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公。”虞枝溫聲道。
蔡賢給虞枝行禮,“奴婢見過貴妃娘娘。”
虞枝仰首問:“陛下可醒了?”
蔡賢點頭。
“我想進去看看陛下。”虞枝道。
蔡賢搖頭:“貴妃娘娘,陛下龍體不適,您......請回吧。”
蔡賢的話就是成佑帝的意思。
虞枝身體一僵,目光呆滯,回神後費解道:“陛下緣何不見我?”
蔡賢不作聲,面露為難,隻重複道:“貴妃娘娘請回吧。”
聽言,虞枝攥住帕子,望向輝煌的紫宸殿,塵封在心裡犄角旮旯的難受勁兒咕嚕嚕湧出來。
可虞枝也不是胡攪蠻纏之輩,她抿唇轉身離開,背影淒清。
虞枝想不明白成佑帝為何不讓她進去。
一路無言回宮,綠漪和綠蘿都在安慰虞枝,虞枝回以微微發苦的笑容。
綠漪和綠蘿心疼虞枝,為排解虞枝心中憂思,儘心儘力逗虞枝笑,期許她忘掉不開心的事。
雖說成佑帝不見她,但虞枝心裡始終記掛成佑帝,就同薑璟說了下。
在薑璟的安排下,三日後,虞枝終於見到成佑帝。
“陛下。”
目及形銷骨立的成佑帝時,虞枝淚意盈眶。
成佑帝肉眼可見地瘦了,精神氣看起來好,實則一擊就散。
“您怎麼會......”虞枝難以置信,不過幾月不見,曾經龍精虎壯的成佑帝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副虛弱的樣子。
“愛妃莫怕,朕無事,隻要再修養一些時日就好。”成佑帝安撫虞枝。
虞枝難以面對成佑帝的變化,自責不已,悲從中來,一時泣不成聲。
成佑帝拉過虞枝的手,輕拍,道:“莫哭了,朕沒有大礙。”
虞枝不是傻子,哪裡不知成佑帝是在寬慰她,“陛下,您快點好起來。”
“朕會的。”再見虞枝,成佑帝高興悵然又愧疚。
虞枝嗓音哽咽,一抽一抽的:“不許誆騙妾。”
“君無戲言。”
虞枝開心了些,神情暫時沒緩過勁來,還是一副要哭又像是要笑的難看樣子,“陛下,妾對不起您,這些日子和您慪氣了。”
她原來是以為成佑帝的病不會太嚴重的,然而事實是她想得太單純了。
成佑帝聲音缺少中氣:“寶兒既然認錯,朕原諒你了。”
虞枝張了張口。
“陛下,您為何要趕妾,不讓妾來見你?”虞枝蓄滿盈盈淚意的眼眸直勾勾盯著成佑帝。
成佑帝沉默半晌,才道:“朕......不想你見到朕這副樣子。”
此事關於他在虞枝心中的高大形象,成佑帝永遠不想破壞他精心塑造的形象。
虞枝一聽,握住成佑帝的手,“陛下怎麼會這樣想,無論陛下變成什麼樣,在妾心中,您都是最好的那個。”
二人之間連月的隔閡和生疏全然消弭。
成佑帝笑了笑,反手握緊虞枝的手,力道逐漸加重,像是不想放開。
冥冥之中,成佑帝已然感覺到自己的壽命在他指尖瘋狂流逝。
想到這,成佑帝眼底浮出沉沉的陰鷙偏執。
他還不想死。
成佑帝:“那日你去哪了?”
虞枝神色微僵,她曉得成佑帝是在問壽辰的事,斟酌道:“上回妾身子委實不適,不得已離開回了宮,抱歉,陛下,妾也不想妾的身子這麼不中用,說來妾還未祝陛下生辰安好。”
成佑帝虛弱地笑笑,“現在朕聽到了。”
“寶兒,你要愛護好自己的身體。”
“妾曉得。”
虞枝道:“那妾給您的生辰禮您收到了麼?”
“收到了,朕好好藏著。”
“陛下可喜歡?”
“朕知道是愛妃親自給朕做的,自然是喜歡得緊。”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虞枝發覺成佑帝的氣色愈發不好,儼然是病入膏肓之相。
這時蔡賢端藥過來。
“陛下,該吃藥了。”
成佑帝略顯渾濁的眸中閃過一絲厭惡。
“妾來喂陛下吧。”
“好。”成佑帝點頭。
虞枝接過藥,親自伺候成佑帝吃藥。
吃完藥,成佑帝頭疼起來,虞枝趕緊讓他躺下歇息,她伸出手描摹成佑帝的面容,心中酸楚忐忑,在成佑帝身邊守了一會兒,虞枝一步三回頭離開。
虞枝前腳一走,頭疼得厲害的成佑帝睜開眼,喚來蔡賢,讓他去把魚螢叫過來。
最開始叫魚螢過來,隻是因相貌與虞枝肖似。
她們在身邊,成佑帝會有安心的感覺,第二次病倒後成佑帝得了頭風,隻有在魚螢身邊頭疼的症狀才會緩解,因玉曇一事連帶對魚螢不喜的成佑帝妥協,不得不把魚螢召來。
虞枝坐轎輦回宮,半途中轎輦壞了,她便步行回去,途中碰到一對人,輦上的人是魚螢。
見到虞枝,宮人行禮,魚螢並未下來,隻是在轎輦上道:“見過貴妃娘娘。”
姿態帶著輕慢。
這是虞枝第二次與魚螢打照面,上一回魚螢和玉曇靠在一塊,怯生生的,這一次,少了玉曇,而魚螢再無怯意,有恃無恐。
虞枝頷首。
魚螢等人與虞枝迎面錯開,往前而去。
“娘娘,這美人好生放肆。”綠漪道。
虞枝不作聲,隻是回頭,她去的方向是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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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探望後,虞枝待在宮裡,哪也不去,就為成佑帝抄錄經書祈福,皇後亦為成佑帝龍體,召了八字祥瑞的世家貴女進宮,為成佑帝抄錄經書。
抄經書時,虞枝萌生出出宮去慈恩寺給成佑帝祈福的想法。
虞枝同薑璟表明心思,薑璟點頭。
薑璟派他東宮左衛率霍陽陪虞枝出了宮。
祈福回來,虞枝就聽到成佑帝病情好轉的小心,虞枝一喜。
據說是六皇子獻上來的一味藥,此藥使得成佑帝生龍活虎,病氣潰散。
不等虞枝去紫宸殿,成佑帝已然意氣風發駕臨明光殿。
“愛妃。”
“陛下,您......”虞枝震驚。
成佑帝道:“朕早就說過了,朕不日便好。”
虞枝怔愣。旋即是歡喜,“陛下,今兒在妾這用膳?”
