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你笑啊(1 / 1)

這話一出,賀歡明亮的眼睛裡一時間刷滿了問號,手上的粗針更是直接戳到了手指裡都沒感覺到,在羊皮上留下幾溜血珠。

這……

賀歡沉默數息,謹慎地問道:“公子,要不,咱們還是討論一下第一個辦法吧。”

真不是他膽小啊,而是這位公子提出的意見太、太不切實際了,那可是洛陽!

有十五萬禁軍鎮守的洛陽,就算北方六鎮的大軍全南下了,也不敢說能拿下洛陽,更何況,他這不過是不滿百人普通軍戶,那些禁軍,可是鎧甲齊備、弓馬精良的健卒。

原諒他的見識實在太過短淺了,這種事情,就算是做夢,他也是不也去做。

蕭君澤微笑道:“我說是,又不是讓你明日就去,而是你有沒有想過,去投奔襄陽太守,有他庇護,你們將來未必不能完成第二個目標。”

這位小哥救了他,他當然需要回饋一二,不過直接給金銀財寶,他在這亂世肯定守不住,不如給他一個編製,也算能安居樂業,畢竟在他的計劃裡,雍州將來就是南北兩國之間的不會有什麼戰亂的地方。

賀歡笑了笑,誠懇道:“公子,在下實在不懂你的意思,還請解惑。”

蕭君澤於是給賀歡講解了這事。

“北朝如今,是這個局面,”蕭君澤拿了一根樹枝,在洞穴的泥地上輕輕劃了幾筆,便有了一張簡單的山川輪廓圖,“自北朝遷都洛陽後,實行了九品中正製,如今,各大世族,正在爭著上位……”

聽到賀歡說毒鹽的事情時,他就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簡單說,崔盧鄭王李這幾姓開始發力了。

前些年,元宏還在時,為了南征,削減了百官俸祿,如今的百官,有幾個是靠俸祿生活的,削減俸祿,隻是給他們更多斂財的借口而已。

自從九品中正製後,就算有元宏不要命地勵精圖治,但門閥威力卻依然霸道地充盈進了整個朝野。

崔盧鄭王李,這幾大家世族的幾乎所有的子嗣、門生,都已經有了大大小小的官職,與宗室勾結,開始對朝廷的各種經濟命脈下手。

如果說元宏在時,他們還會收斂著,遮掩一下,當他重病之後,連遮掩都沒有必要了。

陷害賀歡他們的人,是元暉和盧昶,前者是宗室,後者是範陽盧氏的嫡脈,算不上位高權重,不用以前,就算是現在他讓襄陽太守幫著寫個信給彭城王元勰,元勰都會處罰他們。

但是……

“但是就算是已經位高權重的彭城王,也沒不會重罰他們,”蕭君澤目光裡帶著笑意,看著陷入沉思的賀歡,“在他們眼裡,宗王與高門,都比那十幾個死在路上的兄弟重要多了。”

以他們的實力,碾壓賀歡這種統領百人、連個官階都沒有的小小隊主,說不定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而是下邊的人在幫主子解決麻煩。

“選第一條路,就是要你把事情遮掩了,不再提起,”蕭君澤淡定道,“這樣,大家

面子上都過得去,你自然也可以帶著你的兄弟回到懷荒鎮??[,當做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嗯,他們應該還會給你們一些補償,說不得便每人有一口鍋。”

賀歡沉默數息,才點頭道:“世間本就不公,這個道理,我自小就明白。那,第二呢?”

“第二條路,”蕭君澤挑眉道,“雍州刺史君澤,有割據自立之意,在他治下,不能說有多平等,但至少,沒有官階,不遵九品之製,你若在他麾下,或許有一天,能親自在朝廷上,為自己和兄弟們,討回公道。”

“能去君澤大人麾下?”賀歡的眸裡頓時閃過驚訝,大喜道,“那必是好路,我選第二條。”

蕭君澤準備忽悠人的說詞都準備好了,對方這熱情倒是把他給整得不會了,一時有些遲疑道:“他可從未去過六鎮,你憑道聽途說,便要去他那裡,是否過於衝動了?”

“不衝動不衝動,”賀歡連連擺手,他嘴角彎起,露出一個小酒窩,看起來陽光又自信,“你是不清楚,草原六鎮,都十分欽佩君澤大人,自從他疏浚運河後,幽州糧草比十年前廉了不止四成,以前一匹駿馬能換五斛米糧,如今一匹能換得九斛,還有襄陽的茶、酒、鹽,哪怕加價,也都貨真價實,從不會以次充好。最重要的是,他能找出奇術,能梳洗羊毛,讓草原上羊群賣得上價,更是不以私利,將洗毛之法公之於天下,讓草原諸部多了近半收成,六鎮連同柔然、高車諸部,都感激他的恩德……”

草原生活艱難,他前些年幾乎餓死在懷荒鎮,但從九年前開始,六鎮的子民一下就發現米糧、鹽鐵都便宜了許多,饑荒肉眼可見地少了起來,給羊剪毛不再是牧民們覺得麻煩的事情,反而像豐收一樣快樂起來。

雖然最近一兩年,糧價似乎又隱隱地漲上來了,草原諸部也為了爭奪草場、牛羊而紛爭不斷,但這些和君刺史又有什麼關係呢,不過是人心不足罷了。

更重要的是,襄陽的關係,被當初第一個跟在刺史身邊的斛律氏牢牢把持,他們這些軍戶,早就想拉上這關係了。

“沒想到他的人望在草原上如此之高……”蕭君澤微笑道,“可若是朝廷要控製襄陽商路,不再讓草原諸部與襄陽貿易,你們可敢與朝廷為敵?”

