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庭, 吃飯咯！”就在禇行一個人在房中想事情的時候，門外張默林吊兒郎當的走了進來。
他一進門就嗅了嗅，然後腳步放緩, 眉頭皺了起來：“什麼味道，庭庭你房間有酒？還是好酒！”
禇行連忙把自己的小籃子蓋上，然後對張默林道：“怎麼會呢，快走吧，咱們去吃飯。”
張默林也是一個酒中狂徒，雖不是愛酒如命, 但也是每日必飲，從他打小就流連在勾欄瓦舍便可見一斑。
禇行率先出了房門，張默林看了一眼小籃子才快步跟上, 語氣討好的道：“庭庭，聽說你今天和外公一起去馮伯家裡了？”
“嗯。”禇行點頭，腳下一刻也不停，差一點就要跑了起來。
張默林趕忙拉住了他：“慢點慢點”, 他笑了笑，然後道：“剛剛屋裡的酒味是馮伯給你的酒吧, 你要來乾嘛, 我猜猜哈。”他轉著眼睛裝作思考了一會，“你是給振元求的？”
“嗯。”禇行點點頭：“我小叔還沒喝過馮爺爺家的好酒呢。”
“彆這樣, 我們打個商量。”張默林笑道：“要不一會吃完飯給你小舅也嘗嘗？”
“你想喝啊？”
“嗯嗯。”張默林一臉乞求之色。
禇行笑了起來, 然後扭頭向飯廳走去：“看你這段時間的表現吧。”
“哎, 庭庭……”
兩人你追我趕, 不一會就闖進了飯廳，家裡的幾個人都已經在位置上坐好，連好幾天晚上都單獨用飯的張印平也走了出來。
禇行停住腳步, 給場上的眾人都打了招呼：“外公外婆，大舅舅母。”
“嗯，快坐下吃飯吧。”孫瑩笑著說道。
“好”，禇行點點頭，自己走到椅子前坐在了一旁，柳玉嫣抱著張景彥坐在他對面。
張默林進來後，看著禇行眨了眨眼，笑著坐在了張印平旁邊。
“最近店裡生意怎麼樣？”張青鬆夾了一口菜後隨意問道。
“生意挺好的。”張默林想了想道：“自從玉華街就我們一家書店後，生意就比以前好上了四五倍不止，雖然後來陸陸續續又過來了兩家，但是我們有以前的基礎在，再加上有振元給出的點子，生意一直比較穩固。”
“哦，那就好”，張青鬆嚴肅的表情有了一點鬆懈：“韋家的書店可有想搬回來的跡象？”
“韋家一直主抓的都是話本故事，他在重新街的生意都因為我們店裡的話本受到了影響，要是搬回玉華街，恐怕生意就要更差了。”張默林說著便疑惑道：“爹你都一兩年沒有關注過他們家了，今天怎麼想起來問一句？”
“也無大事。”張青鬆笑了笑：“不過因為今天下午見到了韋老頭，我看他劍拔弩張的樣子，怕他有卷土重來的架勢，不過現在想想卻又覺得他是色厲內荏了。”
張默林聽後立即道：“爹無需擔心，店裡的事有我在，您就放心吧。”
他自信的拍拍胸口，本想借機邀功，坐在張青鬆身邊的孫瑩卻眉頭皺了起來：“也不能一直待在店裡，景彥和庭庭都快六歲了，你什麼時候成親？”
“啊？”聽到催婚，張默林愣了愣：“也沒有遇到一個合適的，不急啊娘！”
“還不急！”聽了張默林的話，孫瑩有些坐不住了：“你都多大了，還當自己是十幾歲的小青年啊，再不說親，以後有哪家的好閨女能說給你，到時候你就等著後悔吧！”
“娘。”張默林趕緊討好的夾了一個香菇放進孫瑩碗裡，“這事也急不得，娘您快舒舒心，以後我肯定好好找找。”
桌子上的眾人習以為常，張青鬆笑了笑，也沒有加入催婚的行列，對待張默林，他已經決定放任自由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隻要他不在像年輕的時候那樣整日喝酒聽曲，能顧著家裡不做觸犯法律的事，晚結婚幾年便就晚幾年罷。
“吃菜吃菜”，他笑著解圍道。
柳玉嫣和張印平也是好笑的看著面前這對母子倆，顯然這樣的場景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孫瑩沒好氣的把香菇塞進了嘴裡。
“爹今天去馮伯家喝酒了啊？”張默林順著張青鬆的話岔開了話題。
