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其實已經出現了水軍的雛形。
《左傳》曰, 公元前549年“楚子為舟師以伐吳”。舟師就是最早的水軍。
不過此時的水軍,主要承擔運糧任務。
楚國、吳國、越國雖然有類似“戰船”的船隻,但戰船與後世相比, 並不具有“戰”的功能。
先秦的戰船分兩層, 下層劃船, 上層甲板布置兵力。兵力分三種, 一種持弓箭,一種持長武器,一種選擇水性好的兵卒持短武器。
在作戰的時候,弓箭手提供遠程攻擊震懾, 然後戰船互相靠攏後用長武器交錯攻擊, 跳幫短兵相接或者鑿沉對方船隻, 即所謂“車錯轂兮短兵接”。
從這樣的作戰方式可以看出,舟師連陸地兵種的補充都算不上,作戰的時候基本和陸地上用戰車作戰沒太大區彆, 所以仍舊以運糧和運兵為主要任務。
所以明明在《左傳》中,楚國已經用舟師和吳國、越國打過許多次,但水網密布的雲夢澤一帶,即江漢平原仍舊沒在長江流域設防, 導致白起贏得很輕鬆。
白起為何能立刻知曉李牧的底牌?因為白起攻打楚國的時候,就用舟師打了楚國一個措手不及。
白起是第一個利用地形差進行水戰的將領。他以四川盆地為跳板,順長江流域而下, 水陸並進, 從楚國沒有設防的長江兩岸, 一路推到了楚國的祖地,逼迫楚國遷都。
不過因為思想限製,白起的水軍仍舊是以運輸為主, 還沒想過將水軍作為主要兵力。因此面對雲夢澤時陸軍行動不易,白起便停下了攻勢。
現在的黔中郡和楚國邊境,基本就是以雲夢澤為界限。
楚國雖吃了這個虧,但仍舊沒有在水軍上動腦子的想法。他們隻是在長江兩岸布置了守軍,觀測秦軍運糧運兵的船隊。
李牧現在打造的船隊,才能真的稱得上是一支完備的水軍。
他的戰船不僅增加了床|弩、投石機,將戰船的攻擊方式變成了以重量級遠程攻擊為主;中型戰船船頭從方頭變成了三角,裹上了鐵皮,加上了撞角,整個船隻都能直接作為武器;核心戰船上加蓋圍牆樓閣,可以藏有大量兵卒戰馬,提高了運送陸軍兵力的效率……
根據朱襄的建議,工匠們提前將漢代出現的風帆發明出來,增加了船隻的速度;他們又在船艙上設置窗口,用以發射弩|箭和投石機;裝有煤炭、石油、火藥等易燃物的小型船隻也布置妥當,水性好的兵卒駕駛小船衝向地方船隻,點燃船隻後跳水,比火箭更為有效……
林林總總,李牧這支水軍不僅已經有了後世內陸水軍的模樣,甚至可以作為遠洋水軍的雛形。
誰也想不到,本來鎮守趙國北方長城,率領騎兵在乾旱的草原作戰的旱鴨子李牧,居然組建了第一支獨立的內陸水軍。
楚國當然也想不到,舟師還能變成這副極具威脅力的模樣。
與老將們所想的不同,李牧沒有等待楚國內亂。
當他得知楚王派人下旨訓斥大貴族的時候,就立刻出發。
楚國的封君們為了防備楚王,將城門緊閉。他們就無法第一時間協同楚王迎擊秦兵。李牧的舟師水流而下速度極快,他們在打探消息的猶豫時間,李牧就能達成自己的戰略目標。
此時,沅江市和益陽市都屬於黔中郡(秦朝建立後屬於長沙郡),李牧建造戰船的工坊直接就在洞庭湖岸上,戰船就在洞庭湖下水。
洞庭湖在此時並不是什麼好地方。湖邊多蚊蟲、釘螺,疫病橫行;楚國耕種技術落後,洞庭湖邊黏稠的土壤很難耕種;樹木叢生野獸橫行,仿佛後世熱帶雨林……因此楚國在春秋時擴張時,洞庭湖畔成為流放滅國後裔的地方,在後世嶽陽這片地方建立了許多附屬國。
白起就是攻打到這裡後退兵。
李牧直接從洞庭湖出發,將高大的戰船開到了楚國眾多附屬國的城池旁,選傍晚時分,先以投擲火|藥罐的霹靂車攻擊對方城牆,再派使臣前去說降。
天色昏暗時,火|藥罐爆炸的煙霧和火光特彆顯眼。楚越等地巫術文化盛行,楚國的附屬國基本都是奴隸製甚至半原始部落製度。
當李牧“召喚天雷”後,國君身邊的大巫哭天搶地說秦國攜神靈來助戰,嚇得國君趕緊血祭奴隸,請求自家神靈和祖先也來幫忙助陣。
然而,並沒有神靈因為他們的血祭而下凡助陣。
當李牧派去的學宮弟子,給他們表演了一番徒手燃起符咒後,大部分楚國的附屬國立刻投降,少部分試圖向楚國求援,被李牧早就運送上岸的騎兵截殺。
李牧沒有在這裡耗費多少時間。
他召集投降的人,命令他們去攻打閉門等楚國援助的小城池,隻留下一艘樓船和兩艘戰船督戰,船隊繼續前行。
李牧確實沒想攻下陳都。他的目標是鄂邑。
鄂邑即後世鄂州市,雖然現在平平無奇,但春秋時是楚國彆都,政治意義非凡。
