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1 / 1)

商訣遠比鬱綏想象的要重視這次會面,甚至於沒有等到第一天清早,晚上十點鐘,商訣帶著穿戴整齊的鬱綏匆匆回了一中的房子。

坐在車子裡的一瞬間,鬱綏其實還有點懵,他的手指扣著身下真皮的座椅,唇瓣囁嚅,乾巴巴道:“其實不用趕夜路回去的,明早出發也來得及。”

商訣牽著他的手,五官輪廓隱在黑暗裡,卻顯得更加深刻,他的語氣是一貫的認真:“不可以,還有很多東西還沒有準備。”

鬱綏在心裡嘀嘀咕咕,被商訣這麼一襯托,感覺他對鬱瑤很不上心一樣。

商訣牽著他的手,安撫似的捏了捏他的指尖:“我想給阿姨留下一個很好的印象,總要讓他知道,你選擇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她才能放心吧。”

話說的很有道理,鬱綏也沒再多嘴。隻在商訣問問題的時候,一一解答。

“阿姨喜歡什麼花?”

“繡球,院子裡的繡球花就是她最喜歡的,之前在老宅那邊,養了很多品種。不過說起來,繡球真的很難養,和喝水機器沒什麼區彆,一天忘記澆水,它就蔫吧了……”

“喜歡的顏色?唔,肯定是亮色,倒沒有什麼最愛的,你要是想,不如穿個亮粉色……”鬱綏說著說著,忍不住側頭去看商訣,調侃道:“你穿粉色估計也很好看,嬌俏。”

商訣並沒有搭理鬱綏的調戲,隻默記下鬱瑤的喜好。

喜歡吃曲奇小餅乾,蔓越莓蛋糕,還有菠蘿味的奶油泡芙。不喜歡喝很烈的白酒,但會經常偷偷摸摸在家裡開香檳,也算一個小酒鬼。最喜歡粉色和藍色,鬱瑤之前經常去拍賣會買一些藍粉色的寶石來收藏……

三言兩語之間,勾勒出一個嬌俏又鮮活的小姑娘形象,商訣低斂著眉眼,看向本子裡有關於鬱瑤的種種描述,又看向眼神越來越亮的鬱綏,心臟抽痛了一下。

鬱瑤離開人世時,統共不過40歲,還是那樣鮮活又蓬勃的年紀,卻要看著自己一點點枯萎頹朽,直到死亡。可除此之外,更加令她痛心的,大抵就是剛剛15歲的鬱綏。

她還沒有看著他長大,沒有看著他遇到喜歡的人,沒有看著他擁有自己的家庭……更何況,還有宋朗華那樣惡心的吸血蟲對鬱綏虎視眈眈……

可鬱綏當時才15歲。

五指不自覺收緊,掌心裡的紙張邊沿因過度用力,變得皺皺巴巴,商訣的臉隱在陰影裡,難以看得清表情,卻能夠清楚地讓人察覺到他周身的悲傷。

鬱綏察覺到身邊的人漸漸沒了動靜,不由轉過頭,想去查看商訣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好半晌,身邊的人才給出答案:“在想,你和阿姨的關係一定很好。”

“那肯定啊。”鬱綏完全是鬱瑤帶大的,兩個人關係怎麼可能不好,這話說的像白癡,他這麼想,很自然地這麼說出口嘲笑商訣:“你是不是太緊張了,大腦失靈,才會問這種蠢問題。”

商訣這回依舊沒吭聲,鬱綏

覺得氣氛古裡古怪,還以為商訣被他說自閉了,貼心地湊過去安慰,拍了拍他的背:“喂——”

他的話陡然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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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一層月光從窗戶裡透進來,照在商訣的臉上,像照亮了一塊溫潤的白玉,鬱綏驟然發現,商訣的眼眶有些紅……

而月光下,那張單薄的紙頁上,一大塊兒字跡被淚水洇濕,隻剩下了一片斑駁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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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繡球花並不常見,畢竟這花嬌貴,東城的溫度又早早飆到了零下,著實令它難以生存。

但商訣不知從哪兒搞來了各個品種的繡球花,七八種顏色湊在一起,拚成三束花,乍一看五彩繽紛的,著實賞心悅目。

不僅如此,就連鬱瑤喜歡的曲奇小餅乾,蔓越莓蛋糕也一並被放進了車子裡,鬱綏迷迷糊糊上車的時候,看到車子裡擺放著的各種物件兒,人都驚了。

彆的也就算了,這家曲奇餅乾鬱綏記得要排好久好久的隊,他往常都是翹了課的時候才能買到一兩次,最近正值過年,店面都關了,商訣上哪兒買到的?

