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給徐正元定下的罪名是故意殺人罪, 卷宗細看疑點重重,多處事實與細節都不禁推敲,宋三郎作為一個外行都能看出來, 沒道理刑部這些專職辦案的人員瞧不出蹊蹺來。
如此, 隻能說明一點,殺人者另有其人, 而對方推徐正元出來做替罪羊。
還有就是,此人影響力已經大到讓刑部忌憚。
隻是此案讓宋三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是:案發當日與徐正元同時在場的還有另外三人,為何獨獨推出他來作這個替罪羊?
被害人又無背景, 徐家砸出去七八千兩銀子, 竟然連個水花都沒有砸出來, 若是有私怨,徐正元入獄已經是身敗名裂,對方又為何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除非……
徐正元威脅到了對方, 換句話說,徐正元威脅到了一位大人物,這倒是有意思了,徐正元這樣的小人物是如何威脅到那位大人物的呢?
自己又要不要插手呢?
宋三郎考慮再三, 決定還是要去關押徐正元的刑部大牢走一趟,以便了解更多卷宗上沒有記錄到的, 或許是更為關鍵的信息, 先弄清楚大概是怎麼一回事再決定要不要插手。
主要是宋三郎從徐正元的卷宗上想到了某種可能, 若是他所猜想成立的話,他插手還真不一定是壞事。
隻是今日天色已晚, 再者他還需對此案的前因後果細細梳理一遍,看有無遺漏的細節,如此, 才好有針對性的向徐正元了解情況。
畢竟刑部大牢可不是自家開的,你想何時探視就何時探視,想探視幾次就探視幾次,見徐正元一面可不容易。
出來刑部衙門,宋三郎直接回了家。
家裡,秀娘做好一家人的晚飯,回了屋,一進門瞅見地上躺著一枚銅錢,她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掉的,便彎下腰順手撿起來,正要起身,目光不經意一瞥,發現前面竟然還有。
呃……不止一枚,是一地!
不遠處兒子一隻小鞋子在地上扔著,鞋子旁邊撒了一地銅錢。
秀娘走過去,撿起兒子的鞋子往外倒了倒,叮叮當當又倒出來不少銅錢,秀娘把地上撒落的,以及鞋子裡倒出來的銅錢數了數,好家夥,足足兩百多文!
不用問,秀娘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趴到床底下找另外一隻沒有被胖虎叼出來的鞋子。可真能耐,小孩把鞋子藏到了床底下最裡面的角落處。
秀娘費勁兒夠到鞋子,一上手,沉甸甸的,果然裡面有不少銅錢。
秀娘好奇小孩到底攢了多少錢,倒出來數了數,加上剛才的兩百多文,總共六百六十二文,秀娘嘴角撇了撇,樂了,小孩還挺有錢,主要還是跟他爹哪兒賺錢太容易。
秀娘又把兩隻鞋子幫兒子放回了原處,兒子喜歡存錢這一點像她,她自己亦攢過私房錢,明白偷偷摸摸存下好多錢的成就感。
小孩回來若是發現他自己辛辛苦苦攢的銅錢被人發現,存錢的那種歡喜就全都沒有了,甚至以後他都可能不會再想著存錢,這一點秀娘深有感觸。
在她還年幼時,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攢下的錢就曾被娘發現,當時她那種傷心失望是無法形容的,哪怕因為她哭得傷心,娘又把錢還給了她,也找不回來那種歡喜和成就感了。
不多會兒,宋景辰跟著兩個哥哥進來院子,出去的時候小孩心疼他哥哥抱著他會累,回來的時候小孩說他腿疼,走不動了,要宋景茂抱著他。
誰讓哥哥坑他吃辣椒來著,他也不讓哥哥舒坦。
小胖娃的肉被養得瓷實著呢,尤其是最近宋家夥食比以往好了不止一點半點,小孩胃口又好,宋景辰的體重肉眼可見的長了,宋景茂一介文弱書生,說句難聽的,他氣力還真不如從小就推磨乾活的秀娘呢。
把小孩抱到家時,宋景茂鼻尖上冒出細汗。
宋景辰掏出自己的小帕子給他哥擦汗,邊擦邊道:“你以後還坑不坑弟弟啦。”
宋景茂:“……”
敢情弟弟讓自己抱著不是因為小孩不想走,這是故意折騰哥哥呢。
宋景睿抬頭看向自家大哥,用一種過來人的口吻道:“大哥不必生小屁孩的氣,你隻要多被他坑幾次就會像我一樣有經驗了,現在我就不上他的當。”
宋景辰聞言,眨巴眨巴眼,小孩心裡想:你以為我傻嗎,你不上當,我就不會換種方法讓你上當嘛?”
哼!不信咱們就走著瞧好啦。
看看到底是哥哥厲害還是弟弟更厲害!
宋景茂笑著捏了捏弟弟的小耳朵。
宋景辰親昵的摟了哥哥的脖子,烏黑的大眼睛裡撲閃著關心,他道:“哥哥,你累了吧。哥哥你渴了吧,我娘親泡的紅棗水給哥哥喝吧。”
宋景茂笑道:“謝謝弟弟,哥哥不渴。”
宋景睿:“……”
那是我多管閒事?
宋景茂當大哥的,自然不會真花小孩的私房錢來買吃食,把荷包掏出來又還給了小孩。
宋景辰拿著荷包蹦蹦跳跳跑回自家屋裡,“娘親,娘親?”小孩叫了兩聲見沒人答應,反身把屋門關上,又踮著腳尖插好門栓,一路小跑著進裡屋,鑽床底下把沒花完的錢又放回原處。
宋景辰記憶力極好,說是過目不忘也不為過,他感覺自己藏錢的鞋子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兒……
小孩撓了撓頭,不應該呀?
