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一路揪住披帛回明光殿,心中的惡心感仍遲遲不消。
二皇子是何居心?他是故意找同她肖似的女子嗎?還是碰巧?
然而,無論虞枝如何思考,都不覺是碰巧。
虞枝愁眉,輕咬唇瓣,目露嫌惡和煩躁。
想起自己適才還去探望二皇子,虞枝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往後定要避開二皇子走。
她認為二皇子實在肮臟,齷齪。
虞枝無法去製止他的行為,也不能宣口去質問二皇子,那就隻有避讓之,不再讓他惡心她。
“娘娘,給太子殿下熬製的參湯已經好了。”
經綠漪這麼一提醒,虞枝回過神,這才記起今兒要去東宮。
因那宮婢和二皇子,攪了虞枝心情,使她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
虞枝懊惱片刻,把煩心事都拋在腦後,讓綠漪捎上參湯,前往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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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
薑璟坐在輪椅上,神態悠閒,正拿著魚竿在蓮池中垂釣,氣質說不出的清貴矜雅。
三尺開外,站立太子的幾個心腹侍從。
薑璟望了一眼門,聲音輕得如同從雲端飄下來:
“最近孤的四弟在府中如何?”
“啟稟太子,四皇子幾乎每日都在借酒消愁,落魄不堪,形容頹廢,但他還沒放棄,夜裡又會與自己親信私談,夥同淮陰侯府的人偷偷和朝中重臣搭上線,看來是不甘心,想要翻身,不過沒人理他,他就是困獸猶鬥,釜底遊魚罷了。”
淮陰侯府是四皇子母家。
薑璟有稍許愉悅。
“嗯,告訴底下人,讓他們繼續輔佐好他,對了,枕邊風不要忘記吹。”可要好好助長他那愚蠢的四弟的自大怒火、以及野心妒忌。
若非他的剛愎蠢鈍,真去踏製兵器的渾水,富庶的揚州也不會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他也看不到四皇子跌落雲泥的一幕了。
不過,四皇子對於薑璟的作用還大著呢。
侍從不知薑璟心中所想,但既然太子下令,必有他的深思謀略。
“是,請太子殿下放心。”幾人畢恭畢敬道。
薑璟目光落在清澈的湖面,湖面波光粼粼,可見水下影影綽綽的少許魚影。
幾個人又同薑璟稟告近日一些事務,薑璟點頭,偶爾說話,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殿下。”高忠的聲音突然竄進來。
薑璟:“何事?”
“貴妃娘娘來了。”
薑璟唇角輕佻:“孤知道了。”
“諸位辛苦了,下去吧。”薑璟屏退侍從。
“是,殿下。”
虞枝過來時,隻見薑璟獨立在池岸邊,聚精會神地在垂釣,猶如一副渾然天成的畫。
仿佛是感應到虞枝的出現,薑璟轉頭,把及遠的視線拋過來,穩穩當當落在虞枝身上。
他像以往一般輕聲喚道:“母妃。”
虞枝道:“令容,這是在釣魚?釣上來幾條魚了?”
薑璟道:“兒臣才剛剛開始,眼下一無所獲。”
聞言,虞枝笑了笑,旋即把食盒拿過來,讓薑璟把參湯喝掉。
薑璟把魚竿擱在腿間,端起湯碗,用玉勺一口口把參湯喝儘。
虞枝將空碗放回食盒,繼而順勢坐在薑璟身側早已放好的圈椅上。
她開口,過問薑璟的膳食和傷勢後,便未再講話,薑璟身上熟悉的白檀香逸散,鑽進虞枝鼻尖,不自覺中舒緩虞枝不好的情緒。
薑璟提了提魚竿,似笑非笑,用輕鬆的語氣道:“您可要試試?”
“行,我正好有點癮。”虞枝索性道。
薑璟輕笑,把魚竿交給虞枝,虞枝疑惑道:“你不釣魚了?”
