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蛇蛙南瓜子 三更合一,230w營養液……(1 / 1)

朱襄在東甌的大動作, 逐漸引起了東甌貴族的緊張。

他們本以為,朱襄就是站在田邊指手畫腳。哪曾想,朱襄居然帶著秦軍在田間耕種。

一開始, 東甌貴族以為自己占了大便宜,好像秦軍成了他們的奴隸似的。

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了不對。

當漫山遍野的秦軍下地耕種時, 東甌這大片的田地看著還是他們的田地嗎?

秦軍究竟想乾什麼?

當他們看到自己的農奴人心浮動時, 立刻感到了情況的緊迫。

即使他們不能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也敏銳地察覺必須立刻禁止秦軍繼續耕地。

秦軍強大,屈尊降貴為東甌人耕地,直接強硬地驅趕出去,肯定不妥。他們連忙向東甌王送信,希望東甌王回來解決此事。

李牧派出的探子探得了這個消息。

嬴小政不悅道:“舅父你看,這群人不識抬舉,你就不該來幫他們。”

朱襄替剛洗完頭的嬴小政擦腦袋:“他們這麼快就反應過來, 還不算太蠢。”

嬴小政疑惑:“嗯?反應過來什麼?”

朱襄問道:“政兒,吳郡現在缺人開發荒地, 楚王說他願意派出一萬楚軍南渡吳郡幫我們耕地, 你同意嗎?”

嬴小政想也沒想就道:“滾!”

看著朱襄臉上的笑意,嬴小政不好意思地伸長脖子, 撞了一下舅父替他擦頭發的手, 板著臉道:“他們現在才反應過來,真蠢!”

朱襄失笑。

不管秦軍上岸做什麼,當秦軍長時間在東甌常住人口最多的沿海平原停留的時候, 東甌國就已經做錯了。

李牧都在愁能當探子的兵卒太少,不夠使了。

“不僅如此,我讓秦軍下地耕種, 還讓這裡的農奴們看到了另一種生活方式。”朱襄道,“東甌的貴族隻占東甌人口的不到兩成。隻要其他八成人向往秦國,向往中原,秦國要拿下這塊地就容易許多。”

朱襄沒有和嬴小政說什麼底層人民的辛苦,說什麼奴隸解放。

這麼多年,朱襄深刻地認識到了前世課本上枯燥的文字所表達的含義。

用道德感化的方式讓貴族這群既得利益者良心發現,去主動幫助底層人民過得好,那是違背現實規律的事。

或許階層中有背叛階層的人,但不會有背叛階層的階層。

朱襄想要讓統治階層做一些惠民的實事,就要讓統治階層知道如此做之後,能獲得怎樣的利益。

這種利益不僅要大於他們付出的代價,還要大很多倍,讓他們“利欲熏心”,願意更改現在習以為常的行為和思想。

因為改變習慣和思想需要很大的工程,造成很大的動蕩,遠遠比表面上付出的代價多。

荀子推行“仁德之君”“大義之兵”,沒有國君心動。

其實國君知道這樣做有好處,但他們從未這樣做過。因為要這樣做,國君就必須改革從軍功到治理等一係列政策法令。

朱襄想讓嬴小政將來稍稍善待平民也是如此。

對秦始皇而言,疲民和虐民政策是從商鞅以來,秦國已經證明正確的道路。

即便朱襄知道當外部環境改變時,這條道路已經不再正確。但就像是當年商鞅變法很困難一樣,要讓秦國從“暴秦”中拐過彎來也很困難。

朱襄必須讓嬴小政從現在起就看到實施“仁政”能得到的利益,嬴小政才會改變自己的思想。

秦始皇雖然是千古一帝,但千古一帝也是皇帝,還是奴隸製度朝封建製度轉變時的皇帝。

他就是統治階級金字塔最頂端的那個人,秦國所有人法理上都是他的仆從,供養他一個人的野心。

秦國是他一個人私產,他想讓這個國家走向何方,這個國家就會走向何方。

“若他們心中向往秦國,那麼秦國攻打東甌的時候,遇到的抵抗就會少許多。”嬴小政思索,“待秦國占領這裡,他們也更容易服從秦國的管理。”

朱襄道:“不僅是未來的利益,現在我們也能得到很大利益。”

嬴小政沉思了一會兒,嘴角露出嘲諷的淺笑:“秦軍已經上岸幫東甌耕種,他們想讓我們回船上,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

朱襄道:“此事我建議叫呂不韋來做。做生意,他很擅長。”

嬴小政冷笑的臉一垮。不想給呂不韋送功勞!

