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指出明路(1 / 1)

蕭君澤從來就沒有打算直接動手殺李衝,這位三朝老臣在朝中樹大根深,北朝所有的漢化改革,幾l乎都出自他一人之手,更是救過皇帝性命的,是一手教出皇帝的老師。

不過,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李衝的弱點,就在於他喜歡事事親力親為——孝文帝也有這種習慣,長年累月處理文書,還要監管洛陽的明堂,圓丘、太廟的修築,這兩年來,因為遷都,做為左仆射的他事情更是多到爆,三更睡五更起的事情十分常見。

除了喜歡給家中親族謀求官位,甚至於癡呆耳聾的親戚也一樣有官做之外,他幾乎完全符合所有皇帝的心中賢相的標準。

所以,就算蕭君澤用鎧甲賄賂皇帝,元宏也舍不得說太重的話,隻是隨意批評了一下,讓他到此為止。

不過,蕭君澤底牌就在於,他是知道李衝結局的。

因為這位左仆射死的十分讓人詫異,他居然是被氣死的,而且死期也就在最近。

曆史上,他因為由他舉薦的李彪不聽他意見,而十分生氣,把批評李彪的官司打到孝文帝面前,孝文帝當時正在南征的路上,不想為這些小事費心,於是便各打五十大板,都批評了一下。

已經順遂了快三十年的李衝沒想到是這種結果,當場就氣得神智不清,胡言亂語,十來天不到,就死了。

所以,皇帝這封自以為非常溫和的書信,在李衝看來,就是“陛下為了一個卑微的小兒,視他多年教導、朝廷顏面、他的好意於不顧……我對他這樣好,他怎麼能這樣對我!?”的想法。

蕭君澤其實早就看出來了,李衝在遷都洛陽後,已經飄了。

他覺得大勢已成,北魏已經成為一個有著胡人血脈的漢人王朝,他們可以如南朝那樣,以門閥把持王朝政令,甚至達到“王與馬共天下”的高度。

但元宏連這點小事也不站在他這邊,於他來說,這何止是一種背叛,簡直就是一種背叛。

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

“左仆射這些日子殫精竭慮,日夜操勞,加之思慮過度,傷了心神,”禦醫徐伯成親自前去為李丞相檢查,回來後,向皇帝稟告,“他年紀不小,又受此神傷,身子怕是很難大好了。”

元宏頓時極度扼腕,大聲哀歎,心痛自己失去如此肱骨。

“看吧,我說這事與我無關,”蕭發君澤在一邊涼涼道,“說一千道一萬,是他自個身子骨不行了,便是沒有我這引子,肯定還有其它事,會引他這病出來。”

元宏繼續扼腕,他如今正深深沉浸在李衝與他這三十年來的種種回憶裡,忍住抱住馮誕,哭得不能自己。

蕭君澤翻了個白眼,冷漠地起身,離開皇宮。

正好遇到元勰過來,兩人相互打了個招呼。

元勰說起河工已經準備好,他這次過來,是要和陛下商議,李衝出事後,留下的權位該由誰頂替。

漢臣之中,暫時還沒有誰有李衝的威望,元勰說起這些事,

也面帶憂慮。

蕭君澤點頭表示知道了,便告辭離開。

……

三月初,李衝在發病後,沒能熬過多久,十來天後,便駕鶴西去,皇帝緊急調整了人事任命,朝廷為此動蕩了好些時日。

雖然這次李衝的死,追根溯源能落到蕭君澤這裡,但除了李家,在朝廷裡,無論是漢臣抑或胡人,都沒有一個人因此敵視蕭君澤的——李衝離開了自己的位置,那他留下的權利空洞,不知能吃飽多少家族。

尤其是在孝文帝的操縱下,漢臣也分為寒門與高門,如李彪、宋弁這些大臣,都是從微末起勢,與李衝不和很久了。

當然,這些事情都沒影響到蕭君澤。

三月時,那些北上的河工們,已經紛紛南下,在館陶鎮附近聚集,準備開展二期工程了。

不過,因為李衝的事,元勰被皇帝拉去,暫時頂替李衝。

而河之事,則被甩給了蕭君澤。

元宏對此振振有詞:“君澤你讓朕痛失了一位賢相,難道不應賠朕一個賢相麼?”

蕭君澤一時被這個理由繞住了,不由驚道:“陛下說這話,不怕李仆射從棺材裡爬出來給你死諫麼?”

元宏一提起這事,神情便又哀傷無比:“若他真能複生,朕自然再讓他當左仆射。”

他本來計劃過幾l個月,等六月農閒時南下,如今痛失左相,如果不及時補救,便要耽誤他的大計了。

蕭君澤無語,隻能同意。

但是讓他去坐班工作、去河灘上跑上跑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時候,他手下的學生們便派上了用場,當崔曜翻看著蕭君澤遞過來的文書時,手都是抖的。

“山長啊!”崔曜忍不住反對道,“學生年僅十二,這樣關係萬人的糧草調度,實在是責任重大,不敢領受。”

“我不也就比你大那麼幾l個月麼。”蕭君澤淡定道,“沒什麼不能領受的,有不處理不了的來問我,我再去找彥和便是,有我撐著,責任落不到你頭上。”

河工一道,最重要的就是處理河工之間衝突,還有調動糧草、船隻,前者需要武力,後者需要數學,崔曜數學在蕭君澤看來,比掌管全國錢糧的李彪也不差了。

隻是缺少一點經驗而已,能用!

