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突然的神來一筆, 令楚嫿有些怔愣,隨即就覺得:這一步很不錯。
楚嫿將垂落的頭發勾到耳邊,在發梢打了個卷,係統會意臨時關閉共享功能——這是她倆提前商量好的私聊暗示。
係統:【嫿姐, 可以私聊了。】
楚嫿:【你怎麼會想到去查裴明成小叔的死因?】
係統的小奶音很平靜, 卻隱隱帶著一股“你快誇我!”的驕矜:【還不是因為你想弄死這個包奇誌。】
【我正好看到被他害死的人中有一人姓裴, 靈光那麼一閃, 點進去就看到他果然跟裴明成有關, 是這家夥該死啦。】
楚嫿莫名有了一種被弟弟寵愛的感覺, 還不賴, 可以再來億點點。
【統兒真棒!】
【那是!】如果係統有尾巴,這會兒它的尾巴就已經以螺旋槳的形式,翹到天上去了。
裴明成小叔的死亡時間地點都可查,要是問太多, 反倒顯得可疑。
楚嫿讓係統開啟共享,喝了口茶, 再順著先前的話題繼續往下說:【除了虛報農產, 還有彆的嗎?】
係統:【那可多了。】
裴明成:“……”
你倒是繼續說說小叔是怎麼被害的啊!
他不確定楚嫿是不在乎小叔被害,還是現在更多的關注點在包奇誌身上, 但他確實有了個想法:他得想辦法在楚嫿面前多刷刷存在感。
平心而論,比起陌生人,大家都會對熟人的瓜更感興趣。
今天如果換成賈衣或者蔡剛的小叔被害,楚嫿都會更有興趣一點。
係統:【虛報農產這一招是在四年前棄之不用的,那時候大盛各地爆發天災,他要是繼續虛報,政績是很顯著,也會因此引來更多的關注目光。】
【如果中央命令他把糧食送往其他地方賑災, 他又要去哪裡拿糧食呢?他這麼做是為了升官發財,不是為了倒貼錢買糧食送人的,所以趕緊結束了。】
【但這種事怎麼說呢?時間一久,拉來的人越多,上賊船的人太多了,他這個掌舵的想撂挑子,其他的人不肯乾啊。】
【為了順利從這件事中脫身,他們找了幾個替死鬼,偽造相關證據。殺人滅口的事,他已經乾過很多次,業務相當熟練,中央當時自顧不暇,也沒發現不對。】
隻能說在這件事上,包奇誌挑了個絕好的時機。
但凡早一點或者晚一點,不是朝中焦頭爛額、自顧不暇的時候,都可能會被朝廷察覺異常,進而惹來欽差大臣實地查證發現端倪。
膽大、心細、狠毒、會挑時機,這種罪犯真的很不容易抓。
楚嫿由衷感歎:【李河的事上要是有他的參與,恐怕李宸都出不了宜寧縣。】
這一點,也是眾人的想法:幸好包奇誌沒有參與,否則李河李宸父子墳頭的草都老高了。
然而,很快係統打破了他們的慶幸:【不,正因為有他的參與,李宸才能逃出莊州,一次次死裡逃生。】
楚嫿:???
眾人:???
什麼意思?
提到這兒,係統頗有些扼腕歎息,為自己的疏忽:【之前隻查了李河被當替罪羊一事上,究竟有哪些人參與了,沒想到這裡還有個幫他的。】
楚嫿:“……”
她以為李宸一路曆經艱險、幾經生死,能夠逃到京城是因為運氣還不錯,半路遇到楚勤為他指路,也是因為上天不忍見他們父子蒙冤而死。
誰知道裡面居然還有彆人插手,插手的還是包奇誌這樣的人。
楚嫿有了個猜測,雖然很離譜,但又非常符合包奇誌的一貫做法。
【他不會是打著把這些人拉下水之後,自己能夠順利當上知州的想法吧?】
係統分分鐘化身誇誇統:【沒錯,嫿姐你好聰明哦。】
它要經常誇宿主,好讓宿主知道自己有多麼優秀,不斷積累當女帝的自信心!
