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路走窄了啊(1 / 1)

把魏知善這個彆有用心的大夫趕走,蕭君澤繼續處理南朝的政務。

過了一會,謝川淼入殿拜見,剛剛當上右衛將軍的謝家舅舅本來是入朝謝恩,卻見陛下招了招手,讓他上前來。

蕭君澤將手上厚重的奏書丟給他:“來得正好,把這些處理了。”

謝川淼幾乎立刻就跪下來:“陛下,此為國朝大事,豈可托於外人之手,此事萬萬不可……”

蕭君澤走過去,伸手把他扶起來,微笑道:“廢話我也不多說了,如今蕭衍在朝中有獨大之勢,我需要有人相助,與他分庭抗禮,你若扶得起來,我便選你,若不願,我換人便是。”

他可沒興趣和臣子玩三請三讓,又不是諸葛丞相,大家表演的方式都簡單點。

此話一出,正準備繼續委婉勸諫的謝川淼沉默了難以察覺的瞬息,便果斷埋頭叩拜:“臣謝陛下看重,必肝腦塗地,不負重望!”

他又不是傻子,知道這機會是何等的千載難逢,真要是拱手相讓,謝家便不要想再重新崛起了。

蕭君澤滿意地笑了:“來,你先做著,我等會檢查一番,有不好的地方,會告訴你,我先去吹會笛子。”

謝川淼神情堅定,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蕭君澤拿起長笛,走到禦花圓中,手持長笛,緩緩吹奏,笛聲幽遠綿長,宛如空山雨後,晚風吹過山澗,掠過清泉。

但沒吹多久,不遠處便有琴聲相合,那琴聲合得十分美妙,宮廷樂師也不能及,更重要的是,還有少宮與少商這兩個音階,是這時代的五階樂譜裡根本沒有的音階。

蕭君澤已經知道是誰在彈琴,笑了笑,便將這一曲繼續吹下去,偶爾中途休息,那琴聲便自我發揮,以他的拍子,彈出十分相合的曲調。

蕭君澤很滿意,也聽出蕭衍的琴外之意。

便吩咐不遠處的小黃門,讓他邀請尚書令蕭衍夜裡赴宴。

……

宴席並不是如今流行的素宴,蕭君澤自認身高還有上漲的餘量,每天肉食管夠,炒菜和蔥薑蒜酒也能有效給肉食去腥,所以信佛的蕭衍也很自然地吃起來——說起來,不許和尚吃肉喝酒娶老婆這規矩,都是面前這位蕭菩薩在登基後訂下的呢。

兩人一開始回憶了一下初見,蕭衍提起當年聽陛下講起“氣候論”時,那驚歎到不能呼吸的震驚,同時也問出了在心中盤桓許久的問題:“陛下,若依您所言,將來必然是由北向南一統,此事難道便無法可改麼?”

“怎麼會沒有,”蕭君澤這次也是來騙、咳,來拉攏蕭衍進入自己的陣營,當然要給出一點乾貨,“想要以南攻北,需要南方政通人和,倉廩豐實,人丁興盛才可。”

蕭衍輕笑道:“陛下,何必說這些常談之言,以您的智慧學識,自有解法,如今微臣既然以位居尚書令,自然助陛下完成這天下一統之願。”

倉廩豐實,人丁興盛,哪個皇帝不想如此,但這事是想就可以的嗎?

蕭君澤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於是便把當初忽悠元宏的一套“生產論”增增補補,也給他一番猛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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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您的意思是?”蕭衍終於明白了陛下的心思,“讓朝中世家,多花錢?這,難道就這麼簡單?不需要你如北朝那般,建設工坊,開挖運河、勾結草原諸部?”

“哪裡簡單?”蕭君澤輕嗤一聲,“世家大族不但藏匿人口、土地,還侵吞稅基,武帝幾次想要以‘卻籍’理清各地戶籍,他們稍微使壞,便出了東南叛亂,最後不了了之,直接收稅,是吃他們肉,喝他們血。”

說到這,他正色道:“我在北朝建設工坊,開挖運河、結交草原諸部,都是在給北朝增加稅賦,他們那些世家,才緩和過氣幾年?我便是讓他們拿錢,他們拿得出來麼?這治國之道,本就要因此製宜,若是如北朝那般,在建康城外開設織坊。鐵坊,你倒是說說,這些東西賣給誰?”

蕭衍神情中帶著恍然:“難怪,我在荊州時,曾想著學習你在襄陽的做法,開設工坊,疏浚運河,但效果聊勝於無,本以為是我那工坊沒有秘方,價格昂貴之因,原來竟是如此!”