崔曜看著君澤,對方也回望著他,數息之後,崔曜咬咬牙:“那,那學生便先試試!”

於是,崔曜就這樣頂著稚嫩的臉,每日奔波在這運河上下。

斛律明月則有了一隻“治安隊”,每天披甲策馬,遊蕩在大大小小的河灘工地,偶爾會遇到有河工攔馬大訴被欺負、克扣糧食等事,便一起帶走,全送給崔曜添麻煩。

崔曜年紀小,但自小便撐起一個家,思維敏捷,雖然河邊許多郡守、縣令都對他十分輕視,但畢竟有朝廷做後盾,雖然磕磕絆絆,卻也把事情漸漸理順,讓原本有些停滯的修河,追趕起去年速度。

但超過是不可能的,他沒有元勰的身份地位

,很難做到通力合作,甚至度支尚書李彪在拔糧時,也時常克扣,讓崔曜時常委屈焦慮。

不過蕭君澤還是給他指出了辦法,既然朝廷可以設糧倉,河工為何不可以設一個糧倉,工坊裡那麼多的鹽貨、鐵器、玻璃、燈油,完全可以繞過朝廷,不讓中間商賺差價,直接從世家大族手中收購糧食。

崔曜驚住了:“可是山長,你剛剛氣死了李衝,他們會賣給你嗎?”

“怎麼會不賣?”蕭君澤不由笑道,“你不會以為,這些門閥世族,都是鐵板一塊吧?”

崔曜恍然大悟,十分佩服,整個人精神都振奮起來,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不就是拉攏和打壓,陷害和救助麼,這事,他熟!

……

崔曜於是帶著許多錢財,挨個拜訪了周圍的鄉豪們,但讓他驚訝的是,鄉豪們拒絕了他出錢購糧的想法,他們有些人希望能得到梳洗羊毛的辦法,有些的人想購買織機,有些人則想得到印刷的油……

崔曜在這些事上沒法做主,於是回去詢問了蕭君澤。

“可以啊,”蕭君澤微微一笑,“來,阿曜,我給你講一個,代理商人的製度!”

崔曜眼睛一亮,立刻坐得十分端正,目光炯然地看著君澤。

蕭君澤便道:“每一個郡,都設一個代理商人,咱們的貨物,都直接發給代理商們,他負責以糧草來換,各郡的貨物,相互都不侵擾。你覺得,他們,會願意嗎?”

崔曜倒吸了一口冷氣:“山長,您要將他們一網打儘麼?”

“這怎麼叫一網打儘呢?”蕭君澤微笑道,“這叫‘雙贏’,咱們的貨物,每次送到鄉裡,都十分麻煩,許多世族還在私下搶掠,有的會禁鄉人購買,但若是願意合作,那麼,各地鄉豪會如何選?”

崔曜心中泛起一股火熱,朗聲道:“他們會主動售賣,從中獲利,並且與我等合作,等他們嘗到甜頭,到時,咱們修河沿路,也能得到他們鼎力支持!甚至於,一些不重要的支河灌渠,也能讓他們修築!”

蕭君澤點點頭,露出滿意之色:“正是如此,還有,如紡線織布之事,咱們工坊的工人本就不足,完全可以賣給他們織機,讓他們自己紡織。阿曜,這世間之財,需得流動,才能利天下,我等所賺之財,能得廣廈萬千,綾羅、糧食無數,可身而為人,每夜能睡不過一床,一日能穿不過一衣,隻有讓天下人都能日睡一床,日穿一衣,日食三餐,方得人間之趣?”

崔曜心悅臣服,虔誠叩拜:“徒兒受教!”

蕭君澤期盼地看著他:“那便去速速去做!”

“是!”崔曜高聲應道,然後起身,推開房門。

門外,白雲如海,飛鳥入林,世浪翻騰,少年迎著陽光,大步奔向自己的人生長路……

門內,蕭君澤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伸了個懶腰,拿起笛子,準備去院子裡練習肺活量。

多麼好的孩子啊!

他感慨道著,讓需要的人做需要的事情,不但不會引來反感,還可以不發加班工資,也就小孩子那麼好騙了。

這話要說給元宏,他怕是立刻要被九九六,又哪來的時間鍛煉身體,安排未來,教育小弟呢?

嗯,如今崔曜、明月,都有重任在身,是時候再從學校裡挑一些新人,安排在身邊,再培養一些人才了。

這個世界,終於有點趣味了。!