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郎問小孩為什麼會想到送給爹娘這樣的禮物。
宋景辰想了一會兒, 撓撓頭,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送給爹娘刻字的小石頭,就聽小孩道:“辰哥兒也不知道為什麼。”
宋景辰在他爹腦門上親了一口, 又轉過頭親了娘親的臉,他道:“沒有為什麼,辰哥兒就是喜歡爹爹和娘親呀,”
一句話把倆口子整不會了,夫妻倆對視一眼,悄悄靠近小孩兒, 趁兒子不注意,突然出手偷襲,倆人一左一右撓孩子小肚皮上的癢癢肉。
宋景辰小孩最怕被撓癢, 咯咯笑著左躲右閃,小猴子似的滿床亂爬,宋三郎在後面追他,秀娘在前面攔他, 小孩被他爹追上,抓住了小孩腳脖子。
宋景辰見事不妙, 先一步撲進三郎懷裡, 撒嬌道:“辰哥兒岔氣了,爹快給我揉揉吧。”
兒子小臉紅撲撲, 爬得小腦門兒上出了細汗, 烏黑的大眼睛機靈地眨巴著, 誰能抵擋住漂亮可愛的小奶娃撒嬌。
宋三郎抱起小孩, 邊給擦汗,邊問小孩哪裡岔氣了。
宋景辰眼珠轉了轉,指著自己的肚臍眼道:“這裡岔氣啦, 不舒服。”
好吧,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誰家的肚臍眼還能岔氣的。宋三郎笑了笑,也不揭穿小孩,幫小孩揉肚子。
他長年做木工,指腹難免粗糙,便用掌心給小孩順時針揉著小肚臍道:“好受些了沒?”
宋景辰忙搖搖頭,皺著小眉頭,做出好難受的樣子,“沒好,還難受著呢。”
“還難受呀?那爹多給你揉會兒。”
“嗯,爹多揉會兒吧。”
“辰哥兒要爹輕一點揉還是重一點揉?”
“嗯,爹輕一點吧。”
“你都岔氣了,輕一點能揉開嗎?”
“能的,現在已經揉開一點點了。”宋景辰伸出小手指,做出了個一丟丟的手勢。
宋三郎就笑,“好吧,爹給輕點揉。”
小孩肉皮嫩,宋三郎怕揉的時間長了,給兒子弄不舒服了,改幫娃捏捏腿,儘心伺候著小胖娃,小孩子就喜歡被大人各種折騰,宋景辰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爹早都沒給他揉肚子了,隻管眯著眼享受,舒服地就差發出胖虎一樣的咕嚕聲,就聽小孩又衝秀娘撒嬌:“娘親,我渴啦,要喝水。”
秀娘看兒子一臉享受的小樣,直想樂,“行,娘給咱們小少爺倒水去。”秀娘笑著下床給兒子倒水,宋景辰忙叮囑一句:“娘親,要喝蜂蜜水,水可以少點,蜂蜜多點。”
秀娘嗔了兒子一眼,“彆喝水了,直接喝蜂蜜多甜呀。”
宋景辰:“會上火。”
“原來你還知道會上火呀。”
之前宋景辰喝蜂蜜喝得上火,秀娘帶著去找荀大夫,荀大夫說蜂蜜本是味甘性平,能喝到上火,定然是喝多了,另外小孩不適合長期喝蜂蜜水,但適量喝對身體還是有好處的,所以秀娘時不時會給小孩喝上一些。
秀娘去給小孩兌蜂蜜水,宋景辰同爹爹說他今天吃辣蚌肉了,可太辣啦,把他嘴巴都給辣紅了,喉嚨裡也像著火一樣,可難受,他問他爹,為什麼吃辣這麼受罪,還有那麼多人喜歡吃。
宋三郎無法解釋清楚,在他前世的時候,辣椒才剛剛流傳進來,隻有極少數人才能品嘗到,完全不像現如今一樣普及。
他第一次品嘗辣味時同兒子感覺是一樣的,可神奇的是辣椒在帶給人疼痛的同時,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痛快和如釋重負,讓人能從疼痛中感覺到愉悅,就因為這層愉悅會讓人嗜辣,甚至無辣不歡。
成人不似孩子這般單純,更不能像孩子般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即便是有了情緒也多埋藏心底,辣椒、辣酒這種辛辣的刺激,某種程度上是可以緩解和釋放內心情緒的。
宋三郎自然不會同小孩講這麼複雜的東西,給兒子的解釋同宋景茂差不多,大概就是大人和小孩子不一樣,小孩不準吃辣椒,會把嘴巴辣腫,嗓子辣壞的。