“對，他小孫子今天不是參加縣試麼，我和幾個老朋友連哄帶勸的說了好幾日，他才願意把珍藏的好酒拿出一部分來品嘗。”張青鬆說到這裡便嗬嗬笑了幾聲：“彆說，能被馮老兄珍藏的美酒果然極好，我今天都破戒多飲了幾杯。其他幾個好酒的更是不行，全都喝暈了。”
“馮伯不是小氣的人，以往他開新酒都會給您帶回來一些，今次沒帶麼？”，張默林期待的道：“您老彆藏著，給我和大哥也嘗嘗。”
張默林說完嘿嘿的看著張青鬆，今日在禇行屋子裡聞到的酒香已經勾起了他的饞蟲，既然禇行的酒是留給振元的，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老爹頭上。
“這次可沒有。”張青鬆擺了擺手，“今日的酒好量卻少，飯桌上就喝了不少，哪還有的剩，倒是庭庭機敏，一早就要去了一些。”
“啊，好吧”，張默林聽後默默的皺了皺眉，想著得用個什麼辦法從禇行那裡搞到一點。
他扭頭朝著禇行的方向看去，禇行好笑的瞪了他一眼，努了怒嘴，然後低下頭扒飯。
張默林得了個無趣，不自覺的蹭了蹭鼻子。
“我看到了！”柳玉嫣懷裡的張景彥這個時候突然說道：“我看到庭庭小籃子裡有四個瓶子呢，我說要拿來給爺爺和爹爹喝，庭庭還不肯。”
張景彥邀功似的對著張青鬆說：“庭庭就是不想著爺爺咧，他吃我們家喝我們家的，喝他一瓶酒他都不願意，怪不得嬤嬤告訴我，庭庭是壞小孩，來我們家就是為了和我掙錢咧。”
“啪！”一雙筷子砸在了張景彥面前的桌子上。
飯桌寂靜。
連一向不安生的張默林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己不到六歲的小侄子嘴裡說的。
“庭庭！”柳玉嫣驚訝之後慌忙的看向了禇行，“景彥說的都是混賬話，你彆多想，舅母在家可從來沒教過他說這些！”
禇行也愣了一會，嘴裡還塞著一口米飯。
張青鬆看了看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的張景彥，又看了看在場幾個人臉上的表情，“是誰！”他怒喊了一聲。
“誰教的！是誰說庭庭在家裡是白吃飯，我還沒死呢！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他眼睛犯怒的把禇行拉到了自己身旁：“哪個嬤嬤，給我帶過來！”
禇行抱著一個米飯碗被張青鬆緊緊的攬在懷裡，張景彥此時已經嚇哭了，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落，卻沒有像平日一樣發出聲音。
“是哪個嬤嬤。”柳玉嫣焦急道：“快說啊，爺爺問你話呢！”
“快說！”張印平也厲聲嗬斥道。
“哇！”聽到父母的訓斥，張景彥再也忍不住了，立馬大哭了起來，他不知所措的拉著柳玉嫣的衣袖，龜縮的往柳玉嫣懷裡鑽。
“問你話呢！”張印平一把拉開張景彥，讓他自己站在一邊：“是誰，哪個嬤嬤！”
張景彥搓著自己的小手，腳尖不自覺的聚攏在一起：“是桂嬤嬤，嗚嗚，是桂嬤嬤說的。”
“桂嬤嬤？”孫瑩面上一驚，張家下人小廝不多，桂嬤嬤是跟著柳玉嫣陪嫁進來的，算是其中資曆比較老的一個，如今家裡大大小小采買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她在負責，算是一個比較得臉的婆子。
平日裡自己對她多有信任，她怎麼會教景彥說這些話呢？孫瑩有些疑惑的看了柳玉嫣一眼，又暗自搖了搖頭。
張青鬆聽後皺了皺眉，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把禇行放在了自己腿上，沉聲道：“她在哪，給我帶過來！”
“是。”立馬飯廳中的一個小廝就跑了出去。
在等待的途中，張青鬆面如寒冰，柳玉嫣攬著自己兒子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整個房間寂靜無聲。
“爹你彆生氣……”張默林開口勸道：“小孩子，也是無心的……”
