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寧望雪為什麼不告訴黛玉?
因為她相中了櫳翠庵。
旁的地方還有通融的可能,就這櫳翠庵……她總不能跟菩薩搶地盤吧?
見黛玉眼巴巴的盯著自己,寧望雪摸了摸鼻子,到底還是湊到黛玉耳邊將自己相中櫳翠庵的話說與她聽。
黛玉怔了一下,隨即便拿起帕子半遮面的笑了寧望雪一回。
虧她想得出來。
說話間馬車便到了寧榮街,這次來她們仍是從西角門進的榮國府,之後在垂花門前寧望雪和黛玉下馬車,跟著她們過來的下人分做兩班,一班去綺霰齋,一班跟著她們進內院。
雖然距離省親那夜已經過去五六天了,但院子裡卻仍殘留著省親那日的裝扮。
這次來榮國府,賈家下人的態度仿佛又比之前更加恭敬了幾分,寧望雪看看黛玉,心忖了一句權勢迷人眼,便繼續與黛玉往榮慶堂去。
她們來的早,既沒開席也沒開戲,這會兒所有人都聚在賈母的榮慶堂說笑。
門口的丫頭剛將門簾掀起來,史湘雲大說大笑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仍是黛玉先行,寧望雪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子,早就聽到院子裡的丫頭一聲聲通傳的聲音,此時見二人進來也都不例外,不過屋子裡原本坐著的人卻是除了賈母外都站了起來。
邢夫人沒來,屋裡除了賈母這個長輩外,就隻有王夫人和薛姨媽這對老姐妹。
王熙鳳這會兒也沒在這裡,她們進來前李紈侍候在賈母身側,三春與寶釵坐在一處,寶玉坐在賈母懷裡與坐在他下首的史湘雲說著什麼。
黛玉和寧望雪都以極快的速度打量了一回榮慶堂裡的情況,然後才笑著上前先與賈母請安,一一與眾人打招呼。
賈母自然的將黛玉攬在自己懷裡,寧望雪也極其自然的坐在了黛玉下首的鼓凳上。
“我們正說省親那晚的事呢。”史湘雲臉上滿是可惜的對坐下來的寧望雪和黛玉說道:“可惜我是個沒福的,偏巧過年那幾日受了寒。”
寧望雪聞言隻是笑笑,垂眸接過丫頭送上來的茶,仍如往常那般隻聽不言話的將場子交給黛玉。隻是這心聲卻是半點都沒落下:【不見得吧?你們史家可是一個姑娘都沒來呢。總不能全都紮堆受寒了吧?】
【一個姑娘可以說沒福氣,那史家兩房的姑娘也全都是沒福氣的?】
賈母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側過身讓鴛鴦拿水來,借著喝水的動作掩飾被寧望雪這話挑起的心火。
寶釵唇角微微勾起,笑著看向挨得極近的寶玉和湘雲一眼便收回視線繼續與三春小聲說話。
省親那夜,王夫人的注意力泰半在元春身上,剩下的一半二分之一在寧望雪身上,二分之一在省親彆院上,還真沒就沒注意到那日的情況。這會兒王夫人用一種略微隱晦的神色打量了一眼史湘雲,腦子裡想的都是省親那天誰家來了誰家沒來,誰家來了幾個人,史家又是什
麼意思?
黛玉想到那夜相熟的姐妹們都在,隻史湘雲缺席了,又見史湘雲此時滿臉的遺憾,還勸了一句,“也是趕巧了,隻能等下次了。”
寧望雪:【下次?嗬嗬~】
史湘雲聞言無可無不可的對黛玉點頭,複又說起了今日是寶釵生辰的話題來。
然而賈母王夫人和寶釵卻在聽到寧望雪那句‘嗬嗬~’後,就再也聽不進去史湘雲說的話了。
這是什麼意思?
