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蘇久言,你臉色超差誒。”
“沒事。”蘇久言揉揉鼻子,自家人知自家事,“這兩天熬夜了,再睡兩天就補回來了。”
“哦,也是。”
前桌的江小雲顯然想偏了,她捂住胸口,心有餘悸地說:“這兩天,老班們全都瘋了,卷子一張一張的發,這是要我們的命嗎?”
“是啊是啊——”
蘇久言無法抑製地又打了一個哈欠,額頭慢慢垂向桌面,她揉揉太陽穴,強行讓自己精神點:“語文兩套題,數學三套題,理綜三科每科三套題……其實,也不算多。”
“不、不算多?”
沒見過世面的江小雲大為震撼。
蘇久言隨口搪塞她:“對啊,不算多,也就是所有科目的卷子燒成灰,灰燼剛好可以覆蓋掉我倆骨灰盒的程度——我認為,老師們可以再接再厲,爭取卷子多到直接埋屍體,多好,還省了一頓安葬費……”
“……”
“……”
江小雲白了她一眼:“你在說什麼胡話,發燒了嗎,真不需要去醫務室看看?”
“不用。”
蘇久言堅定搖頭。
她知道自己臉色蒼白的原因,畢竟,無論是誰,熬了兩個通宵的翻譯工作,都會和蘇久言現在一樣臉色蒼白。
翻譯真不是人該乾的活兒。
剛開始,蘇久言想得很簡單,隻要把文稿扔進翻譯器裡就醒了。但在檢查機翻結果時,蘇久言發現了問題——
死滅回遊應該不是這麼翻譯的吧?
還有,十種影法術裡的魔虛羅,應該也是一個專有名詞吧。
沒辦法,蘇久言認命地下載原版日文漫畫,對照原文,一個詞一個詞地糾正謬誤。
這一糾正,就是兩個通宵。
希望櫻花家的太太,看在辛苦翻譯的份上,原諒蘇久言睡迷糊時的口出狂言——
管天管地,還管太太爬牆。
這真不是什麼太平洋小警察的睿智發言嗎?
救命。
太太不會生自己的氣吧?
無論怎麼想,也沒有不生氣的理由啊。蘇久言甚至沒勇氣瀏覽櫻花家太太的回複。她自我安慰,隻要帶著太太無法拒絕的資料,再誠懇道歉,應該能挽回一點印象分吧?
晚上!
等今晚回家後,她一定對太太發出一份情真意切的道歉。
蘇久言痛定思痛。
“……說起來,你打算國慶怎麼過?”
說到這裡,江小雲不免露出驕傲的小表情:“我爸爸說,這次放假帶我去魔都,去迪士尼樂園玩!”
“哦,恭喜。”
“你呢?”
蘇久言正要回答,剛張開口,才後知後覺,父母卻還沒有和她討論過假期安排。她猶豫地回答:“應該和以往一樣,回農村吧?”
“鄉下有什麼好玩的?”
江小雲驚訝地睜大眼睛:“這可是國慶誒,疫情三年沒出門玩,你們就回老家轉悠一圈嗎?”
“不去,我要宅。”
比起旅遊——
絕對是宅在家裡更開心啊。
“想宅,什麼時候不能宅啊,你要不要和我家一起去魔都,我跟你說,那個迪士尼樂園可好玩了,我想玩那個巴斯光年星際營救很久了,你真不來啊?”
“不去。”
她是這種屈服於誘惑的女人嗎?
而且,更重要的是——蘇久言認真地回答說:“而且,我也好久沒見到我姥姥了。”
“你姥姥?”
“嗯,我姥姥住在鄉裡。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姥姥。”
蘇久言小時候就和姥姥相依為命,到了上學的年齡,父母才把她接到城裡來。逢年過節,蘇久言還是會跟著父母,回鄉看望姥姥。
回憶著過去,蘇久言臉上也浮現柔和淺淡的微笑:“姥姥可疼我了,什麼好東西都留給我。這個月,她竟然沒和我打電話,肯定又是手機欠費了不會充值。”
蘇久言決定了——
這個國慶假期,她要教會姥姥,怎麼用手機APP充話費,免得再出現這種總也不打電話過來的情況。
*
*
放學回家。
吃過晚飯後,蘇久言就開始收拾行李箱,剛放進筆記本電腦和電源線,一抬頭,就看見蘇爸站在門口,一臉凝重。
父女倆面面相覷。
蘇久言故作無辜地眨眨眼睛:“我學習需要用電腦,總不能回老家還背一大箱書回去吧。”
蘇爸擰著眉頭,沒吭聲。
隻是那種沉甸甸的氛圍越發濃鬱,宛如風暴前夕,縱然還未刮風下雨,但空氣都會比往日更凝滯陰冷。
看來是耍小聰明沒用——
蘇久言懨懨地回答:“好吧,我不帶筆記本。”
“……”
“爸?”
蘇爸如夢初醒,他伸出手臂,撓了撓後腦勺,突然改口說:“沒事,想帶筆記本就帶吧。”
蘇久言驚恐地看著她爸爸。
蘇爸被她看得嘴角一抽,不自然地錯開視線:“彆這麼看我,我很正常,隻不過,今年國慶有一些特殊的情況,得提前和你說一聲……”
“不回老家了?”
“回。”
“不去看姥姥了?”