宋景辰深以為然,他可再也不想吃辣椒了。
秀娘端了蜂蜜水過來,宋三郎端著給小孩喂了多半碗,剩下個碗底小孩不想喝了,推給宋三郎:“爹爹,你喝吧。”
宋三郎從不吃彆人吃剩下的,這個“彆人”不包括他自己寶貝兒子,毫不嫌棄的一口喝完,把碗遞給秀娘。
秀娘出去洗碗,三郎攬著小孩躺下哄他睡覺,小孩躺床上不可能會給你老老實實呆著,他總得給手腳找點兒事乾才會不無聊,小孩兩隻腳丫踩在宋三郎的肚子上,問:
“爹爹的肚子為什麼硬硬的,辰哥兒的肚子卻這麼軟。”
宋三郎引用萬能公式:“因為爹爹是大人,辰哥兒是小孩。”
宋景辰:“娘親是大人,可娘親的肚子也是軟軟的。”
宋三郎:“因為娘親是女人,爹爹是男人。”
宋景辰:“辰哥兒也是男人。”
宋三郎:“你還小,還不能算男人。”
宋景辰:“可爹爹每次都對辰哥兒說,男子漢大丈夫要說話算話,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哭鼻子,爹爹現在又說辰哥兒不能算男人,不能算男人就可以不用說話算話了話了吧,還可以哭鼻子。”
宋三郎:“……”
宋三郎:“閉上眼睛快睡吧。”
“哼,我不要睡。”宋景辰鼓著腮幫子不要閉上眼睛。
宋三郎哄他,“不如這樣,爹爹也閉上眼睛,我們爺倆比一比,誰先睜開眼睛就算誰輸。”
宋景辰忙閉上了兩隻眼睛。
宋三郎道:“咦?讓爹看看辰哥兒腳底下是個什麼東西,是從你衣兜裡掉出來的吧?”
宋景辰雙眼緊閉不上當,“爹爹總來這一招,我要是還上爹爹的當,不就成傻兒子了嗎?”
宋三郎嗬嗬笑。
爺倆閉著眼睛誰也不說話了。
秀娘洗了碗回來,熄滅了桌上的小燈。
宋景辰其實兩隻眼睛半眯著呢,見他娘給關了燈,不願意,可他又不能說,他一說爹爹就知道他沒有真閉著眼睛,就輸啦。
小孩隻好閉上眼,想著怎麼騙他爹睜開眼,想著想著,眼皮子開始打架,白天的活動量給夠了,晚上入睡很容易,沒多一會兒,小孩發出輕微的呼吸聲,睡著了。
宋三郎給扯過薄被蓋上,天冷了,早晚溫差尤其大,怕夜裡小孩蹬被子大人不知道,小孩現在又跟著大人睡了。
秀娘挨著小孩躺下,道:“三郎,要不咱們買個大爐子回來,放到耳房裡,等到冬天洗澡的時候燒上,熱氣騰騰的,大人孩子洗澡都不受罪。”
“嗯,回頭兒我來買吧。”
“天一冷雞都不愛下蛋了,雞蛋越貴,我看都不如買肉更合算些。”
宋三郎笑道:“還是搭配著吃更好一些,隻吃肉怕是小孩容易上火。”
“那算了,還像現在這麼吃吧,左右我娘家的鋪子現在開始賺錢了,咱也不差這點。”
“嗯,兩個弟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或是需要同官府打交道,及時跟我說就行。”
“我知道。”秀娘不由感慨,“這賴好做個官,不管做啥事兒都比普通老百姓方便太多,我家大弟說,他打聽一番才知道三郎給介紹的那家供貨的,人家給的都是最低價,咱們隨便賣賣都不可能賠錢。”
宋三郎笑笑。
……
翌日,宋三郎去刑部大牢探望徐正元。
刑部大牢乃是關押要犯,重犯之地,凡進了刑部大牢之人不是死刑,便是無期,徐正元犯事之前有官身,家裡又給裡面獄頭,看管獄卒使了銀子,所以除了例行審問時受了刑,徐正元倒也沒有被額外虐待。
饒是如此,徐正元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在祖輩的蔭庇下,讀書仕途又頗為順利,遭此劫難,亦是深受打擊,宋三郎見到他的時候,徐正元發髻散亂,穿著皺皺巴巴的囚衣,雙腳拴了拇指粗細的大鐵鏈子,埋著頭蜷縮在牆角,一動不動。
“徐正元,醒醒,有人來看你。”獄卒朝牢房裡嚷了一嗓子。
聽到有人來看自己,徐正元猛地抬起頭來,看到宋三郎,他有些遲疑地站起身,帶動著腳下鐵鏈子嘩啦啦直響。
宋三郎自報家門,“東城宋家,宋文遠,依照輩分,你當叫我一聲表叔。”
