都是位於攝政街的地產。或者說,這上面幾乎羅列了半條攝政街。

而這條街,正是眼前這位喬治四世國王,在自己身為攝政王時下令修築的。

托管人那裡一片空白,而受益人那裡卻赫然寫著兩個名字,瑪麗亞·費茲赫伯特以及羅伯特·奧爾德。

而托管的期限一直到最後一位受益人死亡。屆時,托管人就可以獲得20萬磅現金,以及上面羅列的倫敦地產的所有權。

看到這裡,塞希利婭心裡已經明白國王想做什麼了。

這兩個看似和王室毫無關係的人,一直是整個英國上流社會公開的秘密。

大家幾乎從不談論他們,但大家卻一直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存在。

瑪麗亞·費茲赫伯特是國王在正式迎娶卡洛琳王妃前,就秘密結婚了的妻子。

而羅伯特·奧爾德,是國王和瑪利亞夫人的獨生子。

這是國王的妻子和兒子,儘管王室和議會從不承認他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