“無心！這個念頭怎麼能有，你們妹妹才死幾年，屍骨未寒，這個家裡就有人這樣說她的兒子，是當我死的嗎！”他轉過頭看了張景彥一眼，不知道是怒是氣，最終對著張印平道：“讀書讀書，整日就知道讀書，自己的兒子都沒管好，讀的什麼書！”
張印平抿著唇站在一邊：“孩兒知錯，父親教訓的是。”
“印平……”柳玉嫣張了張嘴，最終也是什麼都沒說的低下了頭
不一會，桂嬤嬤被帶了上來，她本在偏院吃飯，突然聽到小廝來找，她本以為是自己采買銀錢的賬目上出了什麼錯，但此時看見眾人的架勢，又暗覺不像。
“老爺。”桂嬤嬤上前低著頭：“您找我什麼事？”
“什麼事？”張青鬆寒聲道：“你倒在這問起我什麼事了，你乾了什麼自己心裡不清楚？”
“老爺！”桂嬤嬤立馬畏縮的跪了下去：“還請老爺明察，小人真不知道做錯了什麼啊！”
“我提醒你一句。”張默林站在一邊也是板著臉：“景彥，庭庭。”
“啊！”桂嬤嬤先是一臉恍然，然後立馬身體一僵，歪倒在了一旁。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嗎？”張青鬆看著桂嬤嬤，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一絲厭惡，但更多的還是冰冷。
“老爺，小的知錯了，但小的這麼做，都是為了老爺你啊！”桂嬤嬤一邊哭一邊爬著往張青鬆腳下靠近。
“混賬東西。”張青鬆直接被氣笑了，“你看看自己做的什麼事，還敢說是為了我好！”
“可是老爺，景彥少爺才是您的親孫子啊，小姐已經死了，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庭庭再好，他終歸是彆姓的人，您這樣大把大把的掏銀子給他，最終還是便宜了外人啊！”
“放屁！”張青鬆一腳踹在了桂嬤嬤的心口。
“誰說庭庭是外人！”他鬆怒不可遏的道：“他身上有我女兒的血，有我在一天，這個家裡就容不得彆人多嘴一句。”
張青鬆說完看向了柳玉嫣，這個兒媳是他自己挑的，自她進門之後，無論做事還是說話，從沒有出過半點過錯，自己也從沒有向她說過一句硬話，但今天………
他歎了口氣，微微搖頭道：“這嬤嬤是你陪嫁帶過來的，這事現在也算明了，怎麼處理就全看你自己吧，但是。”
張青鬆又回頭看了桂嬤嬤一眼：“搬弄是非，攪的家宅不寧的人，我張家留不得。”
柳玉嫣咬了咬唇，輕輕拂身：“是，爹。”
眾人散儘，張印平輕輕按了按柳玉嫣的肩膀，但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隻狠狠的瞪了張景彥一眼：“還等什麼，自己去房間罰跪，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在起來！”
張景彥期期艾艾的看了柳玉嫣一眼。
柳玉嫣搖了搖頭：“去吧。”張景彥立馬嗚咽著離開了。
張印平和張景彥也離開後，柳玉嫣走向了跪坐在地上六神無主的桂嬤嬤身旁，輕聲道：“嬤嬤，這次的事，你是做錯了。”
“姑娘。”桂嬤嬤握著柳玉嫣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可不能不管我，我都是為了你啊。”
柳玉嫣閉上了眼，這個嬤嬤自她出嫁就一直跟她到今，自己在張家能有如今的局勢，也多虧了這個嬤嬤幫忙，但如今，嬤嬤的做法，屬實是觸犯到了家裡的禁忌。
她一時間頭疼異常：“你幫我一場，我也不能對你趕儘殺絕，明日就給你解了身契，你自離去吧。”
“姑娘，姑娘。”桂嬤嬤聽後嚎啕大哭了起來：“我無兒無女，離開了主家以後可怎麼活啊，不如你把我放回柳家吧，讓我以後也能有個活路。”
桂嬤嬤說完，就對著柳玉嫣猛然磕起頭來。
柳玉嫣搖頭歎息一聲，“這件事本就怪你糊塗，放你離去我都不知道如何與我夫君和公婆解釋了，要是把你調回柳家，以後我這個張家長媳也就做到頭了，你自離去吧，我自會給家裡一個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