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屁股被摔得淤青了不小的一塊, 荀郎中讓先給冷敷兩天再給熱敷,夫妻兩人出來藥堂後,先去買冰。
為了方便存儲冰塊,宋三郎乾脆連同冰鑒一塊兒買了。
所謂的冰鑒其實就是一種雙層桶, 下有基座, 上有蓋子,接口處包著白銅, 將冰塊放入夾層中以後, 可以保持兩三天都不會融化, 蓋上蓋子可以冷藏食物, 打開蓋子,裡面的涼氣冒出來可以消暑降溫。
既是給孩子買來用,索性也給老太太買上一個,三郎付了銀錢, 讓人連桶帶冰一並送到府上。
宋景辰高興了, 有了這冰鑒他就可以吃冰鎮西瓜,冰鎮葡萄還能喝冰鎮蜂蜜水,好多好吃的, 小孩頓時覺得這屁股沒有白疼, 摟著他爹, 抓胡子親臉興奮得不能行, 逗得周圍人直笑。
小孩害羞了,躲進他爹的頸窩裡, 嘴水糊了宋三郎一脖子。
奶唧唧的小娃被高大的男人單手抱著, 就像凶猛的大老虎帶著軟萌萌又好欺負的幼崽出來溜達,人家幼崽再可愛,旁人也是不敢上手逗弄的。
秀娘見到自家兒子這歡騰勁兒, 也不由悶笑,小孩子沒心沒肺啥都不知道往心裡去,隻要給吃飽了,吃好了,他啥煩惱都沒有。
一家人買完冰鑒出來,宋景辰忽悠他爹給自己買西瓜買葡萄,他道:“爹,嘴巴苦。”
小孩拖腔拖調把苦字拉得老長,還帶轉彎兒的,主要他得體現出這個“苦”勁兒來。
宋三郎:“嘴巴怎麼苦了?”
宋景辰:“上火了,爹爹你看——”
宋景辰伸出小舌頭,用手指著給他爹看。反正他爹不是郎中,又不會看,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宋三郎的確不會看舌頭,但他還能不知道兒子在給自己下套?
誰也擋不住人家當爹的願意上鉤,宋三郎裝做很擔心的樣子,配合著兒子問道:“那要怎麼辦,要不爹去給你抓些下火的草藥來?”
宋景辰忙擺擺小手,道:“不要吃苦藥,太苦啦,爹,賣西瓜的說大西瓜又甜又敗火,可管用。”
“想吃西瓜你就直說唄,繞這麼大個彎子,就不怕把你爹繞暈嘍。”秀娘笑著戳穿兒子的鬼技倆。
宋景辰心想因為大人們都喜歡乖小孩,不喜歡撒潑的小孩呀,我要做乖小孩。
大人要獎勵乖小孩。
宋三郎認為寶貝乖娃又乖又聰明,秀娘覺得兒子可比那些在地上撒潑打滾兒要吃食的孩子強多了,兩人高高興興給孩子買了大西瓜,宋景辰又說葡萄能治他的屁股疼。
秀娘問他葡萄為什麼能治屁股疼,小孩說因為葡萄那麼好吃,他吃葡萄的時候就忘記屁股疼了。
宋三郎大手一揮:都買。
一家三口帶著一大堆吃食滿載而歸。
到晚上吃飯的時間,一家人看到宋三郎抱著辰哥兒吃飯,一問才知道小孩被宋文琴推倒摔到了,把一家人氣到不行。
宋家三兄弟都是疼孩子的,三個妯娌之間雖然各有自己小心思,但絕不會傷害對方的孩子,宋景竹被退親,三個女人都心疼;老太太買馬車主要為睿哥兒,秀娘和王氏也沒說對著睿哥兒陰陽怪氣,孩子又沒做錯什麼。
哪怕當初宋三郎為了宋景茂冒險去鎮國將軍府,秀娘也隻是想護著丈夫護住自己的小家,絕沒有說不心疼不憐惜宋景茂躲著看熱鬨的想法。
宋大郎忽然冷笑一聲,道:“信不信過幾日去他們家吃席,一準兒給咱們家安排到最不顯眼的犄角旮旯去,請你去,是為了顯擺他家的出息兒子;你去了,他還嫌棄你給他丟人。”
宋二郎就嗬嗬了,“說白了人家就是見不得咱家好,又怕咱家看不見他家好。咱們若真不去,堂叔定會跑到族裡四處嚷嚷咱爹沒了,咱家要脫離老宋家了。”