寶釵腦子轉得快,加上她之前便一直在琢磨寧望雪在省親時算的那筆帳,此時聽到寧望雪的心聲後,瞬間便將那筆帳想了起來了。
那個不敢去想的可能再次占據了寶釵的大腦。
看來,也是時候搬出榮國府了。
之前榮國府修省親彆院的時候,她們家便從梨香院搬了出來。因有了防備,所以她們母女雖然也搬到了東北上的一處院子落腳,但那院子卻是緊挨著榮國府與寧國府那條私巷的,於是寶釵讓薛姨媽去尋王夫人商量一回能否在那院子牆上開個角門。
因拿了件古董擺件過去,加之薛姨媽說的薛家鋪子裡的管事要時常入府要是不開個角門可能會走東西角門。走西角門要從內院穿行,走東角門會從大老爺的院前經過,王夫人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因寶釵擔心自家的東西都放在榮國府,將來榮國府出事了自家的東西會說不清楚,於是便趁著修建省親彆院人來車往的做掩護,將薛家三分之二的家當都運回了薛家在京城的宅子裡。
薛家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這兩年也翻修過。早年蓋宅子的時候正是薛家最鼎盛的時候,所以建的也是氣派奢華。加之當時薛家買賣做得大,金銀也極多,府裡的庫房下面還修了雙層密室。
上面一層明面上的庫房,中間一層唬弄人的密室,最下面一層才是真正放了各色值錢家底的密室。
一般宵小下人隻能找到薛家庫房,有些技藝的大盜肯定能發現中間那層密室。但最下面那層……極容易出現燈下黑的情況。
薛家先祖想的都挺好,可惜他們哪裡知道他們費了心機蓋起來的密室到了後來竟一直處於空著的狀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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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將三分之二的家當運回薛家,然後又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將這些家當分成三份,分彆存放在庫房和密室裡。
她沒告訴薛姨媽,也沒讓任何一個侍候的丫頭跟她折騰,就自己一個人弄的。當天回到在榮國府的小院時,寶釵感覺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最可怕的是轉天手上還都起了一排的血泡。
就怕以後真出現寧望雪心聲的那種榮國府被抄家,還連累薛家也跟著遭殃的情況發生。所以榮國府這邊留下三分之一的家當供她們母女家下人等生活和撐臉面就差不多了,之後薛家管事回話或是送銀票或是銀子進來,寶釵也會抽空將銀票或是銀子送到薛宅那邊。
除此之外,寶釵還特意著人在京師附近買了兩個莊子,地契也都藏在薛宅密室裡。
如今這
聲‘嗬嗬~’,更讓寶釵下定決心將剩下的三分之一家當再挪出去一半,減少可能會有的損失。
……
史湘雲沒什麼錢,三春也差不多,所以四人送給寶釵的生辰禮都是幾色針線。黛玉雖然送了文房四寶,但卻不是多貴重的東西,至於寧望雪的那幾本新書,就更不如黛玉這套文房四寶了。
除了邢夫人和除了寶玉以外的賈家男丁,賈家的主子幾乎都送了寶釵一份生辰禮,賈母的貴重些,王夫人的次一等,其他的也就沒什麼好看的了。
收了禮,又說了一會兒話,一行人便去了後面的大花廳。先吃了一會兒酒席,才叫了那班小戲子唱將起來。
賈母說今日是寶釵生辰讓寶釵點戲,寶釵推不過便點了兩出賈母愛聽的。寶釵點完賈母也沒點又將戲折子遞給黛玉和寧望雪讓她們點。
黛玉看寧望雪,寧望雪搖頭示意黛玉喜歡什麼就點什麼,不用管她。
【我想聽《挪威森林》,《大天蓬》,《難渡》,《盜將行》《字正腔圓》,《極惡都市》……】
賈母:沒聽過!
王夫人:聞所未聞!
王熙鳳:“……”
寶釵:“……”
黛玉隨意點了一出便將戲折子遞給賈母,賈母帶著玳瑁眼鏡從頭看到尾看了一遍也沒看見寧望雪說的那些個戲名,隨後便將戲折子傳了出去。
‘估計這些都是天上唱的戲。’
一時丫頭們撤了殘席又上了茶點瓜果,眾人圍桌品茗吃茶一邊聽戲一邊與身邊的人說說笑笑。
寧望雪雖然不怎麼愛聽戲,此時一雙眼睛卻緊緊的盯著戲台子,想要先將那個小戲子找出來。
那麼濃的妝,得啥眼力才能看出來像不像呀。
古代的娛樂項目沒有多少,尤其是內宅女眷們的。難得借寶釵生辰熱鬨一回,這戲一聽就聽到了申時。來前也不確定鳳姐兒和史湘雲今天會不會‘妝瘋’,所以寧望雪也沒決定今晚要不要留宿榮國府。
畢竟真鬨起來了,她們肯定是要進宮的。
等了大半天,終於要散場了,賈母也一如原著那般將兩個小戲子叫到了跟前說話,還令人賞她二人。
聽說兩個小戲子一個十一歲,一個才九歲時,不提旁人如何,寧望雪卻瞬間被兩個小戲子的年紀震驚到了。
【知道她們小,卻不知道她們竟這般小?哎呦我去,這麼小就有這般功底那得是吃了多少苦呀。】
寧望雪看向一旁滿面笑容的王熙鳳,出聲問道:“府裡的小戲子都是這般年紀嗎?”
“也有比她們大的,也有比她們小的。”王熙鳳不知道寧望雪什麼意思,如實答道:“你們不知道,她們這一行都是得從小練的。再大一些容易倒嗓……”
寧望雪一副明白模樣的對王熙鳳點頭,又問:“我若是賞她們一些銀錢,是她們自己收著還是會落到管事嬤嬤手裡?”