成佑帝:“當然。”
數月未與虞枝親熱,如今病好,成佑帝不會錯過機會,牽著虞枝的手好生揉捏了一番。
入夜後成佑帝留宿明光殿。
然而,沒等成佑帝高興幾天,他的身體再度垮掉。
六皇子道:“此藥隻能暫保幾日。”
若是要根治成佑帝的龍體,是要堅持服用,然而此藥珍貴,是六皇子救下一位高人,高人為表謝意遂把藥贈送給了六皇子。
成佑帝自然是不甘,享受過健康怎會還想臥在榻上要死不活?他勒令六皇子想辦法去把高人請入宮中,為他製藥。
六皇子領命。
經過一番波折,數日後,得道真人被六皇子誠意打動,終於肯隨成佑帝進宮,利用宮中藥物,練成丹藥獻給成佑帝。
成佑帝服下後頓時精力充沛,又從榻上起來。
此藥作用立竿見影。
成佑帝大喜過望,不僅封得道真人為國師,還直接下旨封六皇子為賢王,賞賜一堆絹帛銀器。
六皇子是皇子中第一個被封的王爺,可謂是無與倫比的殊榮。
由此亦知,繼太子之後,賢王成為成佑帝最疼愛的龍子。
成佑帝定期服藥,龍體康健,他幾乎日夜都與國師在宮裡的道觀裡鑽研藥丸,連後宮也不去了,朝堂也不去了,全交由薑璟去管。
虞枝多少知悉成佑帝的事,她一方面為成佑帝感到高興,一方面又擔憂不知這是福還是禍。
賢王風頭漸盛,許是有哪個成佑帝眼下最信任的人在成佑帝耳邊為賢王說好話,成佑帝對賢王愈發器重,甚至命令太子將手中政務分一些給賢王。
薑璟依言照做,不慌不忙,完全沒有那種被分權後的焦灼,隻恐了東宮的幕僚和臣子們著急氣惱。
薑璟始終猶若置身事外,興致不錯地觀摩這場風波。
空閒時就去明光殿,虞枝進來心神不寧,他作為兒子自當要分些精力關心虞枝。
偶爾,薑璟還極有閒情雅致,在東宮的池塘邊垂釣,池塘原來的活魚已經換了,現在池子裡俱是些惡魚,危險凶狠,為填飽魚腹自相殘殺。
朝堂之上暗流湧動,諸般猜測如火。
就這樣過了十餘日,成佑帝猛然又病倒,這次病情來勢洶洶,成佑帝面色枯槁幾乎是奄奄一息。
成佑帝早就不信那些太醫院的庸醫,隻信國師。
國師馬不停蹄給成佑帝製藥,但這最後的救命藥怎麼都完成不了。
這時,司天監夜觀天象,算出東方有一線生機。
國師借助司天監提醒,卜卦得出東方,距離長安千裡之外的一座山上有一味藥草,它是救命藥不可或缺的藥材,隻要有它入藥,那成佑帝的病將會徹底根治。
不過,采集此藥還有一個重要條件,必定要一位聚集王朝紫氣的貴人。
在大夏,除去成佑帝,那就隻有太子薑璟了,其餘皇子命中八字的紫氣稀薄,唯有薑璟生辰八字硬,氣運環繞,他正是最好的人選。
成佑帝為求藥,立刻下旨,讓薑璟速速去東方尋藥。
目的地在千裡之外,國師已經算出來方位。
此去定要在一個月之內返程,不然成佑帝性命難保。
聽到聖旨時,薑璟露出耐人尋味的笑。
明面上薑璟接下重擔,布置好一切,與虞枝告辭就打算領著親衛出城。
出皇宮前,虞枝來送薑璟。
“令容,路上小心。”
薑璟道:“兒臣會的。”
“兒臣不在宮中,母妃要珍攝貴體,照顧好自己。”
虞枝笑:“嗯,我知道。”
“對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是上回我去慈恩寺求的。”
虞枝說著,自顧自拿出一塊雪白的絹布,絹布隆起,裡面躺著一件東西。
薑璟微愣了下,旋即盯著虞枝,烏瞳中不濃不淡的笑意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