“讓李斯、蒙恬或者韓非不行嗎?”嬴小政嘟囔,“為什麼非得便宜呂不韋?”

朱襄道:“術業有專攻。在這件事上,李斯、蒙恬、韓非不如呂不韋。”

朱襄深深歎了口氣,輕輕敲了一下終於擦乾的嬴小政的腦袋:“你讓韓非那個小結巴去和東甌王討價還價?你是想讓東甌王現在就舉兵與秦國反目嗎?”

“噗……”嬴小政壞笑,“那樣也不錯。”

朱襄收起幫嬴小政擦頭的棉布:“如果你不想讓呂不韋去,自己要不要去試試?”

嬴小政抬起下巴:“東甌王不配和朕商談!”

“那讓不讓呂不韋?”朱襄問道。

嬴小政冷哼了一聲:“便宜他了。”

雖然討厭呂不韋,但需要用上呂不韋的時候,嬴小政還是很聽勸。

朱襄道:“雖然你不願意和東甌王直接商談,但也應該想一想秦國在這次商談中獲得什麼利益,好讓呂不韋去實現。”

嬴小政問道:“舅父認為我們應該獲得什麼利益?”

朱襄笑道:“一起想,然後我們交換紙條。要不要讓李牧也寫一張紙條?”

嬴小政點頭:“好!”

舅甥二人找到李牧一同玩這個“遊戲”。

李牧在紙條上寫了要在港口附近劃一片地方安營紮寨,好固定補給。

嬴小政攤開紙條,除了李牧寫的,還有要一筆秦軍幫忙耕種的勞務費。

朱襄攤開紙條,上面寫著“李牧將軍和公子政說得對!俺也這麼認為!”。

李牧和嬴小政:“……”

李牧對嬴小政道:“政兒,我幫你製住朱襄,你揍他。”

嬴小政握緊拳頭:“好!”

朱襄立刻逃跑:“喂喂,你們至於嗎?哎喲!你們還來真的啊!”

李牧把朱襄按住,嬴小政給了朱襄的背幾下拳擊,朱襄“嗷嗷嗷”叫著嬴小政不孝。

三人鬨了一陣子,嬴小政剛洗好的身上又冒出了汗珠,李牧和嬴小政才放過朱襄。

朱襄被揍之後才拿出另一張紙條,上面除了前一張紙條上寫的話之外,還有一個建議,讓東甌王將協同秦軍耕種時,與秦軍有過交流的奴隸送給秦軍。

嬴小政和李牧都很疑惑,不明白朱襄此舉的用意。

朱襄道:“當東甌王將秦軍從田地中送走之後,這些與秦軍交流過、有些心思浮動的奴隸大約是會被殺死的。我們向東甌王索要這些奴隸,他很大概率將人送給我們,做個人情。”

嬴小政歎氣:“舅父,你又濫發善心。”

朱襄笑道:“不是濫發善心。要攻打東甌,還得用東甌的人。”

嬴小政皺眉思索,李牧這個身經百戰的人已經反應過來。

“我在雁門郡的時候,就曾收編青壯胡人為騎兵。胡人善騎射,熟悉地形,通曉草原語言,若能完全收服,用處極大。”李牧道,“那些奴隸本來會被處死,朱襄……秦軍將其救下,他們一定會效忠秦國。”

嬴小政眉頭舒展:“聽說越人好勇鬥狠,說不定能練成一支強軍。”

朱襄道:“這群奴隸心思靈活,如果能好好培養,說不定能取代東甌舊貴族成為這一片地區新的貴族。”

想短時間內將東甌收服是可能的事。就像是先有土司製度之後才有改土歸流一樣。現在百越絕大部分底層民眾都十分愚昧,他們已經習慣自己被剝削的生活,在宗教和習俗雙重壓迫下視“族長”為神靈的代言人,不敢也不願意歸服秦國。