賀歡不由笑了起來,眉眼裡出現一股傲氣,他道:“若真如此,你說的攻入洛陽之事,還真大有可能。”

草原與六鎮對北魏敬重嗎?當然是敬重的。

但多麼?

不多。

甚至於是拓拔鮮卑們自己也不是沒有數,他的皇帝甚至親自在詔書裡說“丁零人死了,常山、趙郡的賊就少了,雜胡人死了,並州的賊就少了,羌人、氏人死了,關中的賊就少了。”

所以,大家懂的都懂,鮮卑人的國隻是鮮卑人的,就算他如今漢化穿了中原人的衣服,但真不給活路時,該起事的賊一個都不會少。

“那便足矣。”蕭君澤很滿意地道,“既然如此,你便去襄陽吧,我現在手上沒有紙筆,但你可以拿著這個給他們。”

他在身邊的掛飾裡翻看了一番,槍是不給的,炸藥也不能,弄傷人就不好了,錢和丹藥不是很特彆的東西,高層人物都有……

哎呀,他平時刷臉刷習慣了,以後可要記住在身上留些信物才是。

於是他把一根竹笛遞給他:“你讓人把這個送給他們,他們就會幫你。”

原來公子襄陽郡的人,賀歡拿起竹笛,沒發現有什麼特彆,隻要笛尾上看到似乎有猛獸的咬痕,但公子既然這麼說,那他當然就做,於是點頭謝過。

這裡,他手指已經不流血了,便低下頭,繼續縫合那件皮鬥篷。

蕭君澤又有點無聊,他開始反複地擼小老虎,小老虎感覺要禿了,嗷嗷叫著往一邊跑,又一隻纖細的手拎起,抱在懷裡被重新盤來盤去。

賀歡有點同情這小老虎,於是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已經許久未喝奶了,我給他喂些吧。”

蕭君澤自然同意了,拎著的小貓後頸,遞給他。

賀歡接過小貓,拿衣服裹了,送到一邊母羊身下,他蹲下身,伸長脖頸,蕭君澤看到賀歡脖頸上有一個老舊細繩,卻沒有掛什麼東西,於是隨意道:“這個細繩,是用來做什麼的?”

賀歡怔了一下,本能地摸了摸那細繩:“這繩,以前是掛手上的,連了把小刀,用來護身。”

“刀遺失了?”蕭君澤問。

“並未,”賀歡放下手道,“去歲,懷荒鎮大雪封山,糧草斷絕,米價倍增,我餓了兩日,那把小刀拿去換了三鬥栗米,讓我與兩個好友,都活了下來。”

蕭君澤不由感慨:“你這人生,還真是曲折啊。救了三條人命,那刀真是功德滿滿。”

賀歡點頭,凝視著他無暇的面龐,笑了起來:“是啊,它救了我兩次。”

……

皮襖縫好後,賀歡又做了晚飯,洗乾淨鍋碗後,有些擔心地讓公子一切小心,便拿著那隻竹笛,向自家營地走去。

他平時對手下十分照顧,所以人氣尚可,那處廢棄山寨的不過一日的功夫,已經修築了不少樹屋——這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樹。

“喲,希奇啊!隊主居然回來了。”

“隊主在山裡見完相好了?”

“肯定啊,吃食席子的還有他舍不得吃鹽都送去了。”

“什麼相好,是妖精吧!”

“就是,隊主最近沒事都就發呆,魂都被勾走了。”

“看,手上還多了根笛子,誰不知道隊主唱歌可殺人,肯定是相好送的!”

“快看,隊主臉紅了……啊,隊主打人了!”

賀歡冷著臉把兄弟收拾了一番……這就是他不願意讓他們看到公子的原因,那位實在生得太美了,他沒有信心能讓這些諢漢們不生覬覦之心。

這時,一位兄弟捂著頭上的包,小聲道:“隊主,你怎麼才來,桓王等你好些時候了。”

賀歡一驚:“在哪,快帶我去。”

幾乎同時,旁邊傳來桓軒的笑聲:“我在這裡,聽你手下說你在山中遇到佳人,流連忘返,不想居然也看了好戲,居然有竹笛相許,也不知是哪位佳人,舍不得讓我等……”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隻有那溫和的目光,瞬間銳利地像刀子,落在賀歡手上竹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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