說到這裡,宋二郎忽然想到一事,他道:“大哥,咱爹過世的時候三弟還小,你記不記得爹快不行那段時間經常叨叨一句話,說他沒什麼能留給咱哥仨的,也就是書房裡那些書籍字畫了。”
宋大郎道:“如何不記得,我還記得給咱爹辦事那幾天家裡特彆亂,我們幾個年紀小,娘整個精神恍惚,辦完事以後,我想爹,跑到他常呆的書房裡哭,發現爹書房好多抽屜都空了。”
說到此,宋大郎有些咬牙切齒,“後來我去問堂叔,他說都是爹生前喜歡的東西,拿去隨葬了,現在想來,怕是都被他私吞了。”
宋二郎聽大哥如此一說更加義憤填膺。
宋景茂忽然淡淡開口,“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妯娌幾個不知道竟還有這檔子事兒,個個又氣又恨,尤其是秀娘,她可是知道自家男人賣了一副字畫得了多少銀子,想不到公公竟然有一書房的字畫,全都便宜了那家子沒心肝的。
可轉念她又一想,倘若那些字畫沒有被搜刮去,宋家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落魄,若非這般落魄,她也沒可能嫁給三郎,冥冥中的事真是很難說清楚好壞了,總之還是要做事還是要多行善事,多積福德才好。
宋景睿小孩兒聽著大人的話,忽然抬起頭來,認真道:“先生同我說,厚德之人,積德雖無人見,然行善必有天知;失德之人,積惡雖無立顯,但行惡必有災殃。”
“所以,人無德,必自毀,大伯和爹爹儘管聽之任之,且看他得意到幾時,自有老天收拾他。”
宋景睿這話一出口,滿座皆驚。
老太太激動得直抹眼淚兒,宋二郎和薑氏兩口子驕傲得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這名士大儒就是不一樣,這才教了多久呀,孩子就如此出息了,將來還了得?
大房兩口子雖然酸,但也高興,自家人出息總比彆家人出息的好。
宋景茂則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老天爺不賞飯吃,他沒有二弟那般天資聰穎的好腦瓜,那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還丹成金億萬年。
秀娘想:睿哥兒的現在就是我兒的將來,蕭大師可是一點兒都不比陳大儒差,況且蕭大師對辰哥兒那可是一對一的教,這不就是天天開小灶嘛。
宋景辰在他爹懷裡抬起頭來,“爹,想吃瓜。”
宋三郎一笑,對眾人道:“今日買了西瓜,在我屋裡冰鎮著呢,秀娘切了給大家分分吧。”
秀娘出去切西瓜,宋景竹站起來去幫忙。
這會兒宋二郎眯起眼來,湊近宋三郎道:“老三,哥哥觀你最近印堂紅光滿面,乃是暴富之兆,跟哥哥說說,你最近是不是發財了。”
宋三郎點點頭:“是發了點兒小財。”
“???” 宋二郎呆住,難以置信道:“不是,三弟,你真發財了?”
“不然呢,你以為娘買馬車的錢是打哪來的,你弟弟心疼睿哥兒每日裡上學辛苦,特意給娘的錢。”老太太開口作證。
眾人:“……”
宋二郎眼眶子有點兒發酸。
王氏忍不住好奇,道:“三弟發了多大的財呀?”她話才一出口就被宋大郎瞪了一眼,同時腳底下被兒子輕輕碰了碰,王氏自覺失言,正要找補,就聽宋三郎笑道:
“二哥都說了是暴富,不賺他個幾千兩,如何算得上是暴富。”
一家人哈哈大笑,都以為宋三郎不想說實話,是在開玩笑打哈哈呢。
隻有宋景辰當真了:哇,原來爹爹這麼能賺錢,那他豈不是以後想吃什麼就買什麼了?