眾人:“……”
這不是聰明不聰明的問題,單從包奇誌能夠順利上位知州,就能看出他是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
李河李宸父子還在江邊辛辛苦苦建堤壩,升官起碼得等建完之後,少說也得一年半載,而李宸因為還是舉人的緣故,除非皇帝下旨破格錄取,否則就是乾了個白工。
父子倆是靠實打實的政績,包奇誌完全是通過算計他人得來,怪惡心的!
這還是楚嫿頭一次在現實中遇到,把其他人拉下馬,自己就能上去的例子。
【可惜了,但凡李河是個郡守,想辦法把包奇誌搞下去之後,李河就能上。】
【真要是這樣,包奇誌非氣死不可——他把李河當工具人,辛辛苦苦謀劃了一切,結果最終的勝利果實被他沒放在眼裡的工具人吃了。】
係統:!!!
眾人:!!!
這一波聽起來就是絕殺!超爽!
唯一可惜的是,李河的起點太低了,從縣令到知州跳得太多,做不到。
係統早已經把李河當成了楚嫿未來的小弟,得知小弟錯過這麼好的一個晉升機會,肉痛不已。
【真的不行嗎?不是經常有皇帝下個聖旨,就可以破例錄取當官的情節嗎?】
係統所說的情況也是存在的,先帝就這麼做過,當今聖上還不曾破過例。
楚嫿無法完全保證,隻給了個保守的說法:【如果皇帝願意,沒被大臣反對,應該或許大致是可以的。】
連用三個不確定詞,足可見這事的概率不太高。
係統的心都碎了。
宿主成為女帝路上的第一個小弟,就這樣失去了升官的機會嗎?
【明明前朝皇帝隨便封。】
楚嫿:【所以他嘎了。】
【前朝也嘎了。】
係統:【……】行吧。
【瓜還吃嗎?】
眾人精神一振,悄悄挺起腰杆,吃!當然吃!
楚嫿卻不願意:【不吃了,累。】
眾人:“……”
吃瓜會累嗎?這是一個好問題。
餘下的時間,楚嫿和受邀而來的女眷們儘情享受下午茶,賓主儘歡。
*
今天的報告是裴明成親自送進宮的,他還主動請纓前往莊州調查包奇誌。
皇帝看完報告,哪裡不知道裴明成最想調查的是他小叔當年被害一案?
然而,是人就有私心。
裴明成這些年為他辦事忠心耿耿,難得有一次擺在明面上的以公謀私,皇帝能夠諒解。
反正包奇誌上任多年來接連犯下如此大案,在他這已經是個死人了。
隻要裴明成的做法不出格,皇帝不會過問。
肆意殺人、虛報農產、偽造政績、欺上瞞下、勾結強盜、殺害官員……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多是陳年舊案,搜集齊證據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皇帝同意裴明成去莊州,楚家這邊出現的空缺就從指揮同知裡挑。
鎮撫司一共有兩個指揮同知,一個掌練兵,一個掌屯田。
皇帝不太了解這兩人的性格和做事方式,“林友,你覺得哪個更適合?”
這也不是升職,就是挑一個去楚家守著,隨時隨地準備乾活,直到裴明成從莊州回來接替為止。
林友沒什麼心理負擔,“屠文光偶爾會在其他人面前提及妹妹。”
皇帝:“……”
林友時常跟隨在他身邊,都“偶爾”聽說過,恐怕是經常提及了。
屠文光和妹妹關係不錯,楚嫿對女性不錯,相當樂意幫助女性,這兩人應該不會產生衝突。
“就他吧。”皇帝心說:不行就換。
錦衣衛的動作極其迅速,裴明成和屠文光交接任務,提點屠文光諸多需要注意的事項之時,楚勤來到了千畫居。
楚勤是特意等女眷們離開,一家人用過晚膳之後,才找時機過來的。
他並沒有如幾個尚書所希望的那樣,回京城述職的當天就啟程,而是準備在家裡歇上一晚。
再者,他還有皇帝給的另一個任務:打消楚嫿的疑慮。
三個月不見,兄妹倆難得單獨相處,可以聊點小話,楚嫿的第一句就是:“哥,鬼主意多是什麼意思啊?”
