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我的真心(1 / 1)

秋風蕭瑟,江波浩淼。

南朝的大船穿過江水,每一個的棱角,似乎都顯露著古樸與厚重,緩緩靠岸時,連接碼頭的舢板都是帶了卯榫的長階梯,鋪著精美的西域地毯,有待女捧香爐、撐華蓋,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透露著的精致與檔次。

相比之下,對面北魏水船就十分霸道,巨大的銅製船頭,還有比南朝王船更大一號的船身,有些沒有打磨乾淨的毛邊,還有船下隱隱可見的河螺與水草,都顯示出一種強橫與粗曠,顯示著南北截然不同的風貌。

蕭君澤下船時,元宏已經提前到了,河灘已經圍上了路帳,地毯鋪得怕有一尺厚,元宏與馮誕身邊的隨從不多,但個個威武高大,目露精光。

北魏皇帝坐在馮誕身邊,他裹著一件厚實的鬥篷,模樣清瘦疏朗,戴著一頂常冠,正與馮誕談笑。

蕭君澤透過竹製面具,看著許久未見的兩位故人,遲疑了一下,停住腳步。

魏知善頂著華麗的貴妃頭面,亂飛的步搖總是打她的臉,於是不得不拿團扇半遮著的臉,見此情景,不由調侃道:“怎麼,你這是又改變主意,準備把這兄友弟恭繼續下去?”

蕭君澤微微搖頭,隻是有些感慨道:“很久沒見他們兩這麼放得開了。”

說完,他抬起腳步,繼續走過去。

……

因為來得早,馮誕和元宏難得有些空閒,他們坐在河心洲上,看著江岸遠山,南國的薄霧在山間流動時,像極了畫卷,便談起了古詩,說起了從前。

說起年幼時,元宏在馮太後手下討生活,好幾次,馮太後都覺得他是威脅,想要廢掉他,那時,馮誕總是幫他送飯,悄悄陪他受罰,馮誕學得不快,元宏便私下給他講課。

後來,元宏南下,他們遇到了最大的波折,就是馮誕險些病死,而元宏為了他,也失陷在南國,差點出事……

提起這事,兩人相視一笑,然後,元宏又抱怨起了君澤那小子心野了,不願意回北朝,是不是在南朝又看到哪個有明君之相……

“怎麼會,”馮誕搖頭,“南國那皇帝,換得那麼勤快,哪能和你比。”

元宏微微搖頭:“這位蕭昭澤不同,年幼便可從蕭鸞手中逃脫,僅用六年,便抓住機會,重登帝位,還能同時策反南朝諸位大將,彆的不說,光是這陰謀詭計之道,朕便不如他。”

馮誕道:“他此番登基,靠的是血緣,是蕭寶卷倒施逆行,引來眾怒,便是沒有蕭昭澤,南朝也必會有一位宗室,奪得大位,此為恰逢其會。”

元宏道:“那也是他早有準備,如此稚子,身邊必有高人,唉,南朝人傑地靈,一到危難之時,良臣迭出……”

北魏卻事事都要他操心,相比之下,實在讓人扼腕。

“哪有,君澤不就從不讓你操心麼?”馮誕笑道,“還有李衝、李彪、於烈等忠臣,哪裡不好,陛下這是得隴望蜀。”

“有理,”元宏笑著正要繼續說,突聽船鈴響動

,遠方有大船靠岸。

元宏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從襄陽那的調來的粗笨戰船,再看對面的三層樓船,覺得自家的大船應該回頭讓巧匠修繕一番,斷不能弱了朝廷威嚴。

而這時,那船上下來一群人,他這些年伏案操勞時常到夜裡,視力已不如當年,加上相隔百米,一時看不清楚,便沉下心來,等他們走近。

很快,在這一片高台之上,對面有待者放下精致的桌案、坐榻、蜀繡屏風,還有精巧的折疊亭子。

而這時,衣著華麗的一男一女,一前一後,在待者的服侍下,緩緩入席。

元宏的目光移過去,眉頭便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馮誕神情微冷,淡漠道:“南國若不想赴約,拒絕便是,一國之主,何必做藏頭露尾之態?”

那一男一女,女子華服珠翠,盤著華麗的發髻,卻以一把團扇遮住大半面頰,至於那男子,雖然有著不俗的體態與氣質,卻也戴著一張竹面具,將一張臉擋得嚴嚴實實,看著便讓人來氣。

魏知善挑眉道:“我等遮掩一番,是因為江風易冷,等太陽升起,便摘下了,你說是吧,陛下?”

馮誕微微皺眉,他總覺得這女子的聲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蕭君澤微微點頭:“正是如此,國主見諒。”

這話一出,元宏和馮誕同時皺起眉頭,雖然聲音有些變了,沒有先前少年的清冽,但還是有四五分熟悉的語調,讓兩人對視了一眼。

奇怪,這聲音,怎麼有點像君澤啊?