有一個有錢的爹爹可真幸福呀。
這會兒秀娘同宋景竹端著西瓜進來,見大家都在笑,秀娘問宋三郎大家都在笑什麼。
三郎道:“回屋同你細說。”
炎炎夏日,能吃上冰鎮西瓜是件再快樂不過的事,一家人雖說每人隻分到一小塊兒,卻吃得滿足愜意,宋大郎興致來了,還作了句歪詩,宋二郎禮貌性吹捧,暗道大哥這水平考不上秀才是正常發揮。
宋三郎吃瓜,禮貌性不發表意見。
一家人吃過西瓜,妯娌幾個一塊兒收拾完廚房,各自回了屋。
回了自己屋裡,秀娘問起剛才飯桌上的事,宋三郎把事情說了一遍,又道:“讓他們知道了也好,不然咱們家以後買什麼,做什麼,在同一個屋簷下,大家夥都看得見,也解釋不清楚,都是一家人,自家得了大好處,理應分出去一些。”
秀娘想了想,覺得丈夫說得是這麼個理兒,不過她突然反應過一件事情來,小腰一掐,嬌怒道:
“好你個宋三郎,給咱娘錢,你竟然都不同我說,在你眼裡你娘子就是那等摳門不孝順的人是不是,說!那副畫你到底賣了多少錢,給了咱娘多少。”
要不說秀娘聰明呢,該嬌的時候嬌,該野的時候野,但人家野的時候可並非真的野蠻不講理,分寸把握得好著呢,嬌凶嬌凶的。
宋三郎就笑:“娘子還是不要問的好,夫君說少了你不信,說多了你又心疼,莫不如不知道的好。”
秀娘不依。
宋三郎道:“二百兩。”
秀娘:“我不信。”
宋三郎:“三百兩。”
秀娘:“說實話。”
宋三郎:“好吧,給了咱娘三百二十兩。”
秀娘:“怎麼這麼多。”
在一旁玩兒蟲子的宋景辰突然抬起頭來,道:“因為要孝敬娘親呀,等辰哥兒長大了,也要給娘親錢花呀。”
秀娘:“……”
“宋——景——辰,誰讓你又在屋子裡玩兒蟲子!”秀娘惱羞成怒,要奪宋景辰手裡的蟲子,宋景辰不給,站起來跑,“爹,救命呀,娘要搶我的獨角大仙。”
躲到他爹身後,抱住他爹大腿,小孩又咧著嘴巴嚷自己屁股疼。
“好了,你娘不搶你的獨角大仙,咱們先去洗漱,洗漱完了還要給辰哥兒敷藥,爹幫你放起來,明日咱們再玩。”
宋三郎收了兒子玩獨角大仙的竹筒,給罩好帶孔的蓋子,防止蟲子跑出來。
帶著去洗漱,秀娘給準備藥泥,荀郎中給開得是一種調配好的黑乎乎的藥粉,要加入香油和白開水攪拌成藥泥,說是給孩子敷上去好得快。
秀娘有些慶幸嫁給了宋三郎,孩子不受罪,生在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是要死要活的病誰舍得去藥鋪抓藥,哪裡能像辰個兒這般金貴。
宋三郎帶小孩刷牙洗了手臉,又給洗腳丫子,宋景辰用腳丫子拍水玩兒,宋三郎按住他腳脖子,“彆亂動。”
宋景辰:“爹,為什麼要叫臭腳丫子呀,我的腳一點都不臭呀。”
小孩說著話,把腳丫子遞到宋三郎鼻子底下,“不信給爹聞聞。”
宋三郎深吸一口氣:親生的。
不是,他為什麼要深吸一口氣呀?
……
秀娘已經把藥攪拌好,在孩子身子底下鋪了條舊單子,讓兒子平趴上去,宋三郎先用棉布裹了冰給兒子冰敷,宋景辰嫌涼不願意配合,三郎道:”聽話,一會兒給你吃鬆子。”
宋景辰:“現在就要吃,你忙你的,我吃我的。”
宋三郎:“你才剛刷過牙。”
宋景辰小眉毛一蹙,“哼,我就知道,一會兒給我吃,就是不想給我吃,你不給我吃,我也不給你擦藥。”
宋三郎拗不過他,隻得依著,給抓了一小把鬆子裝到盤子裡放小孩兒面前。
宋景辰一邊哢吧哢吧美滋滋吃著鬆子,兩隻小腳丫晃著,小嘴也不閒著。
“爹,你知道為什麼小孩的屁股上要長這麼多的肉,而蟲子卻沒有嗎?”
宋三郎:“為什麼?”
宋景辰:“因為蟲子的爹娘不打蟲子的屁股,它長了沒有用呀。”
宋三郎:“……”
秀娘:“……”
“爹,你的屁股為什麼那麼硬,而我的卻這麼軟呢?”
宋三郎撫額。
宋景辰:“因為小孩總是會摔跤,屁股軟一些摔得會比較不疼。”
“爹,娘,你們好了沒有,我都快吃完了。”
“你吃慢點兒,就快好了。”
“鬆子真好吃,爹,鬆子為什麼這麼好吃呀。”
“爹,你說鬆子、西瓜、和葡萄誰最笨呀?”
宋三郎:“肯定鬆子最笨唄。”
宋景辰哈哈笑,“答對了,爹爹好聰明。”
秀娘:“???”
怎麼就鬆子最笨了。
宋三郎:話說為什麼說鬆子最笨?
他隻是憑直覺蒙的答案呀。
……
戶部侍郎府。
張璟今日下朝以後心情大好,晚上忍不住小酌了幾杯子。張夫人陪在旁邊,笑道:“老爺今日如此開懷,可是有什麼喜事?”
張璟道放下酒杯,嗬嗬一笑,不無得意道:“今日為夫在朝堂上還是頭一次得了陛下的親口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