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但無奈趙王偃和他父親都愛這麼做, 臨陣換下廉頗和……還是廉頗。
原本曆史中,趙王偃的兒子趙王遷也學了這一手絕活, 想要臨陣換李牧。李牧讓他彆鬨了,王翦就在對面,換人就完蛋。趙王遷就把李牧殺了。
爺孫三人,一看就是親生的,連血緣證書都不用開。
王翦慢悠悠渡過黃河的時候,趙軍幾乎沒怎麼抵抗, 一觸即潰。
王翦沒有追擊殘兵,稍稍整軍,就朝著邯鄲城前行。
秦軍帶夠了糧食, 趙地又幾乎沒有餘糧,所以秦軍沒有就地補給,搶奪趙國的糧食。
他們雇傭當地人運送輜重, 甚至還要給對方口糧。
趙人原本很害怕秦軍。在得知給秦軍乾活有糧吃的時候,許多饑餓的趙人忍著恐懼湊了上來。
趙國也是蝗災重災區。
經曆蝗災之後,趙王偃沒有休養生息,連番攻打燕國。
青壯年被征召,家中早已經餓得沒力氣的老弱婦孺種不了太多的地。
國內缺少青壯年, 但趙王和貴族的徭役還是不會停。越是外部壓力大, 國內的貴族越是需要用享受來麻痹神經。婦孺還要承擔沉重的徭役,種田的時間更少了。
為了打燕國, 趙國征收了很重的賦稅。賦稅不收土豆之類的救荒糧食,隻收容易儲存的穀物。婦孺寥寥無幾的種地時間隻能種穀物,好交齊賦稅。
穀物如果沒有充足的勞動力,把翻地、澆水、除草、捉蟲、施肥等沉重的農活細致地乾好,產量很低。
是以雨順地荒蕪, 時和年不豐。無天災,也人禍。
燕國也窮,趙王偃派大軍攻打燕國,頂多滿足大軍一些糧草需求。
再者,就算趙國得到了多餘的糧食,也不可能分給饑餓的趙人。
有秦國兵卒私下嘀咕,趙人都快餓死了,就算他們想搶,又能搶什麼?
漸漸地,秦軍身後綴了許多趙人。
他們離秦軍遠遠的,等候秦軍隨時差遣他們做事,好混口吃的。
王翦心硬如鐵,看著都有些心酸。
他想,自己大概是被南秦的富庶慣壞了,居然對他國饑民看不過去。
攻打巨鹿的時候,巨鹿守軍抵抗算是比較頑固。
不過王翦雇傭的趙人十分勇猛,秦軍還未正式出手,他們就登上了城牆。
王翦想起李牧軍中,那些從趙國而來的宿將老卒。
若趙王稍稍正常一些,趙國一定是一塊特彆難啃的骨頭。趙人的戰鬥力確實很強。
王翦給這些趙人算了戰功。
雖然戰功隻算秦兵的一半,且隻折算成糧食,先登的趙人都很高興。
王翦還給戰死的趙人發了撫恤。
這是他和這些趙人提前說好的。如果戰死,就將糧食送往親人手中。
那些戰死趙人的親人,大多都綴在秦軍身後撿活乾。
當王翦兌現承諾,將戰死趙人賺來的糧食送到一個個婦孺手上時,婦人對秦軍連連道謝,和孩子一起抓著沒煮的乾豆子吃,連流淚都顧不上。
直到他們稍稍填飽了肚子,麻木的表情才變得悲傷,眼淚才湧了出來。
還有人幫忙打掃屍體的時候,問守城趙軍的屍體秦人是否需要。若不要,對他們而言也是一頓飽飯。
他們看著屍體的眼睛都是綠的。
饑民易子而食,骨頭上都沒有幾兩肉可吃。戰死趙軍的屍體上,肉可比路邊饑民的屍體多。
王翦雖然知道趙人吃趙人這一幕傳出去,大概會給趙軍士氣造成很大打擊。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待我進城後,立刻開官倉賑濟你們。”王翦淡淡道,“你們缺糧,城中的富戶不缺。”
他見那些饑民有些不滿,補充道:“有糧吃,就不要吃人。你們是人。”
說罷,他先拿出一部分糧草分與打掃戰場的趙人,讓他們把趙兵與戰死的秦兵分開燒了,阻止他們吃人果腹。
秦兵的骨灰將由同鄉帶回家,趙兵的骨灰就地埋了。
王翦這樣做並非僅僅是憐惜。
打下這片地後,這片地就是秦國,這些人就是秦人了。
