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任務地點後,狗卷棘以最快的速度躥上接送的黑色轎車,關閉車門,蜷縮身體,整張臉完全埋在豎立的衣領後面,宛如完全封閉了自己的世界。
司機拉起手刹,他沒注意到後座的動靜:“其他咒術師學生怎麼沒上車?”
“……”
後車位靜悄悄的。
司機疑惑地回過頭,他接到的任務是送咒術高專的四位學生返回學校。然而,就在這時,車門忽然又被強行拉開。
一位對不上情報裡的白發眼罩男人鑽進了車廂,他身材高大,坐上真皮沙發後立刻伸直了兩條大長腿,直接把狗卷棘擠到最邊緣的角落裡。
司機驚訝:“啊,你是……”
“沒錯,我就是五條悟。”
五條悟用手指撚了撚前額的碎發,露出了一個“我都已經這麼努力隱藏自己了但帥氣如我永遠都會被粉絲一眼認出來”的燦爛微笑:“是咒術高專的老師!你想要簽名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呃,謝謝,但其他學生……”
“這是我和狗卷君的私下會面,如果讓其他學生看到了,肯定會以為我在偷偷給狗卷君開小灶,這有違和諧校園建設。”
啊?
司機的目光透露著茫然。
五條悟也不介意對方反應慢,甚至還露出了可以稱之為友好的微笑——實際上狗到不行的微笑。
*
*
十秒鐘後。
司機茫然地站在道路旁,這個地理位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最近的建築物也要靠雙腿走半個小時。
醒悟到這一點的司機大為震撼。
五條悟——
你是真的狗啊!
*
*
五條悟用不容置疑的手段“辭退”了上一位官方安排的司機,而剛剛上任的新司機,狗卷棘也認識。
“大芥……?”
穿著白大褂的長發女人一隻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夾著香煙,她吞雲吐霧,連聲音都帶著一股熏染感:“不用擔心,沒有任何人受傷,隻是悟突然發瘋,非要帶我出門看看風景。”
呃,這個……
狗卷棘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還沒等他想清楚這裡面的貓膩時,五條悟大手一揮,攀著狗卷棘的肩膀:“我聽說了——”
狗卷棘的背脊不由自主地繃緊。
“有人指定乙骨君一項挺麻煩的任務,我原本打算趕回來幫個忙,來遲的話,也趕得及給你們收屍,結果,你們比我想象的能乾啊。”
聞言,狗卷棘才略微放鬆。
其實,這才正常,五條悟老師實力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但他的情報能力隻能說是——
很會花錢。
是情報商們喜歡的冤大頭。
五條悟不知道自家學生怎麼在腹誹自己,他繼續說:“……但狗卷君竟然脫離大部隊單獨行動,這也完全出乎了我的預料。你和真希和胖達不早就黏連成連體嬰兒了嗎——究竟出現了什麼事情才讓狗卷君不想和同伴們在一起呢?”
五條悟聲音放緩。
狗卷棘立刻僵硬起來,來了,果然來了,他就知道自己逃不開的。
在嘲笑這件事上——
五條悟可能會遲到。
但他絕對不會缺席。
狗卷棘心如死灰地蜷縮在角落裡,拉起衣領,在這種逃無可逃(也不可能有人能從六眼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時候,他反而產生了一種自暴自棄的快感。
不過是社死罷了。
這有什麼好畏懼的。
要知道,人的一生非常短暫,大多數咒術師都活不到壽終正寢,相信自己,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的。
這時候,五條悟的下一句話才姍姍來遲:“……莫不是有什麼隱秘的情報,需要單獨告訴五條老師的?”
嗯……?
狗卷棘抬起頭,五條悟湊得非常近,用言情小說的筆法來說,就是近到狗卷棘能看得清對方的頭發絲。
隔著黑色眼罩,狗卷棘也能感覺到五條悟熱烈的眼神,幾乎能將人燒融化掉。
“對吧,對吧?”
五條悟十分自信地做出判斷。
狗卷棘慢吞吞地回答:“木魚花。”
沒有。
五條悟難以置信,他就像是相信鏟屎官會帶貓條回來的布偶貓貓,當看到鏟屎官空空的兩隻手後,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就差圍著狗卷棘到處嗅嗅了:“怎、怎麼可能會沒有呢?”
“木魚花。”
“你肯定是藏起來了吧!”
“木魚花。”
“肯定是想藏起來之後再拿出來嚇我一跳,我已經識破了狗卷君的陰謀詭計了所以快告訴我啦——”
“木……”
“不準這麼回答!”
眼見著五條悟都快掐上狗卷棘的衣領了,家入硝子看不下去了,她拍了拍方向盤:“狗卷君既然已經答應你,肯定已經展開了儘心儘力的調查,悟你也不要太著急——”
五條悟撇撇嘴角。
“你自己查不到的線索,就算狗卷君能有什麼特殊的渠道,恐怕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出結果啊。”
黑色轎車駛過一段鬱鬱蔥蔥的林蔭道,宛如從光亮的現實駛入混沌不明的幽暗隧道。
樹蔭遮蔽陽光,隻有幾塊碎金般的光斑落在車廂內,飛快向後流逝。狗卷棘似乎被這句話提醒到了,他如夢初醒地直起身,眨了眨眼睛。
“……都已經過了八||九年了,這點時間都等不下去嗎?”