家裡隻有娘親一人在家,若是娘親發現了自己的藏的錢,怎麼可能放過嘛,大概是自己記錯了,也可能是胖虎給拱的。
宋景辰生起了警惕心,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從爹爹手裡賺錢的事,娘親是知道的,娘親就不會好奇他賺的錢都放哪裡了嘛?萬一娘親要是好奇到處搜他的錢怎麼辦?
不行,不能把錢都放在同一個地方,要拿出一小部分錢來,放在娘親容易找到的地方迷惑娘親,這樣自己真正藏錢的地方才能更安全。
想到這兒,小孩又把藏在鞋子裡的錢抓了一些放進自己的小荷包裡,從床底下鑽出來,在房間門裡逡巡一圈兒,想了想,把小荷包塞進小床的褥子底下。
褥子底下不容易被彆人發現,卻肯定會被娘親發現,因為娘親每日早晚都要幫他鋪床疊被,娘親把褥子抻平整的時候就會發現他的小荷包。
反正荷包裡沒有幾個錢,娘親也不值當得把兒子惹哭,哄小孩是那麼容易嗎?
哼!
搞定一件大事,宋景辰喜滋滋拉開門栓,跑出去玩了。
秀娘做了一家人的晚飯,結果幾個小的在外面已經吃個半飽,回來吃不下多少,老太太同大嫂亦在徐家用過飯,二嫂估計是娘家妹妹出嫁,娘家事情多沒有回來,剩下不少飯菜,便宜給辰哥兒買回來的那大鵝同大公雞了。
宋三郎拎著小桶陪著小孩一塊去園子裡投喂,才幾天的功夫,倆貨已經認得誰是供自己吃喝的衣食父母了,對於小動物來說,利用食物建立起來的感情是最靠譜的。
宋景辰還沒走到近前呢,倆貨撲棱著翅膀往外撲,嘴裡也沒閒著,一個嘎嘎嘎,一個咯咯咯的同小主人打招呼。
宋三郎放下盛放剩飯的木桶,把長柄勺子遞給兒子,讓小孩舀了喂,宋景辰接過鐵勺,隔著柵欄往食槽內舀了幾勺剩飯,裡面倆貨甩開脖子乾飯。
宋景辰伸出小手,他想要隔著柵欄摸大鵝的脖子,宋三郎眼疾手快把兒子抱開。
“爹爹,它們現在都認識我啦,我要摸它。”
宋三郎道:“不可,它們正在吃東西呢,辰哥兒現在摸,容易被攻擊,等再過幾天,你可以在它們沒有進食時摸它們,它若能接受你,那麼下次你就可以在它們進食時摸他們,再往後,你還可以從它們身上拽下一根羽毛。”
“爹爹,辰哥兒明白的了,要有耐心。”
“沒錯,辰哥兒要有耐心才行。”
小孩真的很聰慧,你隻要略加點撥,他就能迅速領悟到精髓,實在比同齡孩子聰明太多,甚至就算是大人,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都有可能著了他的道。
喂完雞鵝,宋三郎彎腰抱起小孩,拎著桶回屋,走到前院的時候,正看到大嫂陪著老太太進院。
“娘,大嫂。”
“祖母,您和大伯娘到哪裡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呀?”
老太太看見小孫子,過來摸了摸小孩頭,笑道:“祖母出去辦事了,祖母的小乖孫在家裡有沒有聽娘親話呀?”
“辰哥兒最聽話,辰哥兒聽祖母的話,聽娘親的話,還聽爹爹的話,辰哥兒還聽哥哥的話,哥哥說辰哥兒很乖。”
王氏忍不住輕捏了下小胖娃軟嫩嫩的小臉蛋兒,笑道:“茂哥兒同睿哥兒兩個加一塊兒,都比不上咱們辰哥兒的小嘴巴甜。”
老太太問了一嘴徐正元的事情,宋三郎隻說找了刑部的人,人家答應讓探視,彆的沒有多說。
老太太歎口氣,讓兒子去找人托關係,本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畢竟,徐家已經先一步托過不少關係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也隻能是儘人事,聽天命了。
王氏攙扶著老太太進屋,宋三郎亦抱著小孩回自己屋裡。
宋景辰今日給爹娘買了小禮物,是兩塊小石頭,一種乳白色的小石頭,可以在上面畫畫寫字,賣石頭的人在石頭上面畫上各種神話人物,小孩子們喜歡拿著玩,比大小,還喜歡彼此之間門互相交換。
宋景辰讓人家賣石頭的手藝人在石頭上寫:我愛爹爹,我愛娘親。
那石頭小,賣石頭的老者便給他在石頭正反兩面分彆寫上了。
宋景辰又選了一塊漂亮的,有點像是心形的石頭,讓人家給寫上:爹爹愛辰,娘親愛辰。
他本來想讓人家寫愛辰哥兒,石頭太小,他又不想讓人家把字寫小了,不然爹娘就看不清楚了,小孩靈機一動,把辰哥兒縮寫成了“辰”字。
一家人要上床休息,宋景辰讓宋三郎和秀娘閉上眼睛,夫妻倆不知道小孩又要玩什麼把戲,依著他,把眼睛閉上。
不一會兒,倆人右手的手心裡各自多了一塊乳白色的小石頭。
“爹爹,娘親,可以睜開眼睛啦。”
宋三郎有空的時候會教秀娘學認字,所以簡單的字,秀娘是認識一些的,尤其是像是爹、娘、我、愛,這些常見的字她是認識的。
就聽小孩道:“爹爹,娘親,刻在石頭上多少年也爛不了,就是書上說的海枯石爛啦,辰哥兒愛爹爹娘親,一直到海枯石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