吃腐爛的人屍容易出現瘟疫,會加大秦國治理的困難。王翦要為之後治理趙地做準備。
王翦說到做到。進城之後,就以城裡官吏、富戶、貴族抵抗秦軍攻城為由,把他們的家搜了一遍。
金銀細軟用來犒賞將士;糧食補充了部分軍糧後,都交給在先登中活下來的趙人,讓他們負責賑濟災民。
王翦還選了城中會識字的貧寒士子幫忙巨鹿城。
“待攻克邯鄲,朱襄公就會回來。”王翦給這些趙人吃了一顆定心丸,“先拿這些糧食應急,待明年秋收就好了。”
王翦離開時,許多趙人留在了巨鹿城附近,開墾耕種幾近荒蕪的田地。
巨鹿城附近的田地都很肥沃,可惜沒人種。
老弱婦孺逃入深山中可能還能活下去,待在平原肥沃的土地上耕種,才更容易餓死。
現在他們有了能支撐半年的糧,再多喝點水,混點其他草根樹皮,現在種下救荒的土豆、大菽和野菜,極有可能活到豐收的時候,終於敢種地了。
現在正是春耕,本就該是種田的時候。
王翦留下了部分將士留守巨鹿城,順便教導和幫助農人春耕。
他們都是南秦的兵,做這些事已經很熟練。
趙人怎麼也不肯信王翦所說,種出的糧食都是他們的,秦國不僅不搶,還要減免他們一年稅。
就算王翦搬出了朱襄公的名號,他們也不信。
不過不信也不妨礙他們種地。隻要種出糧食,就算被搶走大半,總還是能攢一些果腹。
秦國這位將軍有句話說進了他們心坎裡。有糧吃,誰願意吃人?人是不該吃人的。
巨鹿城破之後,王翦沒有立刻南下攻打邯鄲。
他先拿下了巨鹿城附近的任、平鄉、廣平三座城池。
任、平鄉、巨鹿、廣平四座城池呈現“\”形狀,從大陸澤(衡水湖)依次排列到黃河,是邯鄲北面的城池屏障。
拿下這四座城池後,趙國各郡援軍想要南下救援邯鄲,就會被這四座城池和大陸澤擋住。
王翦穩紮穩打,先把邯鄲與趙國北部大片國土孤立,再慢慢圍城打援,困死邯鄲。
他有的是糧,可以和邯鄲拚消耗。
至於邯鄲會不會趁著他穩紮穩打的時候求到救援,王翦還真希望楚國會出兵救援。
李牧和廉頗發過誓不會率兵攻打趙國,所以現在李牧就在南秦等著。
主要楚國剛出兵,李牧肯定率軍跨越淮水攻打楚國。
……
趙王偃將扈輒傳首邊疆後,趙國將領一片嘩然。
以前也有許多將領被無憑無據的賜死,但賜死後還遭遇這等侮辱,他們難以置信。
這行為,和紂王有何區彆?!
邯鄲城內也有很多反對的聲音,趙王偃充耳不聞。
他十分憤怒,有這個時間反對他,不如想想怎麼打退秦國。秦國都打到邯鄲城下了,你們還吵什麼?!
趙國卿大夫不依不饒。
戰國是貴族門閥執政的政治體製。趙國雖比熱愛搞分封的楚國好一些,權力較為集中,但貴族的地位仍舊在,不容侮辱。
趙王偃可以賜死貴族,但怎麼能侮辱貴族的屍體?這件事他們必須辯個明白!如果趙王不改,趙國昏君當道,即將亡國啊!
王翦又攻占了三座城池,完成了邯鄲北部的防線,終於來到邯鄲城下的時候,邯鄲城內還在搞政治鬥爭。
最後的結果,是趙王偃在政治鬥爭中背鍋下台,太子遷繼位。
邯鄲城還是有守軍在抵禦秦軍的。
在趙王和卿大夫、宗室針鋒相對的時候,也有將領和兵卒在城牆上與秦軍激烈奮戰。
城牆上趙軍在拚命廝殺,王宮中貴人們在拚命吵架,所有人都很拚命。
趙王偃在宗室的強壓下,終於後退一步,願意退位。
但他拒絕將王位傳給早就被他廢黜太子之位的公子嘉,隻願意讓太子遷繼位。
太子遷就是他最愛的娼|妓寵妃所生的寶貝兒子。
卿大夫瞧不起趙王偃這位寵妃,且太子遷自幼品行不端,縱情聲色。他們又和趙王偃杠上了。
王翦得到許多位已經暗中投降秦國的趙臣送來的消息時,他抱著劍,半盤著腿坐在地上,冥思苦想了許久,也沒有想明白為何秦軍都已經圍了邯鄲城了,邯鄲城內居然還能搞政治鬥爭。
難道不是先想方設法把秦國打退後再說嗎?
