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郎在南城買來建馬場那塊地, 找了兩個人合作,一個張璟,一個郭大有, 宋三郎作為地皮的擁有者, 對馬場擁有絕對控製權,張璟同郭大有享有分紅權。
現下馬球場已經開始動工, 雖說馬球場不太受地勢低窪影響,汛期來臨時頂多歇業兩天,不過宋三郎還是叫人挖了許多排水溝。
於同光是個有能力之人, 關於馬球場的預算為宋三郎陳列的細致清楚,還提了不少不錯的建議,馬球場的具體事宜, 宋三郎交給他同徐承望一同負責。
馬球場建成之後具體如何運營則是隻有宋三郎自己知道。
張璟其實很不看好宋三郎在南城買地建馬球場,勸了兩句,宋三郎堅持,張璟明白越是有主見之人越是勸不了,有些教訓他必須吃了才肯回頭,因此也就不再多說, 同意入股權當是還了宋三郎這次助他除掉右侍郎的人情。
有了張璟入股,再拿下郭大有就簡單容易得多,郭大有不看好馬球場, 但他相信像是宋三郎,張璟這樣精明之人,不會做愚蠢之事,既然要建,定是有他不知道的賺錢之法。
他對張璟的權力地位有信心。
這期間,宋三郎送了郭大有一次發財的機會, 今秋魯北主要產棉區蝗災橫行,入冬後棉花價格必然暴漲。
這就是交通不便信息差帶來的效應了,魯北的災情消息第一時間快馬加鞭送到京城後,救災事宜由戶部負責,魯北的受災面積,災情嚴重程度,戶部得到的消息最為詳儘不過。
郭大有聽從宋三郎的建議,賺的盆滿缽滿,自然也不忘給宋三郎豐厚回報,同時,秀娘兩個弟弟開的鋪子亦跟著小賺一筆。
因為宋三郎的這層關係,郭大有把自家不愛讀書的兒子也送到了陳宴安的理工班,按照宋三郎給他出的主意,我們腦子不夠銀子湊,郭大有願意捐贈八千兩銀子給陳宴安的書院。
對,人家不是賄賂陳宴安,人家是為書院捐錢。
對陳宴安來講,科舉班那邊不缺人,理工班這邊則是人越多越好,不需要多麼會讀書,你有一技之長就行。
郭午有錢也能算是一技之長吧,招收他一個得到的銀子可以養活更多的理工學生,何樂而不為。
郭大有願意掏八千兩銀子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人家隻為買郭有與宋景辰成為同窗,他相信郭午跟著宋景辰學不了壞,另外就是兒子反正不愛讀書,學點兒東西總沒有壞處。
於同光見郭大有把兒子送到陳宴安的理工書院,他也動了心思,他其實更想讓兒子進陳宴安的科舉班,不過目前兒子表現出來的資質顯然不夠,他想著曲線救國,先把兒子塞進陳宴安的理工班,將來再進科舉班。
他沒有郭大有那麼多銀子開路,好在兒子爭氣,還真有那麼一項特技能,小孩很會觀察,有時候他臨摹名家字帖,兒子在旁邊看著,會準確的告訴他,他寫的不對,哪一橫長了,哪一捺點的位置靠上了或者靠下了,他把自己的字拓印上去一對比,竟然同兒子說得絲毫不差。
於同光不知道兒子這不算本事的本事能有什麼用處,陳宴安到底能不能看得上,不過好歹給孩子試試,不行也就死心了。
陳宴安這邊負責理工班招生的管事對於興業這項本事也挺新鮮,他也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一技之長,不過有了郭大有捐贈的銀兩,陳宴安叫他擴大招生範圍,他想了想,在於興業的報名單上寫了個“過”。
一隻蝴蝶翅膀微微的扇動,悄無聲息地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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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小孩子來說,他的成長並非是一步步的,是突然在某一個瞬間,你會發現他與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甚至於讓你覺得換了個娃。
四歲便是這樣一個分水嶺。
臘月初九,宋景辰度過了自己的四歲生辰,仔細看,小孩鼻子挺直秀氣,不知何時起,小小的山根開始變得明顯,五官的比例也在悄然變化著。
三郎自己六歲便開始習武,但在四五歲時就已經開始為習武做準備,拉練腰、腿、臂等身體各部分的柔韌性和力量感,如今辰哥兒四歲,身體底子又好,也可以開始了。
宋三郎在自家後院裡豎立了一個到他腰部高度的站樁,把兒子抱上去,告訴小孩站樁的技巧,讓小孩嘗試著自己站立,宋景辰膽子小,他害怕摔下去,抱著宋三郎死活不肯撒手。
無論宋三郎怎麼鼓勵他都不好使,小孩還抱得更緊些,眼淚汪汪地嚷救命,說他害怕。
宋三郎原本也沒有真的打算讓兒子一開始就挑戰這樣的高度,隻是鋪墊一下,讓小孩沒有理由拒絕真正的高度。
宋三郎引著兒子上套,他道:“爹爹像你這樣大的時候,比這還高的樁子都站了,這樣吧,我們把樁子給你調低一些好不好?”