“也……”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蘇爸露出了牙疼般的表情,他一咬牙,破罐子破摔般地說,“當然看,我會帶你看姥姥,但就是看的方式,和過去有一點差彆……”
蘇久言一腦門的霧水。
這到底怎麼了?
她爸爸平時說話挺正常,說話方式也不是這種謎語人的畫風,怎麼今天突然基因突變,仿佛第一天才開始學中文?
蘇媽聽不下去了。
她從背後推了蘇爸一腳:“你好好和小言說話,小言都十七歲了,大孩子了,她能接受現實的。”
蘇久言非常迷茫地追問:“什麼現實?”
蘇爸忽然抬眼,深深地凝視了蘇久言一眼,那一眼中蘊含著極為複雜的感情。
他頹然地歎了一口氣:“其實,原本應該早些告訴你的,但你姥姥堅持不肯,她說,你是考大學的料,不能讓你分心。”
蘇久言大腦宕機了。
她從這番話裡嗅到了某種不祥的意味,但思維就像是生了鏽,根本運轉不起來。腳底板仿佛生了根,她木在原地,聽著爸爸說完最後的審判。
一切塵埃落定。
“我們回鄉參加姥姥的葬禮,去見姥姥最後一面吧,小言。”
*
*
家入硝子看著狗卷棘下車,白發少年清瘦的背影搖搖欲墜,仿佛能被一陣風吹走。
看那慘白的小臉——
家入硝子差點條件反射,甩一手反轉術式過去。
孩子真慘。
竟然攤上了五條悟做老師。
“悟,乾嘛嚇唬孩子?”
五條悟厚臉皮地回答說:“這是為了得到更多情報的必要手段,說起來,硝子,聽到狗卷君的那些問題,你就沒有什麼感想嗎?”
“我覺得,狗卷君應該認識了自稱擁有預知類術式的……”
家入硝子猶豫了一瞬。
她知道,這個立場判斷很重要,但從狗卷棘的表現來看,以及,所有咒術師及其術式都登記在案,能在術式上做手腳糊弄狗卷棘的身份,恐怕隻有——
“詛咒師。”
家入硝子以為,聽到這個答案後,五條悟會面露異色,但他的表現堪稱平靜。甚至,他還伸了一個懶腰:“狗卷君被騙了。”
“為什麼這麼說?”
五條悟平靜地分析:“如果是傑身邊的詛咒師,肯定能提前得知傑的計劃,僅僅隻是這樣,可不能篤定是預知類術式。然而,對方偏偏要這樣欺騙狗卷君是預言類術式。這證明,他想要做的事情,必須要建立在狗卷君完全信賴他的前提上——”
“哪怕他給出來的理由是根本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的未來,狗卷君也要完全信賴他。”
“聽起來有點像殺豬盤?”
“不止是殺豬盤吧,類似的騙局很多吧,電視上都在播放,不要迷信大師算命改命——”五條悟笑了一聲,“隻是,騙到咒術師身上,還真挺罕見。”
“你打算怎麼做?”
“再看看——”
五條悟歪著頭,忽然燦爛地笑起來,那魅力四射的笑容大概能迷死許多女孩子:“手段暫且不論,至少,在傑的事情上,對方是願意幫助我們的。”
在大目標相同的前提下,五條悟可以包容對方的小毛病。
“若說有什麼地方是我看不明白的,嘖,我真不明白,那家夥怎麼就執著於狗卷君,非要這麼嚇唬他。”
明明,按照狗卷棘的性格,隻要不是過分或者邪惡的事情,他都會願意伸出援手吧。
“悟啊。”
“嗯?”
家入硝子揉了揉太陽穴,她真不明白,快奔三的人了,五條悟怎麼就還能保持著燦爛的童心。
她提醒道:“你發現這件事後,明明自己嚇狗卷君也嚇得很開心啊,哪裡有資格吐槽彆人啊!”
“這能怪我嗎!”
五條悟理直氣壯:“明明是狗卷君的反應太好玩了啦!”
*
*
“叮咚。”
這是特彆關注的提示音——
蘇久言上線了。
狗卷棘看著亮起的頭像,隻覺得打字的手都在顫抖,他甚至按錯了好幾次鍵,又不得不刪掉原本的話。
「言發送了一份文件——」
「羂索的資料.docx」
「接收」「另存為」「……」
「狗卷棘:你現在還好嗎?」
「言:對不起,老婆,我之前不應該對你胡言亂語,如果不小心冒犯到了老婆,我很抱歉。」
“……”
狗卷棘一時之間,竟然判斷不出來,對面是不是在說反話。如果說是情真意切的道歉,那幾個“老婆”的稱呼明晃晃地挑釁。但若說是反話,用詞又極為誠懇。
就好像,在對方的世界觀裡,稱呼狗卷棘為老婆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算了。
雖然被人這麼稱呼,總有種莫名的羞恥感。但隻要蘇久言能平安無事,縱然被對方喊一輩子的老婆……狗卷棘也捏著鼻子認了。
「言:抱歉,我現在心情有些不太好。老婆對資料有什麼看不明白的地方,留言就好,過幾天我會上線解答的。」
心情不好?
狗卷棘立刻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狗卷棘:發生什麼事?」
這個簡簡單單的問題似乎難倒了對方,在十幾分鐘的沉默後——
「言:老婆……」
「言:我姥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