朱襄若在此處,會“嘲笑”王翦少見多怪。
南宋和南明一個快被打進海裡,一個快被打進緬甸,他們都還在搞政治鬥爭王位爭奪,趙國這算不上什麼。
原本曆史中李牧已經和王翦大軍對壘,趙國馬上就要亡了,趙王遷和郭開還在搞政治鬥爭,把李牧殺了。
李牧一死,王翦大軍就攻破了趙軍,第二年便把趙國滅了。
太陽底下無新鮮事,我們趙國就是這樣子的,有什麼好奇怪。
王翦都懶得去攻城了。他就等著看趙國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邯鄲城的趙王宮裡,在宗室的調停下,卿大夫終於也後退了一步,同意讓太子遷當趙王。
趙王換了,然後呢?
群臣面面相覷。
他們換完趙王,達成政治目的之後,才發現了一個問題——現在換趙王,好像對打退城外的秦軍沒有任何用處。
於是他們重開一局吵架。
這次倒是吵得比較正常。一派說要突圍去找楚國求援,一派說要送趙王突圍去北邊躲避,一派說乾脆投了吧。
郭開身為堅定不移的趙王偃保王派,現在在朝堂上代表太上王趙偃的口舌。
他堅定地要求逃往楚國。
逃到北邊趙國還是湊不出來兵,還是楚國安全一些。
借他國兵複國很容易,史書裡都是這麼說的。
他們吵來吵去,再次達成了一致意見——太上王趙偃南下去楚國搬救兵;趙王遷北逃繼續抗擊秦國;至於公子嘉,就留在王宮裡麻痹秦軍。
群臣都很滿意,隻有公子嘉在苦笑。
公子嘉是一個品行端正,智商正常的人。
他心性堅韌,勇武善戰,能帶兵。在原本曆史中趙國滅亡後,公子嘉率領趙國軍民在代郡和秦國打遊擊,堅持了整整六年,才被王翦擒獲。
趙國滿朝卿大夫都知道,如果公子嘉當趙王,趙國說不定有一線生機。
但就像是當初誰都知道公子遷品行不端不堪為王,但趙王偃廢除公子嘉的太子之位時,無人據理力爭一樣,現在朝堂上下再次拋棄了這一位最正常的趙公子。
公子嘉在心裡歎了口氣,對完全沒把他當兒子的君父道:“我會死守邯鄲城,為君父拖住秦軍。請君父……慢走。”
太上王趙偃冷淡地對公子偃點了一下頭,然後轉頭去叮囑趙王遷要小心安全。
公子嘉滿臉落寞。
所有人都看到了公子嘉的落寞,所有人都於心不忍,但仍舊所有人都沒有為公子嘉說任何一句打抱不平的話。
王翦等了許久,終於等到邯鄲城門開啟。
他知道趙偃父子二人要開城門逃跑,早就把路堵好了,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但他沒想到,邯鄲城中居然還有一位能將城民和守軍的士氣都提起來的“將領”——公子嘉。
公子嘉親上戰場,與趙軍和臨時拚湊的城中青壯與秦軍廝殺。
從城門外激戰,到且戰且退,於邯鄲城中巷戰。
他如承諾的那樣,替趙偃父子二人拖住了秦軍的腳步。
王翦思索了一會兒,隻派了一支騎兵去追擊趙偃,沒有理睬北逃的趙王遷。
他親自披甲,領兵捉拿公子嘉。
趙偃和趙遷活著隻會拖趙國的後腿,看來公子嘉才是關鍵。
待公子嘉被抓住的時候,他身上多處披創,手中長劍卷刃,已經沒有了站立的力氣。
他坐在一堆死人中,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汙,又慢吞吞地重新束好披散的頭發:“王將軍,我君父成功離開了嗎?”