宋景辰含著眼淚兒用力點頭。
宋三郎把木樁又往土裡埋深了一些,調到差不多小孩胸口的位置,對比剛才的高度,宋景辰心裡的安全感陡然提升,宋三郎又在木樁周圍給小孩鋪了一層厚厚的草褥子。
確定自己安全以後,宋景辰這次有點躍躍欲試了,讓宋三郎抱他站上去。
站樁的技巧有很多,比如伸展腳趾,腳的四個角向下壓;比如找一個注視點,比如調整呼吸等等,但對於頭一次學習站樁的人來說,要領過多,反而會讓人無所適從,是以——
宋三郎隻告訴兒子最重要的一點:伸展雙臂,憑直覺去感受身體的平衡。
雙腳站樁比單隻腳要容易很多,隻要身體放鬆,膽子大,就可以做到,尋找平衡是人的本能,靠著本能去感應即可。
一開始宋三郎的兩隻手臂就放在兒子的身體兩側,主要起一個穩定孩子心理的作用,等他看兒子慢慢找到感覺以後兩隻手臂悄悄放下來,人還是站在孩子身後,隨時做好救護的準備。
宋景辰從一開始的忐忑不自信,到慢慢感受到自己可以控製自己的身體,小孩精神稍稍放鬆一些。
兒子控製身體的能力還不錯,宋三郎又稍微拉開了些自己與孩子的距離,他可以確定在這個距離範圍內自己有能力保護好小孩,宋景辰卻不知道。看到他爹離開,眼神開始慌亂害怕。
宋三郎朝兒子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平聲道: “穩住,彆慌,你已經站得很穩很好,爹爹在不在你身邊都是你自己在控製自己的身體,辰哥兒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爹爹的經驗,若你沒有站穩的能力,爹爹決不可能撒手。”
內心強大情緒穩定的人,話語中天然會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讓宋景辰也跟著平靜下來,重新調整呼吸,穩穩的站在樁子上。
見兒子穩定下來,宋三郎又重新走到孩子身邊,剛才隻是鍛煉孩子對突發事件的應變能力,對初學者而言,成功的經驗比失敗的經驗更重要,從木樁上掉下來的次數越多,恐懼就越深,不自信也越多。
宋三郎又鼓勵兒子雙手握拳收回到身體兩側,嘗試著在木樁上蹲下來,有宋三郎在旁邊保護著,木樁的高度又在小孩接受範圍內,宋景辰小心翼翼試著照做,動作很成功。
宋三郎不吝嗇自己的讚賞,朝兒子豎起大拇指,“很好,不錯!現在聽爹爹的指令,放鬆身體,我們試著慢慢站起來。”
蹲下去容易,站起來有難度,宋景辰有點兒不敢,宋三郎靠近了些,手臂放在距離兒子隻有寸許的地方,溫聲道:“辰哥兒彆怕,爹爹就在你身旁,若是掌握不住平衡,你隨時都可以抱住爹爹,不會摔的。”
若是以前,宋景辰不想做的事,他早就撒嬌賣萌哭唧唧抱宋三郎大腿,死活不肯做了,在書院小半年的學習生活,小孩現在知道什麼事情可以任性,什麼事情不可以任性,爹爹讓他練習站樁是為了將來的習武做準備,他想要習武就得練習基本功。
宋景辰嘗試著慢慢從木樁上站起來,起身的過程中稍微扶了一下宋三郎的手臂,但他很快就調整好身體平衡,成功地站了起來。
這一次做的不完美,小孩想要再來一次,宋三郎護著他又來了一次,有了上次的經驗,宋景辰心裡有了些底氣,這次的動作比上次更加放鬆了些。
一連做了幾次,宋景辰鼻尖上滲出了白絨絨的細汗,倒不是累得,主要是緊張的。宋三郎問兒子要不要結束,今天的訓練目的已經達到,就到此為止。
宋景辰搖頭,他想要宋三郎離他遠點兒,不用爹爹保護著,他自己來一次。
宋三郎站遠了些,宋景辰要他再站遠些。
宋三郎繼續後退,宋景辰還要他更遠些。
宋三郎的唇角露出笑意來,他就是要孩子領會到這種戰勝自我的感覺,讓兒子明白他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身體,他身體的每一部分都由他自己控製。
秀娘那天的話是有道理的,他不可能永遠把辰哥兒當成三歲,用對待三歲小娃娃的方式對待日漸長大的兒子。
辰哥兒已經不再是需要事無巨細嗬護的年齡,你就不能再一直摟著他,抱著他,你要把摟抱他的雙手變成托舉他的雙手,不再是用你的力量保護他,是給他力量,給他支撐,讓他學會用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
明白自己可以控製自己的身體是會上癮的,宋景辰又興奮地想要給他爹表演金雞獨立,長時間金雞獨立需要很強的腿部力量,短時間還好,宋三郎護著小孩嘗試做了一下。
宋景辰做了個極其滑稽的金雞獨立還站不穩,跌進宋三郎懷裡,宋三郎哈哈笑著把兒子抱過來,還是忍不住稀罕,在小腦瓜上親了親。
爺倆回屋時,秀娘正劈裡啪啦扒拉算盤呢,自打有了自家的鋪子,秀娘可有了學習的動力,學認字兒,學寫字兒,學算賬,學打算盤,學得一個不亦樂乎。
主要現在兒子去了書院,沒抓沒撓的反而難受,還不如學點兒本事。
她學毛筆字費勁,宋景辰研究雞毛與鵝毛的區彆時,無意中發現鵝毛管很有彈性,柔中帶剛,而且吸墨量還很大,給她做了個鵝毛筆,優點是好用,缺點是麻煩,總得不停的蘸墨汁,湊合能用吧。
宋景辰暫時還沒有想到更好的改進辦法。
臘月十三,宋家收到一份特殊的請帖,用的是雙面打蠟,細薄光潤的金澄紙,號稱紙中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