蕭君澤則沒給他們猜測的時間,話鋒一轉:“國主勵精圖治,屢屢南下,卻無功而返,今日居然會親至此地,卻是讓我驚訝。”

他沒有自稱朕,這個自稱他用不慣,而且這本身也不是什麼對皇帝的強製要求。

元宏輕笑:“牙尖嘴利,不錯,南朝六年換了五個皇帝,朕到底沒能忍住,想來看看這蕭氏宗族,還能換上幾波。”

蕭君澤撐著頭,隨意道:“不會換幾波了,我便是看南朝這些年亂來的帝王太多了,所以才主動上位,這皇位本就不甚在意,等回頭,我便將朝中大事,皆讓世族的商量著決定,如此,總能管個四五十載的安穩。”

元宏來了興趣:“如何說?這權臣執政,不正是當年蕭道成篡位的路子麼?”

蕭君澤淡定道:“各地世族每年皆派出一位嫡族,前來太學,每年一次,各族主招開盟約,議定一年家國大事,由他們推舉一位權臣,每次推舉九位,由他們輔政,我當個圖章便好。”

元宏聽得越發皺眉,到最後時,眉頭深得幾乎能夾死蚊子,不由斥責道:“神器天授,豈可如此隨人而贈?你若不願當這個皇帝,何必讓大軍與朕鏖戰這數月時光?不如投奔了北魏,到時南北一統,天下太平,再無兵災,豈不好過你這胡鬨之舉萬倍?”

蕭君澤悠悠道:“陛下慎言,我這用南朝來研究濟世家民之道,總好過去大魏,顛覆你拓拔家的天下。”

“那還要

謝你不滅之恩了?”元宏不由氣得笑了,“朕君少壯登朝,名動天下,遷都改製,上下一心,豈是你這小兒幾句話便能操弄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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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能?”蕭君澤悠揚的語調裡帶著笑意,“陛下雖然是位明君,但太子殿下卻還待打磨,如今北朝之中有強王環伺,隻是暫時被陛下威望壓製罷了,隻要陛下稍微有病些,這諸王,必然是要爭個高下,豈有不能操弄之理?”

“你?!”元宏冷冷道,“真當朕是死的麼?”

要素太多了,馮誕的目光已經變得複雜難言,他深吸一口氣,又用力瞪著一邊隻露出眉眼的魏貴妃,眼中神情越發錯愕。

“豈敢,”蕭君澤連連擺手,“因著擔心陛下的病,我還專門讓貴妃做了一味靈藥,能治急怒攻心之症,愛妃,還不快點拿出來。”

魏知善輕輕點頭,將一個純金的葫蘆形小瓶放在桌案上:“此靈藥十分難得,陛下可先遣人試藥,若有效,再服用。”

元宏被這操作整不會了,皺眉道:“你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是咒他死麼,這也不像啊?

馮誕緩緩捏緊了拳頭,想著這南朝皇帝前後話語,心中的猜測越發明顯,幾乎是瞬間,胸口一股無名怒火直衝天靈蓋,感覺自己這些年的真心都被喂了狗,險些控製不住自己,恨不得舉起桌案,就朝對面那小皇帝臉上丟去,好砸掉他那假面。

“這藥絕對有效,”而蕭君澤還在誠懇道:“如今咱們既然締約兄弟之國,可稱陛下一聲兄長,為弟自然要為兄長思慮一番。”

“那還真要多謝阿弟關心了。”元宏忍不住嘲諷了一句,但這話一出,心眼子甚多的他瞬間感覺到了不對,把南齊國主從頭到尾的話回味了一番——他不是猜不到,而是一時之間,思路被對面帶偏了,如今深深一想,便感覺到不對,一萬分的不對。

實在是這毫無敬畏的兄弟之稱,太過熟悉了。某人前兩日勸他的注意身體的書信,言猶在耳。

心念電轉間,他整個人仿佛被雷霹到,瞬間靜止了,隨後,先是疑惑,隨後驚愕,最後變得猙獰。

他的眼眸緩緩變紅,死死地看著蕭君澤臉上的面具,手指也微微顫抖起來。

蕭君澤看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遲疑了一下,沒有再貿然開口。

馮誕已經起身,握起元宏的手:“陛下,這些日子,並未向襄陽送出軍情。”

這次大敗和你誤信他人沒關係,可彆鑽牛角尖啊!

元宏依然盯著對面少年的面具,握住馮誕的手指,幾乎冒出青筋,他用將牙都要咬碎的力氣,咆哮:“還不把面具取下來!”

蕭君澤緩緩伸手,輕快地從下巴往上一揭,露出一張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孔,那靈動的眉眼,漂亮得像兩個小太陽,連朝陽也黯淡了下來。

那一種隻要出現,便會讓周圍人忘記時間,忘記先前在做什麼,隻記得多看兩眼的美貌。

當然,如此美貌,也是他們熟悉的大魏雍州刺史、太常寺卿、宣城伯、大司徒馮誕的義弟——君澤。

現在,他卻是南朝的蕭頤之孫,太子蕭長懋之子,皇帝蕭昭秀之弟、臨海王、南齊國主,蕭昭澤。

心中的猜想落地,怒火卻是立刻衝冠,馮誕幾乎是沒有猶豫,拿起手上銅爐,朝著阿弟就是用力一砸:“你這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