這一點,朱襄前世剛建國的時候鏟除少數民族地區農奴製時,已經有足夠多的先例。

要改變這一切,首先要從物理上將舊貴族打服,然後一邊讓底層民眾接受新的思想,一邊給底層民眾分田。

現在朱襄還不敢涉及分田一事。哪怕是封建時代最早的那種分田模式,恐怕也要等秦國統一天下,擁有“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巨大功績的秦始皇才能推行。

改變思想也無法用後世那一套。因為這時候底層民眾更加愚昧,而且士人們沒將底層民眾當人,不會耐心地教導他們。

封建時代對“愚昧平民”的思想統一,就靠著移民、經濟往來等潛移默化和強行推行政令並行。

先培養一群東甌原奴隸,讓東甌的奴隸們看到他們到了秦國可能會因為軍功成為貴族,秦國就打開了讓東甌秦國化的口子。

嬴小政和李牧就這件事熱烈地討論起來,然後他們找到其他官吏,與他們一同為這件事查缺補漏。

朱襄起了個頭,沒有跟進。

他趁著這件事還沒有談妥,繼續與秦軍一同下田。

東甌沿海平原的人多在海上討生活,他們夏季常穿短袖短褲,頭發也不是一直披著,有時候會在腦後梳一個發髻,隻是不戴冠。

為了驅趕水中惡獸,他們會在身上刺上蛇、魚等鱗片文身。若是貴族,常常在身上刺上龍紋。

天氣越來越熱,秦軍熱狠了,也換上了短袖短褲。

朱襄雖改了改衣服樣式,更便於下地耕種,但仍舊穿著長袖長褲,耕地時,就將衣袖和褲腿紮緊。

他這樣是防止蚊蟲叮咬和……血吸蟲。

整個長江以南水網密布的地方,全都是血吸蟲重災區。

朱襄帶足了防護用的藥,比如大蒜和南瓜子,還製備了高度酒精,每天晚上休息的時候都會在身上擦一遍大蒜素,然後服用生南瓜子。

長袖長褲也能起一定的防護作用。

但秦國兵卒可沒有朱襄那麼奢侈,不在乎衣服被損毀。

他們自己屯田的時候就常用布條把下半身一纏,就算是褲子。如果有時候連布條都舍不得,就乾脆不穿。

軍中一群大漢身上裹上一層泥,他們認為自己就不算什麼都沒穿。

還好南瓜豐收了好幾年,朱襄積攢了大量南瓜子,分發給秦國兵卒當藥。

就算南瓜子再多,也不可能讓秦國下地的兵卒每日服用。朱襄隻能讓他們自己看看是否被血吸蟲叮咬,然後再服用。

但有時候血吸蟲入體的時候,人並沒有感覺。

即便有血吸蟲的危害,秦軍對跟著朱襄一同種田的事也十分積極。

他們平時也屯田,誰沒見過幾隻蟲子?難道種地比上戰場更危險嗎?他們上一次戰場,還不一定能獲得額外賞賜。這次種地,他們能數著自己賺了多少。

朱襄也知道,如果以血吸蟲病禁止秦軍幫忙耕種賺取外快,對秦軍而言是因噎廢食。他隻能提醒,儘量喝熱水,及時服用南瓜子和大蒜,不要吃生食特彆是越人最愛吃的蛙蛇……

不知道這些叮囑能有多少用。

大概率秦國兵卒可能嫌棄麻煩,不會都照做。

特彆是禁止秦國兵卒跟著越人吃蛙蛇,真是讓朱襄操碎了心。

越人飲食習慣與中原人迥異,特彆以蛇為上肴。

現代人都知道,蛇身上有一坨一坨的寄生蟲,就算用高壓鍋燉煮都不一定能把寄生蟲全都殺死。

但朱襄大概隻能管住嬴小政不吃蛇,李牧、王翦他都管不住。因為這兩個將軍在征戰的時候,抓到什麼肉都會烤著吃。

朱襄隻能叮囑他們至少彆生吃。

在古代生活,真是太難了。

幾日後,呂不韋乘坐著戰船威風凜凜到來,代表秦國與東甌王商談秦軍幫忙屯田一事。

朱襄又帶著秦軍收拾了一次台風殘骸,現在開始播種秋菽。

朱襄原本想補種水稻,但現在土壤鹽堿度未知,他手中的水稻種子不一定合適;要修建能降低土壤鹽堿度的水利需要大量時間,東甌王不會給秦軍這麼多時間;水稻需要密集勞動才會豐收,以奴隸們的生產積極性,恐怕秦軍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就粗放管理……