尤其是……現在還是早上七點鐘,樹上的麻雀都沒幾隻起床的。

冬日裡的水汽被凍成霜花,掛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倒是成就了一番彆樣的風景。

鬱綏提起車座上的小餅乾,滿臉疑惑地看向商訣:“我怎麼記得這家店今天壓根就沒開門?”

商訣輕抬眼瞼,掃了他一眼,語氣平靜:“開了,拜托小張叔叔幫我去買的。”

小張叔叔是這一次負責幫他們開車的司機,鬱綏身子前傾,剛想和對方搭個話,後頸的衣領又被商訣拽住,懷裡被塞了包還溫熱的蝴蝶酥。

“這包是給你帶的,放冷了就不好吃了。”商訣又遞了瓶熱牛奶過來。

鬱綏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全身心投入了蝴蝶酥裡,隻是偶爾還忍不住瞥兩眼前邊開車的小張叔叔,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吃蝴蝶酥的,商訣拜托的嗎?可他也沒告訴商訣,自己喜歡吃蝴蝶酥啊……

前排,司機小張眼神不自覺總偷偷摸摸向後瞟,不明白小少爺為什麼撒謊是他去排隊買的這些糕點。

這分明是商訣淩晨五點自己找到糕點師傅的家,硬生生拜托人家烤了兩份曲奇出來,哦,順帶聽師傅說對鬱綏有印象,又多加了一包鬱綏愛吃的蝴蝶酥。

真到了該邀功的時候,小少爺反而不說話了,小張司機搖搖頭,覺得商訣還是太靦腆了些。

車子一路往前,車輪碾過地上未化開的雪,濺起一片泥濘,速度卻遠比公交車要快些,往常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隻花了四十分鐘,到達墓園時,還能看見看門的老頭正在做八段錦鍛煉身體,不住地朝著門口的方向張望,好像在等什麼人一樣。

以往鬱綏在這裡一呆就是一天,車子裡的溫度又不高,鬱綏乾脆放了人走,打算帶著商訣坐大巴回去。

小張司機推脫不過,隻好和他們協商,等他們想下山的時候提前給他打電話,方便來接人,鬱綏這才點了

頭。

商訣帶來的東西有些多,好再都是小巧精致的類型,都裝在一起,倒也不至於七手八腳忙不過來。

鬱綏手裡沒拿什麼重物,那些東西都被商訣大包小包給攬走了,他隻抱了一束鮮豔嬌嫩的繡球花,慢吞吞地朝著山上挪著步子。

今天天氣難得的好,太陽高懸在天空之上,將天邊照得澄澈透明,像塊兒巨大的玻璃。

山路並不難行,積雪早早被清理了個乾淨,鬱綏一步三回頭地給商訣介紹這裡,不由走的慢吞吞,以至於老頭興奮地朝著他招手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

“小綏!”老頭停下八段錦的動作,朝著他招手。

鬱綏茫茫然朝他看過去,就見對方三兩步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停在他跟前,眸光自他周身環繞了一圈,這才收回去。

老頭面上都是擔憂的神色,但語氣卻是輕鬆的:“今年怎麼來的晚了這麼多,我記得你這幾年都是三十或者初一就過來,可給我擔心壞了,我還以為你……呸,大過年的,不說這些。”

老頭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但又覺得沒那麼熟悉,思忖片刻又收了回去,隻衝著他笑:“快上去吧,你媽媽那裡我打掃的很乾淨,不用擔心。”

老人的笑容溫暖又乾淨,眼中是獨屬於長輩特有的慈愛。

鬱綏一開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但從對方的三言兩語之間,也大概猜到了對方的意思。

