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早該如此(1 / 1)

斛律明月看到蕭君澤時,身上的冰冷肅殺瞬間像遇到噴槍般融化,整個人都洋溢著太陽般的光芒。

他咆哮了一聲,扒下身上的鎧甲,如一條大魚一般,竄到水裡,幾個撲騰,便已經到了他們船邊,讓蕭君澤輕鬆地拉到了船上。

然後,斛律明月一把抱住了君澤,整個人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沒事了,沒事了,”蕭君澤拍拍他的濕透的衣服,“回去我給你講前因後果。”

斛律明月過了好幾息,才緩過來,上下打量著君澤,確定對方沒有缺胳膊少腿,這才鬆了一口氣。

然後,他銳利的目光便落到船夫、賀歡、桓軒這三人的身上。

首先是船夫,這個沒什麼異常,他掃了兩眼便過去了,然後是桓軒,這小子怎麼也在這裡——崔曜說他是君澤用來解悶的,讓不要暴露君澤身份,他現在知道了麼?

最後,斛律明月的目光落到的賀歡身上,立刻眯起了眼睛。

那是一種來自草原的同類氣息,還是很強大的同類,但是,再強大又如何呢?

思及此,斛律明月心中生起一股自傲,他是跟在君澤身邊最早的那批人,也是最受器重的人,如今他執掌大權,整個敕勒族也因此受惠,投奔的小部族不計其數,在襄陽更是威望極高,這種後來者,怎麼有能力與他相……相……

他鼻尖聳動,看看君澤,又看看賀歡,清亮的目光從的自信,變得迷茫,又變成難以置信的扭曲。

“明月你莫慌,”蕭君澤輕咳一聲,“先回去,等會再同你細說。”

……

一番雞飛狗跳後,蕭君澤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時,崔曜也心急如焚地跑了過來。

“阿曜……”

“你再不回來,我都要考慮舉兵稱王了!”崔曜眼下青黑一片,一看就是這幾日未睡好,“你可知道,這些日子你,朝廷都亂成什麼樣了?”

“有元勰在,亂是不會亂的,”蕭君澤小聲道,“南邊有蕭衍和謝瀾,我消失幾天,也不會是什麼大事。”

崔曜大聲道:“你還有臉說,你在先帝靈前當眾承認自己是南朝帝王,有沒有想過會將雍州置於何等境地?”

蕭君澤有些驚訝:“啊,元勰不會承認了吧?”

崔曜生氣地瞪他:“彭城王自然不會承認,你在靈前,殺了馮司徒、禁軍將軍於烈,又燒毀了太極殿,最後劫持陛下,升天而去……他們是有神仙降臨太極殿,帶走馮司徒與先帝,兩人一同登天,陛下與他同去相送,遨遊四海,不日便會歸來,從頭至尾,都沒有提起你過!”

蕭君澤忍不住笑了出來:“元勰倒是機靈,那麼快就想出找補的理由,也真是為難他這個老實人了。”

崔曜恨恨道:“我知你必會大鬨一場,但萬萬沒有料到,你能鬨出這樣的大事來!”

靈前決裂,無敵仙術,將馮司徒與先帝同葬,劫持皇帝,升天而去——這樣刺激的大事,居然沒有

帶他!

天知道他知曉前因後果後,是如何悔得捶胸頓足,他甚至猜測,元恪那位置說不定就是給他崔曜準備的,憑虛禦風,遨遊四海啊,這樣的機會居然就讓他從此錯過了。

蕭君澤立刻安撫:“阿曜,你誤會了,當時情況複雜,我也是擔心會牽連到你,你看,我連魏貴妃都沒有帶著一起,對了,她現在還在洛陽麼?”

“還在,”崔曜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讓情緒平穩下來,悶悶道,“她在太醫院,總是搞出些駭人聽聞的事情,宮中有人傳言,說‘魏鬼食人心肝’,元勰無奈,將她暫時安置在自家府上。”

“那倒不必擔心她的安危了,”蕭君澤揉了揉太陽穴,失誤了,“回頭我會想辦法將她帶回來的。”

本來捏著元恪,元勰肯定會乖巧地把魏貴妃給他送回來——等等!

蕭君澤計算了一下時間,元恪脫困的消失肯定還沒那麼快到元勰手裡。

他起身拿筆,寫了我已經脫困,現將元恪安置在桓叔興處,可放魏知善南歸等寥寥幾字,便收起來,遞給的崔曜:“立刻去給洛陽暗哨傳書,將我的這手書送到。”

他設過幾個信鴿哨站,主要通信就在襄陽到洛陽、襄陽到建康,但不是大事,一般不會動用這些信鴿。

崔曜知道輕重於是出門,去安排此事。

而這時,斛律明月的幽怨的目光才終於引起了蕭君澤的回應。

“明月啊……”蕭君澤立刻露出愧疚之色,拉著明月的手,“這些年,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你不會怪我吧?”