同時,此時武漢還未有建製,鄂邑就是後世武漢的地理戰略位置。占領了鄂邑,秦國攻打楚國的兩條水路——長江和漢水的交彙地便被秦國占領。
秦國可以直接在鄂邑接收關中和蜀郡兩大最重要產糧地的糧草供應,在鄂邑屯兵攢糧。楚國雖看著還有大片土地,占領了鄂邑,楚國幾乎等於門戶大開,蠶食隻是時間問題。
楚國自己也知道鄂邑的重要性,所以在鄂邑布置了重兵把守。
他們在兩岸修建了堡樓,眺望長江的情況。鄂邑最大的城門臨水而建,面前陸地狹窄,以防大量兵卒登陸攻打。
李牧隻帶了五萬精兵,如果登陸作戰,定會被占據優勢地理位置的鄂邑守軍打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但李牧就沒想過登陸。
他選鄂邑的原因之一,便是鄂邑有一側城門就是水門,戰船可以開到城牆邊上。
現在春水暴漲,他駕駛的樓船十分高大,兵卒可以直接將樓船當作攻城雲梯。
秦國舟師浩浩蕩蕩順流而下時,堡樓中的哨兵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但秦國舟師的速度比他們傳遞消息的速度更快,他們還在準備馬匹,揚著風帆的秦國舟師就已經到了鄂邑城外。
守城的衛兵還在打瞌睡,被人提醒有奇形怪狀的大船來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秦國船隊並沒有打出旗幟,但城門的將領仍舊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立刻下令降下城門,並派人出城,去迎擊登陸搶城門的秦兵。
雖然不知道這過於龐大的船隻是個什麼東西,但能弄出這種規模船隊的隻有秦國人。
肯定是秦軍打來了!
戰國時戰火紛飛,沒有哪個守衛主要城池的將領是傻子。
李牧卻沒有像城門將領想象中的那樣,搶灘登陸,搶奪正在關閉的城門。
他好整以暇地讓船隻停穩,把秦國的旗幟和自己的帥旗亮出來。
弓箭手朝著出城後背著已經關閉的城門殊死一戰的楚兵射箭,投石機和霹靂車朝著城牆上方砸去,李牧坐在樓船最上方的房間內,不斷命人從小窗戶伸出不同顏色的旗幟,進行微調指揮。
他甚至給自己泡了一杯淡茶,聽著外面的喊打喊殺聲平靜地喝茶。
李牧一邊喝著茶,一邊平靜地等待時機的到來。
鄂邑的舟師得到消息,前來支援。
但他們的舟師遠遠地就被樓船周圍的護衛戰船用包裹了火油的弩|箭、會引發爆炸的霹靂車擊沉。少部分逃過一劫的小船會面臨秦國尖頭戰船的直接撞擊,負責鑿沉船隻的兵卒還未下船,他們的船就已經沉沒。
從下遊包圍秦國舟師的楚國舟師更加淒慘。秦國舟師放下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火船順流直下,就像是一道火牆,楚國舟師隻能拚了命地朝著下遊劃去,避免被火船點燃。
有楚國舟師想要模仿秦國舟師的戰術,從上遊放火船。但秦國舟師卻能用弩箭和投石機將火船遠遠擊沉。並在楚國舟師偷學的時候,秦國舟師派出小船連成一條線,成為大船前方陣地。
楚國的舟師面對秦國的舟師,就像是步兵遇上了青銅戰車,迅速被對方碾壓,隻剩下絕望。
秦楚兩國完全不對等的舟師對戰的時候,城門上的攻勢更加激烈。
樓船離城牆太近了,近的樓船上的人可以看到城牆上的人頭聳動。
守城的將領將幾個城門的守軍全部調到了水門的城牆上,發了瘋的用火箭射擊樓船。
但火箭面對龐大的樓船是那麼無力,塗了泥的樓船圍牆將大部分火箭都擋了下來,小部分的火也迅速撲滅。
而過於擁擠的城牆,完全成了樓船弓|弩|手和投石手的活靶子。每一次攻擊,他們都能收獲大量人命。
守城將領進入兩難。
如果他繼續在城門處堆兵力,兵卒減員速度十分可怕;但若他將城門處的兵卒扯下來,那高聳入雲的樓船顯然不會隻有威嚇人一個效果。
這樣高大的樓船,離城門又這麼近,無論是誰看了,都知道它一定能充當攀登城門的工具。
“這個‘李’字旗是誰的旗幟?秦國何時出現了一員姓李的大將?!”守城將領絕望道。
鄂邑郡守登臨城門,聽到此言,苦笑道:“秦國原本沒有,趙國原本有。那是朱襄公的好友,威震匈奴的雁門郡李牧啊!”
“李牧,李牧……”守城將領念著這個名字,渾渾噩噩的腦子逐漸清醒,他崩潰大笑,“哈,趙王滅楚!趙王滅楚!!”
樓船中,兵卒報告,梯台已經組建好。
李牧放下茶杯,神情淡然。
“登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