老爺子怕他想不開,出了什麼意外,這才一直朝著山下張望,就是在等他過來。

胸腔湧過一陣熱流,鬱綏眼眶也有些發熱。

最早的時候,守園的工作人員其實不是這個老爺子,實在鬱瑤去世半年之後,對方才調過來。一開始,對方看見他三天兩頭的逃課過來,還會不客氣地教訓他兩句,等到了後來,聽到同事提起他家裡那些破事兒之後,就再也沒有阻攔過他的行為,還會默默記住他過來的日子,偶爾詢問他的身體最近怎麼樣,有沒有再被欺負。

“我沒事的,爺爺,”鬱綏和他解釋,“今年……今年過年我有了去處,家裡還有長輩一直照顧我,所以才來的晚了些。”

他側開身,露出身後提著大包小包東西的商訣,“今天是帶著我的同學一起過來的,麻煩您一直惦記著我了。”

老頭聞言,沒再多說什麼,隻拍了拍他的肩,連說了幾個好字,隻是目光移到商訣時,感慨了下:“不是那個小胖了啊?”

從前宋臣年也跟著來了好幾次,除此以外,每次都是鬱綏一個人過來,老頭對此印象深刻,不免多問了句。

鬱綏點點頭,將手裡多出來的那份曲奇遞給他,笑著解釋:“嗯,小胖最近有點忙。而且,我身邊的人,也是很重要的人,我想讓媽媽也見見他。”

商訣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兩人向老頭道彆之後,一起往山頂的方向走了過去,四周沒什麼人,整個墓園冷清又空蕩。

按著記憶找到鬱瑤,鬱綏輕輕將手裡的花放到了她的墓前,

五顏六色的繡球花攢在一起,鮮豔又熱烈。

“媽媽,”鬱綏伸出手,摸了摸眼前的鬱瑤,眼裡滿是懷念:“新年快樂。??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商訣將手裡的東西一同輕輕放下,垂眸看向那座黑色的墓碑。

和其餘人黑白分明的遺照不同,鬱瑤墓碑之上的照片色彩鮮亮,和商訣從前在鬱綏家裡見過的那張照片很像。

皮膚雖然蒼白,眉眼卻溫柔又嫻靜,那雙和鬱綏如出一轍的狐狸眼中盛滿了暖意,發色是很淡的粉。

她打破了枯燥乏味的黑白,隻想再生命的最後,給自己留下一抹鮮亮的顏色。

鬱綏站起了身,重新走到商訣跟前,牽住了他的手,帶他走到鬱瑤面前,語氣認真地同她介紹:“媽媽,這是商訣。”

他在心裡小聲補充:我上次跟你講過的,是我喜歡的人,嗯,也是我的男朋友。

“我帶他來見你了。”

商訣聞言,朝著鬱瑤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神色認真又嚴肅:“阿姨,您好,先要祝您新年快樂,隨即冒昧介紹,我是商訣,是鬱綏喜歡的人,同時,也是他現在的男朋友。”

鬱綏不好意思地偏開頭,不住用腳尖提著面前的一塊兒草皮,提著提著,就發現不太對勁……

嗯,商訣對著鬱瑤,做了一份長達八分鐘的自我介紹……其中不僅囊括了他的家世,商訣甚至把小學幾年級得過的獎也都一一報備了一遍。

鬱綏:“……”

這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很榮幸能有這個機會來見您,也很榮幸能成為鬱綏喜歡的人,我知道您或許對我是男生這一點或許並不那麼滿意,我也知道我還存在著很多的不足,但我一定會儘我所能,努力達到您的標準與要求。”

“您可以放心的是,隻要我在鬱綏身邊一天,就絕不會再讓他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也不會再讓他像從前一樣,孤零零地把自己封閉起來……”

鬱綏可從來沒跟鬱瑤說過這些,總不能讓人到了地底下,還讓他媽操心,鬱綏趕忙給了商訣一腳,警告他:“少說這些有的沒的。”

商訣被迫刹住了車,還想再說些什麼時,已經沒了機會,鬱綏大喇喇坐在地上,對著鬱瑤絮絮叨叨。

“媽,你彆聽他胡說,我過得明明很好,宋臣年還一直陪著我呢。”他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然後指了指商訣:“不過彆的商訣倒也沒說錯,他對我真的挺好的,也很尊重我。”