經過以上考慮,朱襄決定補種這個時代從南到北所有底層民眾的救命糧——大豆。

大豆不怎麼挑土地,粗放管理也有不錯的收成,也易於存放。除了豆飯口感不好,幾乎無可挑剔。

現在秦軍的軍糧中,也有一半是大豆。

除了秋菽,朱襄在靠近內陸的平原中也種了一些水稻、小麥、粟等作物。

他沒有將土豆和南瓜留給東甌人。如果這兩種作物留給他們,之後東甌貴族藏進深山裡就更容易了。

雖然東甌人如果有心,偷偷跑來吳郡偷南瓜和土豆很容易,但習慣漁獵的他們沒有這個意識,也不敢貿然嘗試沒吃過的食物。朱襄不擔心他們會來偷。

朱襄種植的秋菽,就是當地人經常種植的秋菽品種。

當地的品種,肯定最適合當地的土壤和氣候。隻要經過比之前稍稍精細化的管理,就算以前種慣了的秋菽,結果也會比以前多許多。

係統還沒有激活的時候,他也能讓趙國的平民畝產翻倍,現在也一樣。

朱襄在教導農奴們種菽時,還收集了當地的水稻、粟種子。

粟不僅是北方最主要的糧食作物,因為容易種植,在南方水稻產區,也有許多人種粟。

東甌人也常常食用粟。

至於水稻,這個可以說是“自古以來”了。

溫州沿海平原上的原始水稻,都是耐鹽堿的品種。

當南宋後南方大開發,水利發展,人力充足時,鹽堿地被人工調節酸堿平衡,原始耐鹽堿的水稻品種產量低,口感差,逐漸被淘汰,種上了被中原和長三角培育出來的高產水稻。

這些耐鹽堿的水稻品種就消失了,隻在考古時發掘的腐爛甚至碳化稻種證明它們存在過。

依靠係統供給種子遠遠不足,即使工具簡陋,朱襄也在著手培養雜交糧食品種。

現在趁著自己還年輕,還能四處走,朱襄收集了許多糧食種子。

兩千年的糧食種子,是天然的雜交種子寶庫。

朱襄購買了許多能在沿海平原上生長的稻種,回吳郡後與他手中從係統中抽出來的高產稻種雜交。

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不依靠係統也能獲得良種。

如果他能做出成果,就能將經驗和知識總結成書傳給後世,總會有後人沿著他開辟的道路走下去。

朱襄購買稻種的時候發生了一個小插曲,有貴族將煮熟了的稻種賣給他。

以前越國這樣誆騙過吳國,這個貴族可能是關於先祖的書讀傻了,居然想誆騙秦國。

朱襄是親自挑選種子,抓一把就看了出來。

他當即讓人毫不客氣地將這個貴族捆起來,與煮熟了的種子一同送往東甌王宮,讓東甌王定奪。他沒有跟著去東甌王宮,繼續購買種子。

朱襄選擇了溫州沿海平原不同地塊的糧種,還準備去台州的沿海平原上再買一點。

東甌王本來就在和呂不韋的商談中處於下風,朱襄把人綁過來,呂不韋立刻翻臉,桌子一掀,不談了。

“長平君對你們東甌儘心儘力,甚至親自下地為東甌耕種。你們就是這麼對待長平君?”

“論權力,長平君的封地比你們東甌還大,等同你這個東甌王!”

“論地位,長平君是舉世大賢,戰國四公子隻配為長平君提履!”

“此事傳出,天下人皆不屑與越人為伍!”

“甌越,蠻夷也!”

呂不韋指著東甌王的鼻子怒斥,口水都噴到了東甌王臉上。

東甌王驚怒,他身邊護衛拔出劍,要斬殺呂不韋這個膽敢冒犯他們王的膽大狂徒。

呂不韋也拔出腰間花裡胡哨的金燦燦青銅劍:“你侮辱長平君,就是侮辱我們整個秦國,侮辱我們整個中原!”

他身後的秦人也拔出了劍,表情也憤怒極了。

這時候沒人挑呂不韋的語病,說秦國什麼時候也屬於中原了。

“都退下!”東甌王對身後人怒斥,連臉上的唾沫都不敢擦,謙卑道,“此事是他一人之為,寡人定會給長平君一個交代!”