他認直地直起腰,恭敬地拜謝:“謝陛下指點,否則,讓微臣獨自思考,卻不知要何日才能想通了。”

蕭君澤微笑點道:“所以,我才欲重立太學,南朝承平兩百餘載,雖偶有王朝易主之戰,卻不傷世族根基,多有巨富,若能以他們財富所用,必能讓朝中無錢財之困,從而國無財之擾,讓黎民休養生息。”

“還請陛下指點!”蕭衍還是不知從何處著手。

蕭君澤於是把建立學校的原因說出來,再用使世族崇尚奢侈之風的原因說出來——提振消費,在消費中加稅,從而讓世家的富饒通過朝廷返還到底層之中,如此,國庫用足,也不傷世族之心,更不擔心黎民承壓。

蕭衍聽完,細細思考完全沒有從中找到破綻,欽佩之餘,決定堅決支持陛下的辦法。

“從前,微臣便一直在思考,如何讓禮樂崩壞之世,回到君臣父子綱常,後又從佛道兩家中尋求解法,”蕭衍感慨道,“如今聽到陛下之言,方才懂得民心如何驅使,不過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想要天下安定,當由此而解,受教了!”

做為一個南朝當年的時尚先鋒竟陵八友之一,蕭衍覺得自己已經有了無法噴薄欲出的想法,於是立刻告退,準備大乾一場。

蕭君澤看著蕭衍告退離去,忍不住輕笑幾聲,拿起酒杯,將青梅酒輕飲而儘。

蕭衍想法是好的,但路是沒有的。

曆來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當攀比之風一起,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或許還行,但稍微弱小一些的中小士族,卻是很難支應,為了維持他們的面子,他們要麼竭儘剝削手下佃戶,要麼舉債賣地度日。

如王謝一般的世家大族畢竟隻是少數,真正占據中堅力量南朝

中小世族一旦崩潰,

那才是莊園經濟的真正崩塌。

“亂世嘛,

方見英雄。”蕭君澤又倒了一杯酒,卻沒有飲下,而是緩緩走向窗邊,看著天上銀月皎潔,給周圍的烏雲塗上了一層銀邊,天如海,雲如鯨。

他舉杯對月,將那杯酒傾倒在天地之間。

-

十月,秋意漸濃,南朝腹地雖然平靜,淮河與荊州一帶,卻依然還是戰場。

南齊軍守將在崔慧景敗北、陳顯達重病後,沒有敗退,反而在蕭衍調度下很快上下一心,配合默契,以水軍火攻,在北魏大軍渡河時半渡而擊,北魏大軍潰敗,先前耗費大量精力的渡橋被燒毀,數萬將士落水而死。

這是六年來再一次的大敗,眼見徐州這一條戰線,是打不下去了。

元宏有些頭痛地倚在躺椅上歇息,馮誕給他按摩著頭皮,也沒有勸他休息,緩緩道:“陛下,幽、燕、雲、安、營、平、相、冀、瀛等州,皆言天氣將寒,河道有浮冰所阻,河北之糧,怕是難以再送到前線。”

元宏輕咳了兩聲:“時間不多了。”

他還是不甘心,三十萬大軍,所得還不如三年前拿到雍州之地,淮河四十餘城雖儘是烽煙,可他最想拿下鐘離城,卻還是無所得。

淮河南岸儘是南朝之地,有淮河阻隔,北朝很難守住南岸單獨的一座城池,不能拿下鐘離,與馬頭互成犄角,一旦大軍退回淮河北岸,淮南一帶攻占的城池,便很難守住。

可做為皇帝,他也明白,任性隻會徒增傷亡,一但冬季到來,便是以北魏的國力,也很難打上一場持續一年的大戰,而且一鼓作氣,三而竭,到時的軍心士氣,也不再可用。

馮誕倒他倒來一杯熱水,略微吹涼後,遞到元宏唇邊,安慰道:“以攻代守,消耗了南朝國力,他們便不會再如先前一般,謀求奪回雍州。”

元宏輕抿了一口熱水,感覺精神好了些許:“是朕托大了,先前一戰拿下雍州,便生了狂妄之心,想要飲馬長江,若是將所有兵力南下江陵,說不得,荊州便已經入了北朝。”

至少不會讓元英那樣丟人現眼。

“您的意思是?”馮誕已經明白了。

元宏果斷道:“大軍前去支援江陵,必要拿下荊州,徐州之地南下,太過艱難,當從襄陽一路南下,順江水而蠶食南朝,不再想畢其攻於一役。”

馮誕委婉勸道:“陛下,聽聞荊州一帶,瘟疫叢生,您還是留在此地,將攻打江陵之事,交給彭城王便可。”

他不提元英,是因為元英實在讓人失望——話說這場南征,北朝大將表現都很讓人失望,但馮誕覺得這並不是這些將領的錯,他們大多是在北方軍鎮攻打柔然積累的軍功,士卒也大多是胡人,不通水性,和南人打水戰,本就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元宏搖頭:“朕必須前去盯著。”

有他在,才能聚攏士氣,諸將必將勢死以戰,拿下江陵,占據荊州。

如此,他這番大動乾戈,才算是沒有白來。

另外,還有一事,他問道:“君澤還沒有回襄陽麼?”

馮誕低聲道:“尚未,隻是偶爾有書信傳來,說他在南朝查探水文地理。”

元宏冷淡道:“給他傳信,要是等朕擺駕江陵時,還看不到他,朕便把他那兩個學生,全都流放敦煌去修築石窟!”

他這皇帝快累死了,他的雍州刺史卻還在敵國遊山玩水,簡直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