“聽說你喜歡粉色,他今天還特地換了粉色的衣服,雖然沒那麼好看吧,但你忍一忍,好像也不是不行……”

冬日裡特有的冷風吹過,林間的鬆樹被吹得嘩嘩作響,樹枝上的雪跌落下來,發出不小的動靜。

商訣側過臉,發絲被吹得略微散亂,背後是一圈毛茸茸的光暈,將冷冽的眉眼襯得柔和了不少。

如鬱綏說的那樣,他今天難得穿了身淺粉色的衛衣,襯得膚色更加白皙,也衝散了身上那股生人勿進的冷淡。男生的脊背挺得很直,身量極

高,已隱隱有了男人那樣堅硬的骨骼形狀,卻在這時,依舊掩蓋不住身上忐忑不安的孩子氣。

風好像吹得更大了一些,卻並不強勁,柔柔繞過兩個少年的身邊,卷起一陣鬆香氣味。

鬱綏坐在那裡,感受到這陣奇妙的風之後,抬頭看過去,隻瞧見了鬆樹林間一片被模糊成團的光暈。

他的手指蜷縮了下,喉間發緊,朝著那團光暈起身。

冥冥之中,他感覺,鬱瑤現在就在他的身邊,就好像,她也從未離去。

“所以,您也喜歡商訣嗎?”鬱綏朝著那個方向囁嚅出聲。

回應他的,是風過林梢,又一陣樹葉嘩嘩作響的聲音,輕快又溫柔。

鬱綏閉著眼,額頭抵在鬱瑤跟前,有溫熱的液體輕輕淌出來。

“我好想你啊,媽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的聲音飄散進風裡,又消弭不見。

兩個人在山上待了很久,大多數時候,都是鬱綏對著鬱瑤在絮絮叨叨,商訣守在他的身邊,像一個安靜的傾聽者,隻是眼神難掩心疼。

等到鬱綏口乾舌燥,下山去找看守的老頭討口水喝時,商訣從懷裡悄悄拿出了幾頁紙。

火舌將紙張一點點吞沒,點燃的濃煙嫋嫋散在空氣裡,一陣煙熏火燎,商訣被嗆得咳了好幾下。

“這是我寫給您的保證書,也是我對您許下的承諾。”

“雖然不知道您能不能看到,但到底是我的一份心意,也希望,可以讓您安心。”

“鬱瑤阿姨,您是個很好的母親,給予了鬱綏很多很多的愛。從前我時常羨慕,也有嫉妒,更疑惑他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性格。但和他相處的時間越久,我就越能明白,因為他成長在您的無私的愛中,所以自然會變成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不會侵占您對鬱綏的愛,隻會將您對鬱綏的愛延續下去,讓他繼續活在愛裡。”

“希望以後,我能夠常常跟著鬱綏來見您,也分擔一點您的孤獨。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叫您一聲媽媽。”

“商訣敬上。”

最後一點火舌消失殆儘,紙張湮滅成灰燼,飄散在空氣裡。

商訣跪在地上,對著鬱瑤磕了三個頭,間隙很長,力道也很重。

鬱綏回來時,就看見商訣的褲子上沾了一片灰褐色的土漬。

這人坐在簡陋的報紙上,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東西,卻沒有在意身上的臟汙。

他不由滿臉問號,商訣這種潔癖怪怎麼突然轉性子了?

“你身上味道怎麼怪怪的,剛剛燒什麼東西了嗎?”鬱綏聳了聳鼻子,表情更加奇怪。

“沒有。”商訣想也不想地否認。

“難道是我鼻子出什麼問題了嗎?我分明聞到了。”鬱綏再問。

商訣抬手,隨手指了個方向,用借口拖延:“剛剛有人上來,可能是燒了一點紙錢吧。”

鬱綏朝著那個方向看過去,一片荒無人煙:“不可能啊,我剛剛上來的時候,一個人都沒看見,再說了,墓園這麼大,氣味怎麼可能飄到我們這裡。”

商訣抬起眼瞼,表情不見絲毫破綻:“那我也不清楚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鬱綏逼問。

商訣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裡有些失真:“沒有。”

“那為什麼奇奇怪怪的?”

“崽崽,再問就親你了。”

鬱綏:“?”

鬱綏:“?!!”

鬱綏:“商訣你是臭流///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