王翦收起劍,也讓周圍兵卒收回兵刃。
他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譏諷中又難掩敬意:“趙遷已經成功離開。趙偃雖還未抓到,但他很難到達楚國。”
趙國和楚國中間隔著齊國和魏國,而齊國和魏國都已經是秦國了。
公子嘉歎了口氣,道:“我已經做到所有我能做的事了。”
王翦道:“公子,請。”
公子嘉搖頭:“我就不去鹹陽了。我無顏見朱襄公和信平君。”
公子嘉被俘,絕食拒醫,幾日後傷逝。
消息傳到鹹陽城,朱襄沉默良久。
曆史中的“代王嘉”死了。
不會再有一位趙公子在代郡南方的崇山峻嶺中,帶領不肯投降秦國的趙國殘兵和庶人,與秦國周旋六年了。
趙偃和趙遷死了,趙嘉才能發揮出他的光芒。可惜現在他卻先死了。
趙國最後的血性,就這麼死了。
死在拋棄中。
若平原君和平陽君泉下有知,不知道有多痛苦?
“平陽君去世,趙偃繼位時,趙國就已經滅亡。”廉頗得知這個消息時,聲音冷漠道,“留下的,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現在是該一把火把這具行屍走肉燒了,免得侮辱趙國先王。”
他向秦王政請戰,撕毀曾經的承諾。
他要率軍,入趙!
……
“你、你是李牧?!”趙偃被押到馬車前時,他認出了坐在馬車上,手捧一卷書,仿佛書生般的中年人。
李牧和廉頗被迫入秦時,趙偃曾經見到過李牧。
因特彆厭惡朱襄和他的友人,所以趙偃對李牧印象深刻。即使過了十幾年,他也認出了李牧。
李牧漠然地抬起頭,掃視了被捆住的趙偃一眼。
他放下書卷,抽出腰間長劍,對著趙偃的大腿刺了一劍。
趙偃立刻失聲慘叫。
秦兵按住了趙偃,李牧手中長劍下刺,又是一劍,刺在了趙偃另一條腿上。
他每一劍都刺穿了趙偃的四肢,但又很精準地沒有讓趙偃流太多血。
但一劍又一劍地刺下去,趙偃還是變成了一個血人。
他痛得暈厥過去,又被冷水潑醒,蜷縮著身體躺在地上不住抽搐。
一旁的趙臣忍不住了,大罵道:“李牧!你也是趙人!怎麼能折辱趙王!”
李牧一腳踩在想要爬起來的趙偃身上,平靜道:“牧被趙丹送於秦國已然十數年,你有何臉面稱我還是趙人?”
李牧腳加重了力氣,趙偃又是一聲慘叫。
“再者,我即便是趙人,就不能折辱他嗎?”李牧平靜的臉上終於浮現一絲譏笑,“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我不過在折辱寇仇罷了。”
李牧看著腳下的趙偃道:“你不是揚言若抓到朱襄和藺禮,定會車裂他們嗎?”
他一劍剁掉了趙偃的手。
“你不是要毀藺公的墓嗎?”
他一劍剁掉了趙偃另一隻手。
“有眼無珠。”
他刺瞎了趙偃的雙眼。
“真吵。”
他割掉了趙偃的舌頭。
“給他治療,彆讓他死了。”李牧擦乾淨劍上的汙血,“若他還沒到鹹陽就死了,藺禮定會怪我。”
李牧將長劍換鞘,看向剛才還嚴厲指責他,現在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趙臣:“君辱臣死。你等既然指責我,為何不在趙偃受辱時去死?”
秦兵將短劍丟到趙臣面前,鬆開了他們的繩子。
他們有的人雙手握住短劍,卻不敢往脖子上刺;有的人跪下不斷磕頭,求李牧放過;還有人試圖襲擊秦兵,卻連站都站不起來。
郭開也在其中。
他看著趙偃的慘狀,心頭一橫,拿起短劍大喊道:“君辱臣死!君上,臣郭開先下去了!”