少女略顯稚嫩的小臉笑靨如花,卻帶著顯而易見的軟刀子威脅。
楚勤:“……”
那張和楚嫿略為相似但膚色更暗,五官線條更為俊朗的臉,驟然一僵。
李宸的那張嘴是一點都不牢啊!
進了他耳朵的話,怎麼能原樣轉述給當時人聽呢?
真是害苦了他!
楚勤自小就被妹妹坑,不要太了解妹妹。
雖然這會兒楚嫿笑吟吟的,看著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可他要是敢胡說八道,接下去等待他的就不知道會是什麼了。
上一次他在妹妹面前撒謊的結局是什麼來著?
對,《三年科舉,五年模擬》《科舉必刷題》《科舉三十八套》《策論你真的掌握了嗎》都是那一次搞出來的。
東西是好東西,還花費了楚嫿大量的精力、金錢,效果也不錯,一全套做下來,老師都說他進步多了。
就是刷題刷得他頭暈眼花,做夢都是妹妹拎著教鞭督促他刷題,嚇得他白天做題、夢裡背書,一點都不敢偷懶。
楚勤淚目:我的探花真的得來不易嗚嗚嗚!
一道略顯猶疑的童音響了起來:【嫿姐,我怎麼感覺你哥好像有點怕你?】
楚嫿:【被我坑出心理陰影了吧。】
楚勤差點脫口而出:你還知道自己坑了親哥多少次啊?
係統哈哈大笑:【《楚勤那些年被坑的血淚史》我已經從頭看到尾了,真的非常精彩。】
什麼血淚史?楚勤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以為爹娘所說的那些就是全部了,怎麼好像還有他不知情的內容?
擔心沉默太久會被妹妹發覺異常,楚勤趕忙低頭認錯:“是哥哥說錯話了,嫿兒聰慧,無人能及。”
楚嫿本就沒有揪著不放的意思,順勢鬆口:“後面那句就不必了,我有自知之明。”
楚勤一臉的不以為然,他妹妹在短短三個月內做出的成就,滿朝文武哪一個能和她相比?自是無人能及。
隻是妹妹說了不必,他自然不會惹妹妹不快。
“這些日子哥哥不在,你過得還好嗎?”
楚嫿如實回答:“除了每天寅時起床,上朝太冷,其他都還不錯。”
楚勤很清楚妹妹喜歡睡到自然醒,提前兩個時辰早起確實很困難,由衷感歎:“讓你這麼早起,真是為難你了。”
“可不是?”楚嫿前世當卑微的打工人也沒有天天淩晨三點起的,當然幾點睡這種紮心事就不用提了。
“哥,有一件事我得問問你。”
來了!
楚勤心中一緊,面上沒敢表現出來,“什麼?”
楚嫿:“你知道皇上為什麼會讓我女扮男裝替你上朝嗎?”