“母妃垂釣,兒臣為您彈一曲,您以為如何?”薑璟建議道。
虞枝自然是沒有異議,還感到新鮮,興致高昂。
薑璟招手,高忠過來,“取孤的琴來。”
高忠領命,取來薑璟的瑤琴,把軟墊放在石桌上,再悄無聲息退下。
薑璟來到桌前,接過琴,將其置於石桌,長指無瑕,按弦試音。
空遠柔音驟響,如天際一縷白綾,飄飄淩空。
須臾,薑璟撫琴,長指靈巧冷白,如玉石般溫潤,舒緩低回的琴音出他指尖溢出,在空中流淌,令人陶醉。
萬籟俱寂,隻聞琴聲,池中錦魚似受到召喚,間或被琴音迷惑住,不自覺聚成一團,在水面下來回穿梭遊弋。
不知不覺,一隻魚兒咬上了魚鉤。
可惜,虞枝並未發覺。
優美悠揚的琴聲如涓涓細流,自幽穀中蜿蜒而出,在虞枝耳邊回旋,沁人心脾,使她不自覺忘卻所有,神思清淨。
等她回過神時,才發現有魚兒上鉤了,虞枝輕輕收竿,動作小心地把魚鉤出魚嘴裡取出來,再行放生。
隨後,虞枝靜靜傾聽琴聲,不作他為。
聽了幾首琴曲,又同薑璟一起釣魚,虞枝心情甚好,逐漸忘了時辰,在東宮用午膳後,薑璟又帶她去遊園賞花。
直到申時一刻,虞枝才驚醒,分明是她來陪薑璟,可現在卻是薑璟儘心儘力在陪她。
虞枝後知後覺是薑璟察覺出她的情緒。
想到這,虞枝心尖一暖,十分感動。
此時薑璟坐在輪椅上,虞枝的手恰好可以碰上他的頭,虞枝沒抑製住,撫了一下薑璟的頭。
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她的動作毫無預兆,薑璟微微怔住。
“嗯?”薑璟清潤的眸子中浮出幾分茫然和無辜。
虞枝略顯尷尬,不由自主回想起薑璟剛來的時候,又瘦,還有些......不好看。
當時被她摸頭時,薑璟就是這個眼神,不過過去還多一個孺慕,虞枝頗為懷念。
懷念之餘不得不感慨薑璟真的變成一個清越出眾的君子,特彆好的郎君,薑璟是她的驕傲。
摸頭真的是繼承了她哥哥們的習慣,都改不掉。
雖然虞枝明白薑璟如今大了,她不該再摸他的頭,可有時候就是會有點忍不住。
虞枝訕訕笑了兩下,她看著薑璟手感很好的頭頂,出口道:“令容,嗯......你不會介意吧?”
上回摸頭是氣氛使然,純粹出於長輩的關心,這一回是她心情作祟,衝動舉止隱含感動。
但總體而言,從九年前到現今,虞枝摸頭的意味從來沒有變味過。
薑璟倒不會排斥。
薑璟淺笑,眸光如春日最燦爛的驕陽,照得人渾身暖和,溫聲道:“怎會?您是兒臣的母妃,自是想摸就摸。”
他頓了頓,慢慢道:“不過母妃可不能再把兒臣當做小孩子了。”
摸頭隨意,可是被虞枝當小孩子,薑璟就不隨意了。
薑璟最後一句話令虞枝初始不太理解,她耗費些工夫才想通,薑璟估摸是在告訴她,他長大了。
對此,虞枝當然知道。
虞枝鄭重其事地頷首:“我知道了。”
薑璟定定直視虞枝,忽地失笑。
虞枝跟著微笑,柔聲道:“我該回宮了,明日你也要注意勞逸結合。”
“兒臣會的,兒臣送您。”
“行。”薑璟好意,虞枝從來不便拒絕。
送走虞枝,薑璟吩咐高忠:“去查查貴妃今日遇到了什麼事?”
薑璟知道昨夜虞枝和成佑帝破天荒地鬨了矛盾,是以他可以暫時忽視二人又和好的結果。
不過他不知虞枝為何會神色不佳,誰惹她不開心了?
老東西?
良久,高忠回來稟告:“娘娘去了德妃宮裡,看望了二皇子,回宮途中和皇後宮裡的那個宮婢碰上了,娘娘估計是看出宮婢......”
剩下的話高忠沒再多言。
薑璟輕飄飄道:“這樣啊......”
看來二皇子隻是斷腿還不夠。
若非他尚且還有用,那日二皇子就已葬身在馬蹄下,成為大夏迄今為止第一位被馬踐踏死的皇子了。
至於那名宮婢,要殺,不到最佳時候。
薑璟明白皇後想做什麼。
皇後不知什麼時候知道二皇子對虞枝的不軌之心,就暗中找了一位與虞枝相似的女子進宮,讓她去勾引二皇子......
目的許是為報複德妃,皇後與德妃有過舊怨,德妃暗地裡嘲諷過皇後生不出皇子。
宮裡的醃臢事都頂到虞枝面前了。
薑璟笑了笑,眸光淡淡,眺望遠方,腦海中劃過一張接一張的臉。
俄而,他再次記起二皇子。
不知死活的家夥,惡心的牲口,他怎麼敢覬覦虞枝,甚而褻.瀆虞枝,腦子真是灌進一頓廢料,膽子真是破了天了。
薑璟壓下眉眼,清逸柔和的面容浮現少見的森冷,宛若墮入鬼道的謫仙。
好在眼下薑璟的心情是真不錯。
他彎唇,歡悅地想,等沒了價值,遲早把他的二哥先剁碎喂狗。
也不知剁碎後稱起來能有幾斤幾兩?
薑璟作思考狀,屆時他得多準備幾杆秤。
深處的殺戮感急遽冒上來。
過了一會兒,薑璟面色如常,平淡吩咐道:“把霍陽叫去校場,孤許久未曾與他討教箭術了。”
無人知曉,性如白玉的太子在他月白色的衣袖藏著一雙興奮到戰栗的手。
它是一對雕刻完美的閻羅手,美麗而危險。
高忠道:“奴婢這就去。”
薑璟不動聲色將本能重新關起來。
收好思緒,薑璟保持該有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