說完,他立刻舉劍砍了那個貴族的頭,並將他們全族都充為奴隸,與家財一同贈送給朱襄為賠禮。

這家的土地也與沿海港口他手中的土地交換,給秦軍建營地和屯田。

呂不韋這才收了劍,願意與東甌王繼續談判。

……

“秦國得到了想要的錢財和土地;東甌王隻破費了些許錢財,占大頭的土地都是那個愚蠢的貴族出,還震懾了不聽話的貴族;隻有那個貴族受傷的結局達成了。”朱襄總結,“真不知道那個人怎麼想的。”

李牧道:“經過拷……審問,那個貴族的家臣說,他們想以這種方式削弱秦國。”

朱襄搖頭。什麼叫做形而上學,經驗主義?秦國和吳國能一樣嗎?他買種子和秦國買種子能一樣嗎?

就他買的那點種子,連吳郡郡守的自留田都種不滿,還想讓整個秦國陷入饑荒?想出這個愚蠢計謀的人不會算術嗎?

“從這件事可以看出,東甌貴族心中對秦國的敵意。”嬴小政不悅道,“該殺。”

李牧道:“還有那東甌王,有些不簡單。”

嬴小政冷哼:“能屈能伸,確實不簡單,不能讓他做大,整合百越。”

李牧道:“閩越和蠻揚不會給他整合百越的機會。這次秋菽豐收,冬季閩越和蠻揚肯定會來掠奪。”

他們不掠奪,自己就扮作閩越和蠻揚去掠奪。

李牧在攻打閩越和蠻揚的時候抓了不少戰俘。一些在屯田中表現不錯的戰俘,可以編入秦軍中,給他們立戰功的機會了。

商談終於完成,已經是九月底。

朱襄和嬴小政率先回吳郡,呂不韋與李牧還有些事要做。

從東甌帶走的奴隸也與他們一同回去。

嬴小政將那群愚蠢貴族家的人丟去了杭嘉湖平原屯田,原本會被殺掉的與秦軍一同屯田過的奴隸,他帶在了身邊。

嬴小政想培養自己的死士。

越人好勇鬥狠,戰鬥力不錯;這群人是東甌奴隸,與秦國、其他六國都沒有任何關係,身世簡單;朱襄將他們從死亡中拯救出來,自己將他們從奴隸提拔成護衛,如此恩德,足以讓他們肝腦塗地……

種種思量後,嬴小政認為培養這群人成為自己的死士,比在大父或者阿父手中選人更合適。

“需要舅父幫忙嗎?”朱襄問道,“要不乾脆丟給李牧,讓李牧給你練好了再送你。”

嬴小政搖頭:“我想自己試試。”他好歹接受了白起、廉頗、李牧這三位令天下膽寒的名將教導,若連自己的死士都練不出來,也太丟臉了。

朱襄道:“好,舅父相信你。”

嬴小政自信道:“舅父等我好消息!”

雪姬見嬴小政帶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回來。那群人說著嘰嘰咕咕聽不懂的話,身上有可怕的文身,吃法用手抓,十分不愛乾淨,更不懂什麼禮儀,仿佛野人一般,十分不滿。

她掐了朱襄一把,抱怨朱襄不攔著。

朱襄道:“政兒自己想要訓練護衛,你掐我做什麼?”

雪姬又掐了朱襄的胳膊一把:“政兒才多小?他玩鬨過度,你該攔著。若他想要護衛,大可讓君上和夏同給。”

“他就是想訓練一支隻聽從他命令的人。”朱襄道,“他的老師是李牧,練個兵輕而易舉。”

雪姬皺眉:“那也可以選良家子弟,那群人……”