車廂內靜悄悄的。
沒有人說話,好像每一個人都專注著想著自己的心事,光線明明滅滅,忽然,陰影裡,五條悟打破寂靜:“……硝子,我有一種奇怪的緊迫感,總覺得,好像現在再不做點什麼,最後的機會也沒有了。”
家入硝子沒說話。
五條悟也不需要她的安危,他自嘲地彎了彎嘴角:“我知道,這隻是焦慮,並不是真的預感——”
“硬要說隻是,我突然意識到,其實我壓根就不了解傑的想法。人和人縱然會彼此當面歡笑,但始終無法真正確定對方的內心……真奇怪啊。”
五條悟嘟噥著抱怨。
家入硝子笑著回答:“人心隔肚皮這個道理,悟竟然才有所感觸嗎?”
“這個嘛……”
狗卷棘忽然端坐起身,打斷了兩位老師之間的對話。五條悟被他嚇得後仰,立刻,他拉開一隻眼睛的眼罩,好奇地打量狗卷棘:“這怎麼了——是想到了什麼線索嗎?”
狗卷棘翻出了紙筆。
他奮筆疾書地寫:
「五條老師,這世界上真的存在預知類的生得術式嗎?」
這話如果是剛剛進入到咒術屆的新人來問,尚且情有可原。但狗卷棘原本就出生咒術屆,曆史成績也算名列前茅,問出這麼天馬行空的問題,就有一點點離譜。
五條悟興致盎然地摸摸下巴:“有意思。”
狗卷棘繼續往後寫:
「如果確實有人的生得術式確實能預知到確切的未來,那麼,這樣的術式有可能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代價啊——”
五條悟一本正經地回答:“是的呢,超級慘的生得術式呢,看推理漫畫之前就已經提前知道凶手了呢!”
“……”
縱然脾氣溫順如狗卷棘,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鬢角處都隱隱作痛,青筋快要爆出來了。
“咳咳咳,好吧,不開玩笑。”
話雖如此,看五條悟摸著下巴的表情,明顯還想再琢磨個冷笑話出來。直到家入硝子在前座咳嗽一聲,五條悟才收起嬉笑的表情:“據我所知,從咒術師有史以來記載來看,沒有能夠預知未來的術式。”
“……”
狗卷棘神色平靜。
但不知道是不是五條悟的錯覺,他總感覺好像有一道陰影覆蓋到自己的學生身上。
“……但這些年冒出來的新事物很多。在以往,也沒有我這麼強大的咒術師,不是嗎?”五條悟臭屁地回答。
這麼回答問題——
真的不怕被學生打嗎?
好吧。
五條悟確實不怕。
“介於此,也不能完全否定出現新術式的可能性。完美回答。下一題——”
五條悟繼續摸下巴:“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這不就是課堂上的內容嗎?狗卷沒有好好聽課哦——”
“……”
“涉及代價,這不就是束縛嘛。”
“和想要做到的事情息息相關,想要做到多麼困難的事情,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五條悟斜著眼睛瞥了狗卷棘:“這種知識點應該用不著我重複吧,你平時隻說飯團語,不也是束縛的一種——通過限製平時的說話,來強化咒言術的使用效果。”
“……”
“好嘞,五條悟小課堂又成功解決掉學生的一個難題,然後,再說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是預知類的術式,大概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
“這要看對方想要預知的是哪方面的內容吧。就算是束縛,同樣也要遵守等價交換的原則。”
五條悟平靜地敘述著,這都是最基礎的知識點,雖然不明白狗卷棘怎麼突然詢問這些事——他還指望著能得到什麼不一樣的回答嗎?
“……比方說,想用束縛強化術式去拯救一個人,那麼,對應的代價,很可能就是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不等價的束縛很難成立。”
“……”
五條悟凝視著狗卷棘的臉。
靠著六眼作弊般的情報收集能力,他觀察到,原本剛剛感覺到的變化並非光線的錯覺,而是人的神色在一瞬間裡的變化而導致的氣質感受不同。
在這一瞬間,狗卷棘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好像被某種陰暗情緒的風暴徹底吞沒了。他張開口,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也隻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空氣,宛如乾涸的魚。
不會真的……
五條悟心底也掠過這樣的猜測,但他立刻否定了這樣的猜測。但他很快又否定了——
咒術屆和咒靈們的實力大致平衡,假若人類之間真的誕生擁有這類術式的活人,咒靈那邊的實力該暴漲到什麼程度啊!
五條悟稍加設想,就產生了一種頭皮發麻的驚悚感。
他拍拍狗卷棘的肩膀:“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類似的術式啦,你的假設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放心啦。”
狗卷棘動了動唇。
他說不出話——
但倘若,真的存在這樣的術式,而且對方還在他面前展現了那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奇異能力呢?
誰獲得了救贖?
誰又付出了代價?
*
*
“阿嚏!”
還在教室裡上課的蘇久言猛然打了一個噴嚏,她揉揉鼻子。
這是誰在背後偷偷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