聽到這話,王熙鳳就笑了,“郡主娘娘給的賞賜,哪個敢
動?你放心,若是有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掀了她的皮。”
“每人五兩銀子。”寧望雪看向攬香,“所有小戲子。”
攬香:“是。”
那唱小旦和小醜的兩個小戲子聽到寧望雪這話,又轉身對著寧望雪磕頭,“謝郡主娘娘賞。”
“噗哧~”
寧望雪先是被這二人一本正經的‘郡主娘娘’逗笑了,隨即便笑著讓人扶她們二人起來,“快起來,我這裡不興這麼大的禮。”
“瞧著她們小小年紀就將戲文唱得這麼好,不由就想起了些陳年往事。若不是當年我們老爺太太慈悲,我許是還不如她們呢。”等二人站起來了,寧望雪才起身對賈母行了個禮,“還請老太太莫要見怪。”
【唉,越過主家打賞人家家裡的人,事就不是那麼辦的。】
【話說回來,若不是林如海要給黛玉買替身,以寧孟氏的心性為人……我這會兒應該也不用守什麼規矩了吧。】
【嗯,這雙手肯定已經沾滿鮮血了。】
賈母聞言心跳漏了一拍,但還是迅速回神對著寧望雪嗔怪的說道:“這話說的外道,在自己家裡還這樣,可見是沒將老婆子當自己人。”
“老太太說笑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老在我這裡可不光是我的長輩呢。”
跟賈母告了罪,寧望雪又轉頭與黛玉小聲說話,“就他們這一行,一般沒那個天賦的都做不來。”
也就是在你們這裡吧。換個時空你再去瞧瞧,那可都是國粹,藝術,可受人尊敬了。
一塊生活那麼多年黛玉雖不十分了解寧望雪,也知道她的心性,聽到她這麼說也明白她想要表達的意思。見她這麼說便要點頭,不想薛姨媽卻笑指那個小旦對眾人說道:“這孩子的扮相好似一個人。”
原本就滿心警惕的寧望雪聞言刷的一下就轉頭看薛姨媽,雙眼微眯,竟也有幾分寒光乍現。
“像我!”
寧望雪蓄勢待發,整個人都緊繃著,仿佛下一秒就是那離弦的箭一般衝出去時偏又聽到這麼一句,渾身一顫,不可置信的轉過頭看向今天的壽星公。
【這是什麼神展開?】
我也想知道!
寶釵哭死的心都有了,可還是不得不替剛剛又被王夫人坑了一把的薛姨媽善後。
“我舊年生了一場病,清減了不少,她眉眼間到與我那時有幾分相似之處。”深吸一口氣,寶釵對眾人笑道:“今兒我生辰,也難為她們了,我不敢比肩老太太和郡主娘娘,隻賞三兩吧。鶯兒。”
鶯兒聞言立時從丫頭那一堆裡站出來,從身上拿出兩個玫瑰紫色的荷包分彆遞給那兩個小戲子。
另一邊剛想說什麼的史湘雲愣住了,她看看寶釵,再看看那小旦和黛玉,怎麼看都覺得那小旦更像黛玉。
彆說史湘雲了,在薛姨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所有人就都看出來那小旦的眉眼像極黛玉了。將一個人人都可以作踐的小戲子與太上皇親封的郡主,尚書之女相提並論,那都不是一般的折辱人。也因此看出來的人都沒言語,生怕得罪了人。
王熙鳳最是勢力,看人下菜碟,原著中她就是她提起話頭讓眾人猜,史湘雲再搶答成功的。
王熙鳳敢拿黛玉取笑是因為黛玉無依無靠,就是生氣了她也不能做什麼。而史湘雲呢,也許是一時口快,也許是心頭那點嫉妒在作祟。但不管她當時是什麼心思,是否是有意的,隻事後與寶玉吵架卻還反咬黛玉一口,並且還不向黛玉道歉這一點,就知道這丫頭也不是什麼好餅了。
但現在的王熙鳳可乾不出這種事來,也因此王熙鳳那邊什麼都沒說,與薛姨媽坐在一塊的王夫人卻用一種有些疑惑的語氣引著薛姨媽往這方面想。薛姨媽就沒想到她親姐妹不敢得罪被寧望雪護著的黛玉,卻仍想要伸爪子去撓人。
寶釵發現時已經阻止不及了,便隻能咬著牙‘配合’了一回自己親媽。
薛姨媽見寶釵這般說詞,也瞬間反應過來了。她是有些急智在身上的,於是自知失言且急紅了臉後還用一種震驚的神色轉頭看向王夫人。
這一番表現倒是與人無限遐想。
薛姨媽這招實在是高!
她什麼都沒說,直接讓王夫人想要狡辯一番都不能。
眾人見薛姨媽這樣,又都不約而同的看向王夫人。哪怕什麼都沒說,但他們的眼神和神態都已經告訴了所有人他們都靠腦補‘還原’了一回事情經過。
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