他用短劍狠狠刺穿胸口,身體狠狠抽搐了幾下,緩緩癱倒。
已經被折磨得半瘋的趙偃在郭開的喊聲中清醒,順著喊聲爬向郭開,喉嚨中發出痛苦的嘶吼聲,眼淚混著血水糊了滿臉。
趙臣震驚,然後皆失聲痛哭。
李牧也被震驚了。
他當然是知道郭開大秦忠臣的身份。
李牧嘴角抽搐了幾下,突然索然無味。
他讓人把趙偃和趙臣重新捆起來,醫治後送往鹹陽。
“還是沒消氣。”李牧回到馬車後,輕聲自言自語。
他閉眼小憩了一會兒,讓人拿來紙筆,向鹹陽送急信。
他要撕毀曾經的承諾,請求秦王同意……
領兵,入趙。
……
“寡人要親往趙國。”秦王政對朝臣道。
朝臣立刻大喊:“君上三思!”
秦王政肅然道:“寡人不是征求眾卿意見,隻是通知眾卿寡人的決定。”
朝臣:“……”來了,又來了,又是這句話。
他們把視線投向就算當了丞相也難得上朝一次的朱襄。
朱襄公,快勸勸秦王!
秦王政道:“寡人離開趙國時,曾向千裡相送的趙國庶民承諾,等寡人長大,定會滅趙救民。現在是時候兌現承諾了。”
藺贄、蔡澤和荀子都猛地轉頭,看向朱襄。
朱襄想起來,幼年的政兒確實這樣承諾過。
政兒把小帽子贈予送彆的孩童,在邯鄲城郊大喊,“我是秦公子政!等我長大,一定回來滅暴趙,讓你們都吃飽穿暖!等我回來!”,嚇得他一把撈起政兒就跑。
朱襄臉上浮現出懷念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躬身作揖道:“臣請隨君上同去。”
秦王政摩挲了一下座椅扶手,頷首道:“好。”
蔡澤和藺贄立刻道:“臣也……”
秦王政打斷道:“蔡卿和藺卿留下,坐鎮鹹陽。”
蔡澤和藺贄歎了口氣,齊聲道:“是,君上。”
秦王政元年六月,王回趙,長平侯朱襄同行。
同月,信平君廉頗、武成君李牧,率軍入趙。
……
王翦拿著秦王的詔令,第一次對自己的作戰策略心生後悔。
我為什麼要穩紮穩打?
我為什麼要打得這麼慢?
君上和朱襄就罷了。廉公和李牧,你二人不是說好了趙國滅亡前不入趙嗎?
我就想要個完完整整的滅國功勞,怎麼這麼難!
王翦雙手抱頭,痛苦呻|吟。
我這輩子還能封侯嗎?
上有老是喊著“老夫已老”但仍舊精神矍鑠的信平君廉頗,下有比他還年輕的武成君李牧,要湊夠封侯的功績真難!
難道我要在滅六國後,去打匈奴或者南越湊功勞?
王翦還想著等秦國統一後,就回鹹陽買美宅良田過二三十年富家翁生活享受享受呢!
“趁著廉公和李牧來之前,必須把趙王遷俘虜了!”王翦咬牙切齒,面露狠色,眼有凶光。
什麼穩紮穩打,給我衝!
王翦一反常態,命令戰車疾馳,騎兵狂奔,步卒跟在後面一路小跑急行軍,如猛虎一般撲向中山郡的郡城顧。
趙王遷就龜縮在顧城中。
當王翦決定強攻顧城的時候,顧城城門被打開,一隊衣著樸素的遊俠求見王翦。
“將軍,趙王遷已被活捉,我們要投秦!”遊俠首領面帶憤怒道。
王翦心頭咯噔一下,我的戰功沒了?
他勉強撐住嚴肅的表情:“趙王遷做了什麼?”
遊俠首領咬牙切齒,語氣悲憤:“他在城中沉迷酒色,奪人/妻女。”
王翦:“……”
不愧是娼|妓和沉迷娼|妓的趙王生出的兒子,死到臨頭了還聲色犬馬,他居然一點都不驚訝。
“好……”王翦一陣無力。
顧城投降,能算他的戰功嗎?應該……能算吧?
他努力做了戰鬥動員,提前賞賜了全軍,宰殺了許多牲畜鼓舞士氣,全白費了?
雖然不費一兵一卒是好事,但王翦心裡還是有些憋屈鬱悶。
他十分懷疑,雖然滅趙了,但這個戰功秦國公卿承不承認。
戰功來得太容易,他總覺得秦國公卿不會認啊。
但顧城投都投了,王翦總不能再關上城門重新打一次。
他整兵入城,見到了腦袋腫得像個豬頭的趙王遷。
他也見到了顧城“王宮”中抱著妻女殘破屍身哭泣的趙人。
遍地狼藉,慘絕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