雪姬想著那些人的文身就毛骨悚然。政兒怎麼能將這種人帶在身邊?還不如北邊的胡人看著像人。

朱襄知道中原人見不得越人的習俗,雪姬覺得不舒服很正常。

不過政兒難得要挑戰一項從未做過的事,即便被雪姬掐,朱襄也要支持政兒。

朱襄想,這種事,原本曆史中的秦始皇也沒做過吧。不知道他家政兒會不會真的騎馬親征。

作為長輩,他心裡肯定是不願意嬴小政上戰場。刀劍無眼,上了戰場就可能發生意外。但嬴小政真想立戰功,培養一批忠心耿耿的勇猛護衛,確實很必要。

就算嬴小政不上戰場,這群勇猛的越人侍衛,大概也不會如宮廷侍衛那群勳貴子弟,秦始皇遭遇幾次行刺,連一個凶手都抓不到。

雪姬雖然很不滿嬴小政帶回來的“野人”,但她不滿也就擰一下朱襄胳膊上和腰間的軟肉。讓她給正動力滿滿的嬴小政潑冷水,雪姬是肯定不會做的。

嬴小政如此努力,都考慮要不要和這群人同吃同住了,雪姬怎麼忍心阻止他?

不過朱襄阻止了嬴小政和越人同吃同住。

嬴小政不是將領,他是這群越人的“主人”,所以不應該用將領對待兵卒,國君對待賢人的方法去對待這群越人。

這不僅不會讓已經習慣當奴隸的越人感激,還會讓他們看低嬴小政。

而且嬴小政將來還會有許多勳貴子弟作為近侍。這個世界的地位差異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嬴小政如此對待越人奴隸,將來他要如何對待勳貴侍衛?

嬴小政被朱襄點醒後,便隻派人教導他們秦國的話語和文字,每天去他們面前晃悠一圈,在他們心中確定“主人”的地位。

待這群人在死亡和饑餓的威脅下,學會了秦國的話語和簡單的秦國文字,能與嬴小政直接交流後,嬴小政才直接訓練他們。

體能訓練,紀律訓練,忠誠訓練……這些秦軍早就在使用了,朱襄頂多給一些不太有用的建議。

比如一些趣味訓練。

嬴小政隻要決定做一件事,無論再困難,都會倔強地做到底,直到成功或者徹底失敗。

現在他全心全意投入隻屬於他自己的護衛的訓練,朱襄擔心嬴小政太累,他便將嬴小政手中吳郡郡守的工作接下。

如果他不接,嬴小政白天訓練,晚上批改文書,也能把工作做得很好。

“但我就是讓你每日好好休息!”朱襄把嬴小政的腦袋敲得梆梆響,“你就不能聽話,勞逸結合嗎?!”

嬴小政晃了晃鐵一樣結實的腦袋:“我勞逸結合了,想睡的時候就在睡。”

“到你想睡的時候,都已經快天亮了!”朱襄真是想把嬴小政按在膝蓋上揍屁股。如果不是嬴小政已經長大了,他一定會向雪姬告狀。

這孩子進入叛逆期的症狀,就是天天想玩命地工作嗎?

這是什麼可怕的卷王叛逆期?!

朱襄想到嬴小政那個同樣喜歡當卷王的父親,氣不打一處。

都是夏同的錯!看他遺傳的什麼鬼基因!

……

“阿嚏。”子楚攏了攏身上的裘袍,雙手捧著暖爐,看向東南方,“不知道朱襄、雪姬、政兒可好?”

“肯定比你好。”蔡澤捏了捏鼻間,道,“如果朱襄知道你又生病了,不知道會多傷心。”

藺贄也沒好氣道:“隻是勞軍而已,讓給你那些兄弟又如何?難道他們經過一次勞軍,就能在軍中樹立聲望,越過你了嗎?”

子楚苦笑:“你們都念叨了多久了?我也沒想到勞軍那日居然天降大雨。將士都在雨中站著,難道要我獨自離開嗎?”

“你可以說雨太大,擔心將士生病,讓他們趕緊收隊,而不是和他們假惺惺地在雨中傻站著。”藺贄對朋友從來不吝嗇噴灑毒液。

子楚道:“當時氣氛太好,我就順勢而為了。”

蔡澤歎氣:“你一個順勢而為,又在床上躺了半月。”

子楚低著頭道:“我知錯了,下次我一定先躲雨。”他真沒想到隻一場雨,就能讓在床上躺半月。他也嚇到了。

秦軍將士對他的好感,遠遠比不過他的身體重要。

如果他離世,恐怕政兒得走逼宮的方式繼承王位了。

“我這次去魏國,聽到了一個有趣的消息。”子楚趕緊轉移話題,“你們知道嗎?魏無忌居然向趙王請求,去雁門郡戍邊!”

蔡澤:“哦。”

藺贄給了子楚一個鄙視的眼神。

你得知消息,還能比我們兩人早?