係統來了精神:【對對對,我也想知道!】
楚勤和守在門口的賈衣蔡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現在最怕的就是係統一好奇,查到自己和楚嫿的對話被其他人聽到,那後果就不知道會怎麼樣了。
“我知道。”楚勤怕係統不耐煩自己去查,秒答道,“我雖是金科探花,剛進翰林院沒多久,但隻要編個不容易好的病,請上一個月的病假也還好。”
“隻要我趕路速度快一點,早一點到達江南,就算京城之中有那些貪官汙吏的人,鞭長莫及,他們也不能做什麼。”
這才是正常的思路。
楚嫿女扮男裝、替哥上朝這件事引來了太多目光,看到假楚勤在這大鬨幺蛾子,反而使得很多人關注真楚勤去了哪。
楚勤:“其實在我之前,皇上已經派了人秘密下江南查案,隻是進展不太順利。”
“皇上就想到一個辦法,丟一個誘餌下去,讓那些人知道皇上準備清查,我還在前往江南的路上,他們越是遮掩銷毀證據,露出的馬腳也就越多。”
“人證物證齊全,他們無法抵賴,我處理了那些事,又負責一些善後工作,這才能三個月趕一個來回。”
否則就京城到江南之間的距離,就算他能夠乘船沿著運河南下,也不至於一個月不到查清所有如此迅速。
——他爹是司門司的刑部郎中,不負責查案,他沒有耳濡目染,也沒有學到精髓。
係統聽得連聲嘖嘖:【敢情是投石問路啊。】
被投的楚勤:“……”實話就是如此紮心。
見妹妹一臉平靜好似並不意外的樣子,楚勤了然:“你猜到了?”
楚嫿微微點頭:“我倆是親兄妹,不是雙胞胎,再怎麼偽裝都不可能一樣。”
“比起讓我女扮男裝替你上朝,明顯是請病假更隱蔽些,隻要太醫那邊不漏口風,就算真有人來探望你,到時我再偽裝一番,也比直接上朝的效果來得好。”
“皇上會用這麼離譜的方式,足以證明他就是故意暴露你的去向。”
【咦?嫿姐你居然早就知道!你都不告訴我!】係統委屈,明明是一起吃瓜的好搭子,宿主居然有瓜都不告訴它!
楚嫿沒和係統聊過,一眾錦衣衛被徹底蒙在鼓裡,互相對視著,尷尬低頭,這、應該不算他們不稱職吧?
楚嫿先安撫係統:【隻是一個猜測,沒有證據。】
而後問楚勤:“一個多月前你就動身回京了,皇上怎麼還讓我繼續假扮你?”
眾人在心中呐喊:當然是因為吃瓜係統綁定了你啊!
無奈真相不能說,楚勤隻好給出事先準備好的理由:“皇上見你發現牛痘、青黴素,起了惜才之心。”
楚嫿:“……”
係統:【……】
其他人:“……”
這理由是不是太不走心了些?
楚嫿本想配合他們走完流程,聽到這個理由實在沒忍住,發出靈魂質問:“那也可以讓我以楚嫿的身份做事,何必頂著你的身份?”
這下,楚勤結巴了。
“許、許是因為女子不好入朝。”
話音剛落,他和賈衣蔡剛等人就想起了下午時分楚嫿曾說的那句:【科舉不允許女子考試,這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能防天花的牛痘,能抗菌消炎的青黴素,前朝安樂公主的寶藏等等,朝廷拿到了許許多多的切實好處,可楚嫿本人沒有因此受益。
明著的錦衣衛,暗地的暗衛,說是保護楚嫿,實則是監視也是禁錮。
楚勤是真心為妹妹感到委屈。
他能考中金科探花,有很大一部分功勞是妹妹的,他並不想要妹妹憑自己本事得來的那些功勞。
他是大盛的官,理應為朝廷為百姓做事,也願意以身犯險成為誘餌,可妹妹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應該肆意享受未出嫁前的快樂,她沒有官職,也沒有那個義務。
“你要是不喜歡就彆乾了。”楚勤語出驚人。
守門的賈衣、蔡剛震驚回頭:這話你都敢說?彆是有後招吧?你肯定有後招吧!
“好啊。”楚嫿笑眯眯地應了。
她必須在合適的時機表達對女扮男裝頂替他人身份的不滿,讓雙方的無言默契合作關係出現危機,現在這個機會就很合適。
否則皇帝和那些大臣隻知道白嫖她和係統,她什麼時候能夠為女性同胞謀福祉?
賈衣、蔡剛:???
賈衣、蔡剛:!!!
啊啊啊完蛋了!
楚嫿要撂挑子不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