他在北朝鬨出這樣的大事,北魏的高層肯定是瞞不住的,斛律明月當然也是一並知曉。

難得他家明月還願意每天在碼頭等他歸來,真是讓他感動。

斛律明月此刻神情低落,整個人都失去精氣神的模樣:“明月果然不如崔曜,唉,也難怪,明月愚鈍,隻知道信任您,體會不了您的心思,又哪比得上崔曜精明能乾……”

“哪有哪有,”蕭君澤立刻安慰道,“明月武勇非常,不告訴你,是當時你還在抵禦南朝,怕你心神出錯,反而亂了方寸,後來則是一直在南邊,沒什麼機會……明月,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怎麼會懷疑你呢?”

斛律明月看君澤態度那麼真誠,心裡的不平稍緩:“你真這樣想?”

“當然!”蕭君澤說得斬釘截鐵,“我把北方的商路都給你家,這是崔曜都沒有信任啊,如今,我不也向你坦白了麼?你我之間,再無隱瞞!”

斛律明月這才點頭,卻又忍不住道:“那,那……”

他言語間吞吞吐吐,帶著遲疑。

“怎麼了?”蕭君澤問。

斛律明月躊躇了一番,才低聲道:“先前,我聞到你身上,有那賀歡的味道。”

他嗅覺極靈,彆說這點味道了,就是大軍路過了多久,他都能聞出來。

蕭君澤不由輕笑一聲:“不過是萍水相逢,他怎麼能和你比呢?”

斛律

明月倒不是吃醋,他隻是想不明白:“可是主公,你怎麼、怎麼會與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就因為是萍水相逢啊,”蕭君澤輕笑一聲,“若是崔曜、桓軒這些人,必然百般糾纏,公私難分,他幫過我,我也回報一番,如此,緣分便算儘了,多好?”

斛律明月大受震撼,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心中卻不免生出幾分同情。

蕭君澤於是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揭過,緩緩坐上主位:“明月,這些小事暫且按下。最近,必然會有些麻煩,我需要你來處理!”

“請主公指點。”

這才是他一心效忠的主公!明月立刻恭敬叩拜。

“先前,我在朝廷大鬨一番,朝廷必然會在襄陽試探,”蕭君澤平靜地道,“若我所料不錯,過不了多久,元恪便會以南巡之名,帶大軍南下。”

“雍州一地,是洛陽門戶,”蕭君澤輕笑道,“也是當年元宏耗費無數心力才拿下的國土,他們不會輕易放手,你的隊伍,準備得怎麼樣了?”

斛律明月眸中精光閃耀:“主公放心,屬下的鐵浮屠已經大成,隻要他敢來,必不能全須全尾地回去!”

“不,光鐵甲精騎還不夠,”蕭君澤微笑道,“我還需要一支精兵。”

斛律明月目露不解。

“也不需太多,”蕭君澤指尖在桌案上輕點,“我會在軍中挑選勇士,組織一支精兵。”

斛律明月安靜地聽著。

“到時,他們也由你指揮,”蕭君澤十指合攏,“襄陽之地,南朝也好,北朝也罷,都無人可以染指,我說的。”

……

夜深了,蕭君澤沐浴一番後,在閣樓上,迎著夜風,看著這襄陽城中燈火。

煤油和玻璃使用,讓整個襄陽城都有些滿城繁星的模樣。

他搖晃著手中的溫酒,看著天上星空。

時光啊,改變他,也改變了這個世界。

“終於,一切開始步入正軌。”蕭君澤低聲道,“兄長,元宏,你們會看到天下一統的江山,也算是繼承你的遺誌了。”

他昨晚放縱了一下,不是因為動心,隻是想做一個告彆。

告彆那個不成熟,不願意接受現實,不想接受故人真心的任性的蕭君澤。

告彆以前的張狂與放縱,認真地對待他的責任、他的人生,對待那些相信與支持他的人。

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這麼些年了,槍炮這兩物,也可以登上曆史舞台了。

在他的治下,下一個時代,是屬於生產力的時代。

如今的天下未安,人需要抱團取暖,所以南北兩朝,莊園經濟堅不可摧。

但莊園製最大的問題,便是剝削極為嚴重,那是一個個小型的王國,人們甚至連最基本人身權也無——他們本身就是莊園主的財產,這是一種違背人性的經濟模式,在嚴苛亂世求存不得已而為之。

但隻要生產力發展,人們不需要宗族便能保全自己時,宗族的勢力便會自然消解。

隻要不起戰亂,莊園便會瓦解成村落。

隻要有足夠的鐵器和耕牛,人們便會自己前去開墾。

隻要能有賺錢的工作崗位,他們會不遠千裡去追尋。

那些最最普通人啊,不需要指引,便會自己尋找生命的出路。

他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不需要再顧忌。

就由我來,鎮壓這個時代。

夜風吹過,秋意更涼,彎月高懸,仿佛在與他見證。

他笑了笑,舉杯敬天,將手中酒灑下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