子楚乾咳一聲:“我當然知道,你們肯定已經從在趙國安插的探子那裡得知了這件事。但有一件事,你們絕對不知道。”

蔡澤道:“哦?”

藺贄道:“我不信。”

子楚得意道:“聽聞是朱襄給魏無忌寫信,勸說魏無忌為趙國戍邊!”

蔡澤:“……”

藺贄嘴張大了一會兒,然後抿嘴笑道:“聽你這麼一說,確實是朱襄能做出來的事。”

蔡澤深呼吸了一下,道:“我還以為魏無忌自暴自棄,原來是朱襄慫恿。”

子楚十分得意。他就說,這件事連他們都不知道。因為探子也不會拆開朱襄的信看,而魏無忌看信的時候是獨自一人。

“你怎麼知道的?”藺贄好奇道。

子楚道:“魏王來拜見我,我與他聊天時,提起魏無忌曾經與他寫信,信中寫了這個內容。”

子楚冷笑一聲,道:“他想讓魏無忌回魏國。”

蔡澤挑眉:“他真是厲害,用得上魏無忌的時候就讓魏無忌回來,覺得沒有危險了驅逐魏無忌。”

藺贄道:“魏無忌拒絕他,倒是終於有一點配得上信陵君的名聲了。”

即便魏無忌是魏公子,被魏王如此磋磨,也太沒有骨氣了。

至少他這個老莊傳人覺得不喜歡這樣的人。

子楚道:“魏無忌說,他回到魏國之後也會繼續被猜忌。而他被猜忌,一定會讓魏國有識之士對魏王有意見,分裂魏國朝堂。所以他就去為趙國北邊打胡人了。抵抗胡人南下,也是保護魏國。然後他說,這是朱襄告訴他的。”

藺贄大笑:“朱襄說到魏無忌的心坎上了。不過沒想到魏無忌一個富貴公子,居然真的下定決心要去北邊。”

蔡澤道:“趙王似乎還沒有同意。”

子楚道:“當然。魏無忌畢竟是魏國公子,讓魏無忌掌兵,趙王那個心胸,恐怕還是有些害怕的。”

蔡澤道:“既然是朱襄的願望,我們是否應該幫助一下魏無忌?”

子楚笑道:“我告訴你們這件事,就是正有此意。魏無忌若去了雁門郡,恐怕再也不會回魏國,魏國從此不足為懼。”

此次他勞軍,是廉頗將軍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恐怕打不了幾年仗,請求秦王給他一個機會再立點軍功,去攻打韓國。

所以如果子楚不親自去勞軍,確實對他自己聲望沒有任何影響。

廉頗當然天然地站在他這一邊。

但正因為如此,子楚才決定去。

廉頗是朱襄的長輩,曾經在趙國也對他照拂挺多。廉頗說自己可能是最後一次出征,子楚怎麼能不親自去勞軍?

廉頗攻打韓國,把魏國嚇得不輕。

魏王堂堂一個國君,居然親自來拜見子楚這個秦太子。

要知道戰國太子多是消耗品,常常作為質子派往國外。就算不是質子,戰國的王太子也幾乎沒有什麼權力,國君想換就能換。

堂堂國君居然親自來拜見秦太子,還以君臣之禮對待太子子楚,即便魏王存了挑撥秦王和太子關係的心思,他此舉也太過貶低自身。

此舉堪比韓王親自為秦昭襄王披麻戴孝哭喪了。

子楚接待魏王時,心中譏笑不已。

魏王寧願對一個秦太子卑躬屈膝,也不願意好好對待一個從未展現出對魏王王座野心的親弟弟。

愚蠢如趙王都已經醒悟,將國事托付給了平原君。魏王還不如趙王。

如今的趙王對比六國君王,居然算得上明君了。

魏王拜見秦太子,不僅沒能挑撥成功秦王柱和子楚的關係,還讓因為忙過頭有些失眠的秦王柱開心地多吃了一碗飯,睡了一夜無夢好覺。

秦王柱沒有忌憚子楚,隻是羨慕子楚,自己當秦太子的時候怎麼沒有這種好事。

即便是他君父在位的時候,如果有他國國君以君臣之禮待他,君父也會樂嗬嗬地多吃一碗飯,不會忌憚。

魏王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