徐正元聽父親說起過自己那位姑太太的事,家住東城,姓宋,又要叫表叔,他大概知道來人是誰了。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山窮水儘親戚朋友們退避之際,竟然是宋家的人前來探望他。
徐正元忙往前走了幾步,一拱手,“正元見過表叔。”
宋三郎點點頭,轉身遞了一錠銀子給旁邊獄卒,足有十兩。
前面給牢頭的錢是給牢頭的,現在給獄卒的是給獄卒的,甚至獄卒因為直接看管犯人,給的還要多一些。
天字一號牢關押的都是犯案的官員,誰家能缺了銀子,這些獄卒的胃口早就被養叼了,給得少了,還不如不給。
銀子一入手,那獄卒臉上便樂開了花,“大人有何吩咐。”
宋三郎道:“來的匆忙,勞煩幫忙買些酒菜回來。”
“得嘞,小的這就去,您二位慢慢聊。”
打發走了看管獄卒,宋三郎朝徐正元開口道:“長話短說,我知道你是被人冤枉,現在你需把前因後果細細與我道來。”
聽聞宋三郎此言,徐正元情緒激動起來,“表叔……”
宋三郎道:“先把案發那日之事,以及案發前幾天發生的任何事,不要有任何遺漏地告訴我。”
徐正元知道眼前的表叔是自己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抓不住他就真完了,努力回憶起當天之事……
一直到天色擦黑,宋三郎才從刑部大牢裡出來,剛才一番交談,首先可以肯定徐正元是替罪羊。
隻不過表面上他是替真正的殺人凶手背鍋,實際上這完全是一個有預謀的,針對徐正元布下的圈套,殺人栽贓,為的就是將他置於死地。
從目前的蛛絲馬跡中,宋三郎推測出一個極大的可能,嘴角勾了勾,倘若推測成立,他得要送張璟一分大禮了,相信對於徐正元的案件,張璟可比他要感興趣得多,也更樂意替徐正元平反。
宋三郎腳步輕鬆地往家走,想起昨晚娘子交代之事,嗬嗬樂了,買什麼大鐵爐子呀,直接修火道地龍多好,乾淨,暖和,還安全,除了費炭費銀子,哪兒都好。
兒子好動,有了這地龍取暖,冬天小孩在屋裡就不必穿那般臃腫了。
暮色中的洛京城,繁華又安詳,街道兩旁的茶樓酒館、商鋪攤販紛紛亮起了紅燈籠,誘人的飯菜香氣伴隨著熙攘聲和隱隱的絲竹聲飄蕩於長街之上,三郎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家裡,一家人吃過了晚飯,宋景辰被姐姐宋景竹領著回了大房屋裡,竹姐兒給小孩做了兩個小沙包,一個是帶係帶的,小孩可以牽著手繩踢,還有一個是不帶係帶的,用來投擲玩耍。
竹姐兒的女紅本來就好,自從跟著楚娘子學習針線刺繡之後,手藝越發精進,她幫小孩做的沙包十分精致漂亮,用紅黃紫三色布頭拚接而成,顏色十分亮眼,小娃都喜歡鮮亮的顏色,另外也耐臟。
竹姐兒還在沙包裡面做了一層夾棉,這樣裝上粟米之後,小孩子在投擲的過程中,即便不小心扔到對方的臉上,因為有了這層緩衝,也不會傷到人。
一個小小的沙包,竹姐的天資卻是顯露無疑,美觀與實用兼具,還考慮到了孩子的喜好與安全,隻是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天資,即便是注意到了,大概也就是讚上一句這姑娘手真巧。
宋景辰十分喜歡姐姐給做的沙包,小孩不吝嗇自己的誇獎,說他姐姐是全天下手最巧的人,說姐姐是天下第一針,還把自己兜裡裝的鬆子剝開喂給姐姐吃,說是獎勵給姐姐的,逗得宋景竹抿著嘴笑。
她摸了摸弟弟的小腦瓜,雖然弟弟童言童語當不得真,但看到弟弟如此喜歡,竹姐兒心中亦是歡喜感覺到一絲成就感。
宋景辰又剝開一粒鬆子,喂給笑著看他的哥哥宋景茂,“我的鬆子可好吃,哥哥也嘗嘗吧。”
哥哥是不能夠得罪的,他還得要宋景茂陪著他玩呢。
宋大郎忍不住在一旁逗他,“小辰哥兒,有你大伯的沒有?”
宋景辰大方的分享給了大伯一粒,隻有一粒,還不帶脫皮服務的。
宋大郎笑道:“辰哥兒怎地厚此薄彼呢,隻給你哥哥姐姐剝開,卻不給大伯剝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